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点儿戏的历史时刻

　　杨文希跑到家门口，叹了口气，开门进去。
　　厨房里传来声音，应该是妈妈班若冰在准备晚饭了。
　　班若冰听到声音，走出厨房，说道：“你没事吧，听你姑父说，检查没有毛病，我跟你爸就不去看你了。”
　　杨文希一脸幽怨道：“你们心真宽，儿子住院都不去看”。他有点心痛那一千块住院费，那是多少本书？多少个冰淇淋啊？要是父母有一个去看他，他就可以省下这笔钱了。
　　班若冰笑道：“你不是没事吗？你专业选好没有，刚才你姑姑又打电话过来问了？”
　　杨文希脸垮了下来，苦笑道：“还没，刚才洛克跟我说，要是实在选不出，就拿骰子选，就是把我砸晕这个骰子。”
　　杨文希将骰子拿在手里，伸手给母亲看。
　　班若冰看了一眼，摇头笑道：“你真是被这个骰子砸晕的？这可真稀奇了，扔骰子选专业，你不怕太过草率，将来后悔？”
　　“是有点草率，我还真怕将来后悔，看来不能这样选了。”
　　“你这样的性格，前怕狼后怕虎，吃饭犹豫吃荤还是吃素，看书犹豫先看那一本，坐车犹豫坐公交还是地铁。这性格要是不改过来，毕业以后只能当个好员工，做不了决策，就当不了领导。仔细一想，你这性格就只适合学历史，你要是当了医生，当了警察，或者当律师，做事的时候犹犹豫豫，怕这怕那，这不是害人吗？”
　　杨文希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心中沉甸甸的。
　　“那我选历史学？”
　　“也不是这样，性格也是可以改的，你爷爷不是说了吗？你这表现，就是人生到了一个瓶颈，过了这个瓶颈，以后就能顺风顺水了，我觉得他说得不错。虽然你现在适合读历史，可也许选了其他专业，能让你早点跨过这个瓶颈呢？”
　　“老妈，你说了等于没说，我又不知道选那个了。”
　　“实在不行，你就真的扔骰子吧，反正这么高分，上江南大学无论读什么专业，应该都不差。”
　　“太草率了吧？”
　　“唉，有时候跟你说话真会被你气到，你自己想吧，别来烦我，明天是填报志愿最后一天，学校领导已经打电话过来问了好几次了，偏偏就差你跟许诺这第一第二名没消息，许诺已经想好了，明早之前你一定要想出来。”
　　杨文希想问许诺选了什么专业，但想起两人刚才在楼梯上的对话，登时没了想知道的兴致。许诺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避开他，将来两人上了不同的大学，就要结束这段“孽缘”了，只不过自己在她心目中只怕永远都是个好色无耻之徒。
　　杨文希心中一阵气馁，不想再想下去，笑道：“老妈，听说你现在就是个香馍馍，好多学校都抢着要，学校为了防止你跳槽，给了很多好处吧？”
　　班若冰哼了声道：“拖你们几个小家伙的福，我现在一天上百个电话，本来以为以为高考完了可以休息一阵了，哪知道现在接电话比上课还累，我刚把手机关了才有时间做饭”，话中带着埋怨，脸上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做老师做到这个境界，也算难得，那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打算等你毕业，下学期就教高一，现在看来是不行的了，下学期还要带高三！”
　　“还带高三，这么辛苦，工资得翻几番吧？”
　　“哪有那么夸张？你关心这个干嘛，现在你最重要的是选专业，赶紧回房间选专业！”
　　“……是。”
　　吃饭之前，杨文希头发都抓掉几十根，可还是没有将专业选出来。父亲杨正林回来之后，在明玉小区八栋租这房子住的爷爷奶奶也过来，一家五口在餐桌上又有一番讨论，杨文希仍是犹豫不觉，不知该选哪个，他想的多，说的多，结果连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也开始犹豫起来，一家五口最后做出了决定——由杨文希来扔骰子，选专业。
　　吃完饭，爷爷奶奶就下楼回家，杨文希洗过澡刷完牙之后，将头发吹干，杨正林和班若冰来到他房间。
　　毕竟是关系到一生的职业规划，杨文希心中紧张，杨正林和班若冰也是脸色郑重。
　　三人将一起见证，这有点儿戏的历史时刻。
　　杨文希在草稿纸上列出之前考虑的专业，又另外找了四个，凑成了十二个专业。每个专业都编好号，从上到下，依次是临床医学、历史学、汉语言文学、英语、日语、法学、投资学、金融学、会计学、国际经济与贸易、建筑学、软件工程。
　　杨文希坐在书桌前，将那个十二面的骰子拢在双掌间，拜神似的左摇摇右摇摇，看得杨正林和班若冰忍不住笑出声来，凝重的气氛登时轻松。
　　杨正林叫道：“等等，可得先录个像，省得你姑姑说不够公平公开公正”，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向杨文希做了个OK的手势。
　　杨文希将手抵在额头，口中低声念道：“老天爷，请你帮我选个好专业，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努力赚钱，多为社会做贡献，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奋斗一生，拜托了！”
　　旁边杨正林和班若冰都笑了起来，班若冰笑道：“像个小神棍一样！”
　　话音刚落，杨文希双手连摇几下，一开一送，骰子在书桌上滚了滚，停了下来。
　　“七点！”杨文希叫了起来，拿起列好专业的草稿纸，叫道：“七点是投资学！”
　　班若冰惊道：“投资学？这么巧！”
　　杨文希笑道：“是挺巧的，和洛克选的同一个专业。”
　　“那你们真是有缘啊”，班若冰笑了起来。
　　“孽缘”杨文希笑道，想到和洛克专业相同，也不觉得扔骰子选专业草率了。
　　杨正林拿着手机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选投资学！”
　　杨文希笑道：“我验算一下”，放下草稿纸，又扔了一把骰子，叫道：“咦，还是七点！”
　　杨正林和班若冰脸露惊容。
　　两次都是七点，这概率有点低啊！
　　杨文希拿起骰子，只觉骰子好像又重了一点，一阵困意笼罩全身，他心中虽然奇怪，却仍是强打精神，将骰子随手扔出。
　　骰子在书桌上滚了滚，停下之后，露在上面的居然还是个七点。
　　班若冰叫道：“这可奇了，三把都是七点，这概率也太低了吧？”
　　杨正林疑惑道：“莫非这骰子有什么问题？只能扔出个七点？”
　　眼见困扰自己多天的选专业难题终于被选出来，杨文希一身轻松，只觉得困顿已极，笑道：“能把我砸晕的骰子当然有问题了”打了个哈欠，说道：“老爸老妈我好困，想睡觉了，就选投资学了，明天我就去填投资学。”
　　杨正林将手机录像关了，道：“你分数这么高，想来也不会被调剂，就选投资学吧，另外一个学校，还有其他几个专业就随便填，这两天送货也累了，你早点睡！”
　　杨文希点点头，躺到床上，杨文林两人关门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杨正林和班若冰出了杨文希房间，杨正林见班若冰脸上笑容不息，问道：“怎么了？”
　　班若冰低声笑道：“下午文希回来之前，许诺来过，我问过她，她选的也是江南大学投资学。”
　　杨正林惊道：“这么巧？”
　　“许诺说他之前听洛克吹牛，说江南大学的投资学不错，她就选了投资学，我刚才说巧，儿子还以为是和洛克同专业巧，哪里知道我说的是许诺和他选得巧！”
　　“你没跟儿子说许诺选的投资学？”
　　班若冰哈哈一笑，轻拍了丈夫肩膀，笑道：“说了就不好玩了，哈哈！”
　　“这不太好吧？”杨正林有点哭笑不得。
　　“有什么不好？许诺这孩子我是越来越喜欢，当初老许的做法我虽然很反感，但现在我是真的想要许诺做儿媳妇。你说这么漂亮懂事的女孩子，将来和儿子结婚，生出的孙子，那得多可爱啊，想想我就激动！”
　　“你想的太远了吧？孙子你都想到了？”
　　“他们选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没准还会同一个班，将来在一起的机会就大大提升，何况这是扔骰子选出来的，还是三次都一样，说得迷信点，这就是上天安排的姻缘，你要是觉得不好，你明天跟儿子说，叫他选另外一个专业！”
　　“还是不了，明天我要早起送快递！”
　　“你也想他们在一起对不对？这不就结了，哈哈！”
　　“儿子肯定会被许诺骂的！”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我们就等着抱孙子吧，儿子啊，你妈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
　　……
　　江海市里的某间餐厅，杨琳看着手机，失笑出声，低声骂道：“臭小子，这么乱来！”，骂完又是摇头苦笑。
　　坐在她对面的是两个化着淡妆的女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看起来成熟干练。另一个二十三四岁，瓜子脸，一双大眼十分灵动。
　　这两人是江海网的记者陈璐和刘玉，为了一件刑事案件采访杨琳，此时采访已经结束。
　　“杨姐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坐在杨琳对面的大眼睛女子刘玉问道。
　　“我那个侄子，今年高考考了六百多分，选什么专业一直犹豫不决，明天就是志愿填报最后一天了，实在没有办法，就扔了把骰子，选了个江南大学投资学出来。我哥还录了像，刚发到家族群里，我嫂子还在下面说这是天意。我本来想叫他跟我学法律的，现在想来是不行的了！”
　　“扔骰子选专业，这也太草率了吧？第一次听说！”
　　“杨姐你们这家人还真有趣！”
　　“你不知道，我侄子出了名的有选择障碍，吃饭要吃哪个菜犹豫很久，复习功课先复习哪一科犹豫很久，每天穿什么衣服，早上几点出门，出门坐什么车，他都可以犹豫很久。你问他原因，他给你一解释，你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自己都会跟着犹豫起来。本来我想叫他跟我一样，学法律，毕竟是照规章办事，也许轻松一点，结果现在他选了个投资学，将来他要选哪只股票交易，那不是要纠结很久吗？奇怪，我哥哥嫂子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个性，怎么会同意他选投资学？这可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刘玉眼睛一亮，叫道：“这是个很好的题材啊，可以做一个新闻，名字我都想要了，就叫‘学霸的烦恼’，璐姐，你看怎么样？”
　　陈璐笑着沉思片刻，道：“‘学霸的烦恼’，听起来蛮有噱头的，没准还真行！”
　　“肯定行，没准还可以上热搜！哈哈，我爸老说我不是做新闻的料，我这回就做给他看，看他还敢小瞧我吗？”
　　“这样啊？”杨琳笑了起来，“那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