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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萧在后面！
穆凉常年与野兽厮杀的凶性终于暴发了！浑身的力量流水般凝聚在手腕，随着一拧身的劲，雪亮的刀光横飞而出，好像闪动的光线，迎向卫萧的第二记劈斩。
金铁再度相交，声如洪钟。穆凉感觉像是正面被野牛冲撞，连斩数人的陌刀终还是不堪重负，破碎成无数段，散花般插进雪里。
少年像是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去，坠落在雪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卫萧双眼了无波动，肃穆地矗立在寒风里，分明还有余力未发。
西辽士兵心里惊惧，区区只用二振就把这头几十人都按不住的恶狼收拾掉，卫萧的霸道可见一斑。
仰躺在地的少年咳嗽了一声，丢掉光秃秃的刀柄，双手撑着被血染红的冰雪，颤抖地站起来。
卫萧静静地看着少年从雪中举起一柄战刀，刀面混浊得像是砂砾，这是铁质不纯的体现，或许连厨子的阔背菜刀都比它锋利一些。可少年紧握着战刀，剧烈地喘息着，刀尖指着他的胸膛。
“还……没完。”少年嘶哑地低吼。
卫萧没有心软，下一刻，雁翎刀带动全身，沉重的黑金色刀弧自下而上地掠起，发出风雷般的呼啸。
虎纹振·三振！
“当！”
火花暴闪，血光迸出，战刀寸寸破碎，少年滚倒在地上，翻身抓起一柄长马刀，借着转身的力，又是一刀挥出，银刀在高速下形成一道虚影，尖锐蜂鸣。
“当！”
银刀震得脱手，少年根本看不清卫萧的斩击，反应过来时，左肩已被撕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但他没有停！他猛扑出去，双手从地上握起西辽十骑长的烈虎枪，抽身横甩而出，实木枪杆在少年惊人的蛮力下扭曲成危险的弧线，像是一把拉满的长弓，下一瞬，所有蓄下的劲气全部爆发，带起沉烈的风吼，枪头急振，扫向卫萧的胸前。
卫萧皱眉，一把握住枪头，枪杆在两股巨力下从中间断开，木屑碎末被风卷起。少年突然冲到近前，反握长枪下段，竭力伸长手臂，尾端的铜锥直直地刺来，仿佛一道燃烧的流星。
可少年刺空了。卫萧的闪身快得出奇，他甚至连卫萧飞扬的大氅都没有刺中。手臂上传来脱力的空虚感，少年迫切地想要稳住重心。可他还是慢了一步，黑钢刀柄重重地磕在他的侧脸，他在空中急转一圈才落在地上，脸颊疼到麻木，嘴里全是血的味道。
好！
几乎所有观战的西辽士兵都在心里大吼了一声。少年这奇险的变招，让征战多年的他们都为之惊恐汗颜。他们设想如果当时站在少年面前的不是卫萧而是自己，最终落败的人多半不会是少年。有人举起手掌，就要为卫萧的勇武而喝彩。
可手掌僵在空中，掌声迟迟没有响起。人们近乎呆傻地看着少年。
少年又站起来了！
“还没完！我还……没有输！”少年撑着一柄生锈的厚脊战剑，缓缓地直起腰。炙热的鲜血顺着剑身一直流进雪里。他狰狞地瞪着卫萧。
卫萧岩石般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抹细微的变化，无言地举起手中的雁翎刀。
“当！当！当！”
西辽冬末的寒风中，金铁之声亮如裂帛。
就连工匠精炼的陌刀都扛不住的斩击，少年手中那些粗制滥造的武器根本不具备顶住卫萧一刀之力，全部都碎成铁渣。
刀会碎裂，但人不会，每一次少年栽倒在地上后，总会抓着另一把刀起身，怒吼着劈斩，鲜血泼在雪上，仿佛有人就地画了幅豪放的泼墨画。
起先西辽士兵还在计算卫萧的振数，渐渐地，望着那不屈的少年，他们索性不算了，心里竟然还在为年纪轻轻的敌人呐喊鼓劲。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无声的呐喊悄然撼动天地，营地的火光熊熊燃烧，烧出半片赤红的夜空。
卫萧仿佛听到了呼喊，默默地凝望黯然的天色，不远处的少年挣扎着爬起身，手里已是最后一柄未出鞘的刀，眼里像是烧着无尽的火。
卫萧想起自己的老师曾仰望星空，银发根根晶莹，笑着说道：“有些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个将军，而有些人，则注定是帝王。”
年仅十五的卫萧端正地坐在垫子上，沉静地问：“先生，那该如何在芸芸众生中分辨这两者呢？”
“不难，一点也不难，就像我从死人堆里认定你一样。”老人捏着一手可握的白玉杯，轻轻啜饮，悠然地说道，“你看到他的眼睛，自会明白。”
卫萧寂然地看着穆凉的双眸，沉默地想：老师，这就是你说的眼睛吗？
突然，一把飞雪砸在了卫萧的脸上，湿凉的触感扰乱了他的感知。他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极端锋利的锐气破开寒雪，直逼脖颈，竟让他遍体生寒。
卫萧毫不惊慌，微微一低头，穆凉的劈斩就已经落空，雁翎刀斜撩而上，架在穆凉的刀前。
“叮！”
这一声的清脆，就连卫萧也心生疑惑，旋即俯身凝神，力从地起，双臂一震！
“叮”
仍然没有破碎，雁翎刀擦着刀锋斜斩进雪里，刺耳的清鸣不绝。
穆凉的臂骨一折，最先断裂，被震开后连退几步，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卫萧停下了。他紧紧地盯着穆凉手中的最后一把古朴的横刀，刀长三尺七寸，如镜的狭长刀身流淌着森然的寒意，刃上凝结游离的一点青光，仿佛由冰晶锻造而成。隐隐的，刀锋上竟然沥出细密的流水，沿着刀刃滑落雪地，看上去妖异无比。
“青砂鲤。”卫萧眼中倒影着刀锋的青影，冷声问道，“前朝乱世之妖刀，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穆凉没有回答，身上披满了淋漓的鲜血。
他燃尽最后的意志，仍在瞪着卫萧。
“穆凉！”乐嫣不顾一切地爬了过来，抓住少年已是血红的手臂，痛哭起来。
“我……我们只是想活着！”穆凉凭着嗓子撕裂的危险嘶哑地大吼，“我们只是想活着！我们已经拼尽全力了……我们只是想活着！”
少年呼喊带着股刻在灵魂深处的疲惫，吼声响彻寒夜，重锤般砸在西辽士兵的心上。众人没有想到，那令人生畏的黑眸之后，竟藏着这么一个为了生存已然油尽灯枯的少年。
乐嫣紧拥着少年，两人依偎在寒风里。
大雪纷飞，昏暗的夜空好像崩塌下来，压在略显单薄的两个孩子的身上。
在西辽士兵的目光下，卫萧眼中闪过一瞬的挣扎，表情凝重地收回了雁翎刀，俯视着穆凉，似乎在叹气，“三百九十多年了，这柄妖刀，终究是出现了吗？”
史书记载，在大虢夺取天下之前，曾有一个继承四百年的赵王朝。论军事、论财力，赵王朝绝对可以稳固地统御这一方天地。然而，赵朝末年，有一人持刀面沥满清水的妖刀现世，号召群雄，揭竿而起，彻底推翻了赵朝的统治。之后，由于权力斗争，诸雄联盟分崩离析，经过十年的战乱，大虢逐渐得势，而那个最为神秘的发起人，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永远地消失在这世间。
有人说，他是乘船东渡东海，寻找新的大陆去了；也有人说，此人被部下叛乱所杀，死无葬身之地。
但这些在卫萧眼里都不重要，因为那人寸步不离的妖异不详的佩刀，青砂鲤，竟穿越百年，出现在一个不知名的少年的手里。
老师，这就是你常说的天意吗？
卫萧遥望天空，星辰遮挡在风雪之后，只有一片死寂的灰黑。
“收兵。”卫萧果断地转身，踏雪离开。
西辽将士们足足愣了几息，也不敢违令，心怀疑惑地跟在卫萧后面。
“将军，你为什么不杀那个少年？”一位铁骑斗胆问道。
“杀他？”卫萧冷笑，“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孩子，值得让我亲自动手？”
“那……”
“我更想知道的，是他长大之后的样子。”卫萧沉声冷喝，目光如电，寒风携着雪花飞洒向黑夜深处，“带来乱世的妖刀？我倒想看看到底能成什么模样。”
卫萧突然停下脚步，回望火光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当然，他得先有命走出这个草原。”
身着黑甲的西辽将士也看了过去，有人悄然苦笑。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身患寒病，落在这廖无人烟的雪原上，饶是草原神再眷顾，也必死无疑啊。
“谁知道呢？”卫萧似乎在笑，挥手之下，漆黑的甲胄厚重地叩响，“收兵！去燕安城！”
***
大虢封帝二年十一月，西辽虎将卫萧偷袭并全歼大夏五百人队，翌日又起三万重兵包围燕安城，战争的乌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百姓惊惧，诸国震动。
但没人知道，末世的英雄，还在雪原上磨砺自己的爪牙，等待真正虎啸群雄的时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