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风篇 贰

　　此时正值中秋过后，皇帝元兆基组织秋猎，邀请了众臣前来参加。云起身为戍卫军统领，自然是要保护在皇帝左右。猎场主台之上，那胖皇帝正与群臣宴饮，云起和他的副将，一左一右地立于胖皇帝身边。
　　“哥哥！”
　　云和月的这一声呼唤，不仅云起听见了，身边那搂着美人的胖皇帝也听见了，旁边的宁国侯赶紧呵斥住她。
　　“云将军，可是你家小妹？”胖皇帝问道。
　　“禀陛下，正是我家小妹月儿。”
　　“叫上前来说话。”胖皇帝松开了美人身上的手，整理了整理衣衫。两位美人也规矩地站在皇帝身后。
　　云和月没那么怕事，全然无视周围人的提醒，挺着腰板就走到了皇帝的面前。
　　“你就是宁国侯的小女儿，云和月？”他见上前来的人并不是深闺小姐的打扮，而是一身男子装束。
　　“是的陛下。”
　　一旁的云起一个劲儿地给云和月使眼色，让她恭敬点，这可是皇帝呀。但是云和月就像是看不见，背着小手，昂首挺胸地站在那。
　　他赶紧向陛下赔罪。
　　“无妨无妨！”胖皇帝笑笑，继续对云和月说：“看你今日这身装束，并不是和你爹爹来玩的，反倒是来打猎的嘛。”
　　“回陛下，小女有个请求，不知陛下肯不肯答应。”
　　“哦？这倒新奇，哪有人一上来就要赏赐的？不如这样，我给你出一题，你若完成的好，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好，不知陛下要出什么题？”
　　胖皇帝哈哈一笑，下巴双了起来。“你既是来打猎的，那就试试你的箭术。给你三支箭，要求是全能中靶，怎么样？”
　　话既出，云起和云和月都在心里偷偷乐了起来，这胖皇帝是不知道，别说中靶了，以她那箭术，全中靶心也不是什么问题。
　　“好！”云和月一口答应。
　　搭弓，开弓，发射！动作一气呵成，三连发瞬间完成。三支箭，在众目睽睽之下，稳稳地正中靶心。随之而来的，是台上的一片叫好声，这回云和月可是在人前露脸了。她扬着下巴，骄傲地回头看向座上的皇帝。
　　那皇帝高兴地直叫好，身上的肉抖动着。他身后的几个美人更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兴奋地不行，一直拍着手。
　　站在云和月席座旁的齐麟也高兴地直鼓掌，他是打心眼里开心。因为这样一来，云起就能带着云和月去打猎，他也能同他们一起去了。
　　“好好好！宁国侯虎父无犬女啊！哈哈哈！行，朕答应你，说吧，要什么请求？”
　　“太好了，哥哥答应过我，今日要向您告假，陪我去打猎，我希望您能答应他。”
　　“哦？还有这事？”说着，胖皇帝转头看向了云起，“你小子，和你妹妹合起伙来盘算我呢吧！不过既然我答应了，必然做得到。今日就给你一日假，让你陪你妹妹去打猎！”
　　“太棒了，谢谢陛下！”
　　这个胖皇帝人还不错嘛，也不像世人传的那么昏庸，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她心想着。
　　谢过了皇帝，云起赶忙带着云和月离开了。临走前，皇帝还赏赐给了他们几匹好马。如此不让须眉的姑娘，这胖皇帝看着十分高兴呀。一高兴，又左拥右抱地与众臣们把酒言欢起来。
　　其实说是来秋猎，无非就是换个地方饮酒作乐而已。
　　云和月与云起，两人并排骑行着，身后跟了八名随从，全是云起的手下。
　　齐麟也骑着跟在两人的身后。他仔细地听着两个人的说说笑笑，高兴地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月儿笑，他也跟着笑。齐麟的腰间还挎着一把剑，那是他知道今天要出来打猎，特意拿上的。为此云和月还笑他说：你弓射不好，剑也舞不动，带它做什么，定会有人保护我们的，不拿还轻松。可他还是拿了，别人也没人在意。
　　“你笑什么？”
　　前边的云和月忽然回过头来，瞪着眼睛看着齐麟。因为云起刚刚嘲笑完云和月，在后边傻笑的他自然被抓了个现行，不过他可没听见什么话，全然是沉浸在之前欢乐的氛围之中。
　　齐麟楞在那，而云起过来帮他解围：“人家齐麟笑笑怎么了，你别打岔……”于是前边那两个人又转回头去吵嘴了，而跟在后边的齐麟继续做他的傻笑随从。
　　吵吵闹闹之间，一队人又向林子深处里走了一段路。
　　云起一挥手，示意队伍停下，“这里差不多了”，云起说。
　　话音刚落，云起还未回过头来，就见身边的云和月抽箭，搭弓，发射。这一套动作令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比刚才在皇帝面前做的都要干净利落。一行人正前方的草丛有东西滚了两下后，便没了声响。
　　一名侍卫下马，跑过去，从最后发出声音的地方，抓出来了一只野兔。
　　“厉害呀！”云起惊讶地看着云和月，“想不到我的妹妹射术有了如此的长进，上次来还三箭不中呢，这次是一箭便中的了。”
　　齐麟也高兴地鼓掌。
　　旗开便得胜，一干人等下马准备乘胜追击。云起，云和月，齐麟三个人走在前头，八名侍卫跟在后边，手里扶着剑，护着三人安全，也提着猎物，做着善后的活。
　　约摸有一个时辰左右，三名侍从已经把剑都给了同伴，左右手各一只猎物，野兔、野鸡，甚至还有一头小野猪。
　　他们正高兴呢，身后的方向来了一名皇帝的侍卫。
　　那人停马在云起面前，说：“云将军，陛下要拔营出猎，特唤小的来叫您回去。”
　　“这皇帝，先前分明答应我，今日给哥哥一日假，陪我来打猎。现在变脸也真快，才一个多时辰就把你叫回去。”云和月生气的很，叉着手，靠在树上。
　　“不得无礼！”云起说，“今日便到这，你和我一块回去吧。”
　　“我不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没玩够，有齐麟跟着我呢。”云和月说。
　　云起想了想，这里是皇家猎场，除了野兽之外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对云和月说：“有齐麟跟着你，我带两个人回去，给你留下六个人。”
　　云和月只嗯了一声，明显是不高兴。可云起也没有什么办法，皇上下旨了，他不得不回。话不多说，他领了两个人，骑上马就跟传话的侍卫一起回去了。
　　“不管他，我们继续。”云和月说着，板着脸跨上了马背。
　　齐麟和其他六个侍卫也跟着上了马，跟在云和月身后。
　　云和月心里不高兴，全被皇帝下得旨给破坏了。她只自己走在前边，跟侍卫们拉开了点距离。侍卫们也有眼力见，远也不远，近也不近地跟着。只是齐麟很尴尬，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最后还是云和月把他叫到了身旁。
　　“哥哥也真是的，说好了今日陪我的，那个皇帝一叫就回去，撇下我咱们俩。”
　　“大公子也没办法，君命如何不从呢。二小姐也莫要说些对陛下不敬的话，免得让别人听了去。”说着话，他回头偷偷看了看身后的六个人。
　　“没关系，他们都是我哥哥的人，不会怎么样的。我也只是发发牢骚，当然清楚军令如山了。”云和月叹了口气。
　　一行人就在这林间小路上骑马走着，前边两人，后边六人。侍卫们警惕地注视四周，他们得了云起的命令，要保护好前边的两个人。将军不在，他们就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
　　当他们其中领头的再往前方看过去，云和月与齐麟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沙沙的响声回荡在林子里，众人赶紧策马上前去寻找两人。
　　云和月还在不断地向齐麟抱怨着云起和皇帝，齐麟不作声，只是看着她笑。
　　“你光笑什么？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她白了一眼齐麟，不再说话。
　　忽然她觉察到了什么，一回头，发现身后的六名侍卫全都不见了。她赶紧停下马，向后望去，齐麟也跟着她回头看，那六个人真是不见了踪影。
　　“咱们也没走的很快啊，他们怎么就跟丢了呢？”
　　云和月调转了马头，想要回去找他们。就算是像男孩子的性格，就算是有齐麟在身边跟着，身处在偌大又安静的树林里，她还是有些害怕。
　　“有人吗？！”她向来的方向喊道。声音传出去，并没有回复，那边安静的很。
　　突然两个人的身后传来了回答：“不用喊了，他们听不见。”这个声音十分低沉，是个男人的声音，言语里透露着自信和沉稳。
　　“是谁？”
　　云和月和齐麟回头一看，一名身着黑衣的人就站在路中央。那人并未蒙面，手背在后边，似乎没有拿着武器。黑衣也并非夜行衣，与常人服饰别无二致，只是是黑色的。
　　“你是谁？”齐麟眼神犀利地瞪着那人，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小伙子，你不要乱动，一会儿就结束了，不会有身体上的痛苦，只要你乖乖配合。”黑衣人说话没有语气，让人听了冷冰冰的。
　　“你想干什么？！”他的剑已经抽出来了三分之一。
　　对齐麟来说，这把剑对他来说有些沉，完全拔出来需要费些力气，所以他只能这样吓唬吓唬眼前的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并未多说，出了手。他瞬身到两人身边，一人一掌，便将他们打落马下，十分轻松。两个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衣衫已然沾上了泥土与碎叶。
　　云和月扶着右胳膊，有些受伤。而齐麟还好，双手握着剑站了起来。他慢吞吞地将剑拔了出来，因为沉，所以他是双手持握。
　　此刻黑衣人并未动，只是站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看着他们。齐麟持剑对着黑衣人，然后向后退，退到云和月身旁，两人又一起靠到树上，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黑衣人仍然在那里看着他们。
　　“他好像并不担心有人会过来寻找我们。”云和月低声对齐麟说。
　　“我们走的并不快，大公子的侍卫和我们相距也并不远，这样都能与我们走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施展了某种幻术，让侍卫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也看不见他们。他才好在此埋伏着，完全不用顾忌会有人前来寻我们。”齐麟侧着头对云和月说道，同时眼睛紧盯黑衣人。
　　“你很聪明。”黑衣人终于开口，他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
　　“是谁派你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齐麟冲黑衣人大声喊道。
　　“你不需要知道，只要乖乖配合，就不会受伤。”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黑衣人仍然站在路中间，背着手盯着他们。而云和月与齐麟两个人就靠在树上。
　　时间缓缓流逝，齐麟逐渐感觉到，双臂抖动的越来越厉害，他已经拿不住剑了。手里的剑，仿佛有人一直再往上边浇灌铁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黑衣人当然也看见了他抖动的双手，在这时候开始往前走，步步紧逼，他好像就是在等齐麟拿不住剑的时候。
　　“你别过来！”齐麟紧紧握了握剑，然而双臂却抖动地更加厉害，他实在是力竭了。
　　啪的一声响，黑衣人用手掌砍在了齐麟的双臂之上，齐麟手里的剑应声落地。被解放的双手不收齐麟控制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在那里不止地颤抖着。
　　云和月紧紧贴着齐麟。齐麟抬头，咬牙切齿地和黑衣人对视。黑衣人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然后一把将齐麟推出去好远。
　　原来他的目标是云和月。
　　齐麟一下子反应过来，反身过来想要去捡那把剑。此时黑衣人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云和月的肩膀上。
　　“不要碰她！”
　　齐麟嘶吼着，朝着剑扑了过去。他心里已经决定了，说什么也要把剑拿起来，刺进那家伙的身体里，他不能让别人伤害云和月一分一毫。
　　黑衣人的脸上扔挂着笑，右手抓紧了云和月的肩，左脚一侧，将那柄剑踩在脚下。齐麟是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那柄剑了。只一脚踢在他的胸口，齐麟便飞了出去，撞在树上，又摔在地上，昏了过去，嘴角边挂着血丝。
　　“齐……”
　　话未出口，黑衣人就一手掌砍在了云和月的后颈处，只是让她把最后一抹惊恐的眼神留给齐麟，而没有给她用愤恨的眼神看自己的机会。扶住瘫倒的云和月，黑衣人把她扛在肩上。此时他又是面无表情，刚才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走过齐麟的身旁，无视过去，只将他扔在那里。
　　没走出去两步，他就停了下来。脚步停地突然，是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他一抬头，顿了一下。因为肩上扛着云和月，就只是朝那人浅浅地弯了弯腰。
　　“慕容二公子。”他说道。
　　那人一袭青衣，一手折臂于身前，一手折臂于身后。身前的手中握了把扇，黑色扇骨，银丝缎面，扇骨上纹着白色卷云的纹路。这扇子虽未打开，但见到的人也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何扇。
　　清流卷云扇，是慕容简出的贴身之物。这是一把钢筋铁骨的折扇。
　　“这女孩儿，我要了。”慕容简出说道。这语气全然不像是在和黑衣人商量，询问，也不是，好像只是知会他一声。
　　“这……恐怕小人恕难从命。这姑娘是慕容大公子钦点之人，他要小人务必带到他身旁。”黑衣人换了一副口吻，从刚才的毫无情绪，到现在的毕恭毕敬。
　　“你只需要告诉我大哥，是我带走了这姑娘，他便不会为难你。所以你该做的，就是把她放下来。”慕容简出的口吻轻松，在普通人听来，就是年轻人在与朋友交谈。可于那黑衣人来说，就是下了命令。。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将云和月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然后不再多说一句，快步消失在了树林中。
　　慕容简出将云和月抱了起来，放到马背上，又走到齐麟身旁，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呼吸。还算平稳，那黑衣人没下死手，但也给他留下了几处骨折，需些时日才能养好。他同样将齐麟放到了马背上，然后牵起马，顺着这条路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