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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刚舍了一坛好酒，却只是换来几句无关痛痒的碎语，林沐肉疼的很。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老王那不靠谱的家伙拖拽出来，指着脑袋细细数落一番。
只是如今哪还寻得见那邋遢汉子的踪迹？少年只得心中诽谤一番，哀叹几句遇人不淑，末了，倒也没忘吐槽自个儿是个败家玩意儿。
赤霞城的城门高不足五米，常年未逢战乱的灰色城墙因疏于修葺早已坑坑洼洼，不复昔日巍峨。唯一搬得上台面的铁铸城门现如今都粘附上一块块暗黄色的斑驳锈迹，每次开阖都掺杂着刺耳的摩擦声。
负责轮守城门的两名守兵，腰间斜挂着一柄官制长刀，悠哉的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手里捧着一捧瓜子，百无聊赖的攀谈着各家琐碎事。讲到精彩处更是站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双手比划着，眉飞色舞的模样，仿佛亲眼所见般言之凿凿。
身着青色儒衫的少年走至他们跟前，俩人这才回过神来。
两名守兵年岁不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少年往年出城进货也没少与之打交道，倒是没野史秘传中兵痞的嚣张气焰。
例行公事的询问了番后，便将城门拉开条细缝，目送着少年出城，甚至还极为和善的提醒句：“小哥，夜路小心。”
少年笑着向对方抱拳致谢，默默记下，算是结了桩善缘。
尚未走出几步路，城门口便有一道光亮瞩目的身影追了上来，他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小施主且慢，等等小僧，夜路漫漫，不若结伴而行，彼此也好多个照应。”
林沐早早的便发现了身后之人，本不欲与其有所牵扯，现如今倒是不得不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满面笑容的年轻僧人。
僧人一身土黄色的僧袍，约莫二十岁光景，生着一张极为俊秀的面容，脑袋比天边月更明澈几分，左耳垂挂着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环。
纵使少年心中千般不愿，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倒没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须知青覃帝国自古亲佛远道，僧侣地位极高。帝国境内仅登记在册的大小寺庙便有三百余座，那可是薪火相传，颇有渊源，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毫不为过。
坐落于京师的空禅寺住持更是深受当今皇帝器重，身兼国师一职，便是皇亲国戚尚且对其礼遇有加，莫敢造次。
老陈对此举嗤之以鼻，酒过三巡没少在一老一小耳边絮叨，一句越俎代庖便盖棺定论。更是扬言，若是当今陛下在他面前，定要揪着他的耳朵，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次日醒来，林沐若是拿此事打趣，老人必然火急火燎的捂住少年嘴巴，一口一个童言无忌。总之是死不认账，推说酒后之言，上不得台面，做不得数，自己岂会说这等欺君之语。
相较于佛寺而言，青覃帝国境内的道观则是少之又少，偶有几座也必是修建于深山野林之中，鲜有人迹。帝国出资修补道观之类的美事自是不必奢望，未曾被勒令驱逐出境便是当今陛下的大慈悲了。
年轻僧人追上少年后，腼腆一笑，说道：“小僧好恶，若有叨扰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好饿？”两袖清风的林沐心里嘀咕着，这生的一副好皮囊的僧人莫不是没有跟脚的野僧？否则再怎样也不至于饿着肚子赶路，出门便喊好饿吧？
少年摊开手掌，干笑一声，无奈的说道：“大师，我也未曾带干粮啊。”
站在少年身旁的俊美僧人，像闺阁中的小姑娘瞧见心上人儿般，两颊绯红如落霞，他挠了挠光溜溜的脑门，声音以几不可闻，解释道：“小僧法号好恶，惩恶扬善的恶，引起小施主误会实乃小僧之罪。”
“呃……”少年强忍着笑意，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变化。
“咱们走吧。”少年招呼一声后，便急急匆匆的动身赶路，未曾在这话题继续聊下去。
月下，赤霞城外的羊肠小道上，偶遇的俩人默默前行，本就是萍水相逢，倒也不必相谈甚欢。
僧人面善，林沐却是初见远远一眼，便心生不喜，不是嫉妒他那副俊俏的皮囊，感觉一事难以言喻。
老陈更是与他提过佛家因果之说。以老人家的逻辑，今日城门偶遇便是因。虽然不喜，但少年可不想赶一趟夜路，日后与人结了恶果。
夜已深了，清风徐徐。
莲青城城门之外，依稀可见莲青二字，儒衫少年驻足不前，挥手与僧人告别。
僧人微笑点头致意，他摸索着取出腰间布袋里的木鱼，抽出木棰，咚咚声起起伏伏，独行上路，继续向东而行，嘴里往复高诵：“南无阿弥陀佛。”
伫立门外的少年倒也不急着进城，借着稀薄的月光目送着僧人逐渐消失在夜色里后，林沐长长的嘘了口气。
衣衫单薄的少年快步跑起，朝着城门急速掠去，相距不足五米处，少年右脚脚尖猛的点地，身体轻盈跃起，如鸟雀般双脚落地，平稳落入城内，悄无声息。
城墙不远处，一间隐于草木间，年久失修的木屋，屋内只有一块陈旧蒲团。
蒲团上，有人闭目盘膝而坐，眉心一点鲜红，白眉延至唇角，气息绵长，宛若未闻。
城北有湖，名灵涧。湖畔，杨柳依依，柳条拖曳及地。
年轻书生手捧儒家经卷，摇头晃脑，朗声诵读圣人教诲。身前，几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盏凌悬，步步紧随。
书生卷起手中书卷，目视前方，负手而立，笑着与那几盏明灯说道：“蓬荜生辉。”
夜空里，星辰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