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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洪武年那些事儿 / 第二十二章 谜底

第二十二章 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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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地毯式的搜索才总算结束,衙役差官们几乎把整个砖厂倒了过来,连每块砖都掘起来看过,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别说账本,砖厂之中连一张带字的纸片都没有。
  刘宪表情呆滞,脸色却是丰富多变,片刻间就经历了一番赤橙黄绿蓝靛紫的轮回,最后定格为黑色:
  “小哥儿,你看这……”
  杨真没回答,只是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天空,有的时候又定定地站着仿若雕塑……
  无数记忆的碎片,有如一个个不完整的拼图,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重组、又推翻、再继续编织、组合……如此反复。
  彭孝直的弑父、构陷,究竟是为了什么?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反之亦然。极少有人会做此丧尽天良的勾当,除非有巨大的利益,那么对彭孝直来说最大的利益是什么?为财?彭展镇富可敌国,彭孝直再不济也能分到不少家产,单单为财还不足以使他铤而走险,除非……被要挟!
  那么能要挟他的人,必定和彭家人很熟悉,才会懂得彭孝直的隐私,才有可要挟他的东西,无独有偶,这样的人,自己知道的就只有一个——李彬。
  彭家一届商贩,能包下工部所有的供料,可见和李彬关系非同一般。可关系这么好,李彬为什么要要挟彭孝直?而且奇怪的是明明彭展镇才是彭家家主,李彬偏偏要挟的是彭孝直而不是彭展镇,这说明什么?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彭展镇为人正直没有把柄,第二就是他要对付的就是彭展镇,所以才只能要挟彭孝直。
  从彭展镇明知道河堤工程关系千千万黎民百姓的生命财产,却依然敢行此以次充好,等于草菅人命之举来看,“正直”二字他沾不上边儿,所以第一种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只有第二种。
  那么问题来了,李彬和彭展镇关系密切,而李彬却又要对付他,这是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彭展镇掌握着李彬抹不掉的污点!这也同时解释了为什么李彬所辖工部的工程,近来都是由彭家包办供料的原因。彭家人以次充好,目的自然是为了鲸吞户部拨付的材料款,同时他一定也给了李彬不少好处,所以李彬一个月俸只有70石的官吏才能不断买地置业。
  但是!
  这一切都是在掌握着李彬污点的前提下完成的。
  朱元璋生平最恨贪官,大明立国以来屡立重典严惩贪腐,甚至到了矫枉过正的程度,李彬堂堂中书省都事,即便他是韩国公的外甥,但朱元璋发起火来六亲不认,他不可能不怕。那么这个被掌握在彭展镇手中,让他不得不跟着彭展镇一起贪污的污点,一定也使他坐如针毡,因此李彬才会要挟彭孝直弑父,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那么对于彭展镇来说,他能够设计出《地狱变相图》这样的机关,而且这么精巧的机关只为了将人引入彀中,说他一句心思缜密绝不过分。那么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必然也知道自己要挟李彬,万一对方过河拆桥……
  他不可能不做几手准备!
  这种准备会是什么呢?
  杨真不住地思索着,开始设身处地地把自己代入彭展镇的角色——思考如果自己是彭展镇,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什么,会怎么做。
  这叫“换位思考”,也是刑侦学里常用的手段,侦探们把自己代入凶手的角色,思考他的言行,往往能有意外的收获。
  而现在杨真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自己是彭展镇……
  那么会怎么做?
  首先,他会把自己掌握的关于李彬的“污点”放在一个安全地方,一旦自己出事,则有人能够立刻拿出“污点”反咬李彬。
  其次,他会在砖厂真正的账簿里,记录自己向李彬行贿的记录,把双方绑得更紧,这样李彬才不敢轻易抛弃自己,而且这份账簿也一定要妥善保管在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从他设计的《地狱变相图》机关误导别人,就可以看得出彭展镇对这账簿的重视。
  想到这里,杨真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也开始亮了起来!
  但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虽然看起来事情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但真正计较起来,前方却仍是一片重重的迷雾……
  这个地方究竟会在哪?
  首先,这个地方一定得是李彬想不到的,否则以他的权势,一旦自己出事,他第一时间就能找到那里,起出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销毁,那么“妥善保管”也就谈不上。
  可自己和李彬关系密切,自己的一切李彬几乎都知道,所以这个地方一定得是自己可控,在明面上又和自己无关的……
  换位思考进行到这里,杨真陡地浑身一震!
  “小哥儿,你想到了什么?!”刘宪一直亦步亦趋,却蹑手蹑脚地跟着他,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见状连忙追上一步问道。
  “店门!是店面!”杨真攸地转身,抓紧了对方的肩膀,目光里的兴奋几乎能淹没了理智。
  “你说什么?”刘伯温茫然问道,“店……店门?”
  杨真:“对,就是店门!”
  对,就是店门!
  记得在自己家中喝茶的时候,彭展镇曾经这么说过:
  “这店面是犬子一个远方亲戚的,不信请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房契递给杨真:“这是十多年前的事,当年北方战乱,那亲戚南来避祸,将店面托给了我们父子,如今天下已定,他又北返了,临走前曾有言这店面委托我们父子照料看拂,是以犬子才会将此处铺面挂售。”
  符合彭展镇自己可控,在明面上又和他无关的,可不就是这个地方吗?
  而彭孝直呢?他是怎么做的?
  时间回到几天前,彭府门口。
  “人生在世,诚信为本,你们彭家也是生意人,哪有这样出尔反尔的?”杨真皱着眉头,指着彭孝直不住口地指责。
  ……
  “昨日和你谈的时候原没经过家严。”彭孝直淡淡地道,“后来问了他老人家,才知这店面原是风水大师看过的,背城面水,和府宅恰好是抱天揽月之势,非但可取日月精璞瑞气,其所生的脉象凝结而成的气场,更可萌泽后代,在朝则仕途畅通,在野则富贵发达,若是将店门转盘于你,恰成了截脉断门,漏了财气事小,祸泽家人事大,所以抱歉得很了。这样吧,我将定钱退还于你就是。”
  ……
  时间回到现在。
  撇开玄之又玄,虚之又虚的“风水”之说,彭孝直的话至少表明了一个事实——他本来是要卖店面给自己的,却在问过彭展镇之后却立刻反悔!
  当时彭展镇是怎么说的?
  时间回到几天前,杨家。
  “我本是生意人,从来讲究以和为贵。”彭展镇指着自己带来的礼盒,“区区薄礼,不能聊表寸心,这里是五十两,并连原先的定钱一并退还。”
  杨真:“这个……”
  “杨小哥儿买婢置业,究竟花费几许,彭某实在不知,如有不足,请小哥儿只管开口,我父子二人无有不依。”
  ……
  时间回到现在。
  五十两!足够买两间相同的店面了……
  而且只管开口!
  无有不依!
  能够把赔偿做到这种程度,却绝口不提店面买卖的事,这说明什么?这恰恰说明了这处店门对彭展镇一定非常重要!他才宁可让儿子违约!才宁可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一处亲戚名下,彭展镇自己可控,又对他极其重要的店面,不是恰好符合自己所有的推理吗?
  刑狱之道,就是由一个一个环节,节节相连而成;破案之法,就是一个个解开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环节中的秘密,找出其中的关联,把它们串在一起。
  “二位大人!”杨真道,“请即刻随我前往小柳巷!”
  “小柳巷?”
  “嗯。”杨真重重点头,“我相信,一切的谜题,都将那里揭晓。”
  ※※※
  小柳巷。
  彭家的店面位于巷口的转角处,精精巧巧,正面沿街,只是当杨真带着刘伯温兄弟并一众捕快赶到的时候,大门已然落了锁,门口还堆着无数的家什,看来那天彭府门口的争执中,彭孝直并未虚言,他真的派人锁店落闸,把杨真置办的家具“请”出去了。
  不过眼下已经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砸开!”
  杨真一声令下,一众捕快、衙役立刻上前把锁砸碎,跟着“砰”地一声踹开店门就冲了进去。
  然而很快地,他们又退了出来。
  “回大人!”一个衙役拱手禀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刘宪一怔,“可搜仔细了?”
  “大人,”衙役道,“里头就巴掌大的地方,可以看得见的就一把破椅子,一张旧桌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桌椅我们都查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地上的砖缝呢?”杨真问。
  “全都揭起来看过了。”衙役道,“下面什么机关暗格都没有。”
  “墙壁呢?”
  “也敲过了,都是实心的,并没有什么暗格。咱们甚至连天花板都敲了一遍,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这……
  杨真不禁怔愣。
  难道自己的推理出了问题?
  他的心陡地一沉,一言不发地就走进了店铺中,刘伯温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也不放心地跟了进去。
  这屋子果然小得不能再小,三个人往里头一站,几乎连转身的空间也没有,刘宪不由得抱怨道:“我说杨小哥儿,这就是你相中的店?怎么……”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他和刘伯温已经听杨真分析过了来这里的原因,所以也知道这店面本是他相中的,只是彭孝直临时反悔了。
  “我们是穷苦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杨真淡淡地看着刘宪,“可没那么多银子。”
  刘宪被他噎得一怔,这话里有刺儿地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半点瞧不起对方的意思,这人怎么……
  “好了好了。”刘伯温忙打圆场,“眼下破案要紧,这店面虽小,但也是小巧精致,只要小哥儿助我破了这桩大案,本官必奏请朝廷,赏你一个大大的店!”
  他于破案一道虽不通,但终究是当代智贤,洞若观火,心如明镜,一眼就看出了弟弟和杨真之间的误会。
  “那倒也不必。”杨真微微摇头,“店是给我姐开的,我姐就一个人,开间花店也用不着多大的地方。所以……”
  话说一半,却又攸地顿住。
  紧接着,杨真好像一下子给施了定身法,两手紧紧握着拳头,呆若木鸡地僵在当地。
  “怎么了?”刘伯温目光一跳。
  他看出了对方的异样。
  然而杨真却是猛地一挥手,甚至顾不得失礼,与身份的差距,直接粗鲁地打断了刘伯温继续的问话。
  他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而他却没有抓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似乎把什么重要的线索给漏过去了。
  那究竟是什么?
  杨真紧张地思索着……
  沉默如冰水一般渗入一切,而一切又在沉默中黏糊糊地溶为一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寂静的空气里只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这过分的安静让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突然!
  杨真猛地回过头!
  “是了,一定是这样!”他的血一下子全涌到脸上,眼中熠熠闪着神光,“我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
  “想到……什么?”刘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窄!是窄!”杨真兴奋地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天呐~,我居然差点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窄?”刘宪愕然,他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究竟在高兴什么。
  “问题就出在‘窄’上!”
  “问题出在‘窄’上?”
  见他依然懵逼般地眨着眼睛,杨真只得停下步子,耐心地解释道:“你说这店面太小,对不对?”
  “对,对啊。”
  “方才衙役进屋的时候,也觉得里面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这间店面好像特别的窄,我们三个人一来,好像连转身的地方也没有了?”
  “不错。”
  “当初我买这间铺面的时候,周老板也和我说过这个问题,”杨真又道,“当初我也没太在意,还以为因为这房子结构不好,所以彭孝直开价才那么低。”
  时间回到几天前,周记。
  “那铺面位置好,”周老板说,“临街压水,门面也宽,据风水先生说还是个聚宝的财地,就是……”
  “就是什么?”杨真问。
  “就是进店后的空间小了点。”周老板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
  “嗨,这有什么。”杨真无所谓地摆摆手,“既然是给姐姐开的花店,也用不了多大的地方——看来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彭家人要价才这么便宜。”
  ……
  时间回到现在。
  杨真:“可是现在想想,却觉得其中大有玄机!”
  “小哥儿的意思是……?”刘宪依然懵懂地看着他。
  “你发现没有。”杨真道,“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具。这间屋子从外面看和正常的房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室内又没有什么家具,为何空间如此狭小?”
  “这个……”
  “定是这墙中另有玄机!”
  被杨真这么一提醒,刘宪还懵懵地没能反应过来,刘伯温却已是恍然大悟:“不错,正是如此!”
  他说着,当即挥手招进一众衙差。大家一齐动手,抡圆了力气向墙上砸去,但听得砰砰之声不绝,石头不住滚落。忙活了好一阵子,突然间只听喀喇喇一响,柱倒墙塌。
  众人驱散了灰尘定睛一看,俱是不禁呆立当场,全都作声不得。
  原来墙壁后全是一块又一块的银锭,整整齐齐地垒满了整间店面,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
  难怪衙役们敲打墙面处处实心,找不到任何暗格,原来这后头全是银子!
  刘伯温伸手取下一块,细纹霜边,做工精细;再掂了掂,只觉入手极沉,显然分量十足,翻到底部一看,下头还刻着“洪武”字样。
  这满墙垒着的,全是被彭展镇私吞的,户部拨付的官银!
  而北墙中间三寸处还夹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在满墙耀眼生花的银锭之中显得分外抢眼。
  刘宪走上前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本账簿,一张盖着“通州府衙李”字样官印的空白印鉴文书。
  “大哥!找到了!”刘宪随手翻开账簿,“这就是彭家砖厂的账本,老天!这彭展镇向李彬行贿的数目竟达万两之多,怪不得~怪不得……这个禄蠹巨贪!不过,这个印鉴表是……”
  “这应该就是彭展镇用以要挟李彬的东西了。”杨真道,“通州府衙李……通州府衙李……刘大人,李彬的履历中,可有曾任通州府尹的记录?”
  后一句话却是对刘伯温说的。
  “不错!”刘伯温点头。
  “是吗。”杨真无声地叹了口气。
  李彬曾任通州府尹,这空白的印鉴文书,应该就是他盖出的……
  明初每年地方都需派人至户部报告财政收支账目,所有账目必须和户部审核后完全相符方能结算,可账目表单好带,官印可不能随便带,因此地方官往往预先盖印空白公务文书,这样便于修改。
  可朱元璋却认为这是“欺君”,并由此揭开了洪武九年震惊天下的“空印案”……
  想不到李彬竟是空印案的漏网之鱼。
  彭展镇就是掌握了他“空印”的污点,这才肆无忌惮地勒索要挟于他。
  这案中有案,连环三案的惊世之谜,自此已全部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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