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回去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薄黎在薄凉换衣服的时候忽然出现，他附耳在薄凉耳边。
　　“心儿，早晨你在茶壶中放了什么？”
　　薄凉穿着亵衣坐在圆桌前，她拿起茶壶饶有兴味地瞧着心儿。
　　站在门前的心儿一愣，也不知该认错还是打死不认，正攥着衣角的手突然被人往后一拽，一只手脱臼。心儿跪下满脸的汗，她惊恐的看着薄凉使劲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放下茶壶，薄凉起身，她一步步往心儿面前走，心儿跪着用膝盖慢慢后挪，当撞到了薄黎的时候，心儿怔住，跌坐到地上，十分恐惧。
　　“你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那是绝情散，还是不知道你在我身边做老堂主的眼线？你不知道什么！”
　　她蹲下身子从衣袖伸出纤细五指捏住心儿的下颚。薄凉的残忍人尽皆知，心儿也不例外，她看着薄凉，感受着薄凉捏着自己下颚的力气，很疼，但她不敢动，她宁愿受尽羞辱也不要死，从始至终她就只是不想死而已，不想死。
　　“我......我都不知道，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而已，薄凉，薄凉，那是老堂主的命令，他说，他说你不能在这次任务里有任何闪失，他不能让你为情所困。”
　　心儿突然从地上直起身子，跪着拉扯薄凉的衣裙，她这张面容上花容失色，薄凉低眸看她。
　　狼狈的求饶，心儿知道自己的能力，更知道薄凉的能力，她要如何，如何才能让薄凉饶了自己的命，这条人人皆可捏死的如同蝼蚁般的性命。
　　本想着放她一马的薄凉突然细想到什么，她一把捏住心儿白皙的脖子，“是你？你竟真的是老堂主放在我身边的眼线？”
　　听薄凉说这话心儿哭了，她嫌自己蠢，嫌自己死有余辜，薄凉嫌弃的甩开这张脸，大约是用力有点过，心儿的脖子上出现了三条红印，就那么明显的在那里。
　　一开始见到心儿，她那眸子楚楚动人，那身段丰腴婀娜，那美足步步生莲，她一笑，便有无数人就算舍了命也甘愿拜倒她石榴裙下，可如今，惹了这可人儿哭成这样，薄凉觉得自己真是残忍，却越发觉得应该杀之而后快。
　　“姐姐，姐姐，瑾书睡不着。”
　　像是听到救星的声音，心儿赶忙要去开门，但是想了想自己这个样子去开门岂不是更让自己陷入险境？
　　“少爷，小姐休息了。”
　　浓烈的血腥味在心儿的口中散开，可她还是要温柔的回答西门瑾书，她不能让西门瑾书有任何察觉屋子内不对劲的地方。
　　“你给我开门，我就在姐姐身边睡下，不会吵醒姐姐的。”
　　大概西门瑾书也害怕吵醒姐姐，压低了声音凑在门边与心儿说着。心儿害怕的看向身后的薄凉，见薄凉点头后往里走，心儿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开门。
　　西门瑾书走进来闻见了特别浓烈的香气，那是一种冷冽却弥漫扩散十分迅速的熏香，心儿将它点上的原因是怕西门瑾书闻出血腥的味道。
　　进来后西门瑾书在屏风里褪去披风，着一身绿色亵衣慢慢走去浅青色纱帘边，伸手掀开后轻手轻脚往里走，在快接近榻边的时候，西门瑾书先脱了长靴才走进去，生怕吵醒姐姐。
　　床榻边鹅黄色纱帐被掀开。躺着的素衣女孩闭着双眸，那对睫毛像月牙一般弯曲，十分好看，樱桃小嘴微微张开，西门瑾书看了许久。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嬷嬷在照顾他的时候总会说他与小姐并不像，现在自己仔细一看好像真的不那么像。
　　“少爷，早些休息。”
　　心儿拢了拢纱帘，打断了西门瑾书的思绪。
　　在西门瑾书睡在薄凉身边的时候，薄凉醒了，她看着身侧的西门瑾书，“怎么了？嬷嬷照顾的不好吗？”
　　西门瑾书闭上双眼抱住薄凉的手臂，他侧过身，“嬷嬷总是抢我的被子，身上还有我不喜欢的味道，不像姐姐，姐姐身上永远都是香的，姐姐，姐姐，你以前总是等我睡着了再走的。”这个撒娇的西门瑾书很让薄凉头疼，但她更希望自己就是他的姐姐，这样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不让他有任何委屈。
　　孩子气的人总是让人疼爱，薄凉笑了笑，轻抚西门瑾书的头，“知道了，姐姐以后都去陪你休息，等你睡着了姐姐再走。”
　　他安静的脸庞让薄凉心生羡慕，她的心在来到将军府之后就有很多的如果，可往后若有一天真的需要自己用一切去换这些如果的实现，那么自己能拿什么去换呢？
　　休息没多久后天就亮了，薄凉轻手轻脚起身，更衣洗漱后出屋子往正厅走。心儿在一边扶着薄凉，整个人都是颤颤惊惊的。薄凉挑眉，“昨晚的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命就暂且留着吧，算是替素沁活着，还有，老堂主要保你，又如何？我要动的人，还没谁能拦的下。”
　　话在心儿耳朵里听着，她禁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她微微点头。
　　两人走到正厅。
　　福叔伺候着西门毅国用早膳，见到薄凉先行了礼再安排丫鬟摆放餐具，后心儿在薄凉身边为其布菜。
　　“华儿啊，你花伯伯希望你去神侯府住段日子，你意下如何？”
　　西门毅国吃着小菜问着薄凉，薄凉放下筷子看着西门毅国，她总觉得这是个杀诸葛正我的好时机，可这种时机怎么会这么巧的落下？“近些日子瑾书夜里休息的不是很好，还是过段日子再去吧。”
　　听薄凉说的，西门毅国点点头，只是皱了下眉头，“怎么？那个小子又闹脾气？几个嬷嬷伺候的还不够好？非要缠着你，自己多大了还不知道。”
　　薄凉掩鼻轻笑，“爹爹，瑾书还小。”西门毅国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日上三竿，西门瑾书才意识到自己该起床了。
　　西门瑾书起身穿好鞋，揉着眼睛伸着懒腰掀开纱帘，睁眼便看见阳光照射的轩窗下坐着个浅粉色长裙的美佳人。
　　“姐姐？姐姐，你今日没去铺子？”
　　薄凉扭头去看，这个身穿墨绿色亵衣的西门瑾书真是长的精巧，想来也是，西门毅国长得就很英气，他的母亲一定更好看。
　　“喝些水，姐姐让厨房备了几个小菜，你歇一会儿就用膳。”
　　唤了心儿将餐食送进来，西门瑾书吃得香大约是觉得饿了，他边吃边看着正在看书的薄凉，心里暖暖的。
　　“对了，爹说之后让我去神侯府住段日子，你要一起去吗？”
　　吃得正欢快的西门瑾书突然放下了碗筷，“什么！爹让你去神侯府？干嘛？羊入虎口啊？”
　　西门瑾书脱口而出的话让薄凉惊了一下，拿着茶杯的手也顿住，随后又笑起来，“别胡说，我看你还是随我一起去吧，免得在府里给爹爹添麻烦。”薄凉收起笑意放下茶杯，伸手擦了擦西门瑾书嘴边的汤汁。
　　午后薄凉亲自替西门瑾书换衣服，要和他去街上逛一逛，顺便挑选一些送给神侯府的礼物。
　　“瑾书，你一会儿不要乱跑，这次出门避免引起太多人注意就不会随身带那么多府兵了，知道吗？”
　　给西门瑾书整理衣服衣领的时候薄凉仔细交代，她可不希望出什么事情要惹得自己或者心儿出手的情况。
　　西门瑾书乖乖点头，然后低头理了理薄凉轻薄的平刘海。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薄凉拿了心儿手里的樟木托盘上的素色面纱戴上。
　　西门瑾书和薄凉并肩走出府门走上大街，心儿和四个小厮则跟在后面。
　　一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的，西门瑾书就是薄凉耳边最热闹的那个人。
　　“姐姐，你瞧，这个多有意思。”
　　“姐姐，姐姐，你看，多适合你。”
　　“姐姐，买这个吃。”
　　“姐姐，姐姐，你最喜欢的糖葫芦。”
　　......
　　诸如此类。薄凉无奈的摇摇头，身后小厮手上都拿了不少东西，看着西门瑾书拿着两串糖葫芦吃得开心的模样薄凉也不想去破坏他的心情。
　　“小姐，六扇门的人在前面，四大名捕也在。”
　　在薄凉耳边，心儿很轻声，薄凉微微蹙眉，她一眼便看见那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那个温柔的翩翩公子，她想为什么总在不该遇到的时候遇见呢？
　　薄凉点头，她觉得自己是该冷静一下，老堂主孟莱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薄凉也会担心，毕竟此时自己的心跳并不会出卖自己。如果这次因为谁的存在而导致任务失败，那真的是自己都死不足惜。
　　“瑾书，我去那家铺子里看一下布匹和首饰，你要一起去吗？”
　　街边有几家首饰和布匹的店，薄凉是个姑娘家，自然对这些感兴趣的很。
　　以往那些任务成功后得到的金银财宝大多数都用来买首饰和布匹了，她十分喜爱这些东西也会将暗杀的暗器都融入在其中，精巧却又不失用处，敛衅也常送些好看精致的东西给薄凉，薄凉总是欢喜得很。
　　西门瑾书不放心自己姐姐一个人，赶紧带着小厮一同跟了去，他就算是站在门口等也要跟着去。小厮在门口站着，西门瑾书吃着糖葫芦也站在门口。
　　在里面挑选首饰布匹的薄凉看着铜镜里正在巡街的六扇门和四大名捕。
　　“拿着这个。”
　　摸着布匹，薄凉对身边的心儿说了一句，心儿自然会意，伸手接过一片刀片，那是素沁的刀上碎片，心儿认出来了，但也没过多的去看，只是将它赶紧收在袖管里。
　　“老板，你这布匹摸着真好，这青色的素色的粉色的和素白带花样的都拿着。”
　　亲自挑了些东西，喜欢的样子都是薄凉自己的风格，这掌柜看薄凉面熟又见她买了许多，嚷嚷着让下人将上好的玉佩玉钗都拿过来。
　　薄凉大致瞧了竟没一样能入眼的。倒是一旁不起眼的盘子上放着寥寥几件玉钗，薄凉走过去挑了两只珠钗，模样精致，仔细看上面有许多的花样，薄凉见了心生欢喜就也将它们买下了。
　　“姑娘，你瞧着是大家闺秀竟喜欢这些古旧的玩意儿。”
　　收了薄凉的银子，掌柜笑着打趣，薄凉不以为然，从小打打杀杀，古旧的东西若是奇特为何不喜爱？况且这玉钗也不是自己用。站在桌案边，她看着身后的小厮走过去取走那些包好的布匹，自己收了两件玉钗。
　　两支玉钗被薄凉贴身放着。
　　“姐姐，外面有点乱，你先别出来。”
　　突然门被关上，西门瑾书在门外贴着门跟薄凉说着外面的情况，薄凉不在意，那些混乱就是薄凉让心儿去制造的。
　　“好，你也小心些。”
　　薄凉拿出一枚玉钗仔细赏玩，这与普通玉钗不完全相同，慢慢悠悠，薄凉拿着手帕在这玉钗上擦拭着。
　　没多久门被打开了，薄凉往门口迎去，但走进来的却是无情，薄凉和无情对视，不约而同两人都害羞的低下头。
　　“是否无碍？外面有人死了，我先送你回府。”
　　伸手就拉住薄凉的手腕，两人正打算走的时候，西门瑾书就站在了门口，谁也不知道西门瑾书何时走进来的，只是一走进来看到他们拉拉扯扯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抬手拍掉这只贼手。
　　“无需你好意，我自会保护我姐姐。”
　　眼看薄凉的手被拿走，无情心里总不是滋味，可面上还是很温和，他看着薄凉笑了笑便没再说话，薄凉心有不舍，可她不能对无情那么好，她得控制她自己的心。
　　“瑾书。”
　　被西门瑾书牵着的手薄凉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但她觉得至少此刻西门瑾书是她的庇护，可以因为他而不必与无情过多的接触。
　　两个人手牵着手漫步走回将军府，薄凉在离开店铺门口虽被西门瑾书挡住了视线，但满地的鲜血是不可能阻挡得住，薄凉安排心儿去做，自然要她做的果断。
　　一路走，无情一路跟着，薄凉总是转头去看但是又被西门瑾书拉了回来，两人都无奈，不过薄凉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将军府门口，小厮先进去了，留下的是西门瑾书和薄凉，“姐姐，心儿呢？”
　　薄凉不理睬西门瑾书，她转身看向身后的无情，“过些日子我会带西门瑾书去神侯府住段日子。”
　　无情点头，“早些来。”说完后伸手理了理薄凉的长发。
　　后薄凉被西门瑾书拉着走进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