第四章 先生与少年

　　徐自牧正听得精彩处，突然发现身后有人说话，直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毛孔倒立，尖叫了一声，就差没昏过去。好在李暮海身形一闪，闪到跟前，握住了自己的手，这才稍微稳住了身子，心神稍定。
　　徐自牧颤颤抖抖地回过神来，借着灯光，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这是一位中年文士，头戴青衫一字巾，身着白色宽袖长袍，腰系丝绦，足登草履，似道非道，似儒非儒，身高八尺，肌肤白嫩，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蓄着山羊胡，眼带笑意，望着徐自牧和李暮海二人。
　　徐自牧见眼前来人目光柔和，气质不凡，毫无凶横暴戾之气，也就渐渐安定了下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徐自牧的想象，此时此刻徐自牧也只有眼巴巴地望着李暮海。还没等李暮海开口，中年文士首先问道，“请问这位先生，你从何处而来，又准备去往哪里？”
　　李暮海也是面带微笑，双手环扣，弯腰回礼道：“回禀先生，我从红尘俗世中来，亦往红尘俗世中去。”
　　顿了顿，李暮海又说道，“暮海一生，不离红尘。”
　　中年文士思索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太阿剑我就给你，你要慎之。”说毕，文士面前凭空浮现出了一把短剑，看李暮海接过短剑，中年文士笑了笑，摆摆手随即消失不见，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徐自牧。
　　“别惊讶得合不拢嘴的，刚踏风而来的先生，就是曾经的刘渊然道长了。”
　　“既然他曾经是刘渊然道长，那么躺在棺木里的又是谁？”
　　“这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嗯，你知道地藏菩萨吧？”
　　“知道，就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那位？”
　　“嗯。。。。差不多吧，地藏菩萨发过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其实地藏菩萨于久远劫来修行，功德已圆满具足，早就应该成就佛的果位了。但地藏菩萨发愿要度尽一切众生，所以一直到处现身说法救度众生。在大唐年间，就有一位叫做金乔觉的新罗僧人。金乔觉本是新罗王子，却甘愿舍弃富贵出家，其出家名地藏比丘，金乔觉携白犬谛听来到大唐。地藏比丘在各地游化数年后，于开元末年来到安徽省九华山苦修。
　　若干年后，当地士绅诸葛节游山时发现苦修的金乔觉。诸葛节见此和尚住石洞茅蓬，破锅残粒中渗有白土，生活异常清苦。得知是新罗王族远来中国求法，诸葛长者发心倡议为他修建道场。时九华山主姓闵，家财甚富。建寺必请闵公布施山地，闵公也非常敬仰地藏比丘，问他要多少地，地藏答道：“一袈裟所覆盖地足矣”。据载，地藏显神通力，袈裟一披，盖尽九华，于是闵公将整个九华山全部布施供养。闵公为地藏护法，其子也随地藏比丘出家，法名道明，为地藏的侍者。
　　地藏比丘一直领导此精进苦行的道场，至唐开元廿六年七月三十日入灭，世寿九十九岁。大家都直觉到：地藏比丘实为地藏菩萨的化身，是地藏菩萨来中国的应化，所以大家称之为地藏菩萨，而九华山即成为地藏菩萨应化的道场，成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顿了顿，李暮海说道：“地藏菩萨本已脱离苦海，不入轮回，但为了众生乘愿而来，托生为金乔觉。像这种乘愿再来的菩萨，他此生在人世间虽然外形与常人无异，也有生死，但实际上是真菩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自己的去留，或者回归天国，或者继续轮回教化众生，或者以本尊下界，游历点化众生。如今看来，刘渊然道长必然也是某位仙家直接下界托生为人，心愿完成之后本尊归位，重返仙天了。”
　　“照你这么一说，刚才那位先生就是刘渊然道长本尊，明朝时托生为刘渊然？也不知道是哪位仙家。”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你看他穿着打扮，不完全像道士，还有点儒生气质，你说有哪位仙人是由儒转道的？”
　　徐自牧想了想，说道：“我就知道八仙中的韩湘子，好像成道之前是个儒生，还是韩愈的侄孙，不会是他吧？”
　　李暮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可没说，那是你说的。”
　　徐自牧想了一会，忍不住好奇，接着问道：“你和他到底说的话到底是啥意思？还互称先生？为什么他一听你说不离红尘，不但不计较你掘墓的事，还把太阿剑给你了？”
　　李暮海笑道：“那和我的修行愿心有关，就像地藏菩萨所发的大愿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一样。现在很难和你解释，等以后我再告诉你。至于他称呼我为先生，那是因为，修行到一定层次，看一眼就能知道某个人的前世今生。佛经上记载，修行达到罗汉果位，起心动念间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前500世。而先生一词，最初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指祖先或长辈，因为祖先先我而生，是谓先生。先生一词后来也用来称呼道士，道士轮回多世，也许某个人看上去好像和你年龄相仿，实际上比你不知道早轮回了多少辈子，灵魂非常古老了。随着社会的变迁，先生一词除了指道士，又有了更多的涵义，可用来称呼德高望重，学问高深的人为先生，比如冰心先生；也可用于女孩子称呼自家老公。”说完，李暮海看着徐自牧，笑了起来，“所以，别看你我年岁相仿，实际上我们可能相差有无数世。”
　　“那为何女子用先生一词称呼自家老公？”
　　“唐时有不少公主上嫁给了道士，所以公主们对外都是称我家先生，慢慢地民间也沿用起来，所以先生一词的词义就广泛起来了。”
　　徐自牧被太阿剑吸引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暮海手中短剑，剑鞘是青铜打造，通身发亮，雕有祥云花纹，没有丝毫锈斑。整把剑长50多公分，剑柄也是青铜打造。整把剑虽然通体发亮，但造型古朴厚重，自有一股历史沧桑感。
　　徐自牧望着李暮海手中短剑，越看越是喜爱，忍不住手凑上去抚摸，哪怕隔着剑鞘，徐自牧仍能感到一种刺痛感，就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威压，透过剑鞘，透过身体，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徐自牧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剑！比我预想中的短了一些。老哥，你这么博学，跟我聊聊剑呗。”
　　李暮海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夸这把剑呢还是变着法子在骂我呢？春秋战国时的剑都不长，大都两到三尺之间，所以古人经常直接用三尺一词代指剑。《管子·地数篇》中说‘昔葛天卢之山，发而出金，蚩尤受而制之，以为剑铠，此剑之始也。’也就是说，造剑始于蚩尤，至今也有五千多年了。华夏虽然造剑历史悠久，但上古之时的造剑之法早已失传，今人就算再举国之力把山挖空，恐怕也造不出古时的宝剑了。就挑你能理解的讲，越王勾践剑，历经2000多年出土后，仍旧锋利，削铁如泥。你说现在生产的铁器，不要说千年，可能不到百年就生锈不能再使用了。据说1994年挖掘秦始皇陵兵马俑时，出土了一把被石雕压着呈45度角弯曲的青铜剑，专家把压着的重物移开，发现这把被压着两千多年的剑竟复原了。最后一查发现，原来祖龙陵墓中埋的剑带有金属记忆功能，青铜剑表面还发现了一层铬盐化合物，可以抗氧化。让人尴尬的是，铬盐氧化技术还是上世纪初才被国外发明并申请专利，专家们怎么也想不通为啥在2000多年前的秦朝就拥有这么高超的技术。所以说，古代并不意味着落后，有很多方面是今人难以理解的。”
　　徐自牧难忍内心欣喜，“那我到要看看，传说中的神器是什么样子的！”徐自牧手一用劲，想把太阿剑抽出来好好把玩，然而在抽出的刹那，徐自牧就感觉寒光一闪，眼前一黑，就此昏死过去。
　　在徐自牧抽剑的瞬间，李暮海本想阻止，但转念一想，还是由着徐自牧去了。看着徐自牧缓缓倒下，李暮海憋住笑意，刚准备扶住缓缓下坠的徐自牧，不料手中的太阿剑化作一道青光，欲就此遁去。
　　李暮海眼疾手快，抛下半死不活的徐自牧，右手在虚空中一握，大声喝道：“你最早的主人不过是南方一诸侯国的君主，虽勇猛过人，但终究不过是一凡人，所辖也不过是几省之地，而我乃当今道门天下行走，跟着我混还能委屈了你不成？给我回来！待我功满德就，自会给你一个好去处！”但见欲脱手而出的青光又化为最初的古剑，回到了李暮海手中，不过剑身仍在颤抖，颤抖了一会，好似下定决心，慢慢不再抖动。此时包裹着太阿剑的剑鞘脱落，露出剑身，但见剑格下方约5公分处有两个篆体字，正是太阿二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剑鞘掉落在地的同时，被李暮海抛弃的徐自牧也同时掉落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徐自牧缓缓转醒，刚欲睁开迷离的双眼，耳畔飘来李暮海的声音，“大郎，起来吃药了！”
　　徐自牧连连呸了几声，发现自己在李暮海的住所内，“老哥你这是化身潘金莲啊。我昏迷了多久了？”说罢，徐自牧挣扎着欲起身，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尝试无果之后只好放弃挣扎，重重地躺在床上。
　　“现在是12月25日的晚上，圣诞节。本来还指望你能帮我一起把土填回去呢，哪知道不但帮不上忙，还要把你扛回西善花苑，把我老人家累得半死。”
　　“太阿剑呢？”
　　“哟，刚醒就还惦记着啊，拉倒吧，下次别作了，这种神兵，岂是一般人能动用的，太阿剑被我藏起来了。你给我好好躺着，你这次是伤及灵魂，伤势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不好好调养的话，以后会早夭的。”
　　徐自牧一听，慌了，“老哥你可要救我，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李暮海看徐自牧慌了神，嘴角又浮起了笑意，道：“稳住，稳住。你这伤势对其他人来说束手无策，但在我老人家手里，还不至于。也该让你吃点苦头，不然一天到晚没轻没重的，早晚酿出祸来。我先扶你起来，一会你和我一起回学校。好在我们是周五离校的，中间有个周末，不然这么长时间不在宿舍，人还昏迷不醒联系不上，早就有人报警了。”
　　徐自牧挣扎着，被李暮海扶起来，问道：“回学校干嘛啊？”
　　李暮海白了一眼，道：“当然是疗伤了！你看看现在这样子，一会连地铁都不能坐，不然被人发现还不好解释，我们得打个的走。事先说好，这的钱可得你出。”
　　徐自牧哭笑不得，说道：“放心老哥，的钱我出。李老哥，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等一会吧，现在还早，等过了凌晨，夜深人静时再回去。”
　　不多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皇家审计学院后门口。李暮海从徐自牧裤袋中掏出了钱，丢了张红色的毛爷爷给的士司机，说了句不用找了。徐自牧欲哭无泪，但也么得办法，动弹不得，只好由着李暮海搀扶着，穿过学校小门，来到了当初的徐自牧遇到李暮海的那片小竹林。走到小竹林的石阶入口处，李暮海二话不说，背着徐自牧拾阶而上，走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密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