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郁离子二

　　“我虽然与那刘基不曾相识，但我二人也算早有神交。他也算英名一世，谁知临死却犯了糊涂，留下这样一个祸害。”老道士眼神游离，他似乎看着千里之外阴霾的天空，又似乎看着几尺外飘零的飞雪，“《郁离子》乃是刘伯温毕生所学，若能读通，便能上窥天机，料事如神。只需轻轻掐指一算，便可知未来五百年人世浮沉，天时兴衰。若落在歹人手中，不仅祸害江湖，更能搅乱世道，左右天下”！
　　“你说这东西，是不是祸害？”老道士最后问道。
　　一语说罢，老道士转头看着韩小婷，神色沉肃。他的眼神也随之陡然一变，变得目光灼灼，直欲穿人魂魄。这等目光，瞬间让韩小婷心中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威慑。这佝偻嬉笑，骨瘦嶙峋的老道士，此时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犹如天神一般叫人不能反抗。
　　“原来是一本教人算命的书，倒是合了你的营生。怪不得你一心想要。”韩小婷面对这个不会武功的老道士，竟心生怯意。所以，她并未说出自己真正的心声。
　　她极力掩饰着心中澎湃的激动，让自己看上去似乎波澜不惊。因为《郁离子》远远不止是一个宝藏，它根本就是天下本身！如果未来不是未知，那么人便可以趋吉避凶，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这短短的四个字，却蕴含着何等的能量！
　　“你可知道我是谁？”老道士一瞬间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喝酒微红的脸颊，迷离昏花的老眼，还有吊儿郎当的坏笑。
　　“你又没说过，我怎么知道。”韩小婷显然已经被老道士慑服，说话时软了许多。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中已经隐隐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你没猜错，我就是袁不二。”老道士把胸膛挺得高高的，好似一个伟人似的。他这番装模做样与刚刚的威芒乍露，简直判若两人。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神算提酒说乾坤。谁人不识，谁人不知？韩小婷虽然猜了八九分，可此时老道士亲口承认，还是让她意外吃惊。
　　他本名袁自启，出生在长安一户财主家中。他七岁便能赋诗，闻名长安。九岁却弃文入道，开始钻研周易。时人都说一代神童入了下九流，为他可惜。可十一岁，他已能洞悉天机，一挂断人祸福生死，必无差池，一时间轰动长安。
　　天下好周易者纷纷前往求教，王孙贵族更是排队上门求挂，当真是风头无二。可一日遇见一个和尚，那和尚却对他说，知天命者也分三等。只知他人命运者，为最次。而能推算自身命运者，为中。能知天下运势者，才是真知。
　　他自此隐居深山，十年间与世隔绝。一日，他终于开窍。若要知己，必须先将自己放下，只有不因己喜，不因己悲，方能推算自己的运势。若不然，终究会被自己情绪所影响，心之所向必往好的方向偏移。如此一来，挂自不准。
　　可谁知他一连算了三日。三日七十二挂，每一卦都只一个结果——天命穷尽，难以再进。入士必死，连累亲友。学武必伤，祸害一方。成家不详，克妻克子。唯有一生无为，方能苟且长寿。
　　至此，他改名袁不二，一日三挂，流落江湖。
　　袁不二从回忆中跳出来，笑道：“什么《郁离子》，我才不稀罕。”说到此处，他又拿着酒葫芦喝了几口酒，才接着说，“我之所以要得到《郁离子》，是要将这祸害毁掉。此等祸害留在世上，终有一日会被世人知晓。到时候定是你争我夺，免不了血雨腥风。万一落在歹人手中，被他洞悉天机，更是祸害百年，生灵涂炭”。
　　韩小婷心中犹疑，对袁不二的话并不全信。继而，她才娇滴滴的问：“那你与刘伯温，谁更厉害”？
　　袁不二嘿嘿一笑，转过身背对着韩小婷，说道：“我和他各有千秋。”说罢，迈开步子欲要离去，走时口中又朗朗诵道，“不教而善，是为圣。教而后善，是为贤。教而不善，是为愚。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匹夫怀璧，杀身之祸，你可想清楚了”。
　　韩小婷看着袁不二走远，心中思绪繁杂，难以理清。一时觉得自己喜获至宝，激动的不能自已。一时又觉得这东西如梦似幻，简直是异想天开。
　　接着，她又想起袁不二刚刚所言，却又担心害怕。他是神算金口无虚，自己拿着这样一个宝贝，凭自己的那点本事，只怕迟早招来杀身之祸。她一时欢喜无措，一时怀疑真假，一时又担心害怕。
　　正在这愁肠百转之际，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人武功明明还不如自己，可此时想起他来，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可靠。
　　这时，一阵风起，飘零的飞雪被风一吹，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飞舞起来。原本静止的寒意，此时忽而无孔不入。韩小婷拍一拍肩膀上的雪花，抱着暖炉，回房去了。
　　风雪长夜，最是难熬。除了碳炉和暖炕，再没有半个让人喜欢的地方。冷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门的缝隙里，一缕缕钻进来。人犹如被偷袭一般，冷不丁一股寒意被风吹在脖颈里，忍不住打一个冷战。
　　这样的冷风雪夜，没有人愿意待在外面。可夜色之中，城外的偏僻小路上，却有一匹快马迎着那怒风冷雪，疾驰而过。
　　马背上分明是一个女子，身不裹裘，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马跑的太快，冷风自然更疾。她一头长发犹如风中飞舞的丝带，在身后飞扬。她的衣衫也像迎风招展的旗子，被风吹的咧咧作响。
　　她的唇，本来娇艳红软，可此时却已经微微发紫。她抿着嘴，把下颌咬更紧了些，腮帮子因为用力而有些酸痛。可若不如此，只怕牙齿定会在冷风中打颤。
　　“如果路上快一些，大概只要一个月，便能将《郁离子》取回来。”韩小婷心想。
　　韩小婷一路上但凡路过城镇，便新买好马，继续赶路。如此不眠不休，奔袭两个日夜，终于到了长安城外。这时她已累的几乎虚脱，只能先进城修整一番，再继续上路。
　　毕竟杭州府的西子胡同，可不是一口气就能到的。
　　长安，这个千年的古城，虽然已经失去了王者的尊严。但它依旧气派。宽敞的街道，林立的高楼，热闹的店铺，络绎不绝的行人，无不诉说着长安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