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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重做上海人 / 第十章 熔炼间

第十章 熔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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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八年元月二日,姬季远去到,“SH铅锡材料厂”报到了。他在大别墅二楼的,“劳资科”的办公室里,找到了科长冯均成。冯均成给他办理了,进厂的手续,并办理了工作证。姬季远看了看,他的工号是“一六九”号。这个工厂,之前应当有168名员工吧?
  冯均成把姬季远,带到了“熔炼间”,并交给了“熔炼间”的班长。班长叫郁收昌,冯均成让姬季远,认他做了师傅。
  “熔炼间”,其实,就是一个大棚子。大棚子的顶的下面,有一台行车(吊车)。大棚子的里面,堆满了各种金属,有铅、锡、锑、镉、铋、铝。大棚子走到底,是两间平顶的小房子。外面的一间,是统计室。里面的一间,则是更衣室。
  熔炼间每天的工作,就是配合金。把铅配成,铅锑合金、铅镉合金、铅铋合金、铅锡合金。铅、镉、铋、锑,这些都是,剧毒的重金属,但熔化它们的设备,却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时期的装备。
  在熔炼间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锅台,锅台的中央,沉着一口巨锅。这口巨锅,是一口,足足可以容纳,七吨重铅的,巨大的、超厚的铁锅。锅台的外侧的右角上,摆着一个铸铁的喷火口。喷火口对面的,锅台的两边,拦着两块挡火的钢板。钢板上部的结合处,是一个斜斜的烟囱。但斜了,五十公分后,便是垂直向上了。这当然是为了,避开吊原料的行车吧!
  锅台下面是炉膛,炉膛的外面,是操纵炉火的岗位。每天早上点着了火,加入了焦炭,推上鼓风机的电源以后,喷火口便会喷出,一米来长的火焰,直接喷射在,堆放在大铁锅里的金属上,金属便开始熔化了。
  大铁锅里,同时放着,铅和锑铅中间合金。但铅的熔点,是摄氏327℃,而锑的熔点,则是摄氏630℃,可喷出的,火焰的温度,却是一千多度。金属铅,一旦超过了327℃的溶点,它便会溶解。但如果超过了多了,它便会进行蒸发,蒸发成了铅蒸气。铅蒸气很重,根本升不上天空。它久久地,一缕一缕地,在一米至两米的空间中漂浮着。这时候,车间就像是人间仙境一样,恍恍惚惚的,朦朦胧胧的。你躲也躲不开,避也无法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一缕的铅蒸气,吸入了你的鼻孔,进入了你的肺部。但你还得,不停地干活呀!
  如果今天是配,铅锑中间合金的话,那情况便更严重了。因为50%的,铅锑中间合金,要熔解它的话,炉台的温度,必须得烧到摄氏700℃以上。那时,车间里的铅蒸气,便会更加浓郁了,说伸手不见五指,那当然有些过分。但五步之内,无法视物。那却是,确有其事的。
  姬季远,豁出去了,他不顾不管,奋力地工作着。他发誓要夺回,荒废了的,四年的光阴,他要重新获得,自己的自尊。
  到了,配铅镉合金的时候,车间里的蒸气,就会变成灰白色的。那时候,你就像置身于骷髅之间,面前都写满了一个“死”字。
  但到了,配铅铋合金的时候,那就更可怕了。因为铋的比重,是9.8克/立方厘米,而它的熔点,却是271℃。但喷火口喷出的火焰,却依然是一千多度的,超过了铋的熔点,有五倍多。铋的毒性,是重金属当中,最最大的,也是最伤人的。0.1克的铋蒸气,便足可以毒死一头牛。那时候,车间是弥漫着,银白色夹着粉红色的,一缕一缕的铋蒸气。你要么不干活,要么,就闭着眼睛干,中毒是肯定的,但中毒的深浅,却是无法确定的。
  郁收昌师傅,五十来岁的年纪,一米六五的身材,瘦瘦的脸庞。戴着一副,不深不浅的眼镜。他少言寡语,只有在教你的时候,话才会多起来。他写得一笔,清秀的小楷,字字娟丽。他打得一手,娴熟的算盘,声声连贯。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右手写着小楷,记着帐,左手,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速度之快,匪夷所思。所记所写的内容,竟然一字不差。但他却,从来也不用钢笔。
  他是姬季远的,真正的师傅。姬季远从他那里,学到了许许多多的,真正的本事。比如,识别金属的成分、含量。这在旧社会,是决不存在,化学分析这个概念的。更不存在,“直读光谱仪”这种仪器的。全凭肉眼观察。打一个小样,在槽子里凝固后,观察它的色泽,观察它的纹路,观察它的收心,便可以知道,它的纯度,它的含量了。“铅锡材料厂”,当时根本就没有,理化实验室。但从来也没有,出现过成分超标的事故。这不正同,郁收昌的那双火眼金睛,是分不开的吗?因此,全厂都不叫他郁收昌,而是叫他“一扇窗”。一方面,是谐音嘛。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通过他的那一扇窗看出去,什么都一目了然了。郁收昌同一扇窗,听起来,音一模一样的。慢慢地,他也习惯了。
  他是一个资本家,他是“铅锡材料厂”的原股东。因此,他的为人,是非常地谨小慎微的。
  熔炼间从属于,“综合工段”的领导。所谓“综合工段”,其实就是,“铅锡材料厂”的杂务工大队。它管辖的部门,有熔炼间、冲床间、精整组、刮铅管、装箱,等一系列的,杂七杂八的工作。这个“综合工段”的工段长,名叫李钟发。他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老工人。五十多岁的年龄,身高才一米五十三的小个子。他有一个,圆圆的脑袋,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很圆很圆的,但不很有神,有点迟迟呆呆的。他的脑门上,有一个月亮形的大疤。但他的那个大疤,同“包公”头上的月亮,却是不同的。“包公”额头上的月亮,是竖着的,但他的那个月亮,却是横着的。
  那是,一年前的一天。熔炼间缺人干活了,他便拉着另一个工人,叫马阿七的,一起来顶班熔铅。他在炉后,捅着炉膛,勾出那些炉渣,加入新的焦炭。马阿七在炉前,在往锅里吊装着铅。他吊起了一幢铅,但没有勾好,起吊后倒了,铅块散落了一地。他有些生气了,便干脆脱去了工作服。他光着膀子,两手搬起,每块二十七公斤重的铅条。一块一块地,往铁锅里扔着。他扔得兴起,扔一块,喊一声:“嗨!”扔一块,喊一声:“海!”终于,有一块铅条,他用力过猛了,从锅台的上面飞了过去。这铅条,本来是要砸在,李钟发的头顶上的。恰巧李钟发,抬头看了一下。铅条越过了,有一米五高的锅台,一下砸在了,李钟发的脑门上。李钟发便仰后,倒在了焦炭堆里了。当场便不省人事了。当然,送医院是免不了的。但公安局,立刻感到,有仇杀的嫌疑。本来往铁锅里扔的铅条,怎么会多飞了一米多远。而且,正正中中地砸在了,李钟发的脑门上。公安局便进行了,广泛的调查。调查的结果,却是大出意外。工人们都反映,他们两个人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公安局,终于放弃了调查,把案件结案了。当然,以后的锅台上,便出现了两块,挡火也挡料的钢板了。当然,李钟发的额头上,也多了一个月亮了。
  李钟发还是,厂里的工会主席,党支部的委员。姬季远在同他接触的,半年的时间内。从来也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语。他是个,格外老实的人。但他的烟瘾,却非常之大,他每天要抽,差不多有四包多的香烟。大家都认为,他应当,同***的烟瘾差不多,都是属于,一根火柴的水平级别的。因为他们,只要早上,用一根火柴点着了烟,接下来便是,一根接一根地,用烟点烟了。***在所有的镜头上,必不可少的道具,就是手里的,那支香烟,而李钟发总是,话都讲不清楚,则是因为,他的嘴上叼着香烟。
  他戒过许多次烟。但每戒一次,再抽,就更多了。他原来一天,才抽一包香烟,戒一次,多了一包。再戒一次,又多了一包。以至于到了,目前的水平。他有一个习惯,他的烟,总是撕开了口的,放在工作服的,左胸的口袋里的。当前一支烟,抽完了的时候,他会伸出,右手的食、中两根指头,探入左胸衣袋,探入烟盒里,夹出另一支香烟,点上了,接着抽。有一次,他又戒烟了,身上,便没有带烟,但他老是,下意识地,把右手探入左胸的衣袋:“空额,哦!吾戒烟了。”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把手,插入左胸的衣袋:“哦!吾戒烟了。”结果不到一天,他探了有一百多次,他左胸的衣袋,也被撕破了。他只得,又恢复抽烟了,但这次,还是又加多了一包。
  熔炼间,一共有三个人,除了郁收昌和姬季远,还有一个,叫邵杰的工人,年龄同姬季远相仿。但姬季远,却叫他邵师兄,先入山门为长嘛!他也便,顺其自然地,当起师兄来了。
  当郁师傅开始,传授技艺的时候。邵师兄每次,都是坐得远远的:“资本家,有啥额东西好讲,讲伊哪能,剥削工人阶级额吗?”他这样地想着。但姬季远每次,都听得非常认真,还不时地提出,自己尚未理解的问题。自己新进入了,一个崭新的行业,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不就是要学吗?常言道:“师傅领进门,本事自己跟。”现在有那么好的机会,能放过吗?而且,姬季远一眼就看出来了,郁收昌这个资本家,完全是,自己干出来的资本家。他所传授的技艺,有很多,在书本上也是,根本找不到的。因此,姬季远不仅认真学,学完还自己尝试,不断地提高自己的认知的程度。在那个资本家,还被人看不起的年代。郁收昌也很是喜欢这个,非常愿意跟自己,学本事的工人。因此,他倾囊相授,姬季远则,照单全收。不到一个月,配料、称重,那些原本只有,师傅才能干的活,姬季远一应全包了。而那个邵师兄,则还是,只能干一些,打杂的活计,但他也不在乎。
  有一天,配锑铅中间合金,满车间的铅蒸气,又弥漫了开来。呛得三个人,不停地咳嗽。后来感到不对,铅蒸气,为什么越来越浓了,简直已到了,对面不见人的状态了。
  走近炉台,郁师傅才发现,那个大烟囱堵了。怎么办?铁锅里还有,七吨多重的,铅锑中间合金呢!还正在化开着,用什么捅啊?
  姬季远想起了在东北,火炕、火墙的烟囱,堵了的时候,用来捅烟囱的方法。他去找了一根,十几米长的铁丝,又找了半块砖头。
  “吾来想办法!”他说着,便找了一把梯子,从车间棚子的边缘,爬上了屋顶。
  屋顶上,铺的是石棉瓦,因为高温车间嘛!屋顶也是,要耐高温的。但由于,石棉瓦的强度很差,因此一般的石棉瓦当中,都是夹着铁丝网的。
  姬季远沿着,棚顶屋架的钢梁,小心地往前挪着。但他发现,石棉瓦并没有,发出“吱!咯!吱!咯!”的声响。他沿着钢梁,走到了离烟囱,还有两米的地方。他开始离开了,有钢梁顶着的,石棉瓦的棚顶了,向烟囱,一点点挪了过去。
  突然,脚下“啪!”的一声大响,石棉瓦在他的脚下碎裂了。双脚从洞口,直蹿了下去。姬季远立即,双手横向,平伸而出,人便卡在了,刚刚踏破的,石棉瓦的洞口上了,这石棉瓦,怎么没有夹铁丝网啊?
  “夯头?给!咋弄弄啦?(这样?这怎么办啊?绍兴话)”
  姬季远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七吨铅锑中间合金,已经熔解成了液体。刚刚自己如果,不是及时地伸开两手的话,自己便已经掉进了,这个七百多度高温的,大铁锅里了。他看着底下,那两个发呆的,一筹莫展的人。
  “邵师兄!侬去拿,旁边格块木板,照吾刚刚走过额,下头有钢梁额地方走过来,把板送拨吾。”姬季远交代着。
  邵师兄,战战兢兢地拖着木板,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方才走完了,这十几米长的屋顶路。
  “勿要过来了,拿木板踢过来!”姬季远,大声地提醒着。
  邵师兄,把木板放在了石棉瓦上,用脚踢了过来。姬季远扶着木板,一点一点爬上了木板。这时木板的头上,已靠近烟囱了。姬季远弯腰拾起,掉在石棉瓦上的,铁丝绑着的那半块砖,扔进了烟囱里。然后扯着铁丝,一上一下地拉动着。烟囱豁然开通了,一团浓烈的铅蒸气,夹着大团大团的尘埃,冲天而起,又纷纷落下,落了姬季远,一头一身的灰尘。
  姬季远,离开了屋顶,他又找了两块,新的石棉瓦,又要上去,修补那个洞。
  “没弄来(不要弄来),再掼下来(摔下来)好看!”郁师傅,大声地制止着。
  “勿行!师傅!勿补好,落雨天,雨直接落勒锅里,会爆炸额。”说完,他又爬上了屋顶,开始去修补那个洞了。
  郁师傅在底下,直摇着头:“格小玩(小孩),唉!”他想:“现在哪有,那么拼命的工人啊?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啦!”自己年轻时,学徒的时候,也许会这样拼命的。但是,那是为了讨好师傅,好多学一些手艺,为了讨好老板,好多加一点工资。他是为了讨好谁呀?”
  设备科的,俞抡刚师傅。陪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同志,找到了熔炼间。
  “格是郁师傅,熔炼间,伊负责额。”俞师傅介绍说。“格是JA区,‘节能办公室’额钱师傅,有啥额事体,你们自己谈伐”。
  那个年代,最光荣的称呼,就是“师傅”了,张师傅,王师傅,李师傅,赵师傅。就像现在,叫老师一样。对每个人的尊称,就是“老师”。
  “吾是,JA区,节能办公室额,想到格里来看看,能勿能搞一个,节省能源额项目。”钱师傅道明了来意。
  “格侬要问小姬,其(他)脑子好!”郁师傅,推出了姬季远。
  其实姬季远,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因为“SH铅锡材料厂”,男多女少,而男浴室里,只有五个淋浴头。下班铃一响,大家纷纷,往浴室跑。像姬季远这种,下班不抢先的工人,等到了浴室里,早已排起了,好长好长的队伍了。前些时候,他看着,那喷火口喷出来的,足足有一米来长的火舌,在液面上弹了一下,就直往,围在锅台左面、后面的,钢板上烧去,那钢板也已经,烧出了一个大洞了。所以他想着,做两个,扁扁的、长方形的受热水箱,安装在喷火口的对面,把这火舌的余热接受下来,洗十来个人的澡的热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小平顶屋上,得放一个储水箱,这储水箱,从哪里来啊?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那个,JA区节能办公室的女同志了。不料竟得到了,那位女同志的,大大的夸奖。因为,当时正开着炉,正好喷着,一米来长的火舌。
  “但是,还缺一只,储水箱啊?”姬季远,无奈地说。
  “啥额水箱?要多少大?”那女同志,激动地问。
  “大约,两到三个立方米伐!”姬季远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小平房:“可以放勒格上头,让伊同锅台上,格受热水箱,互相连接。受热水箱里额水,烧热勒,就会自动额,从管子里往上,流进格储水箱额上部。格储水箱额,下部额冷水,就会自动流下来,进入受热水箱补充。烧一天额炉子,格水就不停额,进行循环,进行交换。上头额水箱外头,再包一层保温层。第二天,第三天,就是勿开炉,照样还好汰浴。”姬季远把原理、想法、结果,都说了出来。
  “吾帮侬,寻格只水箱,其余侬自己做?好伐?”钱师傅,激动地确认着。
  “好额呀!钢板、水管子、龙头,阿拉厂里,都有额。”姬季远回答着。
  “格好,侬等吾额消息。”钱师傅,高兴地说。
  原来当时国家,要求,全面开展节能运动。因为当时,中国是一个,能源匮乏的国家。如果大家,都不节省,那么就不够用了。因此,各部门,都纷纷成立了,“节能办公室。”而节能工作,从何为始呢?这只能是,先抓典型。这个钱师傅,就是抓典型来的。
  两天后,钱师傅就带了他,一个骑着黄鱼车(三轮货车),一个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另一家工厂,装来了一个,约两吨多一点容量的,钢板焊制的水箱。
  姬季远他们三个人,把更衣室搬到了,外面的统计室。把更衣室,变成了浴室。然后焊起了受热水箱,接通了管路。还在大水箱的外侧,装了一根,玻璃的水位计。当然没有忘记,在水箱的外面,加了保温层。
  装完后,第一天开炉,烧到快下班时,打开了水龙头,那热水足有,七、八十度了,不加冷水,根本就烫得受不了了。大家,高兴得不得了,赶快打电话,给那个,节能办公室的钱师傅。
  两天后,那个钱师傅来了,她让姬季远,填了一张表,报了上去。以后,她不断地,带人来参观。“SH铅锡材料厂”的,节省能源的名声,也在JA区响了起来。
  有一天,已到了下班的时间。邵师兄,已经在洗澡了。姬季远,在帮着郁师傅,收拾着工具。
  “听讲,格里汰浴,好开小灶额,是伐?”有人,边问边走了进来。
  姬季远,抬头看去,只见走进车间的,有两个人。为首的那个,只有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五十多岁的年龄。圆圆的白白的脸,头上的头发,有点稀疏。他操着一口,带有浓重无锡口音的SH话。人长得也像,无锡的泥菩萨一样。
  另一个,约有一米七三身高的,不胖不瘦的,但脸却是,黑黑的人,他操着一口,纯正的SH话。
  姬季远认出来了。这两个人,是新调来的,“SH铅锡材料厂”的,第一、第二把手。那个,矮矮白白的,叫江名申,是从“SH第五钢铁厂”调来的,现在是这里的,党支部书记。那个黑黑的,高一点的,叫庄振龙,是从“SH新沪钢铁厂”调来的,当然,他是支部副书记。
  这个江名申书记,调来之前,是上钢五厂一分厂的党高官。他就住在愚园路,走到“铅材厂”,也只要十五分钟。而他去上钢五厂上班,单程就要近三个小时。因此,他主动要求降几级,调来“铅材厂”当一把手。
  “可以!可以!你们汰好勒!”郁师傅,往里让着。
  这两位领导。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这样前面不用等,后面没人等的澡了。这洗得,真是舒服啊!
  “格浴室,是你们自己搞额!”江书记问。
  “呶!是小姬,搭JA区,‘节省能源办公室’,一道搞额。”郁师傅指了指,屋顶的水箱,“格水箱,也是JA区,‘节省能源办公室’搞来额。”
  以后,这两个领导,几乎每天来这里洗澡。但他们总是发现,那个小邵,早已洗完了澡,已经下班走了。但那个小姬,总是在同郁收昌两个人,在做着车间的善后工作。
  又过了两天,JA区的,通报表扬,寄到了“SH铅锡材料厂”。表扬了“SH铅锡材料厂”,响应国家号召,为节省能源工作,做出了表率。
  为了降低成本。生产计划科,从“SH硫酸厂”,收进了一批,共有三百多吨重的废铅。“SH硫酸厂”,正在进行设备更新,所谓的废铅,就是“SH硫酸厂”,更新下来的,铅制的制酸设备。
  第一天,来了几十吨的废铅,把工厂的主路的两边,都堆满了。于是郁收昌,便带着两个工人,装满了一大铁锅的废铅。烧着了焦炭炉,等火舌喷出来后,便开始在车间里,干着一些,其它的辅助的工作。
  “嘭!”铁锅里的废铅爆炸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浓度的硫酸,四散地飞溅着,硫酸溅在工作服上,冒着丝丝的青烟。
  “嘭!”大铁锅里,又爆炸了。三个人抱头鼠窜,直往车间外逃去。他们的背上,都被溅了不少的浓硫酸,但三个人,终于逃了出来。
  邵杰,冲上了二楼,冲进了生产计划科,他指着朱温科长的鼻子。
  “操侬娘额!侬想要弄死人,勿是格样子弄额。”邵杰急怒攻心地駡着。
  “嘭!”熔炼间,还是在爆炸着,炸起的铅块,飞溅的硫酸,一直飞到了,工厂的主马路上。车间里的工人们,也都冲了出来,远远地看着。
  “嘭!”熔炼间,还在爆炸着,隔壁大别墅,办公室里的领导们,也赶了过来。
  “格忒危险勒,先停下来。”庄振龙,副书记说。
  “嘭!”又是一声大响,碎铅块带着浓硫酸,又飞溅到了,主路上了。
  “进勿去啊!哪能停下来呢?”郁收昌,愁眉苦脸地说。
  “侬收进来格废铅,哪能里面有硫酸额呐?”庄振龙,副书记问。
  “吾哪能晓得,伊拉又没有讲过。”朱温,也苦着脸说。
  “格忒危险勒,侬还是,退拔伊拉伐?”庄振龙副书记,对着朱温说。
  “只有三百元一吨,国家拨下来额铅,还要一千五百元一吨唻!再讲,钞票也付脱勒,人家勿会同意退额。”朱温,两手一摊地说。
  “格哪能办呐?”庄振龙,无奈地问。但谁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都愁眉苦脸地,但熔炼间的爆炸声,也已经停了。
  姬季远走上了一步,说:“还是想想办法伐,吾看是勿是格样子,明天开始,阿拉上中班,车间里额其他工人,让伊拉,尽量勿要靠近熔炼间,至于爆炸额问题,吾来想办法好勒。”
  庄振龙见姬季远,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不由得赞叹着。朱温却终于,叹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格就格样子办伐。”庄振龙,走回了办公室。
  朱温,看着这个,才进厂五个月的新工人,他奇怪的眼神,越发迷茫了。“格人进来额晨光,都讲伊有问题。但现在看来,没有啥额问题嘛?伊还帮自己解了围,看来要刮目相看勒。”朱温的心中,如是地想着。
  第二天,熔炼间上了中班。
  “侬讲侬有办法,给!咋弄弄啦?”郁师傅,干了一辈子的熔炼工。这铅里有硫酸,他却是几十年来头一遭。他见姬季远,已经把任务接了下来,也无法再推辞了,但他的心中,连一点底也没有。
  “吾想好办法勒,”姬季远说。他先吊了三吨电解铅,放进了铁锅里烧着,等这三吨电解铅熔解了,差不多也已经五点多了。
  姬季远,用一根钢丝绳,捆了一大捆废铅,他让郁师傅,躲进了更衣室里,并关上了门。至于那个邵师兄,则早已调休了。他不愿意干这种,不要命的活计。
  姬季远,吊起了那捆废铅,吊到了大铁锅的上面。一点一点地,用行车往下放着。自己则拿着,行车的拖着电线的控制盒。躲在了一大摞铅堆的后面。喷火口的火舌,当然还在喷着。
  废铅被,一点一点地往下放着。很快就接触到了,大铁锅里的那三吨,已经熔解了的电解铅,下部开始熔解了。但随着熔解,废铅中不时会有硫酸流出,流在大铁锅里,也在爆炸着,但爆炸的幅度,却是小了不少,基本上是向上的。当然,爆炸的时候,姬季远便缩身躲在,铅摞的后面。等爆炸声停止,他再探出头来,再把废铅往下放。又爆炸了,他还是缩身躲在了,铅摞的后面。一直到,这一捆废铅全部熔解了。他又捆起了另一捆废铅,再以前法,一点点地,往大铁锅里放,一点点地,让它熔解,一点点地,让它爆炸。等大铁锅熔满了,他去叫出了郁师傅,在大铁锅上,装上了抽铅机。抽出了,大铁锅中的,约四吨重的铅液,浇在槽子里。然后姬季远又去捆废铅了,而郁师傅则是,把槽子里,已经凝固的铅条,一块一块地,堆成了一摞。然后,他又躲进了更衣室。由姬季远一个人,吊着一捆一捆的废铅,一点一点地,往大铁锅里放着,一遍一遍地,听着爆炸声。最后,又熔满了,一大铁锅的铅液,再抽出铅液,浇入了铁槽。
  其实,姬季远同郁收昌,上的也不是中班,他们,是每天必须,把卡车送来的废铅,熔化掉的。送多少,就必须当天熔化掉,不然,工厂的主马路堵了,明天全厂就都无法上班了。因此,他们两个,本来应该,每天夜里十点半,便可以下班了。但他们,几乎都要干到,下半夜二、三点钟,三、四点钟。按理说,多干的时间,可以上报,让厂里,开调休单的。当时,是不存在加班费的。因为,每个工人的工资,全厂的工资,都是绑定的。一分也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因此,多工作了,就只有开给你开“调休单”,你以后可以调休。但姬季远不在乎,郁师傅也不在乎。因此他们,谁也没有上报,谁也没有去开“调休单”。两个人还是,满怀信心地,任劳任怨地干着,倒也乐不思蜀了。
  十五天,整整十五天,三百多吨废铅,都熔解完了。但熔炼间的屋顶,都已经炸飞了。他们打电话,叫来了邵师兄,一起把屋顶俢补好了。之后,熔炼间的工作,又进入了正常化了。
  综合工段的,工段长李钟发师傅,要退休了。他五十五周岁满了。根据当时的规定,満六十周岁便可以退休了。但从事有毒有害工种的,五十五周岁,就可以退休了。当时的退休,是必须,由工厂开着卡车。把已办完手续的,退休的人员。敲锣打鼓地送回家,以示退休的光荣。而退休人员的家里,也早已作了准备。一般都要,准备一份点心。还有糖果、瓜子,还有,水果羹、水波鸡蛋什么的。招待了送来的领导、司机,敲锣打鼓的工人。于是,他就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了。以后,他除了每个月,去领一次工资,报销医药费用外。其它就同工厂,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李钟发工段长退休了,与工厂没有关系了。但他工段长的岗位,由谁来继任呢?当时,决定这一级,干部的任免,都是要通过,党支部的支部委员会会议,来讨论决定的。
  当时,有两种不同的意见。
  一种意见,是以庄振龙副书记为代表的。他力主,由姬季远,担任这个职务。他的意见是,这个工人,积极肯干,肯动脑筋。与JA区“节能办公室”,一起搞了那个小浴室,节省了大量的能源,受到了,JA区政府的通报表扬。而且,在废铅的问题,无法解决的当口,能够挺身而出,靠自己的努力,解决了工厂的,老大难的问题。这种工人不提拔?提拔谁呀?
  但另一种意见,是以,劳动工资科科长,冯均成为代表的。他认为,不应当提拔姬季远。
  第一,这个工人,是印染厂单放出来的。现在哪个工厂,肯单放工人啊?一个编制,也就是一份工资啊!凡是单位里,单放出来的工人,肯定是有问题的,肯定是有,严重的问题的。再说,他进厂才五个多月,你能看得出来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凭这一时一事,就能确定,他是一个好工人了吗?就能提拔到,工段长的岗位上了吗?
  第二,这综合工段,是有一个副工段长的,六七届的初中毕业生。如果提拔了这个工人,不就打击了,那个副工段长的积极性了吗?这个方案不好。
  两种观点,争论不休,支委会,也以开了两次了,但还是没有能够决定下来。这个工段长,只能让原来的,那个副工段长,叫蒋越红的女同志,先代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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