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街道办主任

　　走出放映厅，田不毁一直在那扭扭捏捏地不肯快走。皮果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你丫抽筋吗？在爬呢？”田不毁罕见地没有怼回去，而是隐晦地瞪了她一眼，一步跨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看到那个穿白衣服的美女没？看电影的时候我瞅着她往我们这边瞧了几眼，是不是又一个拜倒在我牛仔裤下的花仙子？”
　　我认识他之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除了他爹妈给他的那副好皮脸外我实在是想不通老天还给他分配了点什么。后来有一天灵感突然造访，让我找到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疑问的答案。他有一个天赋异能，特别能招邪门歪道灵异鬼物。
　　刚才的放映厅坐了八个女的，除去四个学生模样的妹子、一个中老年妇女，还剩三个模样姣好的妙龄女子。而他，偏偏就看上了那个不是人的“人”。
　　那位白衣花仙子是最后一个走出放映厅的人，她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向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妖媚得一看就是个妖精。
　　“嗨，美女，这是你掉的吗？”
　　一个不留神，田不毁就赶着往火坑里扑。
　　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晃荡在田不毁的手上。
　　“我去，连我家老爹都会嫌这招土吧！”皮果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不是我……”
　　花仙子的声音也是动听挠人。
　　“我的！”我走上前一把将这个傻大个揽了过来，拉上皮果一路疾走出了电影院。
　　“干啥子咧？干啥子咧？”
　　田不毁还算上道等到了外头才囔囔。
　　“还能干啥子？八成不是人。”皮果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真的吗？”
　　田不毁一脸忧伤。
　　不忍雪上加霜，我违心地否定了皮果的正确猜测。
　　田不毁由于天赋异能一直被各种非人类困扰。当年还没认识我之前，无知者无畏倒也没什么。后来他跟皮果秉着无比热切的求真精神一直缠着我并成功黏上了我，出于好心帮他赶走了几个小妖精。可惜如此几次三番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特别是他毕业参加工作后，家里的三姑六婆的媒婆心在他身上得到了集中体现，几次相亲下来印象好的几乎都不是人。
　　“也就两个，两个。”
　　虽然他每次都着重强调也只是两个妖精，可在他脆弱的内心深处已经感觉自己会孤独终老。
　　“其实妖精也不错。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滚！”
　　我们无力的安慰在他的怒吼中终结，此后再也不敢提议他进行跨界婚姻。
　　这座城市及郊区常住人口是八十万，适婚女性估计有五到八万，其中的妖精比例更是少之又少。按照科学分析，他找到人类真爱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当然，这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蹦，蹦，蹦蹦！蹦，蹦，蹦蹦！”
　　我心爱的手机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十分及时地响了。
　　“喂？”
　　“魏主任，您在哪呀？上面来通知说下午有突击检查，您快回来。”
　　“好的，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后我跟那二傻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往单位赶。最近咱们东川市正在创省级文明城市，大大小小的检查多如牛毛。本人不材，街道办主任一名。现如今铁饭碗实在是最适合我的职业，旱涝保收能够让我安享晚年。
　　除了在十五个街道办主任里略显年轻之外，我只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坚守到退休就是无上的功德。对于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宕机的外星人，我觉得很有必要给我这具身体找好后路。
　　“去灵契洞街道办。”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拿出手机查看小王发给我的资料。
　　我们街道办总共五个人。三个正式工，两个临聘人员。李伯快要退休的人，平时也就让他做点不费神的事。两个临聘人员主要是负责搞卫生跟开证明。小王是今年才进的新人，主要负责宣传跟妇女工作。如果不是搞文明创建，我们的日子还是挺清闲。
　　不，应该说他们的日子还是挺清闲。我一直都很忙。
　　至于忙些什么？这得从灵契洞这个地方讲起。
　　东川市市区分为三个区，顶北区、香楠区跟福茂区。顶北区是新的开发区，福茂区是老城区，而这个香楠区则是东川市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灵契洞街区地处香楠区最西边，过了一条被称之为河的臭水沟后就是福茂区。
　　所以，我们这里虽然地处繁华的香楠区，可是气质面貌更贴近福茂区，被称为“香楠之耻”。当然，这个称谓并不响亮，只是某次那位已经卸任的大腹便便的区长来视察时给出的诨号。在整个东川市，灵契洞就像是一个处在阳光背面阴影处的地方，好不显眼，也不想显眼。因为，这里住了很多“妖怪”。
　　有些是真妖怪，有些是假妖怪，反正都是些土生土长的地球生物。但是我这个外星人来做这个街道办主任却又是毫无不妥之处，因为要就待着这个地球的时间长短来说，放眼全球，我是当仁不让的NO.1。
　　虽然活的时间长，并不是说我就有多高深的智慧。相反，第一次直接做人，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诶诶诶，师傅到了到了，踩一脚踩一脚。”付了钱下车我还不忘跟那个年轻小司机嘱咐，“这里是单行道，出了这条街右拐直行上了湖天桥才能掉头。”
　　唉，我们这地方路窄人多，弯弯绕绕，好多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来。能留个好印象也能方便你我他呀！
　　“魏主任，你可来了。才接到的通知，下午三点区文明办要来检查咱们街区的文明创建工作。”小王早就等在了门口，见我下了车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可是那开拉面馆的夫妻俩正坐在办公室吵得都快打起来啦，居委会的王大妈一脸委屈，正等着你去给想想办法呢！”
　　提到这对夫妻我都头大，一根炮仗一根香，俩人凑一块一点就着。这天天不干一仗简直就像少吃了餐饭，浑身就不得劲。
　　我走进办公室一看，夫妻俩都红着眼顶着个鸟窝头，女的手里举着张椅子，男的手里抱着个花盆。
　　好家伙，那可是我刚买的龟背竹。“老贺，冷静冷静。夫妻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上手做把式。夫妻本是千年缘……”这个时候老贺的老婆红姐定会接腔，“什么缘，孽缘孽缘。我前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人，遭报应碰到了这么个痨病鬼。”老贺马上会回怼，“家有贤妻万事俱兴，家有夜叉永无宁日。”然后二人又会作势要拼命，我跟王大妈则会一人抱着一边将他们拉到不同的房间。
　　我将老贺拉到里间办公室后，发现今天他的精气神有点不一样呀！
　　精神，精气化结为身中神。这每个人都有身中神，皮囊可作假可这身中神却是万万假不了。以前这身中神能连接这天上的神，所以人世为善还是为恶，这头顶三尺有神明都能瞧得个一清二楚。可如今这天上的神死的死，散的散，也不知道谁还有这功夫来主持公道。
　　这老贺的身中神今日就有些萎靡，像是精气泄露伤了元气。
　　“老贺，你最近可做了什么以前不常做的事？”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最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贺连忙答道“没呀，每天揉面煮面哪有功夫做什么新鲜事。”可那表情分明有几分不自然，那身中神好似诡谲一笑。
　　王大妈走了过来将我拉到外边大厅，低声跟我说道：“魏主任，最近我们社区好多夫妻吵架，我这是每天劝架都忙不赢。昨天那天桥地下卖布的新婚小两口也吵破了天。这可是稀奇事呀！那么腻歪的俩人这几天都差点动了手。还有那市场门口卖鱼的冯老头，跟他老婆也不对付，有一次差点拿那杀鱼的大尖刀往他老婆身上刺……”
　　“什么？”这平日里夫妻打架的事我们见得不少，在我们街区那都基本上是赤手空拳势均力敌，可这卖鱼的冯老头想要动刀子那可是万万不行的。“王大妈，这都要动刀啦，报警没有？”
　　这位王大妈退休后一直发挥余热，而且似乎比起她上班时更加富有热情。“报警啦，警察还给他关了一晚才给放出来的。街坊邻居这么久，这冯老头脾气暴躁可是胆儿小，谁知道他那天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敢动刀子。他老婆也不是吃素的，放话说他要是回家就拿斧头给他脑袋敲掉。”
　　“那他没回家？”我觉得自己头疼。以前我是见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决策思忖间可能就是一个国家的兴亡。就是那般重大的事情也没这些家长里短耗心神，还是说如今我已是强弩之末风烛残年所以才会如此容易疲累？
　　“没有，也不知道躲哪去呢！”
　　“多久的事儿啦？”
　　“个把星期啦！”
　　“居委会可得留心这些事，千万别发生什么不能挽回的悲剧。王大妈您就多费心，大家都信任您，您给出面调停调停。”“悲剧”这个词我以前还真不喜欢用，日常生活都是些小打小闹扯上什么悲剧搞得跟莎士比亚的悲剧小说是的。可到这街道办上班的时间越久就发现人间悲剧还真离一般人不远，反而更近。
　　王大妈往外瞅了瞅，又看看里边的动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哈哈，王大妈咱俩在一起工作也有两三年了吧，有什么事你就说。”
　　“嘿嘿，那会儿你刚来的时候我还叫你小魏来着。”
　　“您可以一直这么叫我，非得叫什么魏主任。我都跟您说多少回啦！”
　　“那不一样，这工作上我得带头给你撑面儿。”
　　说到撑面儿的事我还真得谢谢王大妈这几位老同志。我来这灵契洞不过三年的时间，这上一任街道办主任调走后我就上位了。这多少人心里还是挺有想法，觉得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毛孩”凭什么做“一街之主”。这不是人的那部分家伙还好解决，就是来来回回往上翻十几代都是纯种人的家伙反倒不好处理。
　　“你看你这么年轻都当上街道办主任了，这不说全市，就我们香楠区你可是头一个。”王大妈竖起了大拇指。当初她还套了我几回底问我是个啥背景。我能有什么背景？我老子是个货车司机，后妈是个家庭妇女，这扩大三圈的近亲最体面的工作也就是个中学老师。能当上什么主任还不是因为没人想来这灵契洞。
　　“我跟你说，最近咱们片区的墨香苑里开了家红灯店。这周围的老少爷们没少往那跑，搅得这附近是家宅不宁。这老贺我就瞧见了几次急性匆匆地往那里赶。”王大妈鼻子冷哼了几声，全身细胞都在表达着对这种皮肉生意的不屑。
　　“有不少人报了警，派出所出了几次警，可没一次抓到现行。你说怪不怪，明明前脚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敲门进去了，那灯一熄就拨的110。可这警察一来怎么就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可怪就怪在第二天一亮又看到前一晚进去的人走了出来。你说怪不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罩着。你说这文明创建这么关键的时候，我们怎么能让这颗老鼠屎坏了咱们街区这么锅好汤。”
　　“小魏啊，你动动关系去打听打听。这靠山太硬的话就想办法让他们挪个窝。就这附近的人衣兜里没几个子儿，他们想赚钱呀得往顶北区走，那里老板多。”
　　听完王大妈的话我心里大概有了个底，那家红灯店估计不是人开的。依照这老贺的情形看，能让去的人身中神都中了媚气可不是一般的小妖。
　　你可知道咱们这个街区为什么叫灵契洞？我想起前任杨主任跟我交接工作时在最里边那间主任办公室跟我面对面进行的那番谈话。当时他郑重其事地在桌子上点燃了一根十厘米长的短香，那香炉也是小巧如姑娘的拳头一般大小，上面有一层黑乎乎的油灰印，依稀还能看出有些雕刻的飞鸟在那上边。
　　“这传言呀几千年前咱们东川这个地方是个宝地，灵气颇盛。”我当时心里就在想能盛到哪里去？那时候灵气旺盛的地方多着咧，帝王聚集之地那才是真正的灵气兴盛的地方，哪里轮得到这个旮旯小地。只是近几百年来，现代工业简直就是妖灵前所未有的克星。东川这个地方地处祖国大好河山南不南北不北东不东西不西的地方，毗邻雪峰山脉，挨着全国著名的剿匪胜地。这里林木葱茏，四季分明，山水资源丰富。而且别看这位置从来都不是核心要地，可是自万年前便有人类居住，此后漫长的岁月这人气就没断过。
　　可别小看了这人气，妖灵在这自然界就类似人类社会的少数名族，他们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风险往人群里凑？就是为了能够讨点人气。
　　这气脉是一种生灵能否绵延万代的基础，人类凭什么让其他妖灵白白占了这么大个便宜？
　　“这就得讲到这自然界的根本，平衡二字。在自然之母眼中，这万物皆有灵都是她老人家的孩子。如今人类一家独大享了这大半多的资源，她老人家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若哪天其他妖灵数量少到了底线，你猜会怎么样？”那杨主任讲这话的时候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桌。那“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敲在我的心头，心脏快速地跳动。
　　“砰！”杨主任突然伸出双手做了一个爆炸的姿势。
　　“大半的人类估计就会给爆掉！”
　　我又不是人类，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所以这人类跟妖灵在五千多年前便定下了契约，这妖灵遵人道行善事，人类呢？默认他们分享人气。当然每个妖灵吸食人气都是有额度的，超额的妖灵轻则被送回灵界，重则灵核被捏爆那就等于魂飞烟灭啦！！
　　灵契洞就是这么一个人类跟妖灵签订契约的地方。每个签约地都有一名掌印人。而我，一个只为能得个铁饭碗了却残生的外星人却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灵契洞新一届的掌印人。
　　实在是不得已呀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