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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洪武年那些事儿 / 第二十一章 砖厂

第二十一章 砖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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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家的砖厂位于金陵城郊的十里坡,此处本是前朝的观音庙,如今已然荒废日久,彭展镇便将此地盘了过来,用以开设砖厂。
  如今那半塌的庙宇早已没了踪影,散落的碎砖裂石也彻底地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黄土地,四周树起了围篱,里面炉火冲天,烟尘蔽空。
  当杨真等人带着捕快、差官阴沉着脸色赶到时,天正下着雨,一派愁波涟漪,然而彭家砖厂却依然热火朝天,到处都是赤膊壮汉吆喝着齐整的口号,在一趟趟地搬运着石料,砖块。
  不过这种热闹的景象很快就凝固了……
  “围了!任何人等一概不得出入!”刘宪大手一挥,捕快、衙役顿时散开,把前门后庭围得水泄不通。
  “分头按房,查抄登帐,厂内一众人等悉数锁拿,敢拒捕者就地格杀!”
  又是一声令下,几名衙役踹开大门,手持戒尺、铁锁当先冲了进去,接着两列捕快手提鬼头大刀,杀气腾腾地急趋而入,在天井左右站定,刀刃寒气逼人,气象森严恐怖,唬得砖厂中一众工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
  “天爷~!”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煞白着脸迎了出来,“刘,刘大人,您这,这是……”
  然而刘宪却不答话,只拿眼睛看着杨真,显然在等他拿主意。
  眼前的少年的确是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而且他的分析鞭辟入里,丝丝入扣,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当日公堂之上,杨真一眼看出药铺老板账本的瑕疵,刘宪还不觉着怎样,以为不过是巧合罢了,事到如今他对杨真推理断案之能已是不能不服。
  “你是这的管事?”杨真上前问道。
  “是,草民李三奴。”管事的毕恭毕敬地回道。
  “哦。”杨真点点头,“你不必害怕,陪我们四处转转。”
  李三奴心头“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妙”。
  他能主持砖厂,自然是彭展镇的心腹……
  今天刘宪不请自来,已经是前所未有之事,而且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看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下官兵已然围了厂,自己是插翅难飞,也只有虚以为蛇,再伺机行事了。
  想通了这一节,李三奴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几位大人大驾光临,真是令砖厂蓬荜生辉,来来来,这边请。”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头前引路。
  几人顺着碎石压砌的路面,从两侧静立工人中走过。杨真走得很慢,几乎一步三停,还不时地从地上捡起砖石的余料拿在手上掂量着,思索着……
  李三奴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他心知肚明,这里的砖石全都是给工部的供料,却是云母石烧制的,虽然看起来和花岗石没有什么区别,但质地却是不敢恭维,明眼人一看便知。
  难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大人”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才带了这么多官差来?
  可是不应该啊,这种事虽说一看便知,但那也得是“明眼人”才行,这三个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没有数十年浸淫此道的工匠,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何况老爷不是说过,之前的事情李丞相已经压住了吗?
  果然!
  杨真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指着远处的高炉随口问道:“那里再铸的是什么?”
  李三奴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烈火熊熊,似乎要把人的头发都炙得烧起来了,高炉上方冲天而起的热浪让砖厂上空的空气都发生了扭曲,仰头看天空的云彩时,会有种看着水中倒影般荡漾的感觉。
  他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位“大人”怎么专挑这个问?
  然而这事掩不过去,工部、户部都有案可查,所以他也唯有躬身答道,“回大人,是在为淮上河堤工程烧砖。”
  “哦?”杨真目光一闪,“淮上河堤?你们还兼着工部的差事?”
  “回大人,我家老爷蒙朝廷厚恩,咱们砖厂专司为工部工程供料。”李三奴答道。
  刘伯温兄弟不由得和杨真对望了一回,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彭展镇居然还兼着工部的供料,联想到工部正是李彬辖下,他们隐隐地感到一桩惊天大案,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日前狱图县的黄河水坝,也是你们供料的?……好哇!”刘宪当即变了脸,“我说狱图县的黄河水坝怎么会无故决堤,看来是你们在砖料上做了手脚,以次充好,滥竽充数了……大胆刁民,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大人~!冤枉啊!”李三奴骇然跪倒,神色间却是镇定自若。
  他刚刚自承砖厂的差事,就已然料到必有此一问。
  但他却是不能不认……
  因为这是白纸黑字记录在案的,只要细查就不难发现砖石的供应商,否认是没用的,说这种一查就破的谎,岂不是做贼心虚?
  再就是彭展镇毕竟明明白白告诉过他,狱图县的黄河水坝决堤之事,李彬已经请韩国公李善长压下了,相关人员都封了口,他虽然不知刘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不知他是故意敲山震虎想拿点好处,还是当真想要翻案,但彭展镇不可能骗自己,所以他有这个底气喊冤。
  但真正令他泰然自若的,是因为他早有准备!
  “草民知道这些砖石都是给河堤工程用的,以次充好,一旦河堤出事,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您就是给草民一千个胆子,草民也不敢干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啊!”他一个劲儿地叩头,“就是草民的主子——彭老爷,草民也敢打包票的,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您若不信,当场请人一验便知。”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心不死啊~!”刘伯温冷哼一声,“以为本官就拿你没办法了么?来人~!”
  他当即唤过手下衙差传来石匠。
  黄水决堤,绝非偶然,这一点他有绝对的信心,因为他曾经见过户部的奏折,今岁黄河的水只涨了一尺深!新修的堤坝,怎么可能那么小的水就冲垮了?
  开始他还以为是修堤的官员偷工减料,但查来查去没什么结果,正没奈何处,经过杨真一番推理,却发现彭展镇处心积虑掩盖砖厂的账!
  而彭展镇正是河堤工程的供料商!
  所以决堤唯一的可能,不是出在施工上,而是出在供料上!
  但检验的结果却让他大跌眼镜!
  “大人。”几个石匠验了半晌,异口同声地回到,“这些都是上好的花岗石烧制的。”
  “这……”
  刘伯温兄弟顿时愕然,瞪着眼睛半晌不发一语,空气的气氛犹如凝固了一般,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过了好一会儿,刘伯温才像是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一般,涩声开口,“可曾瞧仔细了?”
  “回大人~”工匠躬身道,“从砖厂各处的成品砖中随机抽了几块,的确是上好的花岗石。”
  “这个……那你再抽几块。”刘宪看了看四面堆积如山的砖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然而再一次的抽检,反馈的结果却还是……
  上好的花岗石。
  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想错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看了看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的李三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刚刚开始就一直不说话的杨真。
  杨真微微地叹了口气……
  “都抽过了?”他指着四面垒成小山般的砖石。
  “回大人,都抽过了。”
  “怎么抽的?”
  “每一垒都抽了两到三块不等。”
  “从表层抽的,还是从中间抽的?”
  “……表层。”
  杨真笑了笑,返身走到刘宪的身边:“请大人让衙役们把最外层的砖石搬开,再让石匠们检验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仿若重锤,砸得李三奴一个不稳,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事实上,这就是他的玄机……
  这些砖石都是烧给河堤的,比不得寻常盖房用的,块块都是长三丈,宽一丈的条石,每一块都有近一吨重!所以他便在中间放上云母石烧制的次砖,而表层垒上花岗石烧制的好砖,以混淆视听。因为如此笨重的条砖,没有人会想到搬来表面,否则的话,他怎么应付得过工部来抽验的官员?
  事实上,工部每次都会派人来验砖,但每次也都是在表层抽检,因为这些砖块实在太大太重了,人们下意识地就会不想去挪动。
  这就好比你去买菜,一般人总是在表面挑挑捡捡,谁也不会从底下去抄上来看,然而当你和他说“来一斤”的时候,他就从底下抄给你一个道理。
  然而杨真却偏偏要他搬开表层!
  这一搬开外层,里面的次砖哪里经得起检验?李三奴心头如同滚过一个疾雷,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想要开口拦阻,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要转身逃走,又发觉四面早被衙役围定,眼前唯有“抄家灭族”几个大字不断闪过,自思了一回,已是形同木偶。
  然而刘伯温何等人?被杨真这么一提醒,登时反应了过来,当即命众衙差一齐动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开表层条砖,再令石匠们一验……
  果然!
  “大人!这里面的全是云母石烧制的次品!”
  砖厂之秘,账簿之谜至此已然真相大白,彭展镇处心积虑,掩饰账册,就是为了自家掩盖砖厂以次充好的真相!再想深一层,户部拨付的材料款必然已被他鲸吞了,工部、户部都是李彬管着的,这种一查就透的事他居然能查出个“天灾”来,可见没少收彭家的好处!
  这也解释了他为何明明月俸只有70石,却能一处又一处的盖宅院!
  刘伯温豁地转过身,正要吩咐衙役将李三奴拿下,不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不好!”,跟着眼前一花,竟然多了一个人影!
  刘伯温定睛一看,原来却是杨真冲了上去,一把掐住了李三奴的下颌。
  紧接着就是一缕血丝,从对方的嘴角渗出。
  “这……”
  “死了。”杨真缓缓起身,对着地上的李三奴逐渐变冷的尸体,“咬舌自尽。”
  刘伯温刷地一下阴沉了脸,破案后的兴奋还没来得及在他脸上绽出光彩,便再一次被懊恼与烦躁的情绪所取代。
  人证……死了。
  本来还想从李三奴口中审出细节,这一下都成了泡影……
  甚至就连目前已被发掘出的真相,他也没来得及让对方签字画押。
  如今“口供”这个证据之王是没有了,仅剩的这些次砖如何能证明李彬有罪?
  他只要一句不知情,这都是彭家人自己贪赃枉法就能推得一干二净!
  要知道李彬可是韩国公李善长的外甥!
  李善长位列左丞相,深得朱元璋信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彬自己也是中书省都事,除非有十足的证据,否则根本扳不倒他。
  “搜!给我搜!”看着大哥郁郁寡欢的脸色,刘宪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搜出砖厂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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