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想要一缕阳光

　　庄之武怎么也想不通，他的姑父到底是怎么跟傅云搭上线的。我说我倒是有个猜想。
　　赵英鉴参加过滔天塔下的那场恶战，这事我是知道的。事后他还作为研讨会的代表参加了媒体问答环节，着重点评了“阴阳双鱼”的武器原理和所造成的伤亡。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媒体代表。
　　滔天塔之战投入了很多人力，我岛七大派系都投入了各自的高手。如果傅云恰好也参加过那场恶战，这样他们就有机会认识了。
　　庄之武凑到我耳边，悄悄说道：“不想去偷听一下么？”
　　我说：“我可是正经记者，怎么会做这种事！”
　　没一会儿我们就躲在一个墙角，拉长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赵英鉴说。
　　“还能怎样，搬砖，搬呗。”傅云说。“但我是运筹方向，不是工程方向，估计等到上了漏船境，还是得想办法离开滔天塔工地，找个更好的落脚点。”
　　“就这样？”
　　“就这样啊。不然还能怎样？这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想的职业规划吗？”
　　“唉！”赵英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句。“可你不是普通人啊！你难道真的甘心？以你现在沉舟境的修为，这样一路下去撑死了也就孤帆境，如果再考虑到那些人为的阻拦，能到飘摇境就谢天谢地了。掐指一算，比我还不如啊！”
　　“你说得对，我不是普通人。”傅云说，“可谁又天生就是普通人呢？人都有一个慢慢变得普通的过程嘛！有人得到一缕阳光，就能无畏生长，大放异彩；有人终身生活在黑暗里，就会慢慢变得皮糙肉厚来保护自己。我认得清我自己的处境，慢慢会习惯的。”
　　赵英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我不是在套你的话。”赵英鉴说，“我不知道许先生对你说了什么，但我想说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我是可以信任的，而且我可以为你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傅云盯着赵英鉴：“实质性的帮助吗？”
　　赵英鉴点了点头。
　　“可是滔天塔那一战，你和他们一样，隐瞒了‘阴阳双鱼’的信息！”傅云说，“滔天塔之战，整个观天岛死了多少高手，而深蓝山庄的弟兄首当其冲，我一直以为真的是我们实力不济。后来才知道，总有一些派系大敌当前还不忘藏着私心，明明已经猜到了问题，却一直闷声不说话。——你说你是可以信任的，原谅我没看出来。”
　　赵英鉴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我有错，但那是上头的意思，那时我力量不够，不能违抗。我相信你能看出来，我和他们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也许你不能信任我的人品，但你应该相信，这一次，我是真心想要帮你。”
　　“我知道，”傅云说，“我看得出你的野心。楚淮南那些人要封杀我，是希望他们的污点就此石沉大海，由我一个人把这个锅背到底就好了。但对你来说，他们所要的稳定，恰恰最不利于你实施你的计划。”
　　“你是个聪明人。”赵英鉴笑道，“敌人或朋友都不会天长地久，但利益是永恒的。至少在此时此刻，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傅云说：“那你想为我提供什么帮助？”
　　赵英鉴说：“我想收你为徒。”
　　什么？收傅云为徒？
　　“听我说，”赵英鉴说，“可能这对你有点屈尊降贵的意思，一时会有点难以接受。但你现在是沉舟境，我是伏波境，我是玄学方向，跟你的方向也相差不远。在你修行之路的很长一段上，我都可以给你提供非常有效的指导和海量的资源。研讨会组织松散，没有人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等他们发现一切都已经……”
　　……别打我，我和庄之武已经偷听了很久，不得不悄悄溜走了。
　　被赵英鉴收为徒弟，这个念头让庄之武整日心神荡漾。假如他也有机会被这样一个大神收为私徒……哇！那他就有机会突破沉舟境了！
　　庄之武说，赵英鉴这人虽然贵为他姑父（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平时除了关心他的生活外，基本不会给他提供任何修行上的帮助。毕竟哪个大神还没几个亲友晚辈，当然也不可能一一照拂——何况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没想到，这样的大好机缘最后让傅云得了，看来得抓紧拉拢一下傅云，争取日后混个鸡犬升天的机会。
　　庄之武在滔天塔地下室，心不在焉地把三叠图纸翻来翻去。过了很久，远远瞥见楼上的光线被两个身影挡住。人没有走下来，只是远远的喊了一句：“上来，我有话交代你。”
　　傅云顺着狭窄的楼梯走下来，庄之武走上去。两人擦肩时，庄之武喜形于色地悄声问道：“怎么样？”
　　傅云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但这不能说明什么，这不过是他标志性的笑容。然而庄之武仍然受到莫大的鼓舞，蹦蹦跳跳地去找他姑父。
　　傅云呢，仍是像往常那样，从三堆图纸里各抽出一张，互相对照着，然后开始搬砖。今天搭的是一个“半座拱桥”型结构，要用几块砖板相互叠压、层层外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材质倒是只有一种，并不复杂，但动手时要足够小心，既不能让整个结构倒掉，又不能让它过于坚挺。
　　在楼上，赵英鉴对庄之武的教诲主要是关于工地上的安全问题。
　　赵英鉴像个导游那样嘚吧嘚吧讲了半天，庄之武只是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我的姑父诶，昨天半夜那个女的就是说要做安全检查，搞得大家一夜都没睡好。今天你可是风尘仆仆地从北岛区赶过来，难道也只是为了跟我们讲什么安全问题？这样说来，滔天塔工地的安全问题大概是严重到一定程度了啊。”
　　“你懂什么！”赵英鉴压低声音说，“听我的没错，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庄之武完全体会不出这话里的深意，敷衍道：“好啦姑父大人，安全守则我都牢记于心，进入高空作业区一定戴安全帽，绝不擅闯危险区域。我的天资当然比不上傅云那种人，但我也不是小孩子啦！”
　　赵英鉴只得叹了一声。
　　没一会儿，赵英鉴又补充道：“还有，一旦出了什么事，逃跑的时候别光顾着自己，也想着点你的室友。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话……”
　　“知道啦。”庄之武一脸怨念，“就知道你还有这句话。我会帮你伺候好云哥的，OK？”
　　赵英鉴很快就离开了滔天塔工地。
　　我原本想让庄之武引我单独见见赵英鉴。但最后听见那句“想着点你的室友”时，感觉他似乎把我也捎上了。好吧，我承认我心里有点虚，最终放弃了单独见他的念头。
　　姑父一走，庄之武就揪着傅云不放，要他晚上请吃饭。“云哥，你可真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啊。我姑父对我哪有对你的十分之一好！”庄之武说。“姑父拿我当小孩子，可对你就像合作伙伴。你能搭上我姑父这层关系，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傅云顺着他的话说：“想要我记住你，不是应该你请我吃饭吗？这样我至少能记住欠你一顿饭的情谊。”
　　庄之武脱口而出骂了句粗话，随后陷入了沉思。
　　最终结果是这天晚上，庄之武做东，请傅云和我在附近镇子上的大排档吃宵夜。
　　很奇怪傅云出门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只是门卫的脸色很难看，用一种跟你有仇似的语气说道：“晚上十点关门，十点不回自己找地儿睡！”
　　这也是新颁布的所谓“安全措施”之一。哦，但这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安全措施，因为滔天塔附近夜间常有蛇虫猛兽出没，还有不少不明身份的美女不知道在干什么，确实是很危险。
　　走在半路上，我试探着问傅云：“你手机有信号吗？”
　　傅云说有，问我怎么了。我瞎编了个理由，说如果一会儿碰到野兽，就全指着他的手机求救了。
　　结果被我不幸言中，我们真的碰到了野兽，很可怕、很可怕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