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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自牧望着眼下一不起眼的小土坡，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老哥，你说咱要盗墓，那墓在哪儿呢？我这只看到一个小土坡，啥也没看到。”
“笨！这小土坡就是从墓中挖出来的土堆积而成的，前天我的团队说墓穴已挖明，但不敢下去，我这不接到信号赶过来了嘛。盗洞的入口就在这，被小土坡覆盖住了。你也别闲着，从我这领一把铲子，先把这土坡给我挖开来。”说完，李暮海闪身进了身边的一小树林，不一会儿就提着两把铲子过来了。
“前期部队已撤退，但是还留了一些装备放在这。怎么样，第一次掘坟，刺不刺激？”
“刺激是有点刺激，我说老李，你这是准备盗谁的墓啊？”
“挖开来就知道了。”
徐自牧和李暮海一人挥着一把铲子，不多时，小土坡已经被推平。随着李暮海一铲子下去，小土坡露出了两排小木板，李暮海把小木板掀开，赫然露出了一个只能容一人进出的小洞。李暮海拍拍衣袖，说道：“已经挖到了入口了，先让它透透气，过会再进去。”
“哦。我们要不要带个蜡烛什么的进去？”
“带个屁，这洞口两天前就已经挖穿了，当时我妹妹在现场指挥，本来她是想进去的，但想了想还是让我老人家亲自出马，下去一探究竟。这洞口已经透了两天了，而且墓穴不深，没什么瘴疠之气。”
“你们那还真是专业哦。”徐自牧笑道。
“那可不，我们这还只是小打小闹，碰到掘大墓的，需要重型机械设备。有些专业团队干脆先买通政府，通过正规招投标程序把地拿下，再以开发的名义挖。那场面，人山人海的，市领导还会来剪彩，挖掘机、彩旗、工人入住的样板房一应俱全。挖掘现场用砖围成一道墙，墙上还要刷上标语，什么诸如‘建筑工人英雄胆，豪情满怀闯难关’、‘一人把关一处安，众人把关稳如山’，而且还要严格落实国家政策，都是白天开挖，八小时工作制，还有午休，除非甲方催得紧，否则晚上坚决不加班，比现在一些动不动喊着996的企业家良心多了。”
“还真的有这样子的盗墓的吗？我还以为是像小说写得那样，拿着两洛阳铲几个人就开搞呢。”
“现实永远比小说更精彩，我跟你说的是大型团伙，能量巨大，通过风水师找到大墓范围之后，还能左右地方政府政政策，由政府把地块让出来，碰到地块上有人居住的，政府还得负责清地。能量次一点的，干脆对外宣传是某某研究所或某某考古所的，以研究的名义开挖，这种团队也是各种相应的证件和手续一应俱全，不怕来检查，就怕你不来，时不时还有所谓的‘老师’、‘教授’过来现场答疑，现场授课。”
“那我们现在要进去的是谁的墓穴啊?”
“进去了再告诉你。”
说罢，李暮海率先爬入墓洞，徐自牧一看也紧随其后，两人在洞中摸索了约五六分钟之后，眼前瞬间豁然开朗，却是墓洞直连墓道，这是走到墓道上来了。李暮海拿出手电筒，和徐自牧沿着阶梯型的墓道往前走，走到墓道尽头，李暮海从怀中掏出一盏造型古朴的鸭嘴油灯，摆在地上。李暮海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小型农夫山泉矿泉水瓶，打开瓶盖，在鸭嘴处倒了小半杯粘稠液体，用打火机朝张开的鸭嘴灯芯处一点，就燃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油啊？怎么烧起来都不冒烟的？”
“人鱼膏。《史记》中所记载过的东西，可以长明不灭。”
整个墓室内被柔和的灯光包围了起来，冲淡了徐自牧身处墓地所带来的不安感。伴着灯光，徐自牧仔细端详了墓室。墓穴并不大，可能就相当于五星级酒店的套间大小，在墓室后部，有坐八边形的棺床，棺床两侧各有两条铁索砌于墙内。
李暮海扫视了一周，径直走到了墓穴封门处就不动了，徐自牧也紧随其后，发现了藏在封门处的墓志，借着灯光，徐自牧依稀辨认出了“长春真人”几个字。
“所以，这是一位道号为长春真人的道长的墓？”
“不错，这是刘渊然道长的墓。你可能对道教史不熟悉，刘渊然是明初著名道士，被净明道派尊为第六代祖师。刘渊然道长道法高深，史载其‘呼召风雷，役治鬼物，济拔幽显，立有应验。既而又受金火返还大丹之诀，栖神炼气，玄悟超然。’刘渊然道长深得正一、全真真传，道法高深，就连第四十三代张宇初天师也师从刘渊然。不仅如此，道长还深得皇帝信任，从朱元璋开始，一直到宣德皇帝都对其恩宠有加。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命建西山道院于朝天宫以居之；仁宗时，赐其二品银印，与正一真人等，领天下道教。也就是说，刘渊然道长和张天师一样，可以领天下道教，你说厉不厉害？”李暮海笑道。
“确实很厉害，照你这么说，这位刘渊然道长不但是一位高道，在民间有极高的影响力，而且就连几任明朝天子都被他给折服了？”
“那可不，那些当皇帝的可不是傻瓜，尤其是明朝太祖，生性多疑，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但他非常信任刘渊然道长，不仅命人给道长在朝天宫盖了个西山道院给他居住，更是将一件神器赐给了道长。这不单单是道法高深就可以办到的，必须是德行十分深厚，方能如此。”
“所以，老哥你来这边是想要找明太祖赐给刘渊然道长的神器？”徐自牧问道。
“没错！聪明。我想找的是当时赐给道长的太阿剑。”李暮海笑道。
徐自牧一听来了兴致，“我听过这个，传说中的上古神兵，真的有这把剑吗？”
“那是自然，太阿剑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但实际上太阿剑是天地规则的一种具现，是弥漫于天地之间的威霸之气的载体。太阿剑只有在那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勇往无悔的人手上才能发挥出这把神剑的最大威力。”李暮海神情凝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谓太字，可作为最或大来解释，代表是到了极致、没有比他更大的意思了。像道祖太上，也就是道教所尊崇的太上老君，称呼中就用了太这个字。张道陵所著的《老子想尔注》所言，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强为之名，谓之太一。也就是说，太一就是道，道即是太一。太这个字我们现在用得少，但是在邻国扶桑，到现在还在使用，像什么桃太郎。如果你以后碰到有日本人名字叫太郎的，那么他一定是是家中的长子。”
徐自牧听完李暮海的长篇大论，忍不住赞叹，“老哥，别看你天天窝在宿舍就知道打游戏，讲起话来还是稳的一B啊，我都没想到，一个太字就有这么多讲究。还是老哥稳，老哥，既然讲完了太字，那么阿字有代表什么意思呢？”
李暮海看着徐自牧，流露出了好似慈祥的老父亲般的笑容，笑道：“没办法，现在传统文化缺失，哪怕是精英阶层的大学生，很多都看不懂古文，长此以往，会连自己的根都丢掉的。古文中，往往一个字就代表一个词语，代表一个意思。尤其是圣贤之言，那更是微言大义。简简单单一句话，概括出的可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需要用下心来去体会，只有端正自己的态度，在极度谦卑的状态下，怀着崇敬之心去读这些圣贤之言，才能产生共鸣，不然的话，只会流于表面。今人多傲慢自大，自以为了不起，往往揣着一种居高临下，自命不凡的姿态去审视、审判祖宗的传统文化，对不符合自己价值观的，往往轻蔑地给予否定，得出的结论往往离题万里。”
见徐自牧在认真听，李暮海继续说道：“像现在我们用的词语，比如聪明、肌肉、实际上每个字都是不同的意思。聪是聪，明是明，肌是肌，肉是肉。我现在也不细细展开来了，等以后再说。回到这个阿字，阿作为语气助词，加在名词词头，是盛行于魏晋以后，最原始的阿，是作为名词来解的。《说文解字》说，阿，大陵也。一曰曲阜也。从曲，可聲。金文中的阿，是，左边是曲阜的阜。而阜这个字，在甲骨文中则是，代表登山而上的阶梯，也有土山的意思；右边的，是个呵字，代表是在站在山顶呵地一声发出感慨。所以阿这个字的象形意思是，一个人顺着登山阶梯而上，站在山顶，看着脚下，不禁感慨，发出阿的一声赞叹。这座山还不是普通的山，站在山顶往下看，整座山还被土给包围了，碰到此情此景，你能联想到什么？”
李暮海一边讲解，一边拿了根细长棒子，在地上比划。徐自牧沉思良久，望着李暮海在地上比划的两个古字，最后说道：“你这么一说，这就像是有人在挖山嘛。把整个矿山都挖空了，挖出来的土堆在山脚下，所以才有这种画面。”
李暮海碧绿色的眼眸中放出了光芒，大有一副孺子可教的姿态，“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古代君王为了造出一把好剑，可以举全国之力，将山挖空，挖出来的废土可将山脚堆满，这种开销在今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有时候哪怕举全国国力，也造不出几把好剑。所以阿这个字，生动地反映了造剑的过程，《说文解字》上说，阿，大陵也。陵也是大土山的意思。现在你明白太阿剑是什么意思了吧？”
徐自牧思索了一下，说道：“也就是说，为了造这把剑，不单单是将整座山挖空，而且是说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耗费超过这把剑的了，这么理解没错吧？
李暮海笑道：“也可以这么理解，所以一把剑的剑名中有个太字，那自然是不同凡响。据说这把太阿剑最早被春秋末期的楚国国君所得，但是晋国当时最为强大，晋君当然认为自己最有资格得到这把宝剑，但是事与愿违，此剑却在弱小的楚国铸成，晋君垂涎此剑，于是向楚王索剑，楚王拒绝，于是晋君出兵伐楚，欲以索剑为名借机灭掉楚国。兵力悬殊，楚国大部分城池很快陷落并且都城也被团团围住，一困三年。城里粮草告罄，兵革无存，危在旦夕
后来晋君给楚君下了最后通牒，要求其献剑头像，楚君宁死不屈，决意决一死战，与城同亡，以自己的鲜血祭奠此剑。晋君攻城之时，楚君站在墙头，拔剑出鞘，引剑直指敌军。这时神迹出现，只见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城外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咆哮其中，晋国兵马大乱，片刻之后，旌旗仆地，流血千里，全军覆没。这件事情过后，楚王召来国中智者风胡子问道太阿剑为何会有如此之威?
风胡子说:太阿剑是一把威道之剑，而内心之威才是真威，大王身处逆境威武不屈，正是内心之威的卓越表现。正是大王的内心之威，激发出太阿剑的剑气之威!所以说不是内心勇猛，无惧一切的人，发挥不了这把剑的威力。”
徐自牧听完，良久无言，缓了一会问道：“既然如此，这把剑又怎么流入到明太祖朱元璋手上的？”
“太阿剑后来被秦始皇所得，秦始皇得了这把剑后，据说是随身携带并陪葬于秦始皇陵之中，项羽火烧阿房宫，据说是被项羽所得。可惜项羽虽然勇猛，但是发挥不出这把剑的威力，身死之后流入汉朝皇宫之中，最后怎么辗转被朱元璋所得，我就不清楚了。”
“打住打住！项羽不是武功盖世无双吗？怎么连他都发挥不了这把剑的威力，落得身死的下场？”
李暮海白了一眼，说道：“你没学过历史吗？项羽最后是怎么死的？被围在垓下，结果刘邦大晚上的喊了一群老铁高唱楚歌，自己一听以为刘邦尽得楚地，一下子就怂了，也不想着反击了，就想着乘夜逃跑。项羽也不想想，如果刘邦有必胜的把握，犯得着在决战前唱K的吗？还不是自己心里没谱，所以才想着决战前在战场上吼几嗓子壮壮胆，瓦解一下士气。别看刘邦兵力占优，实际上如果项羽一鼓作气率众冲下来，以项羽的武勇，完全有可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到时候汉军自会溃乱。别以为我是在夸张，类似的骚操作在古今中外冷兵器战史上屡见不鲜，后世的辛弃疾率领五十多个人就敢闯入几万个人的敌营，把叛军首领生擒回来。而勇猛如项羽，遇到困境就怂了，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果，你说这样的人，谈得上是真正的勇猛之人吗？”。
见徐自牧还在回味，李暮海接着说道：“项羽这种人，确实武艺高强，天生神力，但这不是真的强大，他凭借的只是自己的身体，碰到困境、绝境就怂了；而那位楚国国君，大半国土沦陷，都城被围了三年之久，依旧不屈不挠，最后时刻还抱着决一死战的念头，所以只有楚国国君这样的人才能发挥出太阿剑的威力来。你要记住，内心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就在这时，徐自牧发现耳边响起了柔和的男声，“这位先生，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