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海

　　体内山河气象逐渐平缓，盘膝而坐的昊小白缓缓起身，看着远处的捉妖师，缓步走去。
　　“见过前辈，谢前辈救命之恩。”众人纷纷抱拳。
　　昊小白点点头，看着站在中间与自己岁数差不多的红袍白冠少年。
　　白冠少年木心低头向昊小白行礼，“我叫木心，南方火焰山人士，捉妖师第八队队长。”
　　昊小白笑着回礼，道：“不用叫我前辈，叫我小白就好。木心，年轻有为，符箓镇狼妖的气概令白某佩服。”
　　木心急忙抱拳道：“不敢当，比起白大哥您，我可差远了。”
　　昊小白话锋一转，揶揄道：“我是一只狐妖，你可要将我捉拿回去？”
　　木心心里一紧，忙道：“木心岂敢，若不是白大哥出手相助，我等早就已经死在这狼妖手下。”
　　昊小白淡然道：“世间无论妖族人族，都有好坏之分。你们捉妖师经常猎杀我等，甚至活捉当成货品流入拍卖场之地，若是女妖还要经受奴役之苦，被你们玩弄、践踏。”
　　木心连死的心都有了，头埋得更低，哀求道：“白前辈息怒，我等从未做过如此不入流的事。我们只杀对百姓性命有危害的妖怪......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一犬妖，已幻化成一少年，我爹娘对他比我还好呢。只是......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爹娘忽然病倒。找郎中医治，却说是精气神流失所导致。”
　　昊小白点点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罢，少年从腰间取出一颗糖果似的浅绿色物体。
　　此物一出，木心便感觉到，有一堵无形的墙格挡在两人之间，玄妙无比。
　　“这丹药，名为分化丹。”
　　“分化丹？”木心疑惑问道。他自诩见识无数，可这分化丹，他还真的没听说过。
　　昊小白轻叹道：“这片天地的人妖之争，天道使然。人气，可在妖物体内化虚成实，是妖物修炼肉体的饲料。妖气，可入人体互补那一处处长短捭阖之势，滋阴补阳，达到阴阳平衡。”
　　“可是，对于凡俗来说，妖气就像一座座巍峨山峰之下的汪洋。人气却是山巅不断顺流而下的江河，最终会宣泄而下，融入汪洋之中。”
　　“我的目的，便是让这世界的人妖共存，相互生存而互不干扰。这颗丹药，彻底将这方天地的人气、妖气隔绝开来。”
　　木心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昊小白，听了他的肺腑之言，如果不是少年将那一颗浅绿色丹药放在他们眼前，那此番话语必定会让他们捧腹大笑。
　　“木心，还有大家。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不要再猎杀无辜的妖兽，若是有一天我看见你们猎杀无辜妖物，我定杀之。”
　　木心等人无话可说，只好抱拳答应。
　　对很多人来说，捉妖师之职已经成为养家糊口的饭碗，如果要达成此愿，只能从最本源的地方解决问题——唐王。
　　下一道圣旨，忤逆者杀无赦。以皇威浩荡镇之，以身作则。这样比什么都省事。
　　“对了，”昊小白话锋一转，“你这法器......从哪里买的？”
　　木心脸颊发烫，支支吾吾道：“昊家的护道商铺。”
　　闻言，昊小白睁大了眼睛，气息急促，把红衣少年吓得伏地求饶。
　　......
　　青鳞世界，纵云山。
　　猫耳少女已换上一身轻便的紧身装束，夜幕迟迟，她正在月下捧着一卷竹简，一字一句地朗读竹简上的字。被常琴起名为阿绿的小精怪，坐在肩膀学得有模有样。两个时辰后，常琴将竹简收起，悄然舞动身姿。双爪处的锋芒伴有隐隐的破空之声，脚下魅影交错，十息后便逐渐模糊不清。
　　白羽少年坐在栏杆上痴痴地望着少女，棕发少年连白从屋檐上翻了个身，轻盈地落在戚云身旁。
　　戚云自顾自地道：“这小猫妖，天赋异禀。我看不出两年，她的实力将在我们之上。”
　　连白冷哼道：“那是你，不是‘我们’。”
　　“白脸，你说她的速度，比上你，谁更快？”戚云挑眉揶揄道。
　　连白靠在栏杆上，翘起二郎腿，“速度快有什么用？打架还得靠敏锐力判断对方的攻势，找到破绽奋起杀之。最主要的，还得靠拳头。”
　　看到连白挥舞右拳的样子，戚云轻嘁一声，“也不知道几天前，是谁被我一爪摁在水中动弹不得的。”
　　连白猛地站起身，握紧双拳道：“开穴期了不起啊？来！我们接着打！”
　　戚云不去理会棕发少年，便转过头偷偷地看着某处。
　　“不知道昊大哥那边怎么样了，”戚云轻叹一声，“长安城之旅若能顺利，我们也不用躲躲藏藏地过日子了。”
　　连白不屑地吐了口口水，看向空中的弯月。忽然伸出双手，抱着一坛开了封的酒，再看到戚云挥手抹去嘴角残留的香醇液体，便昂首猛灌了一大口。
　　对连白来说，在哪里过日子都成。
　　因为戚云有家人，他没有。
　　......
　　东胜泸洲，是赤血大陆最繁华的沿海区域。上接北冀寒洲，下连火焰山，左边毗邻繁华数千年的长安古都，右边有一片名为富贵海的富饶海域。
　　步入金海城，便有一股浓郁的海味扑面而来。再过下个月便是禁海季，朝廷将对这片海域进行保护，杜绝私自捕鱼，更有设立在海底的运水宗代为监督，无人敢违抗圣令，所以百姓们趁着禁海之际，日夜出海忙碌，总有大丰收。
　　可就在两日前，出海的沿海村民们却连一只鱼影都没见着。每次出海，皆有成千艘渔船结伴出行，到数公里后才会分散驶向各自的海域。
　　千艘渔船一只海贝都捞不到，渔民们去镇上的山神庙，向山神祠像祈福，当地太守也拟文上京面圣，说明缘由。
　　可眼看就要封禁海域，上京的太守迟迟未归，山神庙内的山神也未显灵，百姓们只好贴出公告，广招这大陆上的能人异士，代他们使出神通，潜入富贵海海底两千里处，找到水运宗讨个说法。
　　昊小白此行的目的，要渡船过海。海岸的那边有一座叫风临城的城镇，他的仇人便住在里面。
　　来到客栈，简单地吃了些小菜，码头的客船即将起航，他不敢错过时间。
　　走出客栈的瞬间，便看到有一群身穿红袍、黑袍的捉妖师驱马而过。昊小白不禁有些好笑，在那群捉妖师中，他看到木心的身影。
　　登船付了银两后，白衫少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木牌，上面雕刻着一个大大的“甲”字。船舱内，昊小白盘膝而坐，呼吸平稳。
　　在他体内，一滩零散无序的浅绿色光点聚集在丹田。丹田四周的五行窍穴暗淡无光，唯有那木行窍穴隐隐有细微的绿色光点游离其中。
　　唯有那雄壮气派的山川河流，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便有无数婉转河流流向大海。每一次出剑都会损耗血脉，若是能调动丹田内的绿色光点融入血脉，体内便会有震天动地的壮观之景。
　　坐久了有些心痒，昊小白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临摹剑法，意识却沉浸在山河图内。
　　“《飘雪十九剑》已到第四剑，按照师傅的说法，目前只需要扩张经脉的宽度，容纳更多的血液滋润骨肉，才能刺出更多剑。若是能突破第七剑......”
　　想到这，昊小白心潮澎湃，突破到第七剑，意味着他将进入《飘雪十九剑》的第二层。到那时，开穴期以下的修士在他的剑下撑不过一息时间。
　　昊小白取出腰间的红色锦囊，打开之后，就有红色光芒钻出，占据船舱内每个角落，温度骤然上涨。锦囊内，共有三颗赤红色的圆润丸子。
　　不敢迟疑，昊小白将红色丹药送入口中。
　　顿时，体内山河仿若沸腾了一般。
　　咚咚的心跳声响彻室内，若不是少年挑了间隔音极佳的上等客房，其它客房的人就要提刀找上门了。
　　夜深了，走了三个时辰，终于来到富贵海的中心海域。
　　在船头的前方，有三条锈迹斑驳，象腿般粗细的铁链，再前方，有三只背后竖起一排蓝色鱼鳍的海骏牵扯着铁链飞速前行。海骏与马匹长相类似，是人工饲养的妖物，生性平和却力大无穷。
　　“呜！”
　　一声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前行的大船缓缓降速。
　　“快去检查检查！”甲板上一位身穿绿色短裳的中年人对身后的几位白袍侍女吼道。
　　白袍侍女急忙抱拳应答，便从腰间取出一张白色的符箓，瞬间符箓化作一只洁白灵鹤，三位面相姣好的少女登上鹤背，灵鹤双翼轻振便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远方。
　　昊小白伫立在窗前，看到白纸化为活物的这一幕，感慨不已。
　　妖族体内的妖丹与人族不同，妖丹的真元是无法像人族的真气那般，能操控法宝。
　　不过，他的师傅却说过，“妖族的妖器能毁天灭地。”
　　一炷香后，大船恢复了运行，三位侍女驾着灵鹤回到船上，向老板说明缘由。
　　海骏只是饿了，已经喂了些东西。
　　绿裳男子谩骂了几声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在海岸的某一处，有一位着粉红碎花裙的小女孩，向左歪着脑袋，蹒跚前行。她一步步靠近海域，每跨出一步，海水便随着倒退几分。
　　深海中骤然亮起一道蓝色光芒，将小女孩笼罩在内。
　　“何方妖物！竟敢踏入水运宗！”
　　“桀桀桀桀......”她笑了，笑声有些凄凉，露出锯齿般的枯黄色尖牙。
　　海底中蓝光骤然大亮。
　　枯燥发黄的头发夹杂着白色的蛛网，皮肤僵硬无色，她右边的颈部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内还有无数只正在蠕动的细小蛆虫。
　　面对扑面而来的蓝色光芒，她凭空伸出右指往下一点。细小的黑色水珠渗出食指，滴落水中。
　　蓝光消逝，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唯有她歪着脑袋，轻移步伐，海水逐渐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