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甲板上刘财拿出一张煎饼递给满脸惶恐的姚破晓，关心的说：“吃点吧，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可不行，一日三餐可不能全都堆积在一顿吃。”
　　姚破晓并没有接过煎饼，眼里只是望着船只前行的方向，默默的说道：“到底还要多久啊？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刘财见姚破晓不接煎饼，自顾自的扯下一块来填在嘴里，慢慢嘟囔道：“咱们出来十天了吧，是该到刺桐了，估计太阳升到头顶上我们也就上岸了。”
　　姚破晓回头看了眼东边的太阳，兴奋地说道：“终于要到了吗！咱们到时候买上柴胡可得快点回去，也不知道这几天爹娘和姥爷得有多挂念我，我可不能让他们担心啊！”
　　刘财咽了口煎饼说：“再出海可得过上半个月了，水手们出海一趟那么久，总得要好好休整一番。”
　　姚破晓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大声惊呼：“什么？半个月？那我这趟出门可就一个多月了！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我当时可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要是那么久见不到我，岂不是要用藤条来招呼我！”
　　刘财认真地说道：“小孩离家出走一晚上，回到家里必然免不了一顿教训。可是离家出走个十来天，当你的父母再见到你时只会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姚破晓摇摇头说：“那也不行，我母亲还病着呢，我得让她快点好。”
　　此时在桅杆上负责瞭望的水手指着前方大声喊道：“看到了！看到了！”
　　姚破晓问刘财：“他说看到什么了？”
　　刘财说：“看到陆地了呗，我说的没错吧，大概中午的时候就能到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当灼热的阳光洒满甲板上每一个角落时，船只驶进了刺桐港。水手们摩拳擦掌做着卸货的准备，个个脸上洋溢着满载而归的笑容。
　　潘老板翻着账本核对着一箱箱的高丽参，指使着刘财给水手们结算工钱，码头上一时忙碌起来。
　　姚破晓挤到潘老板和刘财身边问道：“哪里有柴胡啊？哪里有柴胡啊？”
　　潘老板眼皮也没抬，还在看着账本上一串串的数字，就放佛没听到姚破晓的声音。
　　刘财念着这十天的同行，指着正西方说道：“你往市里去，那里医馆药铺多得很。”
　　潘老板打断刘财：“快看看这一箱的数量对不对得上。”
　　姚破晓见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好意思打扰，挤出人群向刘财所指的方向去了。
　　无名岛上可没有刺桐城这般繁华，姚破晓第一次出远门的恐慌就这样被说书唱戏，叫卖吆喝，耍猴卖艺的喧闹声一扫而光。
　　刺桐城内他第一次知道酒楼里会传来阵阵垂涎的饭香，第一次知道茶馆里会有口齿伶俐的先生讲那些没听过的故事，第一次知道赌坊里会有那么多人围着两粒叫骰子的牛骨头大呼小叫，也第一次知道买药是需要银子的。
　　就像是刚进城的乡巴佬，总会被人嘲笑一番，姚破晓就被药铺的老板赶了出去。
　　“别说银子了，你连铜钱都没有也好意思向我讨药材，当然，这战乱的年代里铜钱我是不会收的，我只认银子！真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傻孩子，穿的人五人六的，却活像是个要饭的！”
　　姚破晓这一回却没再说你才是傻子呢，因为他没法反驳，他清醒地认识到这片土地和自己出生长大的岛屿大不相同，这里有这里的规矩。
　　吃饭，听故事都需要钱，这对于姚破晓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变得有些难以接受。
　　夕阳西下，皓月当空。饥肠辘辘的姚破晓不知不觉在兜兜转转间走回了港口的码头。这里早已没有白天那般人来人往，一阵晚风吹过，只显得面前这艘商船格外陌生。
　　姚破晓坐在码头前的一颗大石头上，孤影阑珊地望着停泊的商船独自叹气：“是不是干什么事都要钱啊，会不会我回去家里也要钱啊……我腰间可再也没有绿石头了啊……”
　　上了岸的水手都免不了发泄这几个月的欲火，个个都迫不及待的去喝花酒，也有不少在刺桐城内的大赌坊里一掷千金要比输赢的。
　　其中，刘财就是一个留不住财的赌徒。这一天的卸货核算忙完后自然是要跑到赌场里逍遥快活，可手气太背，到了晚上二更就输得身无分文，可是赌性起来后哪里能罢休，为了能在霉庄时回本，急匆匆的赶回船上继续拿银子。
　　等刘财赶到码头看到姚破晓瘦小的身影在冷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时，一股怜悯的情绪涌上心头来，于是在他身后答了他一句：“以我们潘老板的性格来说，你的那块玉也就是单程票了。”
　　姚破晓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急忙回头，看到刘财正站在大石头下搭话不禁感到一阵亲切，他问道：“刘大哥，你快帮我想想主意，我现在又想拿到柴胡，又想回到家里，你帮我想想怎么办才好。”
　　刘财向前两步，走到大石头前与姚破晓并肩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认识了十天了，原来你也会叫人一声大哥的啊，看来你这个小伙子还是懂礼貌的啊。你又想这样，又想那样，不想着吃饭啊？”
　　姚破晓听了前半句不禁低下了头，知书达理是姥爷教过的，但他确实没有客气的对这艘船乃至这座城里的人说过一句客气话，这一天的狼狈算是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卑微。
　　而后半句话传进耳朵里，就像是肚子也能听见一样，竟在那里咕咕咕的直叫唤起来。
　　刘财听着这阵饥肠辘辘的叫唤，笑出声来：“你这小伙子，好歹也是成年了，却不知道人情世故，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日三餐也不晓得吃，就算是穷的每天只吃一顿饭，那也不能等肚子唱戏了再吃啊，万一找不到饼子馒头还不得饿死啊！”
　　语气虽是酸溜溜的，可话意确是暖洋洋的。刘财说完这些长篇大论后从怀里取出白天吃剩的半张煎饼递了过去：“浪费粮食终究是不好的，就算是半张煎饼也能勉强果腹。”
　　姚破晓接过那半张煎饼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流下了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