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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燕夏定谋乱世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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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夏夏渊公
  “镇东大将军宋启到!”
  太监扯着破锣嗓子尖声叫道,疾步跑过汉白石阶,惊起杉木纸灯下纤细的红缨,大堂正中疏涵池的冬荷轻轻摇晃,乳白的花瓣尖上荡漾起一抹浅粉,宛若花季少女涂抹的胭脂。
  躬身立在红毯上、身着黑红相间的朝服的百官闻声色变,暗地里相互使眼色。
  大夏国龙将宋启,是与西辽虎将卫萧齐名的人物。独领一支三万人的萧罗骑,镇守大夏东线,直面煌国数十万举国之兵。为将十年间,多次打退煌国的进攻,未尝败绩。宋启亦从不追逼败军,更不滥杀百姓,甚至在敌对国煌国中,也有很好的名誉。朝中一位老臣曾言,宋启此人,当是第二位神将墨和。
  而今日,燕安城大难的消息,竟把远在东线的龙将也给震回了大夏天都。
  然而,就算大臣的心中如何风起云涌,大堂顶端的穿着鎏金黄龙袍的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扶着案板,借着灯光撑脸斜瞄手里的古籍,好像没有听说过宋启这个人一样。
  诸大夏老臣看在眼里,无不暗中叹息。
  夏渊公嗜书成命,已是举世皆知,但在早朝施政时依旧如此,实在是有损君威。
  半晌,大堂尽头传来了隆隆脚步声,身披暗红重铠的大将大步走了进来,朝堂上好像刮起了一阵猩红的狂风。玄黑战履重重踏过刻有龙首的石砖,疏涵池透明的水面荡起好几圈细微的涟漪。
  “末将镇东大将军,见过渊公。”
  宋启在男人身前三丈外站稳,俯身叩拜。
  见过国君时,除非是得到国君全心宠幸的臣子,寻常大臣都应谦称本名。而宋启就是一位“赞拜不名”的特例。
  男人这才稍稍放下古籍,挑眉瞥了宋启一眼,声音慢悠悠的,似乎在天边飘着,“且平身。”
  “谢渊公。”宋启起身作揖,退至朝堂右侧武官的区域。
  有些近日才新入朝堂的大臣侧眼窥视着名将,心里一阵纳闷,本想这以仁善豪勇而扬名天下的龙将宋启该是一副多么清高的面孔,哪晓得眼前的这位蓄满络腮胡,皮肤粗糙如岩石,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绝说不上半点清高,反而是满脸匪气,就算他拔出一把锈刀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也没有半点违和。
  其余的大臣都缄默地低着头,悄悄读着同伴的眼色,并眨眼怂恿对方先开口。可这一来二去,也没人真敢上前提出来,倒像是一扎堆的情侣在眉目传情一样。
  朝堂上安静得只有一片压抑的呼吸声与男人手中竹简翻动的脆响。
  “咔嘣。”
  男人无声地叹气,拿起古籍轻敲案板,沉闷的声音传遍大堂。
  群臣皆是心惊,渊公要说话了。
  “孙尚书,你不上奏吗?近日你送来的奏表,可真是堆得让寡人的案板都放不下了。”
  男人斜眼看一位老臣,语调里仍然带着股说不出的慵懒。
  被渊公点名的老臣身子一颤,目光闪烁,终究神色一定,佝偻着腰慢步走到正中,作揖沉声道,“让渊公受累,实乃老臣之罪。老臣在此,请罪于渊公。”
  “你可是三朝老臣,劳苦功高,寡人若真是要问罪,这满朝文武,怕也是要求情。”男人抬了抬眉毛,“你确定什么也不说吗?”
  孙尚书苦笑起来,俯身行礼,闭口不言。
  男人喉咙里轻哼一声,“退下吧。”
  “谢渊公。”孙尚书俯首退回原位。
  朝堂里又回到了死寂,众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疏涵池冬荷的花瓣上淌下一滴清水,落在清圆的水面,水波轻颤。
  男人环顾四周,群臣百态尽收眼底,嘴角微微翘起,“寡人看,你们是要反了吧。”
  “微臣不敢!”群臣尽数惶恐地跪俯,就像麦草被镰刀截断了腰,声音格外地整齐。满朝只有宋启一人站着,仿佛鹤立鸡群,神色颇有些玩味。
  “孙学士,你是由你的舅父孙尚书推举过来的。寡人记得奏折上写你善辨政局,现在可有话要说?”男人又看向一位年纪不过三十的油光满面的文官。
  年轻的文官埋着头,深吸一口气,不顾贵为三朝老臣的舅父的眼色,强行提上一口气,上前说到,“渊公,今日众臣,是要说燕安城的事情。”
  “哦,燕安城。”男人耸肩,对着身后穿着青裙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赶紧端上一金盆的葡萄,放在案板前。
  男人手指点拨几番,挑了一颗色泽最亮、形态最为浑圆的葡萄塞进嘴里,嘟囔着,“燕安城的事,寡人难道没说明白么?”
  “还请渊公再三斟酌!”文官脸色发红,急切地说道,“燕安城位于天断山脉防线中枢,连接整条西部防线,断不可失守。可如今西辽虎将卫萧灭我大夏五百人队,逼到城外三里,大军压境,形成强攻之势。若是再不起兵,燕安城有难啊!”
  “孙学士,别太偏激了。燕安城可是有一万守军,区区一个卫萧,与一群蛮骑,又何如?”男人只是笑。
  “渊公!这不是寻常将领,这是虎将卫萧啊!想当年,他只带了三千人,不出半日,就攻破了有五千守军的杨城!”文官双眼赤红,愈发激动,根本看不见群臣正对他使眼色,提醒他赶紧住嘴,“渊公莫要忘了八年前的杨城之殇!”
  此话一出,文武官员脸色皆是一变。
  杨城之殇,此乃国之大难,卫萧当年的举动是让百官都吓破了胆。虽说真正下令屠城的,是当朝的西辽国君辽岳公,但卫萧一人攻上城墙,屠戮大夏守军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还在说书先生口中流传,简直就是杀神降世。而杨城之殇,不知从何开始,已经成了朝堂上不成文的禁忌,根本无人有胆提出。
  有些官员早已经骇得抬不起头,还有一些看戏的官员在心里揶揄地笑。
  这孙学士,恐怕有的受喽。
  孙学士本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下脸色由红转白,低下头不敢看渊公,脚跟一阵发软。
  但出乎意料的是,男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先是意味不明地扫视大堂一眼,又满不在乎地挑起了葡萄,嘴里说着,“泱泱大国的朝堂,竟是连他国将军的名字都不敢说,如何议政啊?”
  孙尚书见自己的侄子身处险境,一咬牙,硬着头皮上前救场。
  “渊公,微臣侄儿的意思是,燕安城实在是地处要地,不可不防。”孙尚书抬头看着渊公,“那卫萧虽是出了名的悍将,但我大夏国力昌盛,军民一心,同仇敌忾,挡住他自然轻而易举。可还是应当稳中求胜,出兵征讨,向整个西部防线施压,以免卫萧出奇兵制胜啊。”
  “出兵征讨?孙尚书的意思,是要与西辽决一死战了?”
  “正是。”年迈的尚书叩拜在地,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边疆,“西辽大夏积怨四十载,而老臣苟活于世,也算见证了这四十载的苦难。一切都源于当年大夏明公驱逐太子焜,也就是现在的辽岳公。自那以来,边境战火连天,妻离子散,人心惶惶。如今,杨城尸骨未寒,燕安城又遭此大劫。为了大夏的百姓,西辽,不得不伐啊!”
  听到此言,百官都有些感同身受,甚至有一位三朝老臣已是抬袖拂泪。
  “西辽,不得不伐啊!!”
  不知是哪位武将先起的头,几乎有半数官员都随着孙尚书沉声请愿。疏涵池的冬荷似是被杀气所惊,纤细的花瓣微微震颤。
  “渊公,西辽之举,也引来了别国的警惕。据老臣所知,光是愿意出兵协助讨伐的,就有煌国、楚国、靖国。待得集结四国之军,饶是卫萧,也会一败涂地,此乃胜之于人;西辽虽疆地辽阔,但真正能种田农耕的,只有杨城周边地带。只要四国之军切断杨城补给,光凭着牛羊肉畜,可养不活西辽十万大军,到时辽军必当士气萎靡,溃不成军,此乃胜之于地;同时,向大虢封王上书称大夏此战,是为了收复失地,惩戒叛徒,安定大虢局面,这一仗,打得是名正言顺,诸侯也将心服口服,此乃胜之于天;天地人相合,此战必胜!既立国威,又除心腹之患,更扩大疆土,岂不善哉?”孙尚书有了群臣支持,心里底气足了,直接向渊公挑明了百官的意愿,颇有滔滔不绝之意。
  “若寡人就是不想打呢?”男人凝视孙尚书。
  “攻伐西辽,乃人心所向,大势所驱。”孙尚书稍稍行礼,“难道渊公是要逆势而行么?”
  “好一个逆势而行。”男人只是洒然地笑,此时这个国君笑得像是酒肆里纵酒的年轻人一般放荡不羁,“寡人总算知道孙尚书如何做到三朝老臣了,简直口若悬河啊。”
  “渊公谬赞了。”孙尚书报之以浅笑。
  “还有其他意见吗?”男人俯视朝堂,一片鸦雀无声。
  “好,寡人知道了。”男人把葡萄塞进嘴里,刚想说话,脸色却猛地一白,张口就吐出一大滩鲜血,溅到了冬荷上。
  他身子一晃,就要倒在地上。
  “传太医!传太医!”离男人最近的孙尚书先是一愣,立马急得直跺脚,嗓子都快喊冒烟了。
  大夏朝堂立马乱成了一团。
  ***
  朱红楼阁里,床榻上躺着一位双眸紧闭的男人,睡相很像一个小孩子,乍一看,这三十多岁的脸上竟然还有一圈婴儿肥,看上去稚气未脱。
  一旁桌上的黄铜香炉熏着上好的沉香,细腻的白烟游离缠绕,带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双面蜀绣静静地立在一旁,绣有牡丹的绢素遮挡了屋外的视野。
  这么华丽的寝宫内,地上却是乱糟糟的,古籍卷轴散乱无章,几乎没有落脚的地。
  房间里还有一个身着重铠的大将,腰杆笔直地立在床榻边,毫不避讳地瞟着男人,黑亮的眼睛一转一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外传来大臣们嘈杂的声音。
  方才渊公突然吐血倒地,将要昏迷之际又说除了太医与宋启,无人可入自己的寝宫探病。诸位大臣不好先行离开,只得扎堆等在寝宫门口,等待太医的到来。
  宋启抱着膀子随手拿起了一卷精装的古籍,封面用青墨绘着雾霭远山,应该是论述诗词雅赋的。
  宋启眨了眨眼,翻开了第一页,赫然发现第二页上又是一张封面。他来回开合几番,总算明白,这最外层的纸张,不过是个套在书皮外的伪装,里面的内容,才是渊公真正在阅读的。
  这家伙,当国君十年了,还是闲不住。
  宋启无奈地撇嘴,看了一眼书名。
  书名是漂亮的小篆,写着《阴阳交/欢良宵赋》。
  宋启一时间没觉得不太对劲,翻开之后眼睛都直了,突然感觉有人在瞄着自己,顿觉不妙,“啪”的一声合上书,满脸冷汗。
  “寡人……咳……寡人这是在学习……那个什么……床帏之事,画眉之乐,梨花海棠,以讨夫人侧室欢心。”渊公坐起身子,悻悻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渊公不必解释什么。”宋启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乘上古籍,笑眯眯地说道,“末将明白。”
  “宋启。”渊公叹了口气,仰望房梁,悠悠地说,“寡人迟早有一天会斩了你。”
  宋启收敛起笑容,把古籍放回了桌上,等待渊公继续说下去。
  “寡人关在皇宫里,又不像你,公务一办完就可以去逛勾栏瓦舍,饮酒纵歌。夫人还是朝中老臣孙尚书的孙女,身份特殊,寡人是真惹不得她。万一偷偷溜出去被逮到了,准被她大爷在朝堂上给涮一顿。”渊公抓了抓脑袋,竟然开始抱怨起来,话里的内容完全不该由国君说出。
  不过宋启早已经习惯了。以前与这个男人在大夏天都街坊间鬼混的时候,他就发现,不管男人平日里多精明,一碰到走得近的女人,准是束手无策。只是没想到就算当上了国君,他依旧会被女人搞得焦头烂额。
  “回渊公,末将兢兢业业,以国事为重,从未到勾栏瓦舍偷闲片刻!”宋启脑子里想事情,丝毫不影响说话,当即神色一凝,义正言辞地说道。
  “放屁。”渊公压低声音笑了起来,两个世俗的字眼毫无障碍地从嘴里跳出。
  但他的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门外是等候的大臣们。
  他轻声问道,“你觉得孙尚书的侄儿如何?”
  “末将以为,此人脾气直爽,可惜眼界太低。”宋启评价道。
  “没错。奏折上写着善辨政局,纯粹是胡扯。”渊公摇了摇头,“但孙尚书经历了半生朝堂上的诡谲,朝中威望极高,就连寡人有时也要让步三分,他推荐过来的人,寡人不得不收。”
  “方才他一番话又鼓动了群臣的斗志,竟连寡人都压不住场,只得出此下策。那些葡萄里有血包,咬开就会漏出来。堂堂国君,竟然要用上这样卑微的办法,着实可笑。”渊公冷笑,“这大夏国,到底是寡人阙家的,还是他孙家的?”
  “孙尚书虽迂腐守旧,但毕竟是三朝老臣,而且绝对是忠臣,也有一定的观势之智,渊公的评价是否太刻薄?”宋启躬身。
  “说是忠,区区愚忠;说是智,区区短智,不足道尔。”渊公似乎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老一辈的势力如日中天,新生代的人才却又被这些名贵垄断,大夏多年来的烂摊子,怎么全到寡人手上了呢?”
  渊公沉默少刻,抬头平视宋启,“知道寡人为何不与西辽打么?”
  “末将看来,渊公是想,就算集结四国之军,打下西辽强兵,也不见得多容易。而且,前来援助的靖、楚、煌三国平日里貌合神离,如今竟然愿意出兵帮我大夏,着实可疑,更别说煌国与大夏还处于敌对状态。”宋启低声说。
  “说下去。”渊公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除了南方的靖国,东边的煌国和楚国的版图都没有与西辽接壤。末将猜测,如果大夏同意集结四国之军,东部防线会打开一条口子,此两国的军队将通过防线,途径大夏的大半城市,包括天都。如若有诈,将会是内腹地区的暴乱,如果那时西辽再攻过来,两面夹击,大夏士兵疲于奔命,根本应付不了。就算我萧罗骑自东线赶来平乱,也无济于事。彼时,大夏危矣。”宋启抱拳道,“以不变之策应万变之局,渊公圣明。”
  “说得不错,看来你在东边没少学习。”渊公轻挑地笑,“但你还是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渊公请讲。”
  渊公遥望西方,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寒风萧瑟,绿草浪潮般涌动,那里地牧羊人唱着嘶哑古老的歌谣。
  “西辽立国,有四十载了吧。”
  “不多不少,刚刚四十年。”
  “辽夏战事,寡人出生时就在打,到现在也没有结束,实乃百姓之哀也。”
  “攘夷大将已经尽力了,可惜西辽攻势太过强劲。”
  “西辽的开国之君,也就是如今当政的辽岳公,世间搅动风云的枭雄,六十四了。”
  “渊公的意思是……”宋启一愣。
  “岳公,老了。”渊公叹了口气,语调隐隐有些苍凉。
  “原来如此。”宋启眼前大亮,旋即低头作揖,“渊公之远见,末将佩服。”
  渊公平静地看着宋启,“岳公有两个得势的儿子,一是公认的长子姜泽,二是来历有待考证的姜擎,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拿下继承权?”
  “末将听闻,姜泽身为长子,才学德行皆属上乘,并好施仁政,得到众老派势力的拥护;而姜擎虽然相传年纪实际比姜泽要长,但来历终归说不清。其人性情冷烈,行事风格霸道果决,是新兴势力的代表,但毕竟资源没有姜泽雄厚,血脉不比姜泽正统。因此,末将以为,姜泽是王位最佳的继承人。”宋启微笑,“姜泽上位后,与大夏休战的可能性颇高,这对于大夏是有利的。”
  “有理。”渊公挑眉,“不过寡人以为,不管继承权落在谁手上,对我大夏都是有利的!”
  “为何?”宋启疑惑。
  渊公对宋启耳语几句,宋启色变。
  “自此之后,天下剧变,将会是新的时代吗……”宋启喃喃道。
  “寡人也不知,但寡人就是要与辽岳公赌一把!”床榻上慵懒的男人眼中陡然闪耀着非凡的神采。
  “不谈这些了。”渊公摆了摆手,凑近了些,“寡人托你来天都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渊公又不是不知道凤凰阁里那位的性子,渊公送的礼,全被退了回来。那位还说……”宋启有些迟疑。
  “说什么?”渊公瞪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那位说,‘滚’。”宋启嘴角抽了抽。
  “对谁说的?”
  “渊公知道,对付那个女人,末将也不敢亲自露面。不过听侍从说,这个‘滚’字,是送给渊公的。”
  “大胆!岂有如此对一国之君说话的?看寡人不一把火烧了她的凤凰阁?!”渊公一拍被褥,气鼓鼓地低声喝道。
  不一会儿,渊公又苦笑起来,“这心高气傲的姑娘,寡人是真拿她没办法。”
  宋启也讪讪地笑。
  这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官员一阵哗然。
  “太医来了。”渊公迅速地在床上躺好,看着宋启,眉里眼里皆是笑,“寡人倒下之后,群臣一定会找到你身上。好好干。这个月,你怕是没有什么清闲觉可睡了。”
  “渊公。”宋启抱拳,“你可真是把末将当文官使啊。”
  宋启前脚刚走,满头大汗的太医就疾步进门,要与渊公把脉。
  结果太医屁股刚坐在木椅上,听得群臣在门外喊道:“宋将军,西辽,不得不伐啊!”
  ***
  大虢封帝二年十二月,北陆风雪极盛。
  天断山脉为大夏隔绝了自北方来的萧煞的寒气,却把冰霜禁锢在位于山脚的燕国境内。
  燕国多为苦寒之地,这是世人皆知的。就算是国都,也只能看见黑黢黢的木屋,皑皑白雪压在屋顶。寒风呼啸地穿梭邻里,稀稀拉拉的行人裹着沉重的袄子,冻得瑟瑟发抖。
  这么冷的天,商人也不愿意开业,躲在屋里烤火,恨不把浑身都塞进被窝里。天空灰蒙蒙的,只留下集市一排排紧闭的房门,与掉在雪地里凌乱的红幅。这是迎春的横联,不过没人想要扛着冷风将拾起来。
  四年前的内乱,将这个贫瘠的国度,推向了黑暗的深渊。
  旧王已死,新王当政,早些年,街头随处可见因为政变而死的尸体,有些是刀伤,还有些是烧伤,甚至可以找到几岁小孩子的骸骨。这样的惨状,一直持续到了三年前,旧王的势力被斩绝之后,才稍稍好转。
  可是,接下来新王的暴/政,让燕国的百姓真正寒了心。人才尽数流亡外国,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燕国的形势,岌岌可危。
  此时燕国的皇宫内,一道黑影飞雁般无声地掠过空空的朝堂,单膝跪在地上。
  朝堂尽头,坐在阴影深处的男人缓缓抬过头,看不清脸色,目光阴翳,只觉得黑暗中冷电一闪。
  “赫公,岚风收集来的消息到了。”黑影恭敬地说道。
  “讲。”自尽头传来的声音浑厚如战鼓。
  “大夏夏渊公与龙将宋启双双抱病,没有对靖、楚、煌三国的协助做出任何回应。西辽方面也按兵不动,虎将卫萧在燕安城外三里扎营,也毫无动静。”
  阴影中的男人表情似乎有些变化,“大夏到底是想干什么?这仗是不打了吗?如若真是如此,那五国的计划不就失败了吗?”
  “会不会是有人向夏渊公通了信?”黑影问。
  “谁?大虢皇室?还是商国?总不会是西辽吧?!”男人震怒,“下去吩咐岚风的黑鸟,三月内把事情给孤查清楚,不然军法处置!”
  “是。”黑影顿了顿,“赫公,还有一事。”
  “快说!”
  “那个女孩,我们找到了。”
  男人激动地站起身,身上重铠当当轰响,“在哪里?”
  “一只黑鸟说,在一周前的夏辽边境上,发现了她的踪迹,跟西辽商人混迹在一起。”
  “传令下去,给孤找!发现之后,直接斩首,把脑袋送到皇宫来的,重赏!”男人的声音厚重如山,凝沉地压着空旷的皇宫,“孤要把旧王复兴的希望彻底铲除!”
  “是。”黑影行礼,跟来时一样,悄声无息地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几只信鸽从燕国皇宫飞出,折转几番,朝着不同的方向拉出灰白的影子。
  隐隐的,燕国的天空似乎更加阴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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