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魔尊 下

　　剑星说道：“那么，大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魔头为所欲为，而不管不问么？”
　　叶掌门说道：“怎么能不管不问？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在半年之前，约齐昆仑、峨嵋、崆峒三派掌门以及另外两个武林高手，我们一行六人，于那魔尊行功之时，消消掩上黑魔崖。”
　　剑星赞道：“叶掌门好气魄！好胆量！”
　　叶掌门正色道：“沈公子不必过誉，为善除恶，正是我辈本分！”
　　剑星说道：“前辈教训的是！却不知你们此去，结果怎样？”
　　叶掌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偷袭成功。原来那魔头每到行功之时，自知易遭袭击，便派他的四大护法守在魔宫外，日夜监视。我们甫一现身，便被他们发现。那四大护法武功甚强，个个不在我们之下。大战一场之后，我们六人皆已负伤，他四大护法也各有损伤。然而其他魔教弟子齐来夹攻，我们六人终于还是寡不敌众，被他们擒住。”
　　剑星“啊”的一声，惊道：“你们六个都被抓了？”
　　叶掌门叹道：“正是。唉，那黑魔崖果然是龙潭虎穴！我们被抓之后，并没有被杀。那魔尊行功已毕，给我们六人解开锁链，说道：‘你们也都算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却竟然干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来。至性大师和致虚道长怎么不来？这就是你们比不上人家的地方。人生于世，自当光明磊落。你们堂堂武学宗师，却来偷袭。我问你们，我若是偷偷找个地方，而不是在我的无极宫中练功，你们能奈我何？但我就是要你们知道，我太上无极一生光明磊落，可比你们这些个名门正派强的多了！况且，我所修习的神功，乃是天地正道，你们有什么看不过的？那些女子不过是为天道殉命，我功成之后，自然记得她们的功德。岂不闻《道德真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尚且不仁，你们怎么不去刺杀玉皇大帝？哼，告诉你们，天地之不仁，即为大仁！为证大道，区区八十一名处子的性命，又算得什么？’
　　“我便出口与他辩驳，说道：‘你这是曲解老子真意，还妄想修成大道！无论你如何诡辩，也终难逃过犁首之厄！’
　　“那魔尊哈哈大笑，也不生气，说道：‘凡夫俗子，难闻太上真言！哼，那九黎妖女，号称仙子，却也是不明事理，不顺大道。待我功满之后，定要将她手到擒来，以祭神斧！还有你们，我也不杀你们，好好地回去。待我功行圆满，取得神斧，杀死那狗皇帝。那时，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你们也都是我的子民，我怎么能杀死你们呢？哈哈哈哈！’
　　“我们几个听得心惊胆战。那魔尊的意思，竟不止是想称霸武林，而是要称霸天下！就这样，我们便从黑魔岩上下来了。临走的时候，那魔尊忽然笑道：‘叶掌门，我听说你有个女儿，貌美如花，功夫也不错。不知可出阁了没有？要是还没有，改日我自当亲到华山拜访。’
　　“我吓得额头涔涔出汗，颤声说道：‘小女……小女早已许配给我的大弟子白羽了，还望……还望教主明鉴。’
　　“那魔尊哈哈大笑，说道：‘叶掌门，跟你开个玩笑。以后我号令天下，威服四方，还要多多仰仗你们之力。你们请回吧！’”
　　叶掌门这一番话说完，剑星他们三个早惊的说不出话来。
　　剑星心想：“那魔头竟然想擒住绿依，用她来祭神斧。那绿依可危险的紧了！这可如何是好？可不能让他的邪功练成！”
　　白羽心想：“那次师父回来什么也不说，却原来竟是这等凶险！师父说要把清灵许配给我……却不知是真是假？”
　　清灵心想：“那魔头害人性命，却还振振有词，巧言诡辩，天下间竟有如此奸邪之人！嗯，爹爹说早已把我许配给大师兄了……怎么我却不知道？”
　　三人各怀心事，沉思不语，而叶掌门讲了那一段经历，心神疲惫，也是默然不语。
　　良久，剑星忽然开口说道：“叶前辈，你一开始说的那‘不知当讲不当讲’的事，可是想让我去偷袭那魔尊吗？”
　　叶掌门说道：“沈公子果然聪明！我想说的正是这一件事。沈公子武功绝伦，若论单打独斗，未必亚于那魔尊，更是在他四大护法之上。你若是肯去，我再邀得几个得力高手，咱们齐去偷袭，只怕能一举成功！”略略一顿，又说道：“这可是为了天下万民，请公子好好考虑。”
　　剑星起身，躬身说道：“晚辈所习无痕剑法，正是要以博爱之心御之，故而前辈即便不说，晚辈也正要主动请缨！”
　　叶掌门听了大喜，说道：“想不到沈公子竟如此深明大义！以公子的修为，若要与那魔尊较量，本不用如此突袭。只是那魔尊近来神功日成，恐公子公然前去，讨不了好，所以咱们还是偷袭的好。等我们缠住那四大护法，你便抢入魔宫将那魔尊击毙。如此大功可成，天下幸甚！”
　　剑星说道：“全凭前辈吩咐！”
　　清灵忽道：“爹，那魔尊如此之厉害，你这不是把沈大哥往火坑里推么？上一次那魔尊之所以不杀你们，或许并不是他说的那样，你们以后有用武之地，而是他知道你们几个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倘若去的是至性大师或是致虚道长，难保他会不杀。如今沈大哥武艺高超，那魔尊一见之下，势必引为心腹大患，一定会杀死沈大哥的！”
　　叶掌门肃然说道：“灵儿不可胡说！如今咱们若是不杀死那魔尊，以后整个天下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任其宰割。咱们怎么能贪图一时之安逸，而换来累世之遗患？你说是吧，沈公子？”
　　剑星说道：“前辈说的甚是！只是不知那魔尊离功成之日尚有多久？”
　　叶掌门说道：“已经时日无多！如今再有四个小节，那魔尊就功行圆满了！也就是说，咱们只有四次机会。”
　　剑星点头说道：“如此说来，离那魔尊功成之日已只剩了三十六天了！事不宜迟，就请前辈快些联络各路高手，咱们争取在他下一次行功之时便将他击毙！只是不知，经过了上一次的失败，武林中还有人愿意同行么？”
　　叶掌门说道：“这个确实值得思量。不过，这一次我打算拉上致虚道长。有他同行，咱们胜算会更大一些。沈公子，还要劳烦你跟我一道，去一趟武当山。”
　　白羽忽道：“可惜弟子不能为师父稍尽绵力，还要让师父亲身涉险，弟子实在惭愧！”
　　叶掌门点头说道：“好，羽儿，你有这份心意，为师已经很高兴。为师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一派之长。你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们，还有你师娘跟清灵。”
　　白羽起身说道：“师父尽管放心，弟子就是拼死，也要护得华山一派周全，保护好师娘、清灵和师弟师妹们！”
　　叶掌门说道：“如此甚好！”向剑星说道：“沈公子，那咱们今天暂歇一日。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前往武当山！”
　　剑星说道：“是！晚辈谨遵前辈吩咐！”
　　当晚，剑星便歇于华山派客房之内。
　　那天傍晚，叶掌门治了宴席，特为剑星接风洗尘。白羽、清灵作陪。饭后，叶掌门聚集门人，郑重训诫。
　　剑星回至房内，独坐片刻，回思今日之事，心想：“为什么叶掌门一说要我跟他一道去杀魔尊，我便不计生死，满口答应？我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吗？……只怕更多的是因为绿依。只因那魔尊想要对绿依不利，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杀他。我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潜藏的却是自己的一己私情，这让我情何以堪？……秋姨传我的剑法，以博爱为精要，然而这‘博爱’究竟是什么，我当真知道吗？在秋庐的时候，我满心里只有秋姨跟秋心，哪里是什么博爱？倒是跟绿依在一起的时候，我满心的欢乐祥和，只觉万千生灵，皆可为友。大至虎豹，小至虫蚁，甚至花草树木，山石清溪，都是那么的可爱！这个或许便是博爱了吧？”
　　思忖未毕，只见白羽端着一盘酒菜进来了，笑道：“沈兄，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剑星笑道：“刚才吃过饭了，白大哥怎么又端着酒菜进来了？”
　　白羽笑道：“那是师父请你的，这是我请你的，怎么能一样？来，今晚咱们秉烛夜谈，喝个痛快！”
　　一语未了，只听清灵自门外笑道：“好啊，我说怎么看不到你们，原来是躲到屋子里喝酒来了！”只见清灵进来，看着白羽笑道：“你还要跟他秉烛夜谈，喝个痛快？别忘了他明天早晨还得早起呢！要是你让他喝的明天起不来，看爹不骂你！”
　　剑星笑道：“哎哟，清灵妹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连大师兄都归你管了？哈哈。”
　　清灵坐下，笑道：“这华山上什么都归我管，你不知道么？连你也归我管！”
　　白羽点头笑道：“这一点沈兄确是要知道。我们这一位清灵小公主，可是这华山上的太上掌门。下次你过来，就直接对守山弟子说：‘我要拜见你们的太上掌门。’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清灵笑道：“好啊，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合起伙来欺负我！”
　　白羽不理清灵，端起酒壶，斟了两杯洒，说道：“沈兄，我敬你一杯！”
　　剑星说道：“敬我可以，但我有一句话得先说了再喝。”
　　白羽说道：“什么事？你只管说。”
　　剑星说道：“你看，我明明比你小着好几岁，你整天‘沈兄、沈兄’的叫我，让我感觉自己颇是有了点年纪。以后你可不许再叫我沈兄了！”
　　白羽笑道：“好，那就不叫你沈兄，叫你沈兄弟，怎样？”
　　剑星笑道：“好，就是沈兄弟！来，白大哥，沈兄弟敬你一杯！”
　　于是两人举杯，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清灵说道：“你们两个叙了长幼，又是‘白大哥’，又是‘沈兄弟’的，好不亲切！那我怎么办？”
　　剑星笑道：“这也是个问题么？咱们这儿就你年龄最小，我们两个当然一个是你大师兄，一个是你沈大哥了。”
　　清灵点头说道：“‘大师兄’还可以，只是这‘沈大哥’，只怕有些名不副实吧？沈剑星，我看你就比我小，应该叫我清灵姐姐。”
　　剑星拎起酒壶，满斟了两杯，一杯端给清灵，一杯自己拿着，估作郑重地说：“清灵姐姐在上，小弟敬你一杯！”
　　清灵“嗤”的一笑，说道：“好，好，好，就是这样！记得啊，以后可都得对我这么恭敬！”
　　剑星强忍着不笑，说道：“是，是，是，清灵姐姐教训的是！”说完这一句，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就这么喝酒谈笑，颇至夜深。谈到魔教的话题时，三人不免都觉沉重，对前路一片茫然。
　　清灵害怕地说道：“沈大哥，万一你跟爹爹此去，就再也……再也回不来了？那我们怎么办？”
　　剑星笑道：“傻丫头！怎么会回不来呢？不要胡思乱想。武当的致虚道长也会和我们一起去的。单是道长一人，那魔尊就未必能敌得过，更何况再加上你爹爹和我？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杀死魔尊，平安回来的！”
　　这时叶掌门和叶夫人过来，请剑星早些歇息，让白羽和清灵都回去睡觉。
　　白羽说道：“师父，我和沈兄弟，兄弟一场。明日一别，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面。弟子斗胆，今夜便留在这里和沈兄弟住一晚。”
　　叶掌门叹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也罢，那你就在这里陪着沈公子吧。不过，可不能睡的太晚，明天为师和沈公子还要赶路。”
　　白羽说道：“是，师父。”
　　叶掌门说道：“那灵儿快些回屋睡觉去吧。”
　　清灵站起身来，向叶掌门说道：“爹，我和沈大哥三年没见。今日一见，明晨便要分开。这一分开，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女儿于心颇有不忍，今晚也要在这里住一晚。”
　　叶掌门脸色一峻，厉声道：“胡闹！女孩儿家，怎么能如此说话？快回屋睡觉去！”
　　清灵心下踌躇：走吧，不想走；不走吧，爹爹生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着不动。
　　剑星说道：“清灵妹妹，乖乖地听话，快回屋睡觉去吧。你看我这床这么小，怎么能盛得下咱们三个人？若是你非要留下来，你和白大哥是客，我便只好把床让给你们俩，我自己打地铺了。你说，我好不容易在你们家住一晚，你就忍心让我在地上睡么？”
　　听了剑星这么一番怪论，清灵忍不住笑了，说道：“那好吧，我就回我屋睡去，免得你打地铺睡觉！呵呵！你们俩明天早晨最好给我早点起床，要不然，我可就过来踹门了！”
　　第二天一大早，剑星和叶掌门吃过早点，便启程出发。白羽、清灵、叶夫人及众弟子，送至山下。
　　清灵说道：“爹，你可一定要小心啊！那魔尊这一次可未必还会像上次那样惺惺作态。他邪功已然快练成，必定是戒备森严，小心倍至。你们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女儿的这一串麝红香珠，请爹爹戴上，可以百毒不侵的。”
　　叶掌门愕然，说道：“你不是早就送给你沈大哥了吗？怎么又要回来了？你这也太胡闹了。我们此行凶险万分，你沈大哥更是肩负重任，你快快还给你沈大哥！”
　　清灵说道：“爹，你不知道，沈大哥也去看望过绿衣仙子，绿衣仙子也送了他一串珠子。所以，我们俩一人一串。你就放心拿着吧！”
　　叶掌门吃了一惊，向剑星说道：“沈公子竟也已去过九黎山么？怎么昨天没听你提起？”
　　剑星说道：“昨天咱们光顾着说那魔尊的事，晚辈一时便没想起这个。是这样的，晚辈学成出山以后，想要来看望白大哥和清灵姑娘。途中路过九黎山，便仗着宝珠上去了一趟。那绿衣仙子见晚辈是清灵姑娘的朋友，对晚辈甚是友好，便又送了一串珠子，让我送给清灵。”
　　叶掌门点头叹道：“沈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无往而不利！唉，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见那绿衣仙子，又不知多少人想要得到神斧，却都无缘上得那九黎山去。公子竟能上得，还能得仙子垂青，实在是天大的福分！至性大师说‘既生妖氛，必有圣贤’，莫不是真的有道理？”
　　剑星躬身说道：“晚辈何德何能，得前辈如此谬赞？若说是福分，那也都是拜清灵姑娘所赐！”
　　清灵说道：“好了，爹，这回你可能安心拿着了吧？”。
　　于是叶掌门接过香珠，套在左腕上。
　　众人遂互道“珍重”，叶掌门携剑星向武当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