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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镇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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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国的小镇,下起了一场雨。
  微风吹拂着细细的雨丝,斜斜地落向大地,下得淅淅沥沥。雨虽然不大,却将令人叫苦不迭的暑气冲淡了不少。
  小镇名为天泉,名字得于镇东五里远的天泉江。江水终年都很和缓,每到四月,江畔的杏花总会开得灿烂,延绵开去足有百里。百里杏花江,在南国闻名遐迩。依江而居的天泉镇,也是一片小小的风流之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生着青苔的石板路上,两把油纸伞在缓缓并行,一把是朴素的油棕色,一把则是带着粉红色花儿的淡黄色。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暧昧之中带着美好。花伞的主人悄悄侧头,姣好的面容带着少女的娇羞,偷瞧着身边撑着棕伞的清秀书生,霞飞双颊。
  书生其实也在偷瞧着花伞下的姑娘,握住伞柄的白皙玉手,垂在肩头的柔软秀发,浅黄色长裙的轻柔裙摆,都能让他的心跳乱了节拍。隐隐听见街边的茶肆里有人说他们两个是一对璧人,心下窃喜的同时,又有些失落。雨不算大,却总有些寒意。书生怕姑娘受了寒,却又囊中羞涩,请不起姑娘喝上一碗既热乎又能拿得出手的茶水,便只能在雨中漫步,保持着有些尴尬的沉默。
  千里迢迢从更南的地方来到这天泉镇,原是想赏一赏那百里杏花江,不料,第一次负笈游学的书生到达天泉镇时,已经与杏花江盛景错过了两个多月了。盘缠已尽,书生只能选择在镇上找些营生,不过运气倒好,在县衙寻到了个刀笔小吏的差事,等到来年杏花开,应该便能凑够返乡的盘缠了。
  思乡之情,其实并不强烈。书生对于来年春天更为企盼的,其实是能和身旁的姑娘,就像现在一样漫步在杏花从中,看着一江春水缓缓流逝,时光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想想就舒坦。姑娘是书生租住的寓所邻人,年方二八,读书人家出身,家境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平日里采桑养蚕贴补家用,也耳濡目染懂些诗词歌赋。其实哪怕她什么都不懂,单凭她那双动人眸子,就足以令书生遍翻诗书,来找寻足以形容的句子了。
  姑娘轻轻打了个喷嚏,牵动了书生的全部心弦。书生不由得有些自责,自责自己的吝啬与无能,将手缩入袖中。袖中有一块碎银子,不到二钱,是他仅剩的盘缠了。这个月刚刚开始在衙门做事,还没有薪酬,只能靠这块碎银子来支撑下个月的伙食开销,以及寓所的房租。
  姑娘脸色微红,似是因为打喷嚏而有些不好意思,看得心里书生更是一阵难受,快要将那块碎银子在指间挤出水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书生暗自长叹一声,却听得姑娘又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回过神来一看,却见姑娘的脸更红了。
  会不会生病啊。
  书生看向身旁姑娘的眼神中充满纠结。
  “公子小姐楼上请,天儿渐凉了,上来喝口儿热乎的!”路旁的茶馆,店小二在楼上朝着他们吆喝。书生看了看姑娘秋水般的眸子,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小二,来壶碧螺春,再来一盘杏花糕!”
  “得嘞!您二位楼上请!”
  书生拉着姑娘,向茶馆楼上走去。当牵起姑娘手的那一刹那,书生便知道,自己的钱没有白花。心在扑通扑通乱跳,带着自己心上的姑娘上了二楼,却见茶馆二楼的人并不多,氛围静谧且雅致,窗边还有青倌人在素手抚琴。
  书生选了一个离那青倌人稍近一些的靠窗位置,既能听琴,又能赏街景,再合适不过。离那青倌人最近的位置,坐着的是一个中年人,儒士打扮,衣着只能说是朴素,甚至还显得有些寒酸。在书生路过他桌前之时,中年儒士对着书生笑了笑,那笑容中竟然带着些许欣慰,就好像是看着自家儿子领着儿媳妇一般,看得书生只觉得古怪。
  带着心爱的姑娘落座,伙计很快便将茶水糕点摆上桌,书生却不由自主地思量起那名中年儒士,越来越古怪。那中年儒士长的是什么样子,书生竟然半点都记不起来,只能记得那有些奇怪的笑容。自然而然地,书生又将视线飘向那位中年儒士的方向,却见对方正在看着自己,嘴上还是挂着之前的笑容。
  对视了半晌,书生将书上所说的非礼勿视忘了个干净,只是觉得这中年儒士自己似乎在哪见过,熟悉感强烈异常。
  侍立一旁的店小二一声轻咳,拉回了书生的视线。店小二搓了搓手,对着书生笑了笑,道:“公子,小店的规矩是先结账……”
  “啊……”书生如梦方醒,连忙摸出袖中的那块碎银子,递给店小二。店小二眉开眼笑地伸出双手,捧住那一块小小的银子,连声道谢。
  书生见店小二的作态,心知肯定是没有找钱了,不由得轻叹一声,强迫自己不去思量钱的问题。为姑娘斟了杯茶,再将点心盘子轻轻推向姑娘那边,书生尽量让自己露出儒雅的笑容。只是,看着心爱的姑娘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做作出来的儒雅笑容,变成了会心的笑。
  姑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书生嘴上的弧线弧度更大,把头侧向窗外,却见那中年儒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楼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一个拳头大的东西飞了上来,书生本能地伸手一接,发现竟是一锭银子,足有五两。书生惊讶地再伸头向下看,却见那中年儒士竟已经快走到街角了,自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真是一双璧人。记住咯,千金散尽还复来,要对姑娘好些,再好些……”背影传来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快意。书生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了那个在文庙受人供奉,又在凌烟阁位居正中的形象,不禁目瞪口呆。再去寻找中年儒士的身影,却发现早已无处寻了。
  姑娘看着书生怅然若失的神色,以及手中那锭莫名其妙出现的元宝,咽下口中的糕点,好奇道:“公子,怎么了?”
  “圣人当面而不知,学生惭愧。”书生满面愧疚,闷闷不乐地喝了口茶水。
  姑娘更是好奇,四下打量了一圈,又看了看窗外,道:“在哪呢?在哪呢?”
  “已经无缘再见了吧。”
  “怎么会呢?圣人不都是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嘛,他有没有给你什么教诲?”
  “唔……”书生想了想,道:“他说,真是一对璧人儿,还让我记住千金散尽还复来,让我对你好些,再好些……”
  姑娘的脸,红得像霞。书生的脸,如染朱砂。两个人同时喝了口茶掩饰羞涩,又同时被茶水呛到,咳嗽了起来。渐渐地,咳嗽声变成了笑声。窗外雨过天晴,太阳正在渐渐沉入地平线下,昏黄的光线带着温馨。书生大着胆子轻轻拿起一块糕点,探出身子,递到姑娘嘴边。
  “唔……圣人教诲……让我对你更好一些……”书生的声音轻若蚊蝇。
  姑娘轻轻闭上眼睛,衔起书生手上的糕点,羞得不敢看书生的脸。
  看着美不胜收的景象,书生陶醉其中。“明年杏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
  少女闭着眼,羞红着脸,轻点臻首。书生被从天而降的幸福所包围着,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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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小巷里,空气中夹杂着些许腥甜的气息,铺在地上不知多少年月的青石板被打磨得很光滑,带着新鲜的雨水,反射着夕阳温暖的光。中年儒士漫步于狭窄的巷弄,沿着斑驳的院墙,悠然自得。
  巷里只有一扇门户,不高也不宽,带着岁月的气息,看起来十分雅致。儒士走到门口,门径自打开,丝毫没有阻碍儒士的步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中央,有一口井,有位老者穿着白色的麻布长衫,头发稀疏,坐在高高的井沿儿上,正在向井里张望。
  门户关闭,才从门后显露出一个矮小的身影,那是一个小男孩,梳着一根小辫儿,如果面容能再和善些,那看起来肯定很讨人喜欢。男孩的眼中此刻流露出的,是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情绪,那是杀意。
  中年儒士似也是感觉如芒在背,转过身来,没有对男孩的眼神表达出恐惧或是厌恶,而是露出了微笑,作揖道:“倒是先要祝贺你,再过几日便要做武侯了。”
  男孩眼中杀气更盛,声音虽是童声,却冰冷刺骨,道:“除非天子把你的命给我,不然这个武侯谁爱当谁当。”
  中年儒士笑意不改,声音和煦犹如春风拂面:“果然,墨离还是更像你一些。要不然,也就不会死了。”
  男孩弓起身子,眼中的杀意如有实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等待撕碎猎物时机的幼兽。却见那中年儒士身形一晃,直接就与男孩之间的距离变得近在咫尺,左手的拇指与中指扣在一起,探向男孩的额头。
  男孩的身前有墨色微微显现,凝聚在额头处,正快速结成像蛋壳一样的椭圆形状。只是儒士的手更快,因为他只需要在墨色最浓郁的额头处轻轻一弹,就像弹小孩子脑瓜崩一样。“啪”的一声脆响,男孩就消失在了儒士面前,无影无踪。
  儒士将手放下,好像只是弹飞了一只小得可怜的蚊蝇,转过身来。坐在井沿上的老者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院中发生的一切,依旧在静静地看着井里,眼神深邃。儒士将脚步放轻,也走到井沿儿边坐下,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向井中。
  井不深,里面的水也很浅,几只拇指大小的小蛤蟆在水里蹦跶着。有几只跳到了井壁上,却又因为刚下完雨,井壁湿滑,只能又跳回水里,然后,又再次跳到井壁上,如此往复。
  “确实有意思。”儒士收回看向井中的视线,缓缓转到老者身上,看着老者湿哒哒贴在脖颈上的稀疏头发,笑道。
  老者抬起头,也看向了儒士,虽然形容狼狈,却神色淡然,道:“老朽倒是不知道,哪里有意思,还请圣人说说。”
  “只能在泥沼里蹦跶,却不知上面还有注视着的眼睛。哪怕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当它们想要跳出井口的时候,在上面注视的人只需要轻轻一弹,就能再次让它们万劫不复。这与你我,其实差不多。”
  “圣人高见。”老者笑了,且笑得越来越开怀,“那圣人以为,蛤蟆们此刻需要的是什么?一种蛤蟆需要的学说来领导它们找到跳向井外的方法?蛤蟆家?还是蛤蟆教?”
  儒士也跟着老者一起开怀大笑,笑了半晌,方道:“不不不,蛤蟆们应该先摸索,最终会发现,跳上井壁需要的是跳的更高,长得更大,再选一个井壁干燥的时候,它们才有机会跳到井口。只有真正跳出井口的蛤蟆,才能回去创建一门学说,叫蛤蟆家也好,叫蛤蟆教也好,总之是去引导更多的蛤蟆跳出去。当跳出去的蛤蟆多了,总会摸索到一些方法,能将最终阻止它们的那双眼睛打瞎。这些东西,墨国公应该不至于向我请教吧。”
  老者笑着一拍大腿,道:“果然不愧是圣人,只是我还有一事请教。”
  “您说。”
  “你们儒家,乃至咱们诸子百家,真的有人跳出去过吗?”
  “总会有的。”儒士浅笑着,眼神平淡地望向老者。
  老者拊掌赞道:“说得好!说得好!只是,不知圣人老爷是否想知道,老朽从这井里看出了什么?”
  “您若是不提,我也会问的。”
  “其实啊,老朽的那位师弟,才是真正适合做这‘墨国公’的人。老朽资质鲁钝,祖宗传下的‘兼爱非攻’,只能堪堪了解‘非攻’二字而已,故而看不明白你们这些弯弯道道,尤其是那个非要自称是夫子的道士,老朽更是弄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两只麻雀落到井沿之上,对着井下的蛤蟆们叽叽喳喳。老者伸出手,轻轻拨弄着一只麻雀的喙子,微笑道:“老朽所能做的,就是将井沿儿抬高一些,将井壁弄得湿滑一些。这样的话,觊觎蛤蟆的麻雀们就不会不假思索地冲下来吃掉它们,蛤蟆们就能活着,长到足够大,大得不再畏惧麻雀的时候再跳出井。老朽这样做,是害了蛤蟆们,还是帮了蛤蟆们呢?”
  儒士摇了摇头,轻声道:“人性本就是好赌,有的时候不去试试,会死不瞑目。”
  老者突然愤怒地站起身,惊得麻雀们扑啦啦地四散飞去。“井里那些不够强壮的小蛤蟆又是何其辜也!就因为大蛤蟆们自认为有力量去对抗井外的鸟兽,就任凭它们将自己也同样暴露在危险之下?”
  儒士神色一肃,站起身来,向老者恭谨地行了一礼,道:“季礼向您保证,真若如此,人间第一个为此而死的,只会是季礼。”
  “嘿,”老者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要是说起来,至少还有两个人还死在你前头呢。”
  名叫季礼的儒家圣人头低得更深,郑重道:“既然如此,季礼悉听尊便。”
  “那你就跟那些井底的小蛤蟆们说吧。”
  老者甩起湿哒哒的袖子,小院牵连着整座天泉县子爵府都开始震动了起来,井沿的砖石开始一块块地分解、重组,深灰色一点点蔓延到季礼的脚下。季礼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对周围环境的变化视而不见。渐渐地,砖石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鸟喙形状,一口将儒家圣人吃进嘴中,然后缓缓变回原样。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您和那个臭道士都是幕后黑手,只是那个臭牛鼻子太过奸滑,老朽也只能挑您这个软柿子捏一捏了。老朽只困您七日,七日之后,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呱呱……”井下,有一声蛙鸣格外响亮。
  老者锤了锤后腰,坐在井边时间太长,有些腰酸背痛。转过头,冲着门口轻声道:“墨留,替我捶捶背。”
  不知道刚才被那个脑瓜崩弹到了什么地方的男孩从天而降,额上有一个显眼的大包,紫得发亮。男孩沉默地走到老者身后,轻轻为老者锤起背来。
  “你不受王侯爵位,为师支持你。”老者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悠悠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叫兼爱非攻吗?”
  “心怀万物,不求胜负。”男孩闷声回答道。
  “对咯!不与任何人争,就没有人可以打败你。”老者眯起眼睛,对弟子的话表示欣慰。“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意也难平。那么你就去一趟边城吧,看看你师弟,也看看各家都是怎么盘算的。当然,想做什么也都能做,不过七日之后,我要看见你回来。这段时间里报不了仇,那你师弟的死就只能算到你头上了。”
  墨留跪倒在老者的身后,冲着老者的背影叩了三个响头,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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