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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凶兽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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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上一曲胡笳老,鸣镝无声五十年。这鸣镝箭乃七百余年前匈奴征邪单于所创,箭头镶一镂空多孔骨器,凌空之时风由孔入,可生尖锐之音。鸣镝所到之处,若非万箭齐至,便是千骑同来,草原之民莫敢不从。且这鸣镝箭非突厥可汗或三位颉利汗不可用,敌军来头之大可想而知。应是昨夜撤去的突厥部队围城不成,今日便引了本阵大队卷土重来。
  赵廉急道:“突厥鞑子转眼就到,城中哪里有避难之所,小兄弟快带我们前去,快快快!”那少年见他满脸的惊慌失措,心知其所言非虚,牙关一咬,似下了莫大决心似的说道:“随,随我来。”
  少年引着二人向堡寨南侧逃去,穿过数条小巷,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一间高大宽挺的宏屋之前,上有匾额,原是田氏祠堂。祠堂大门上满是斑驳破损的痕迹,堂前街道上散布几摊黑褐色大斑,系大朵的血泊干透形成。项赵二人互相使个眼色,心下提了两分戒备。
  少年带二人进入祠堂,口中提醒道:“关,关门。”项辛伸颈侧耳,遥遥听到堡外有隐雷滚滚,自是那突厥军队已兵临城下,遂将屋门牢牢紧闭。少年又提醒道:“别,别锁门。”
  赵廉面露不解之色,项辛却心下大亮——若房门反锁,突厥兵巡查时推门不动,必认定屋内有人,盘查更细。这北地民众的“战斗意识”果然了得。现下全寨空无一人,越不显眼越是安全,大可摆一出“空城计”。想到此处,他又将门扉轻轻拉开了一点。
  祠堂内供奉牌位十余座,眼下无人打理,烛台已滚落地上,有些牌位也东倒西歪。少年走向屋内一角,以双指指节叩击油木地板,先一下,再两下,再一下,再两下。未几,几块板子囫囵个儿的被由下而上推开,原是一处暗道。只见一人探出脑袋,嘴中骂咧咧道:“死亲爹的,这么久才回来,还以为你个泼皮崽儿撒溜子跑了。”
  此人一身唐军皮甲打扮,见到项、赵二人初是一愣,回神后立刻便要关闭暗门。项辛眼疾手快,长矛一伸,一转,一压,生生将暗门弹撬开来。只听得门内一阵咕噜噜,方才那人顺着暗道台阶滚了下去。
  项辛纵身跳入暗道,赵廉随后跟进,少年用衣袖将几人痕迹粗粗擦拭后也退了进来。台阶不过十余级,底下是一大空间,纵横度量与祠堂院落相抵,空气并不污浊,在顶圈借祠堂沟渠设有通风孔道。
  暗室四壁挂着几盏火燎,项辛借着火光扫视全场,见洞内约有四五十人,大多蜷缩于四角,庭中站着几个持刀甲士,为首一人怒喝到:“哪里来的贼人,与这小兔崽子是甚关系?”他口中的“小兔崽子”自然是那少年。少年也回吼到:“这……这是……林家堡,的人!你,你才,兔崽子!”
  “你奶奶的!”为首的将官举刀冲了上来,项辛横臂一扫便将他手中刀打落,旋即飞起一腿将其踹出老远,身手之迅捷,看在周遭人眼中仿佛电闪一般。另有三人见项辛身手了得,遂将其围在中间,手中横刀摇来摆去,不住试探。绕在项辛背后之人突然发难,举刀向其右肩砍去,项辛听声辨位,身形轻轻一闪,长刀便劈了个空。他右脚将来者长刀跺入地下,右肘同时挥击对方下颚,一下便打的突袭者昏死过去。
  此时另外两人也攻到了近前,齐齐落刀砍向项辛脑袋。项辛不退反进,右脚一蹬,双肩顶到了二人胸前,使长刀全无用处,接着便是一记双龙出海,双拳重重捣上二人胸骨,一个二个口吐鲜血飞了出去。其他几人见项辛神勇如斯,都退了几步,不敢再上前来。
  项辛走到那为首将官跟前,此人正五脏六腑里翻船一般,双手抱腹,跪地不得起。项辛问:“尔等可是讨北军的兵卒?”此人骨头倒硬,啐了一口血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个泼皮胆敢殴打官军,真是命也不要了!”项辛又是飞起一脚,正中这军官面门,鼻梁骨应声崩断,血流不止。
  “官军,你也配称官军?”项辛一把将其胸甲揪住,怒声道,“我且问你,讨北军有多少逃来此地?可有李柱国下落?”这军官一只眼睛已然肿起,嘴里牙也落了几颗,含混道:“你……你究竟何人?”项辛怒发冲冠,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直言道:“我乃李柱国麾下骁骑尉项辛,你又是谁?”
  军官仅剩的一只眼睛睁成了杏儿大小,慌忙摆手道:“项……项兄莫怪!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我是周大将军旗下飞骑尉马四喜,未识贵面,多多包涵。这儿还有我们十六个弟兄,都是昨日大败之后逃来此地的。”
  飞骑尉为从六品,比之项辛又略低一筹,一旁的赵廉听到后舒了口气:还好是个飞骑尉,若是个中郎将,那可怎么收场才是。
  项辛见有自家弟兄死里逃生,心中也是欢喜,但见此人跋扈的做派,又心生厌恶,只冷冷道:“原来是华清镇抚使的手下,真是失敬。”马四喜照单全收,悻悻然曰:“好说,好说。”
  项辛再问:“你还未答我,可有李柱国消息?”马四喜赶忙答道:“有……也没有,那日我们混战中全然乱了队伍,但总有几千人突围而出,一支护着李柱国往南逃了,另一支由宣威将军和周将军带着,一路冲到了此处。项大人竟能只身杀出重……”
  “宣威将军?文丛也来了!?”项辛难掩欣喜之情,已听不得马四喜后面的奉承,霎时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马四喜不知这“文丛”就是宣威将军史可凡的字,但也听出了两人关系之亲密,脸色瞬间变的煞白。
  火光昏暗中,项辛全然没有察觉,又道:“文丛……史将军身边是不是带着一个孩童?”马四喜诺诺道:“是……确是有个孩子……”“他们现下何处??”马四喜不敢答,转头看向旁边弟兄,兵卒们个个把头低下,不敢和他对视。
  项辛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身热血刹那间转作三九天里的凉汤。他一把将马四喜凌空薅起:“他们现下何处?快说!”
  马四喜几乎要哭了出来:“昨……昨夜里……让妖怪吃了!”
  项辛闻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手上气力也泄了大半,马四喜双足着地,赶忙退后两步,长出一口大气后说道:“项兄莫要不信,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会说这等浑话。咱个逃到这田字堡时,史将军身边尚有二百余人,堡中百姓也有不下千人,一夜之后……便只剩下了这些。你若不信,可问那小兔……那小哥儿。”
  说着他朝那少年喊话:“小哥儿,我让你出去打探情况,外面妖怪可退去了?”
  赵廉一旁接话到:“我们就从外面来的,狗屁妖怪倒是没有,突厥鞑子倒围来了一大群!”
  闻听此言,地窟内一阵骚动,马四喜瘫坐在地,口中犹带哭腔:“奶奶的,祸不单行,这是没有活路了啊!”
  项辛想起那孩子之前关于妖怪的话语,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奔到少年面前:“小哥儿,他说的妖怪可是真的?”少年“哼”了一声,又把小脸儿扭到一边。项辛这才想起自己先前谎称木字堡的逃难客,如今将官的身份大白,这少年一定是把自己跟那马四喜当成了一路货色,故而恼怒于他。
  项辛此时心乱如麻,浑然不知该怎样向这少年剖白,只好又转向那马四喜:“昨夜到底是何境况,你仔细与我说来”。
  马四喜已委顿成了一团,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等昨天傍晚时分逃到这田字堡墙下,拍门求救,哪知这堡内刁民不知轻重,竟紧闭寨门不肯施援。史将军抱着那孩子求了半天,还算这堡主有几分人性,终于开门放行。我们前脚进堡,突厥兵后脚便杀到,还好追兵不过两百余人,围着堡壁闹腾了一阵也便撤了。我们一行大难不死,周身气力是泄了大半,便命这寨里人端出糊口的水饭招待。怎成想那堡主贪图我们的武备和那微末儿的粮食,竟在饭菜里下药,想谋害官军。周大人心思缜密,用银针试了出来,便将这厮和一干狂徒就地正法了。你们说是也不是?”周围几名兵士纷纷附和:“是,就是如此。”
  项辛大手一挥:“别打岔,接着说。”马四喜续到:“之后我们散入民居休息,周将军安排了兵士与堡中民丁上墙巡逻,自是不在话下。我等几十个兄弟在祠堂内歇息到子时左右,忽觉门外四处骚动,还以为又有刁民想谋害官军,便冲出去一探究竟,哪知……哪知……”
  “哪知怎样??”
  “哪知那堡内竟是哀嚎四起,一阵高过一阵,当下是腿也软了脚也软了。蓦地里一群百姓从西面街上冲来,身后有一黑黝黝壮如巨牛的怪物紧追不舍,一口吞一个,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落入了他澡盆似的大口。黑夜里看不清那怪物身形,只约莫看得一条丈余的长尾甩来荡去。耳听得几声怪叫,眼见对面屋顶上又爬来了两条,月光下好似两座小山一般。”
  马四喜说道此处,咽了一口唾沫,似是害怕极了。赵廉在一旁暗暗想说:“原来昨夜寨子里的骚动竟是这般怪事。”
  “我们登时吓傻了,只知道跟着这群流民冲进了祠堂,见他们开了一条暗道,便一股脑儿逃了进来,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想不得了。后来外面渐渐安静,天也大亮,饶是谁也不敢出去,只有让这胆大的小子出去探探情况。”说着一手指向那少年。
  项辛听到此处,赫然怒从心头起,想你们一群沙场上讨生活的大兵,竟要难为一个孩子以身犯险,简直是畜生道理!他正待发作,身后的少年却一声夺人大叫:“是你!是你!是你……杀了!他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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