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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长勤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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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尹每天在流水线上干活,拿着螺丝刀,不停地锁螺丝,一次次重复简单的动作,车间里有几百上千人,上班时间禁止交谈,大家都默默地低头干活,只有机器“咔咔”地响。上午的活干完,郑尹和吴平离开岗位,和线上工人一同下班,刚走出车间大门没几步,后面徐茂兴就从车间跑出来,跟着一位女工在追他,路上的工人很多,三两成群地走着,徐茂兴像条鱼在人群中梭来梭去,很快就跑没影了,女工赶不上,在后面直骂,李成也从车间出来,看着前面呵呵直笑,吴平和郑尹叫他,他过去,三人一起走。郑尹问徐茂兴怎么惹着那女工,李成说徐茂兴偷亲那女工一下,那女工要打他,他溜掉了。三人走到了餐厅门,看到徐茂兴在一张饭桌上向他们挥手,三人到窗口买了饭菜,端到徐茂兴桌上。
  今天餐厅跟平时大不一样,地上打扫得尘屑全无,窗口擦得干干净净,桌椅排得整整齐齐,似乎哪个领导要莅临检查。郑尹、吴平、李成、徐茂兴正在吃饭,门口忽然进来一群人,这些人虽然也穿着厂服,但他们的衣服都干干净净,脚上的皮鞋也抹得油亮,有别于工人,这些人都是厂里的管理人员。郑尹看到厂长也在其中,他陪着一位老先生走在前头,这位老先生大概六十出头,穿着白色衬衫,灰色西裤,打着镶金领带,高高瘦瘦的。厂长陪着他走入餐厅,一群干部跟在后头。老先生在一大群人簇拥下,进入餐厅,走过餐桌旁,不时地问工人们饭菜还可口么,新鲜么,吃得饱么,最后一群人走到窗口前,在餐厅中间站着,面对着正吃饭的工人们。餐厅安静下来,大家都感惊讶,停下碗筷看着这群人。后厨有人拿出一只麦克风,递给厂长,厂长拿着麦克风说:“大家先停下筷子,今天总公司的林董事长来餐厅看大家,要对大家说几句话,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林董事长讲话。”说完把麦克风递给老者,然后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都跟着鼓掌,掌声长久不断。董事长压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拿着麦克风道:“员工们,大家好,大家辛苦了,总公司对大家的工作很满意,今天我代表总公司来餐厅看大家,看大家吃得好不好,大家如果在饮食上还有什么意见,可以大胆地提出来,总公司一定会尽力满足大家的要求。”他说完后,看着餐厅,等工人上来。等了一会儿,厂长见没有人上来,就对身边一位主管使了个眼色,这个人心领神会,转身走入餐桌中去。没过多长时间,一位工人上来,先是向董事长鞠了一躬,然后说:“谢谢林董事长关怀,厂里对伙食的补贴很多,我们吃得都很好,就是众口难调,厂里职工众多,而且来自各个不同地域,大伙口味差距很大,我们也体谅师傅们的难处,总的来说我们对厂里的伙食是满意的。”听完他的话后,董事长微微点头,拍了拍掌,厂长和主管们全都跟着鼓掌,工人们也全都跟着鼓掌。林董事长在厂长陪同下,又参观了下后厨,随后带着一群人离开餐厅。
  董事长走后,餐厅又开始热闹起来,刚才话憋着没说,现在一下子得到释放,本来吃饭时碟盘勺碗相碰的声音尖利,现在人的声音鼎沸,压过碟盘勺碗的声音。吴平李成四人也和大家一样,在饭桌上谈开。吴平道:“嘻嘻,董事长亲自来餐厅看大家是否吃得好,还真关心厂里工人。”李成笑道:“牛喂饱了好干活。”徐茂兴饭还没咽下,就喷道:“这餐厅饭菜好不好,他何必要问,自己来尝尝不就知道。”吴平笑道:“你现在发牢骚有什么用,刚才董事长叫大家上来提意见,你为什么不上去说?”徐茂兴吐舌道:“我敢上去吗?刚才那么多人,厂长主管都在,我上去还不被他们吃了。”郑尹笑道:“吃倒是次要,提高工资才是重要,董事长应该提高我们的工资。”徐茂兴道:“对,工资更重要。”
  饭吃完,四个人回去上班,走在路上,郑尹看到阳光直射路面,明晃晃像钢刀,对吴平等人说:“天气真热,阳光太强了。”吴平道:“嗯,热,白天阳光灼人,晚上看见灯光都觉得热,也不知道谁把天得罪,老天爷脾气暴躁发火了,让人受不了。”郑尹道:“你们晚上在宿舍都干什么?有没有看电视什么?”吴平道:“很少看,宿舍又没电视,大家不爱去电视厅看。”李成道:“本来每个宿舍都应该有台电视,人家有的大厂都有设网吧,咱们厂做电脑的却没有网吧。”吴平道:“我们宿舍还是挺热闹的,大家有时喝酒聊天,范云明最能喝,小郑,你喝酒吗?”郑尹道:“我不会喝,几乎没喝过酒。”徐茂兴道:“喝酒还有什么会不会喝,喝喝就会了。”李成道:“对,小郑,晚上没事就到我们那儿玩,有时一起喝酒玩,很有意思,酒是能解闷的,朋友在一起喝酒,最痛快。”车间到了,上班时间也到了,大家走入车间,走上流水线,准备干活。
  晚上,郑尹下班,和吴平、李成、徐茂兴三人吃完晚饭,到石门街逛了一圈,买了些日用品,便回宿舍。在巷口分开后,郑尹一个人往厂里走,到了宿舍楼前,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眼睛寻着过去,见龚方全和一群人坐在树下叫他。郑尹走过去,看这群人中,除了龚方全,还有一个人见过,就是前段时间在宿舍前光膀子开火车的大汉,郑尹感到意外,原来龚方全和他认识。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并排坐在水泥墩上,龚方全见郑尹来到面前,向大家介绍道:“这个叫郑尹,他住在四层,王兴东,他也是你们四川人。”龚方全对隔着一人的大汉说,郑尹看那大汉,原来他叫王兴东,和自己一样都是四川人,前些天在四层往下看他不太清楚,现在就在面前,看得仔细。这个王兴东坐在一排人中,要高出其他人半个头,身材壮实,脸四方方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精神,岁数大概在二十五六,他们这一排人看上去年纪都差不多。龚方全向郑尹介绍道:“郑尹,这几个我哥们,介绍你认识一下,刘杰、王兴东、林松、陈文、唐晋亚。”他一个个指过去,郑尹向他们点头微笑。
  郑尹看着王兴东,笑着说:“王兴东,我见过你,你前几天在楼下表演开火车,我在楼上看。”
  王兴东朗声笑道:“哦,前些天我们几个喝完酒胡闹,我都忘了,你叫郑尹吧,你四川哪里人?”
  郑尹笑道:“我青川。你哪儿?”
  “我自贡。”王兴东来自四川自贡的一个小镇,镇子小得还不如一个村子大,镇上只有几十户人家,几乎全都认识。镇子虽然小,却是个历史悠久的古镇,完整地保留了明清时期的建筑,街上漠漠青石路,一条贯穿,两边店铺卖的都是古老器具。王兴东的家在巷子边,只有一进一出两间房,房子老旧,柴门木楼禁不起王兴东的硬身骨,还有待修缮。王兴东生性好动,是镇上最为活泼最为调皮的孩子,从小就不安分,不好读书,上课时,老师在黑板写字,他就在下面戏弄同学,被老师抓到受处罚,处罚完告诉他父亲,回到家里要挨父亲一顿揍,像一切顽皮好动的孩子,他被父亲揍后老实一段时间,又开始胡闹,老师感到头痛,难以管教。他父亲看到他的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就想到把他送到外头去做工。他有一位大姑嫁给外面盐场工人,他父亲托他大姑把他介绍到盐场做工。他在盐场打工,挣不了几分钱,活干得毫不起劲,正碰到场里有个小干部也牢骚不得志,于是两人就商量一起去外面闯。先是去了东北,后来又到广东,到了广东,两人就分开了,同行这人有文凭,被深圳一家科技公司录用,他转而进入东莞这家电子厂,在厂里认识了一帮好朋友,就安定下来,这一干四五年,他倒也没有离厂。王兴东将近一米七六的身高,身体强壮,结实得像一块钢板,双眼细长深沉,相貌方正,穿一件平常衬衣,你常看到他眼睛空洞,不过他一旦注意力集中,便会精神焕发。很多人认不清自己,有些人骄傲自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还有一些人,他没看到自己的潜能,没有将自我释放,旁人也看不到他的优点,王兴东正是这样的人。
  郑尹问道:“王兴东,你去过很多地方吧,你上次开火车时说到的那些地方,你都去过吧。”郑尹对王兴东发生兴趣,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王兴东笑道:“那些地方我大多没去过,我那晚酒喝多了乱扯,不过火车我倒是常坐,我常坐火车去他们几个家,我们几个人过年放假,就会到各人家里去玩。东北我倒是去过,我跟人从自贡出来,首先就去了东北,他说他要去俄罗斯,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跟着他走,坐火车到东北,下站就觉得冷,买了很厚的棉衣,离开火车站,我跟他走了很长的路。唉!那地方冷得死人,尿拉下去都会变成冰柱,风像刀往人脸上割。我冻得受不了,他却说还没出境,出了境更冷,还说俄罗斯那边不知道什么族的人,天冷的时候,他们说话的声音要过几天融化了才会传出——我现在怀疑他说的是不是西伯利亚,因为我现在知道俄罗斯最冷的地方是西伯利亚——我当时问他,我们是不是已经出境了,到了俄罗斯,所以才这么冷,我一直觉得中国不会这么冷,即使在东北,也不可能冷得这么厉害,这可能真的到了俄罗斯,而且这里冰天雪地,一个人都没有,中国人多得很,怎么会没有人。他说不可能,如果真到了俄罗斯,天空迷濛,空气好像凝固,坚硬得刀都砍不入,这里空气还稀薄,应该还在中国。我看他的脸冻得像青椒,我想他坚持不了多久,他的体质不如我,不停打冷战,手脚直抖,果然他坚持不了,走不下去,说回去吧,我们俩又原路返回,到了火车站,坐火车南下来到广东。”
  林松坐在王兴东和龚方全中间,他说道:“那他为什么最后丢下你,自己一个人谋职?这人不够意思,他去那么艰苦的地方你都跟着他,到了广东他却丢下了你。”
  王兴东开朗地笑道:“那又有什么,他走我毫无意见,我不碍着他,我又不是没他不行。”
  龚方全笑道:“那人丢下你是他的损失,那么艰寒的地方你都跟着他,他却舍弃了你这位经过艰苦考验的朋友,这还不是他的损失?”
  “我看那人本就没当王兴东是朋友,他只不过想找个伴一起上路,”林松张开双臂,搂住王兴东和龚方全的肩膀,笑道:“我们才是真正好朋友。”
  “对,林松说得对,我们才是真正好朋友。”陈文和龚方全隔着几个人,他伸头看着龚方全道:“我们去刘杰家不也是艰苦考验,刘杰家在江西梓山,我们一到县城,就遇上大雨,汽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了好半天才到刘杰乡,道路非常坏,全是坑坑洼洼,颠得我们几个都吐胆汁,我现在说着都能想到苦味。到了他们村,我的天,全是水,天上是水,地面是水,村庄全都浸在水里,连山都藏在水中。村子根本就走不进去,只能坐着木船划去,到了刘杰的家,一楼全都淹了,东西都搬上二楼,我们几个人只能住在楼上,吃饭也在楼上。不过,刘杰家的父母真是太好了,村子被水围困,他们没东西招待我们,就每天去捞鱼,我们在那儿几天,天天吃全鱼宴,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吃那么多鱼,把鱼当饭吃,也不知道什么鱼那么多。”
  刘杰笑道:“河水涨上来,稻田都被淹,河里的鱼都跑到田地吃稻谷。我那地方常下雨,不过你们去的时候雨下得特别大,几十年不遇,谁想得到。”
  陈文笑道:“老天用雨来考验我们的友谊。”
  林松道:“对,我们都经受住考验。”
  刘杰笑道:“林松,你家里人对你很凶,我们去你家,你父亲动不动就骂你,声音又大又粗,你在家肯定很怕你老子吧。”
  唐晋亚笑道:“我刚好看到一本书,说古代荆楚的贵族对待君上,说话不听就用拳头强谏,揍到他听为止,看来林松的父亲还保存着楚地彪悍的民风。”
  林松笑道:“不是这样,我父亲只是声音粗些,你们觉得他凶,骂我,其实他大多时候不这样,可能你们到我家做客,他怕怠慢了你们。”
  龚方全道:“唐晋亚的村子最靠里,汽车要开里里头才到,而且一条路开进去,中间又分出好多条岔路,通往其他村子,我在车上看路边的牌子,什么村什么村写了很多,有好多稀里古怪的村名,我当时记得,现在都忘了。”
  王兴东笑道:“我记得一些,唐晋亚的村子叫瑶里村,还有下梧村、西凰村,还有个海嘏村,叫起来跟海鲜差不多,呵呵呵……”
  陈文问唐晋亚道:“唐晋亚,你说你那儿村子的名字有很多是祖上传下来的,原先就有,只是不知道早先人来这儿根据什么起名?”
  唐晋亚道:“我问过家乡老人,老人说我那儿人最早是从中原搬来的,可能古代中原战乱,先民躲避战争,迁移到福建来,把过去中原时的村名也带来。”
  刘杰笑道:“唐晋亚,你那儿人太热情,我们去你村子,你的亲戚每家都请我们去吃饭,你什么亲戚那么多,几天住下,天天都有人请吃饭。”
  唐晋亚笑道:“我们村习俗这样,主要是叔伯兄弟请,其他亲戚不用,我家叔伯多,我爷爷生了八个儿子,我有七个叔叔伯伯,请的人就多,呵呵。”
  刘杰道:“也是太破费了,每家吃过,我们都吃成猪了,呵呵。”
  唐晋亚笑道:“破费也不至于,又不是常去,只去一回,而且都是家里东西,菜自个种,猪自家养,海鲜自个捞,也不会花很多钱。”
  刘杰道:“唐晋亚村子还不错,村里很多都是新房子,村里人都盖起四五层楼,我村子就很少有四五层洋楼,一般都是两层,有很多还是旧瓦房。”
  陈文道:“刘杰你的村子也还可以,和我乡里差不多,王兴东的镇子虽然旧,但还坚固结实,老房子都保护得挺好的,林松的村子最悲惨,破屋烂墙到外都是。”
  王兴东笑道:“我镇子明清时是戍边军人驻扎地,房子盖得比较坚固,我那儿木头也好,经久不烂,虫子都蛀不了。”
  林松道:“我村子古时是商贾云集地,也很繁华,现在败落了,人们做生意不经过我们那儿,就穷了。现在是沿海这边村镇发达,像龚方全村子,比我们一个县还要富有,早前绝对比不上我村子。”
  龚方全笑道:“对,有些事情很难料到,像过去东莞商业大楼,二十年前刚建起来时,生意有多好,客流众多,现在不行了,老旧一幢大楼,没有多少人光顾,生意一落千丈。”
  王兴东道:“我们几个人龚方全的村子最美了,有钱好建设。”
  陈文道:“龚方全村子的菩萨像,我最喜欢了,有钱好做事,雕得多好,底下台墀全是用大块青石垫,那么大坛面要用多少方石,得掏空整座山。呵呵,佛像高高在上,台下要用那么多石头给他垫。”
  林和笑道:“那佛像千锤百炼,不知受了多少苦,也该他高距上座,受众人拜。”
  龚方全不以为然道:“其实我看人有时也挺傻,宁愿膜拜高高在上的东西,却无视脚下的石头,不去想没有底下石头支撑着我们的脚,我们怎么能站得稳?”
  唐晋亚道:“有道理,你看那些人供奉神佛,都是希望神佛给他们好处”
  他们说得高兴,郑尹听得也有意思。王兴东看郑尹还站着,笑道:“郑尹,你坐,我们说话说高兴,忘了你还站着。”
  郑尹笑道:“没关系,你们说,我听得很有意思——哎,王兴东,你肩上的火车头,是刺的还是画的?”
  王兴东手臂一伸,看了下肩膀,笑道:“我来东莞不久,在街上看到纹身店,觉得好看,就刺了,呵呵——诶,郑尹,你来电子厂多久了?”
  “我二月来,有五个月吧。”
  “在这儿还好吗?”
  “还好。”
  “你一个人来?和宿舍人处得怎么样?”
  “嗯。很好,我和宿舍的人相处很好。”
  大家又聊了会儿后回宿舍睡。郑尹到宿舍,过不多时,罗率也回来,郑尹对罗率说刚才在楼下认识那天表演开火车的王兴东,告诉他王兴东的事。罗率说难怪他会说出许多火车站的名字,原来经常坐火车,还长途去过东北,那一趟长途坐车,肯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才要在膀子刺上火车头。郑尹又向罗率提到在电视厅龚方便帮自己摆脱纠缠的事,两人谈了会儿,才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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