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迎接检查

　　这几天灵契洞悄悄地发生了很多变化，没有人能说上这种变化是什么，只是觉得走在这里更加安心，更加愉快，更加想留下来。余姐昨天还跟我说最近来她家租房子的人多上了许多。余姐家有一栋楼都是用来出租。
　　检查组会在今天来灵契洞进行检查，我们排在二组的第三个，他们昨天已经检查了两个街区，其中包括香楠区最核心的源闵街区。源闵街常年在各项检查中夺冠当先进，基础工作确实比起灵契洞要强上许多。他们的街道办主任姓林，平时开会头都是呈六十度仰角。
　　早上从家里走到街道办，一路上地面是纤尘不染，过了几个路口都依稀能看到木武拿着扫把在巡视。他那双无影手扫起地来可以用秋风扫落叶来形容，一人堪比一个清洁队。
　　绕了一圈从花田路走到七贝广场，再沿着太平溪南岸走到时雨桥，过时雨桥穿过云丰路到街道办。这一路下来我迎检的信心大增。广场上当季的花树开满了花朵，从远处看就是一个花的海洋。路边的绿化带里说不上名的小花也星星点点地长在绿植间，每一根路灯柱子上都挂着花球绚烂娇嫰。街头不少残缺的墙体或被爬山虎覆盖或是开满了蔷薇倒成了一道养眼的风景。今天的灵契洞如穿上了一件碎花裙，明艳鲜动，连空气里都是芬芳。这些大概都是滕婆婆的功劳。
　　文明创建的标语、宣传牌按照李伯独门黄金比例分布在整个街区，既突出了重点又不显得过分刻意。
　　来到办公室，小王拿了一份检查安排跟我说：“检查组上午在城南街道办检查，下午来咱们这里。”
　　“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我跟小王一起再将资料清理了一遍，小山般的资料此刻无比厚重。
　　这几天我们几个走街串巷，将灵契洞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点阴暗角落也得给它拿出来晒晒太阳见见光。工作可不是一堆文字说明，没点儿实际改变我真没脸见这里的街坊邻居。
　　丘僮自那天跟我达成协议后便很尽职地发挥他的灵界官方身份，在灵妖中为我摇旗助威。灵契洞的妖灵也很卖他面子，虽然不至于出钱出力，但至少不会做抹黑拖后腿的事儿。能有这种局面我已经很满足，在妖灵心中，他们与人类始终有一条无形的鸿沟。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来灵契洞工作始终有一种带不动的感觉，以为这是一片了无生气自暴自弃之地。今天，我就要让其他人看看咱们灵契洞蕴含的活力。
　　十年前，咚咚的爸爸将家搬到了北边的杨家岭街区，转转绕绕十年后终是又回来了。我早就决定假若哪天我真的突然宕机，就让咚咚在这里安享余生。所以，什么“香楠之耻”都他妈见鬼去。
　　下午，检查组准时来到了街道办。带队的是去年才来的新区长，姓蒲。据说前任区长，也就是那个胖子区长的继任者，因为作风问题被双规，扯出了一大串的小罗罗留下了个大烂摊子。这位蒲区长一上任便被搞得焦头烂额，也不知道一年过去，他有没有缕清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小魏，你们灵契洞环境很不错呀！全不是一年前我初来时候的样子。”
　　一年前他新上任巡视各街道，刚好那时灵界加强了引渡管理，许多走后门的妖灵都被清理回去，整个灵契洞氛围紧张，给人的感觉就是街区之内灰蒙蒙一片萧索。
　　“我记得当时区长您说过我们街区色彩太暗淡，根据您的指示我们从街区整体色彩着手，以色彩提士气。经过一年的努力初见成效，还多亏了您当时的高瞻远瞩，这次您来得继续为我们灵契洞多提指导意见呀。”
　　没有哪个领导不想有自己的业绩，这位区长上台一年专给前任擦屁股补漏洞心里估计憋了一肚子火。让他觉得灵契洞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头换面，这样印象分应该是没跑喽。
　　果然，蒲区长满意地点点头。
　　“这街道管理软硬兼施，硬设施上去了软实力得跟上。幸福香楠的笑脸行动就是很好的主题嘛，你们灵契洞中老年人比较多，特别适合这种活动。”
　　蒲区长灵感迸发一路为灵契洞的未来描绘了多种蓝图。我在心里暗喜，这套近乎的路数果真不错。其他街区一贯优秀，那都是历史的成就。可如果能让灵契洞从“香楠之耻”变成创建模范，那这成绩就必须算在他蒲区长的头上。有了这个靠山，在拿优秀的道路上又进了一步。
　　像是为了迎合“笑脸”行动，我们路过七贝广场时跳舞的大妈们笑得格外灿烂，身姿扭得格外带劲。整个广场在花树的映衬下，被浓浓地幸福感笼罩。检查组的人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原本个个绷着的脸也咧开了花。
　　走出广场，原本喧嚣的音乐安静了下去。
　　“你们这的广场噪音隔绝得不错。”
　　其中一名检查组的人说道，“我们小区旁边也有个广场，每天被那里的广场舞歌曲震得耳朵疼。”
　　“我们这里的每个广场舞团队都签了噪音分贝协议，音乐声音不能大于60分贝。去年的时候我们跟区里要了一笔维修费，在这广场舞最为聚集的地带四周按了五片隔音挡板，就是刚才看起来像帆船一样的东西。再加上这里的绿化设计，自广场由内到外绿化植物由矮到高，采用相同密度交错散点式排列，选择树种以阔叶树种为主。这种绿化设计使我们请教了相关专家，再由园林设计师在原有绿化基础上改造而成。既降低了改造成本，由取得了最佳效果。”
　　而这些相关专家由滕老太一人担任。去年的时候为了请她出山，我带着田不毁在她家软磨硬泡了一个星期。不过这效果真是没得说，不愧是藤条精，对于各种植物的属性相当熟悉。这些树种还都是她提供的，生长速度那叫一个快，既不要施肥又不要除虫，花开得最大花期又最长。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今年我打算继续粘着她不放，顺便将太平溪两岸的绿化也优化升级，打造一个花园街区。
　　“嗯，不错。小魏的基础工作做得很不错。很多街区都想等着市政维护跟城市管理局来做这些事情，等靠要的思想太严重。我知道从前几年开始，区里就给每个街道办下拨了一笔专项资金来进行街区日常改造。相关部门也有专项的申请资金。可是有些基层干部不作为，有钱在那儿他还嫌用起来麻烦。十八大以后，公用资金使用程序规范、标准严格，是不是都觉得油水不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郝副区长，下一个月的党建学习主题就定‘敢作为’这三个字。”
　　蒲区长借题发挥了一番，随行人群里不少人脸色不佳，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眼神也颇为不善。
　　是想怎样？怪我喽？我默默翻了个白眼。
　　一个下午，将文明创建的方方面面检查完后已是华灯初上。简单的工作餐之后，蒲区长提出要看看灵契洞的夜晚。
　　“我听姚局长说，你们这儿是全区犯罪率最低的街区。特别是在晚上，这几年几乎没有犯罪事件发生。咱们检查组也顺道见识一下这最安全的夜色。”
　　检查组里不少人附声赞同，特别是刚才偷偷瞪我的人表现得格外积极。
　　果然一路上这些人专挑那种偏僻的背街小巷走。灵契洞确实是个穷地方，这些小巷子里都没有装路灯，有些人常走的地方就搭了根线接个灯泡。这条长湾里巷好多街边户都开着门亮着灯，这才将巷子照亮堂了不少。
　　“魏主任，你们明面上搞得那么光鲜，这不醒目的地方就……呵呵呵。”说话的人姓林，是文明办的一个科长，老公则是源闵街道办的梁主任。
　　“我们灵契洞经费确实紧张，辖区内既没工厂又没大商场，是个老居民区。前年开始搞背街小巷改造，这路面硬化是搞好了，可是这亮化部分的经费一直没拨下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拨下来，那就得去问问财政的人。果然蒲区长回头看向财政的一位副局长，好像姓彭。
　　“背街小巷是城市公共空间及交通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与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大事。三年前将这部分改造资金纳入了区财政专项预算，总共是一千万。年底报告里就说全区十五条背街小巷全部完成改造。怎么都到了今年，这亮化部分还是这个样子？这钱都哪去啦？”
　　蒲区长平时说话声音较低沉，这猛地一吼还挺吓人的。那位彭副局长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一脸无奈。“这个钱硬化完成的时候就用完了。”
　　“那预算是怎么做的？工程报价是拍脑袋决定了吗？前几天他们区长跟我吃饭，说福茂区十八条背街小巷总造价是一千二百万，人家是怎么做的？其他街区的亮化也没完成？”
　　“我听说源闵街区的都搞好啦，上次省里来领导视察还表扬了他们整体的亮化工程。”那位林科长紧忙接话。
　　“让辖区里的企业、商户捐钱做亮化，三百万能不都搞好了吗！”人群里有人嘀咕了一声，不大不小刚好都能听到。
　　“既然政府有这项开支，为什么要去增加企业、商户的负担。现在经济形势比不得前几年，转型升级都是要投入大量资金的。我早就说过少去企业化缘，宁愿皮面上难看点也不要去增加他们额外的负担。”虽然光线暗淡看不清楚，不过那位林科长的脸色肯定不好瞧。
　　“财政的人回去好好研究，背街小巷的亮化今年内一定都要搞好。以前搞的亏空，该负责的人就给揪出来。不能因为某一些人就拖了我们整个香楠区前进的步法，也不能因为某一些人就让基层勤勤恳恳做事的干部群众寒心。”说完还向我投来了肯定的眼神。
　　我现在是看明白了，这位蒲区长也是借着我这儿的由头给一些人敲警钟。我在他身上打主意想夺个先进，他是直接在我身上点了把火想当引线用。
　　“小伢么小二郎呀，背着那书包上学堂……”这时从巷口传来了小女孩的歌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背着个大书包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小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在巷子里可要注意安全呀！”
　　蒲区长望了一眼昏暗不明的巷子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不怕呀！每天晚上补完课我都自己回家。”小女孩说道。
　　“小姑娘安全意识得增强呀。”
　　“这家长心可真大。”
　　“就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检查组内一阵埋怨声。他们不知道这条巷子住的都是些进城打工的人，这小女孩的爸妈可能现在都还在外边干活没有回家。
　　“小魏呀，这方面你们街道办得……”
　　蒲区长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小姑娘嘟着嘴巴一脸不悦，然后“啊”的尖叫了一声。
　　检查组的人不知怎么回事愣在那里，却听到巷子两旁的住户一阵悉悉索索，不少人拿着扫帚、木棒跑了出来。
　　“小妞妞，怎么啦？”
　　“你们是谁，我看你们一坨人站这很久啦！”
　　“妞呀，来大爷这，别怕！”
　　小姑娘跑到了一位大爷身边，瞪了我们一眼。
　　“大家别误会，我是街道办主任魏普。这是咱们这次文明创建的检查组，这位是咱们香楠区的蒲区长，正在这里检查我们灵契洞的文明创建。刚才看到小姑娘大晚上的一个人走在巷子里，就关心地多问了几句。”
　　那位大爷为这巷子里路灯的事来过几次街道办，他细看了几眼总算认出了我。
　　“是小魏呀！你上次说打了报告上去，有回信没？小妞妞每天晚上一个人走这条巷子，大家伙到点就开着门亮着灯。可是晚上其他时候也有人来往特别是老家伙跟小屁股，这黑不隆冬的摔着磕着了算谁的？”
　　“就是。”
　　“改造改造，改一半就停了。”
　　“这报告打了多少次啦，今天这里让打报告，明天那里要打报告。”
　　“今天区长既然在这就得给我们个准信。”
　　……
　　人群里浓浓的不满情绪。
　　蒲区长抓准了点站了出来，说了一大堆愧疚、安慰、激励的话后，做出了下个月将亮化工程搞定的承诺。
　　长湾里巷的居民将信将疑地散去，那位大爷乘机将我拉到一边嘱咐我要乘热打铁将事情搞定。在得到我再三的保证后才放心离开。
　　回去的路上检查组的气氛有些古怪。在走到一处街角荒地的时候，一位检查组成员忽然说道：“晚上在你们灵契洞走路好像特别安心。”许多人点头认同。
　　我望向不远处，泰天正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棵大榕树下。。
　　再望向另一边，王大妈正带着那只老年志愿者队伍在巡街。
　　有他们在，灵契洞的夜晚谁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