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学校里的病毒

　　下课时间和用餐后，学生们习惯性的喜欢三五围群趴在走廊围栏消磨时光，虽然老师无数次重复时间宝贵，三令五申的让他们将这些时间利用起来复习和做题，但是没有人听进去了。
　　学校是流言蜚语这样的病毒生存的沃土。
　　学生空闲时间一簇簇无所事事团在一起，他们像是一团团病毒体一样球在那里窃窃私语，传播。
　　这种病毒的传播比起光速有过之不及。
　　所拥有的破坏力比起核爆炸更剧烈。
　　王洛上完厕所正在洗手，冬季水龙头冒出来的水起初的温的。
　　王洛听到陈小明和矮胖子在邪邪低语，他们小声的说道。
　　“你知道隔壁班的戈薇么。”
　　“噢。就是那个特别高冷的女孩？”
　　“什么高冷，那是一个校服鸡，嘻嘻……告诉你一个秘密，听说她最近特别缺钱，花一百块钱就可以睡一晚。”
　　“啊！真的么。”
　　他们的声音越压越低，偶尔能听到一两个词，这细细的污言秽语犹如一把不快的刀，慢慢缓缓在刮着王洛的耳膜。
　　真切的痛。
　　“哧”水龙头还在放水，王洛的手晾在空气中，王洛手上的水份经过气化，气化吸走了上面的温暖，那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变得木然发凉。
　　王洛面无表情的关上水龙头，走出厕所，外面是一片白皙透亮的天。
　　学校的天空是被一根根插上钢筋的窗给蒙起来的，坐在位子上的学生只能顺着窗户往外看，窗外是被一根根发着红锈的钢筋分割成一块块的天空。
　　用戈薇的话说这是牢。
　　王洛用钢笔在一张白纸上拼命的划，钢笔的前端被划的分叉了，里头渗透出蓝色的墨水。
　　白纸被划出一道道沟，钢笔也坏了。
　　同桌洛小杰小声惊叫一声。
　　“呀！班长你在干嘛？这么好的钢笔你怎么舍得弄坏它。”
　　王洛听罢没有说话，他听到自己心里回响着一个细细的声音，“戈薇……这么好的钢笔你怎么舍得弄坏她。”
　　“戈薇，你说这么好的钢笔你怎么舍得弄坏她。”
　　洗手槽边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戈薇在静静地洗着不锈钢饭盒。
　　王洛目光闪烁着瞧着戈薇，他手上的饭盒还没有洗。
　　王洛静静的立在那里欲言又止，戈薇突然将自己的饭盒放到一边，伸手去拿王洛的饭盒，王洛将手一缩，拒绝了。
　　戈薇没有说话随手又将自己的饭盒拿起来洗。
　　“……呃。问你一个事……”王洛突然开口道。
　　“什么？”
　　“你最近真的很缺钱么？”
　　“你明明知道还问。”
　　“……你现在是为了钱，什么都干么……”
　　王洛说罢身子有些发抖，他也分不清楚是天气的缘故还是什么缘故。
　　戈薇关掉水龙头回头白了王洛一眼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那样的污言秽语不只是王洛，戈薇也会听得到，不过她懒得搭理。
　　就算是戈薇知道王洛听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她的内心一直相信，这个与她从小相处在一起的王洛会相信她。
　　王洛见戈薇脸上的表情难看连忙解释道：“我……”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戈薇说完转身就走了，戈薇朝前还没走两步，突然转身将饭盒里残余的水份洒到王洛的脸上。
　　“想不到。连你也这样看我。”
　　想不到，连你也这样看我。
　　是啊！王洛居然相信了。
　　王洛对于戈薇有着那样深刻的情感，他可以每天早上把自己的牛奶给戈薇喝，可以每天认认真真的给戈薇抄笔记，可以骑着很久的单车，低下头颅厚着脸进药店给戈薇买试孕纸。
　　却不能相信戈薇是好女孩。
　　或许他早潜意识里就已经认为她是这样的女孩，或者是认为总有一天她会变成那样的女孩。
　　所以一个陌生的声音，一个毫无紧要的人一说他就相信了。
　　戈薇独自推着单车走在冬季里的黄昏里，再也没有人接她放学，她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冷风吹的她的影子在发抖。
　　沿路的繁华和市井气息让她感觉更加孤独，她突然想到一串母亲的话。
　　“你这个累赘。”
　　“你怎么不去死。”
　　这样的话，其实仔细想想起来是正确的，对于她死是一种解脱，再也不用承受同学的冷眼与嘲笑，再也不用听到母亲尖锐的骂声。
　　只是她要是现在死了还要背负和母亲一样的名声，想到这里戈薇的脸上莫名其妙的感觉冰凉，那是眼泪吹散在冷风中的感觉。
　　戈薇的眼泪像是被瞬间打开阀门的水龙头，止不住的流。
　　她明明不是那样的女孩啊，一个女孩所能承受的最委屈的委屈大概也就如此吧。
　　直到戈薇走到弄堂口看到王洛，她泪水的阀门一下子就被关上了。
　　太阳已经沉了。
　　王洛坐在黑暗的一阶石阶上，他低着头。
　　王洛见戈薇来了一下子站起来了，王洛走了过来，弄口的一道昏黄的灯光照在王洛的脸上，戈薇看见王洛满眼通红，眼睛上还有泪痕。
　　像是哭过。
　　“戈薇我是相信你的。我发誓。”
　　王洛说。
　　戈薇的眼泪莫名其妙的又流下来，嘴里有股酸酸的味道。戈薇从车篓里拿出书包，“砰”一声她手上的单车倒了。
　　戈薇手拿着书包带，将书包拼命的往王洛身上砸，拉链开了，戈薇一点不在乎，拿着一根书包带将书包一下又一下往王洛身上砸，里面的书和文具盒、笔、笔记本，一点一点的散落。
　　最后全部散落在地上。
　　书包空了。
　　戈薇含着眼泪空落落一下子坐到地上，王洛蹲了下去，一把抱住了戈薇。
　　戈薇哭着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王洛没有说话只是将戈薇抱的更紧，王洛感觉戈薇很轻很轻，像是一个里头空空的木偶。
　　她是一个需要情感补充的木偶。
　　“……你买我吧。……一百块钱我陪你睡。”
　　“你给我钱，我陪你上床。”
　　戈薇每句话都透露着悲伤和绝望，她是一点一点被拖下地狱的纯洁小女孩。
　　王洛亲眼目睹着她堕入地狱每一个细节。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插入王洛的心脏。
　　它在哪里反反复复的捅着。
　　痛。
　　她又说：“我陪你睡觉，我和我妈不一样，你不要把我当成我妈。”
　　“嗯。”王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应了一声。
　　黑暗中的少年少女已经回家了，一个暗角里突然如鬼魅一样冒出一个女人，那是戈叶蓝。
　　她在冷风中颤抖。
　　“……你买我吧。一百块钱我陪你睡。你给我钱我陪你上床。我陪你睡觉……”
　　这些词眼组成的抽空机，一下子抽走了她周围的空气，戈叶蓝感觉自己一下子活在真空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