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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飞蓬子 / 第四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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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到站台的座椅上,不知所措地咬着小饼,油腻腻沾满了他的嘴唇,让他本就不薄的嘴唇显得更加肥厚;薄嘴唇的人不讲道理,他们说话就好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叽叽喳,上嘴唇不碰下嘴唇,连珠炮似的无所顾忌,厚嘴唇的人老实厚道,本分诚实呢;这是传统的迷信,是看相的一套,对他而言有些讽刺,他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却能够给他一个大台阶。他低着头嚼着,又时不时看看过往的车辆,是悠闲而无聊的,只是更让别人产生他是个傻小子、二愣子的无稽想法。
  他觉得他的脸上渐渐浮起沧桑感了,就在这低头抬头之间,他经历了一世;他感到一切都平淡无奇,他的脸上还应该有点漠然,对于他年轻时候天马行空的想法,他想笑也笑不出来,如果他旁边再靠一根拐杖,那他就必然是一个老家伙了。他为什么有着这样的心境,想象自己年老孤独的样子,那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可他对于孤独本身的享受,恐怕也是一种病态的体现,或许不是天生的,但他肯定得到种子了,现在这种子发了芽,他抑止不住它的成长,它已然扎了深根,他不得不承认它作为他的陪伴。他现在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是它,它也是他了。
  他就这样一边保持古怪的想法一边细嚼慢咽,饼已经不热了,原先的脆感荡然无存,他的双手也满是油腻。他既没有什么味觉上的感受,他的脑袋里又没有想到什么关于美食的东西,除了满手满嘴的油腻,加之一个油腻的纸袋,付出了金钱之后的结果,只是给自己难堪和麻烦;当时一念之下的驻足,就没有不作停留的理由了,现在他还在承受这一念的后果,但基于一些曾经喊口号式的行为准则,除去他还在运转的大脑,他封闭自己所有的感官,一口口地吞咽下去;一个虽不同于以往的人,但也永远抹不掉旧日的烙印,他在自我放逐求得自由的同时,之前束缚之下的习惯总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音乐家正在指挥,整个演奏步入了高潮,就在这个时候,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了,看到了大门之外的情景,一切都停止了,音乐家和他的表演都消失了,自那之后所有展现出来的都是空洞的,空调的水,面饼小摊,奇怪的论调,匪夷所思的内心;原因难道只是当初的演奏在开门瞬间的中断,没有画上个句号吗,我想那算不上我本身的错误,就算是现在也不是结束当初错误的时候,如今的尴尬局面本身就让他难有兴致了;那我应该怎么做,在吃完满嘴的油腻之后吹个结尾,让人们看到一个滑稽的小丑浸着油演奏,那不过是在放大自己的尴尬,你还是先擦干净手和嘴巴吧。
  激烈混乱的挣扎之后他的大脑指挥着他的手这么做了;从口袋里拿出半包餐巾纸,擦了擦手,再擦了擦嘴巴,然后连同油腻腻的纸袋和餐巾纸一起扔进垃圾桶。这是一个不小的花费,不为那半包餐巾纸,也为了他现在的心情,热烈庆祝一个滑稽的满手满嘴油腻的小丑褪回他原本的色彩;他没有继续音乐家的演奏,他不想又变回小丑。
  他无聊地看看表,却并没有看清什么,只是秒针在一点点地移动;相对于盯着一块表,他更愿意数数车子,就像那个老人和那个孩子一样;他数着红色车的数量,他也认不来车的品牌和款式。他是孤独的流浪着的,他需要被救赎,从自我封闭的深渊里走出来,可他自己又是生人勿近的姿态,而人与人熟识之后所要忍受的恐怕更多;他还是习惯于孤独却不想要孤独的,这真是矛盾复杂的心情,花费他的心力;若是能够真正孤独倒也罢了,他还纠结于自己的过去,纠结于自己没有吹完的口哨,他为此耿耿于怀,就像是喝了一口水,一半已经到肚子里,一半还在喉咙里;他无法忍受那一半一直在喉咙里的水,可他吞不进,吐不出;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越加思考便越难以决断,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他还是用了最让他烦躁却又算是最有效的方法解决现在这个难堪的局面。他在玩火,把火塞进布口袋里,所以他总是需要很多布口袋,可最后火会越烧越大,他是在自焚;他极不愿这么做,可又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唇微张,却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在心里默念,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随后他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这时候他嘴唇紧闭,接着在心里默念,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又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可他感觉没有什么改善,于是他又连着做了几遍,终于算是把这一切都放下了。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宗教仪式,比早上的更加严肃认真,看起来效果也比早上的好,他已经抛开了他所有的如同早春牧野的青草嫩尖冒出土地的杂乱纷繁的想法;他不用数车子了,现在他可以盯着自己的手表指针转上一圈又一圈。
  当他的眼睛重新寻回丧失了的光彩,变得像夜间的狼一样时,是公交车到了;沙漠里嘴唇干裂疲惫不堪即将倒地的人看见了人群和绿洲,海上靠着独木漂浮的人看见了风帆和船舶;公交车在此时不仅是公交车,它变得意义重大,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唤回他早已丧失的耐心,也将他从单调的绕点转圆和小儿数数里拯救出来;他获得新生了。
  他快速地走过去,几乎小跑起来,在车门尚未完全打开的时候便上了车,他是这一站唯一上车的人,却像个孩子似的急迫,看起来很让人发笑,但毕竟没有人真的笑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拿起两个扔进了投币箱,他还未把剩余的放回口袋,就听到两声“哐啷啷”的声音,它们掉到箱子的底部了,他不再拥有它们。它们离开它们熟悉的兄弟姐妹,到了一个陌生的铁盒子里,那里有许多和它们一样离开熟悉走向陌生的硬币们,或出于自愿,或出于被迫;也许它们还能够和曾经的兄弟姐妹团聚,说自己已经是个见过世面、成熟的硬币了,也许它们最后横躺在角落里哀声长叹,直到朽烂,也许它们重新熔成铁水,烟消云散,也许以后他还会与它们重逢,但那时必是彼能识我而我不识了。他应没有责任,他本身也是无奈的,他又何尝不是和它们相同呢。
  车门关闭了,车子缓缓地发动,他借着惯性向后走,车上并没有什么人,前排座位都空着许多,但他却坐到最后一排的右侧靠窗座位上,他觉得这里的视野是最美好的,虽然离发动机很近。他喜欢坐在这里,不用接受别人的目光,倒可以把目光投向所有的人;他隐藏在幕帘后面,看他们欢笑,蹙眉,沉思,痛哭,然后自己再撇嘴,不屑,蔑视,鄙夷,最后深深地苦笑,为自己,为自己所看到的人,也为自己没有看到的另一面的人。
  他确实是矛盾而复杂的,在黑暗和光明之间徘徊;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享受温暖和暧昧,回到阴影,他接受潮湿和昏暗;他在背光和向光的两面,我的背面和正面,又不受任何一面的感召和制约,在善和恶之间游走的人,孤魂和野鬼,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个广阔的荒原之上。
  幸而他终究还是有那颗血红的心,他还是那个本就悲悯的人,他从自己的迷失里走出来,这也让他的内心在远离阴暗,这是他最大的努力和最好的叛变。他望着越来越远的公交车站,直到看不见了为止,这是某种情愫在作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让他有所感悟和理解,像是那个仅待了半小时的公车站,都仿佛房子里的小狗儿似的充满想要拥抱的冲动;就在这一刻,他变成一个至善的人,他可以直面世界上最邪恶最狠毒的人,在他们的额头上一点,他们便会抱头痛哭了。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鸟鸣,花开,草长,树茂,蛇向我鞠躬,狼向我点头,有一个声音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他沉浸其中。这一切都会直到永远,却被发动机的震动所破坏,他一下子又从至善的人重回人间。到处是喧嚣之音,汽车的鸣笛,车上诸人的言语。
  他下垂的头颅解释了他的见闻,他也就是伊甸的一个过客,无法居住在那里,他匆匆一瞥,至此就对那片圣地向往了;但他在那一瞥里,也确有受到感召,他向他好好休憩过的地方告别,这和他以往的无动于衷大不相同,似乎就是刚刚的恍惚,让他有了一种新的认知。
  他有时对一切都显得漠然,有时又对一切都很重感情,这看起来矛盾的心理,像是伪装成恶魔的上帝,在今天捉弄你,在明天又撕掉伪装为你抚平伤痕,这是打你一巴掌又给你一个甜枣,这是在震颤你的灵魂,你在这样一次次的震颤里迟早会丢了它的,智慧顶端的人无聊之下的自我犯罪又解开谜局的好故事。也许他陷入了这样的谜局,上帝还在这个谜局里制造一个又一个谜局,把所有的生路都慢慢封死,他不会感到难受或者自责,他本就是你们制造出来的,现在他在给你们制造麻烦了,这是对你们最大的讽刺;他在偷走你们的灵魂。。
  他是无神论者,也没有信仰,但他对目前自己的困局不得不解释一番,就只好归于一些杜撰的东西,那样就不是他自己的能力问题,而是一种冥冥之中的考验;他现在要解决大脑即将面临的崩溃局面,需要一个排出口,尽管可能会亵渎一些人的信仰,他还是那么做了,他真是天真又可恶;将自己打瞌睡无端入脑的画面连同他一反常态的举动就这样搪塞过去,转嫁给一个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神,不做深究和反思了。
  像是为了反对他一样,他一闭上眼睛,就打了个大大的持久的哈欠,他不得不睁开眼,停止他庄重严肃的仪式,用手捂住他几乎撕裂的嘴,真是美妙的嘲弄,他刚刚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又面临崩溃的边缘;这是雄狮的咂嘴,它低吼了一声,抖了抖身子,鬃毛一圈圈披拂下来盖住它的脖子,然后它慵懒地四体投地趴伏着,欲休息而不可得,它面前的几只小狮子在翻跟斗,在互相嬉闹,它不能去阻止它们,不然它们会让它永远不得安宁,它只好可怜地大脑袋耷拉着,哀怨地看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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