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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末朝有雨 / 第八章 西辽往事 一

第八章 西辽往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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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厚重的帘子掀开一角,大股寒风涌入,银勾沙沙作响,一只带着羊毛帽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咱们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塔克尔已经生了火,乌醍纳在烤羊腿。老爹说了,如果你们想吃的话,自己出来拿。”西辽姑娘尽量简短地说道,也没正眼看两人,就关上了帘子。
  车厢里的人并没有因为西辽姑娘恶劣的态度而不满。毕竟大夏西辽战事频繁,免不了会起一些民怨。事实上,因为做的是边境生意,这位姑娘已经算友好的了。若是让其他西辽人抓到大夏士兵,不管年龄有多轻,早就拿着刀剁成碎肉喂狼去了。
  女孩已经离去,乐嫣也对着拂动的帘子躬身行礼,然后转过头,向少年问道,“喂,蠢驴,你想吃什么?”
  “烤羊腿。”穆凉眨了眨眼,想到烤得金黄酥焦的羊皮与鲜嫩的肉汁,嘴里的唾液就止不住地分泌,几乎快要流出来了,“我要两个。”
  “你害不害臊啊。别人大发善心才收留了我们,给我们吃的就不错了。如今寄人篱下的,收敛一点不行吗?”乐嫣使劲瞪了穆凉一眼。
  “鸡扔了啥?”穆凉愣了愣。
  “是寄人篱下!”乐嫣气呼呼地掐着穆凉的脸,“叫你平时多读书多读书,就是不听,现在比驴还蠢!以后如果碰见读书人,我都不好意思把你给带出来!”
  “乐嫣,你掐疼我了。”穆凉抗议道。
  “你还知道疼啊。”乐嫣松开了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冷声说道,“你在车厢里乖乖地等着,不要乱动。我先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半片烤馕。”
  趁着乐嫣背过身子,穆凉悄悄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脸颊,“乐嫣,你早点回来,不要喝酒。”
  “咱俩到底谁是女孩啊?”乐嫣咬牙,作势又要转身去掐穆凉,吓得他赶忙把手缩了回去,规规矩矩地躺在榻上。
  乐嫣哼了一声,简单地把头发梳成两股,结鬟在头顶,插上样式普通的钗子,拿起铜镜左右瞧了瞧,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要掀开帘子走出车厢。
  “乐嫣……羊腿……”穆凉眼巴巴地望着女孩的背影。
  “好啦,你就一饿死鬼的命。放心,少不了你的。”乐嫣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穆凉招招手,帘子哗啦啦地闭合。
  天色暗沉,商队的六架马车围成一个圆,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雪地上。中心生起篝火,明亮的火光扑腾着,像是一匹撒欢的栗色骏马。一个光着膀子地汉子正撑起铁架,往一排羊腿上洒料子,一旁的女子掀开铁炉,里面乘了一圈黄灿灿的烤馕,羊膻味与面香味混杂在一起,闻起来暖洋洋的,好像周身都浸泡在温水里。
  “哟,来吃饭啦。”领队蓝鲁盘腿坐在席子上,瞧见人群中唯一穿着大夏风格服饰的瘦小女孩,便举起手中的奶茶吆喝了一声,示意让她过来。
  女孩也很快发现了这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奶茶刚热乎的,你先喝一口。草原风大,着凉了可不行。”蓝鲁端起一碗羊奶递给乐嫣。
  “谢谢大叔。”乐嫣笑着接过羊奶,浅浅地抿了一口,一团热气顺着喉咙流遍全身。
  蓝鲁掏出把老烟枪,塞进嘴里,又问,“车厢里那孩子身体可好?”
  “托大叔的福,伤口已经痊愈一半了。估计不到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
  “草原神一定很眷顾你们俩。在只剩半条命的情况下,还能碰巧在雪暴里遇见我们,而我们也恰好在启程前收购了一些寒药与伤药。”蓝鲁拿手撑着脸,砸吧砸吧烟嘴,“你们真是命大啊。”
  “那是老爹你心太软了。”铃铛声飘了过来,抱着烤馕的蓝鸢斜斜地瞟了乐嫣一眼,粗声说道,“大夏人,就该冻死在雪暴里。”
  乐嫣感受到自女孩身上传来的刀子般的恶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蓝鲁脸色一变,“还有没有礼数了?他俩是我们的客人!怎么对人说话的?!”
  “客人?老爹,我只看到了敌人。”蓝鸢抽了抽鼻子,涨红了脸,“大夏人说话一向阴阳怪气的,哪有我们西辽直爽。老爹你就是一直跟大夏人做生意,才学成这种油腔滑调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恶心!”
  “你……你……有这么对老爹说话的吗?!”蓝鲁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我看你是皮痒了吧!别以为你是姑娘家我就不敢收拾你!”
  蓝鸢一吐舌头,转身就走,挂在束腰上的黄铜铃铛跳跃起来,叮当作响。
  “诶……”蓝鲁抓了抓脑袋,抱着歉意对乐嫣说道,“我对这女儿还是太娇惯了,家教不严,见笑见笑。”
  “别放在心上,我不在意的。”乐嫣赶紧摇了摇头。
  “我这女儿,小时候明明还挺守规矩的,可自从她娘亲被大夏人杀死之后,就……”蓝鲁叼着烟枪,望着那活蹦乱跳的青灰色背影,喃喃着,像是在解释什么,“嚷嚷着什么敌人,四十年前,这里还是北狄蛮夷的地界,她的爷爷,也是大夏人啊。”
  似乎察觉到乐嫣明媚的眸子正看着自己,蓝鲁勉强做出笑容,敲了敲烟管,“别看我在草原上跑了那么多年,皮肤晒黑了,手上全是缰绳磨出的茧。我的根,还是大夏。只不过自祖上以来我们蓝家就是商人,草原内陆来回跑,自然而然也对这里的事物熟络起来。”
  “四十年前,在世人口中,这西辽的开国国君辽岳公还叫做太子焜,是夏明公的长子,公认的下一位大夏国国君。结果没想到被他老爹一脚踹出了大夏。听说啊,当初太子焜为了求明公开恩,硬是在天都皇宫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膝盖磨得血肉模糊。结果明公一直不见,让几个侍卫硬是拖走了。太子焜没有妻事,只得独自离开大夏。所幸他平日里言行还算得体,当下就有几十个高官求情。明公一怒,直接让所有求情的人跟着太子焜一起滚蛋。接下来的五天之内,天都三成的大臣府邸都空了,连仆人也见不着。而太子焜的队伍,从仅仅一人,直接扩大成了上万人。其中还有手握兵权的将军,竟然把当时还是大夏领地的杨城的士兵也调来跟着一起走。那时,由太子焜统领的数万人啊,就像一根钉子,插进了北狄的地盘。”蓝鲁抓了一片烤馕,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这就是著名的大夏废长之乱。”
  “夏明公为何要废掉太子焜?”乐嫣端坐在席上,在思虑着什么,“太子焜既然有如此多的追随者,至少不至于是昏君,为了国家的稳定,国君不该做出如此的行径啊。”
  “你这姑娘懂得不少啊。”蓝鲁讶异地看了乐嫣一眼,“要是蓝鸢那丫头有你一半就好了。”
  “闲时看些杂书而已,不足挂齿。”
  “你说得没错。对于一个国君,废长之举,实在是太冒险了。当时大夏内部也乱成一团,可惜明公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太子焜给废掉,力排众议,甚至之后在朝堂上提及此事之人都会受到责罚。”
  “为什么?”
  “谁知道呢?”蓝鲁轻缓地吐出白烟,烟雾升腾间,声音好像也润湿了些,“有人说,是太子焜平日里荒淫无度,国君终于忍耐不住,新仇旧账一起算。也有人说,太子焜曾在君夫人的汤药里下毒,被国君逮了个正着。还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太子焜蓄意为之,他早就有另立门户的心思。”
  “我听人说,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望一眼就令人生寒。一般来说,只有北狄人才会有这种瞳色。或许夏明公正是担忧这是不祥的征兆,才忍痛让儿子离开大夏吧。”蓝鲁耸了耸肩,“不管如何,他现在成了我们的辽岳公,把大夏皇族的阙姓改成了姜姓,算是彻底断绝关系了。他过去怎样也无所谓了。为君四十年,建立天下第一军事强国,六十四岁高寿的岳公,确实是个英雄。”
  “但他手上也沾了很多人的血……”乐嫣微垂脑袋,望着篝火里迸出的三两火星,离散在寒峭的风中,低声说道,“夏辽之战的起因是他。”
  “乱世称君,怎能不沾血呢?”蓝鲁摇摇头,“自从岳公来到草原之后,就一刻不停地要打回大夏,没人知道他的理由是什么。夏辽战事,持续了四十年,双方死伤数目都是几十万。如今已是家仇国恨了。这仗,就算岳公不想打,也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说话这会儿,羊腿烤好了,香气扑鼻。
  叫做乌醍纳的精壮年轻人上刀麻利地切肉,分别装进盆里,由腿脚勤快的蓝鸢端给众人。就算蓝鸢心里不乐意,乐嫣也分到了一小块。
  乐嫣悄悄把整块流油的金黄羊肉都裹进干净的布匹里,放进衣裳里藏好。这是给穆凉的,她不打算吃。
  众人在寒风中待得久了,就算有羊奶与烤馕,也觉得骨头生寒,直打哆嗦。如今羊肉一上,兴致自然就上来了。蓝鲁豪气地开了一坛大夏的老酒,虽不如北狄酒烈,但酒味饱满,闻着有一股馥郁的酱香味,本就善饮的小伙子们眼睛都直了,像是看到肤若凝脂的美人一般。
  乐嫣实在推辞不下,也喝了一口,只觉得小腹温火冒出,脸上不由自主地烧红了一些,眸子晶莹剔透的,仿佛荡漾着雪山的湖水。
  不知是何人先开了口,汉子们齐声高唱草原的歌谣,几位草原女子也随性拉起了马头琴,野性的嘶哑琴声衬着男人们粗犷的歌声,旋律古老艰涩,仿佛来自遥远的蛮荒。
  歌词里夹杂着许多生僻字词,乐嫣听不大懂,只知道是在赞颂草原神的宽仁博爱。
  “四十年前,岳公是如何控制住整片西辽地域的?”趁着蓝鲁放下烟枪的功夫,乐嫣好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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