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起来跟周警官握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周祎看了一眼审讯室紧闭的大门（他刚从里边出来）：“这次你没跟人打架了吧？”
　　“哪里的话！我像是那种总跟人打架的混混吗？”但事实上，我前面两次遇见周祎都是因为打架呢，我好惭愧……于是便抢先换一个话题：“怎么，你调到这个片区了？”
　　周祎说：“不，我是过来拿档案的，顺便跟支队的同事侃侃大山。这儿是交通事故处理中心，我是刑警队的——对了，我现在调到城中村那边了——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地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们警察是经常调动的吗”
　　周祎说：“这次是我主动申请的。我喜欢去那里转悠。你也知道那个地方比较乱，案子会多一点。其实我刚通过司法考试时就申请过（调去那边），直到最近才批下来。对了，大编剧，还在拍电影吗？”
　　“最近在做汽车短视频——就是广告片吧。”
　　周祎又看了看审讯室：“里边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
　　“哦不是，是以前的同事。”
　　周祎：“我觉得她不适合你。你有对象了吗？”
　　“刚分手。”说完这三个字，我内心是一阵轻松与愉悦。
　　周祎说：“那你重新找一个吧！”
　　“怎么，周警官要给我介绍？”
　　周祎掏出手机给我看：“你下载这个app吧，叫‘俾面派对’，系统会根据你设定的五官等要求，给你配对。绝对真实！在这个app上不存在照骗，因为美颜过度的自拍照系统无法通过。”
　　“你也在用这个app约火包么。”
　　周祎哈哈大笑：“我是用它来看有没有通缉犯！好了，不开玩笑，警察也是人。”
　　“对了，汤娜——就是里边那个女孩，什么时候能走？”
　　周祎说：“早着呢！像这种民事纠纷，我们一般都让他们在里头待一晚上，谁忍不住了，就接受调解——其实都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冲突，很多人报警都是想要威慑对方，对于事情的结果——赔多少钱之类，不是那么在意，就是咽不下一口气——这姑娘挺倔的，不肯接受调解。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要不你先回去吧？”
　　“留她一个人在这儿？这样好吗？”
　　周祎皱了皱眉：“你总是这样充滥好人吗？放心吧，我跟同事打个招呼，处理完了就让他们通知我……要不我们到附近喝两杯？或者去你家里坐坐？不介意吧，你家离这儿不远。”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难道一年多前我留下案底之后，警方就一直在跟踪我？！
　　周祎从我的斜挎包上扯了一下——上边挂着的门禁卡上写着“K2·白河湾”。
　　嗯，不愧是神探……
　　用不了二十块钱就到我家了。
　　周祎进门之后先检阅了我的藏书——“你的书还真不少呵！还有侦查和法律方面的……你要参加司法考试？”
　　“哦不，前几年我给一个法制栏目做编导，所以买了几本这方面的书来学习。”我码好了热水壶，把茶具拿到厨房里洗涮。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在用，上边的茶渍已经很厚。
　　周祎：“你做过法制节目？是哪个节目？”
　　“十二频道的那个……”水烧好了，我把水浇在茶杯上，烫壶。
　　周祎很夸张地惊叹：“喔～我们队长上个那个节目！我说，你怎么不采访我呢？”
　　“那时候没有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呀！其实真应该把我自己的‘受害’经过做成一期节目呢。”我从茶叶罐里舀出两勺大红袍，这是家里给我寄的茶叶，我几乎每天都喝。
　　“大晚上的喝茶，不怕睡不着觉吗？”他又从书柜里拿出一本英文影印版的《认识电影》，“有吃的吗？”
　　我打开冰箱：“家里东西不多：有一捆西兰花，两根黄瓜，四个紫薯……哦还有西红柿和鸡蛋……”
　　“够了够了，晚上不要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周祎眨眨眼睛——他可真不客气！
　　那么，做饭吧！
　　家里没有淀粉可以勾芡，只好把水、蚝油、鸡汁放进玻璃碗里先调制好，把蒜瓣拍碎，加西兰花下锅爆炒；一分钟后，把酱汁加上再爆炒收汁便出锅了。
　　“你先就着啤酒吃菜吧，我再去做一个西红柿炒鸡蛋。”
　　周祎已经夹起一块西兰花：“还是等你都做完了我们再一块儿吃吧。”说着便吧唧吧唧嚼起来。
　　我依次把四个鸡蛋打进碗里：“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说过十四诫，其中一条是戒停顿：做跟吃之间不能停顿，因为菜肴必须鲜美，必须现杀、现烹、现熟、现吃……”
　　周祎又夹起一块：“我觉得袁枚说的很有道理！他的诗也写得好：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用筷子快速搅拌鸡蛋：“这首诗的作者是龚自珍，”此时传来“叮”的一声，“紫薯蒸好了。”我给他端了过来。周祎个头很高，腿长，坐着这小椅子上估计不好受吧？但这种坐姿可以让他少吃一点。
　　周祎：：“哇！西红柿炒鸡蛋！放糖了吗？”
　　“不，我喜欢放糖。”
　　周祎说：“我也是。还有豆腐脑，我也喜欢吃咸的。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吃甜豆腐脑。”
　　“我就吃甜豆腐脑。我们叫它豆腐花。我也一样想不通为什么要在白白的豆腐花上浇酱汁撒香菜。”
　　周祎说：“已经很丰盛了！你快坐下来吃吧。”
　　“马上！”
　　最后是凉菜——拍黄瓜。家里的蒜头已经被我用完了。我不喜欢存东西，尤其是食物；我喜欢新鲜的。
　　周祎举起啤酒：“走一个。”
　　铿！
　　周祎：“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干嘛？”
　　周祎：“下载俾面派对啊！”
　　“挺占内存的。”
　　说话间，他已经安装好了，“就用你的手机号直接注册咯！……不用注册嘛，原来你是最早的一批用户啊，我看看你头像。”
　　我把手机夺回来，这是我五年前的面部数据了，还好这几年来我的变化并不大，“可能当初注册过吧，我也忘了。我是学计算机的，所以，当时可能对这方面会比较关注吧……”
　　周祎惊讶的说：“你是学计算机的？你不是拍电影的吗？”
　　“以前是程序员，后来……后来研究中断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做什么，刚好对表演有兴趣，就转行了呗。”
　　周祎啧啧称奇：“你们这些高材生，好像干什么都行啊！我倒挺羡慕。那么，以后不做程序员了，专心搞影视？”
　　可能喝了点酒，我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如果能一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倒也很不错！其实我不是很钟意影视拍摄，我喜欢戏剧，想当不挣钱的话剧演员，但是没试过，只是很响往。”
　　周祎说：“那就去做呗！反正都已经跨行了，继续便是了。”
　　“不是那么简单。话剧演员的门槛比影视演员要高，我没有受过那样的训练，更缺乏舞台上的历练，没有剧团会使用我这样的门外汉的——戏剧表演是及时性的，不像电影电视可以NG重来，在戏剧表演中如果出错，那就是舞台事故，会破坏整台戏。不过，我真的很想去学……”
　　周祎：“那你为什么不去学习？”
　　“年龄太大了！我已经35周岁了。而表演进修班的年龄限制嘛，又正好是35岁。也就是说我基本是没有机会从零基础开始学起了。”
　　周祎：“嘿，那么你还没到36岁嘛！趁着下一次生日来临之前赶紧去圆梦啊！”
　　“唔？”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去努力好了。你以为我是参加司法考试是一次过的吗？兄弟，我考了三年！在当警察之前，我在一家企业里做HR，一边上班一边背着《民法通则》《犯罪通论》……我脑子不好使。虽然每次体测我都达标，但就是笔试……我记不住那么多条文。最后一年，我也谈不上说拼尽全力吧，可能是那年开始交运，然后就及格了。及格就足够了！从此之后我就有了这个——”他摸出他的刑警证，上面国徽熠熠，“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当上刑警的，我考的特警，家里人怕我出状况，愣是疏通关系把我转成了民警——别人都是打点关系往上走，而我家人却……好吧，这个地方打住了！不管怎么说都好，之前关照我的老局长退休后，我就瞒着家人申请调动，最近呀，总是批下来了！”。
　　“祝贺你！”
　　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