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郁离子

　　可燕十七刚追一步，大腿之上立时剧痛难当，不由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也是因此，被那花玉郎抢了机会，夺门而逃。花玉郎出了门，心中感激大哥冯凯，幸亏那一刀砍在腿上。继而，他忍不住回头，远远瞧一眼地上的两具尸首，暗下决心，此仇必报！接着，他疾奔而去，已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燕十七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更失血太多。更吓人的是，这时他半截肠子“骨碌”滑了出来，挂在腰间。他无奈眼睁睁看着花玉郎逃走，只能长叹一声，继而已是视线模糊，轰然倒地。
　　他自认为此番已是必死，而此时他脑中最后一个念头，连他自己也绝未料到。这个念头竟然是——那一夜在破庙之内，虽然夜色冰冷，篝火难支。可是美人如玉，娇体玲珑。只恨自己却偏偏没有随心而动，纵情妄为。此时想来真是遗憾。
　　临死之际，却一念及此，他忍不住想要自嘲一笑，可等不及他笑，已然意识沉陷，神志渐失……
　　“快，刘小清，快去将麻袋里的人放出来。要不然那花玉郎万一想明白了，去而复返，我们可都要呜呼哀哉！”老道士话说的急，自己却不急，只悠哉悠哉的又喝了一口酒。
　　西北的风雪，从来都是荡气回肠。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十一月底，永昌城终于下了一场大雪。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当真格外张扬放肆。鹅毛般大的雪花，犹如土匪一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大地房屋尽染皎白。
　　亏得雪刚开始落时，正是晌午刚过。当时还未起风，如此有雪无风，自然并不觉得寒冷。
　　这陈家大宅本来景色不错，可惜北方的冬天，枯草秃树，只剩凄凉。天色阴郁，落雪飘零。大宅四周高墙环护，里面重楼雕廊、飞檐翘角，此时都被皎雪渐渐覆盖。
　　可这一切，却正好合了韩小婷的心情。她手中抱着暖炉，侧坐在花园游廊的木椅之上，看着阴郁的天空，飘零的雪花，慎慎出神。
　　她穿的很单薄，只是几件秋衣。因为陈昭妤送来的那件裘衣之上，似乎有一丝淡淡的腥味儿，她不喜欢。既然不喜欢，她便不穿。
　　她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一夜在同福客栈，她虽然被装在麻袋里，浑身被牛筋绳绑的结结实实。可是，麻袋织的并不细密，她的眼睛紧贴着麻袋，便能透过麻袋看见客栈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看的真真切切，那人又救了自己一次。实实在在的浴血搏杀，看得她胆战心惊。她早已见过太多你死我亡的场景，可那一夜，却让她永生难忘。
　　那血淋淋的场景似乎就在刚刚才发生，每一个细节都被自己记得格外清楚。那人躺在血泊里，神色无惧，何等的视死如归。
　　一瞬间，她忽然感到一丝寒意，忍不住将手里的暖炉抱得紧了些。
　　“他都醒过来三天了，你当真不去看他？”
　　老道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猛然间的话语，将正在出神的韩小婷吓得微微一颤。
　　“道一声谢谢，还是应该的。”老道士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继续说。
　　韩小婷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她三日之中，游游逛逛，去了燕常佑房外十几次，可每一次都没有进去。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不忍心看见他的伤，还是因为羞于见他。又或者，是因为不敢去看他。但她能肯定一件事，自己很想去看看他。非常想。
　　继而，她又想起陈姑娘日日为他送药，心中顿时觉得他实在不值一提，何足道哉。
　　接着，韩小婷笑吟吟故作媚态，先白了老道士一眼，才娇滴滴的说：“你想方设法逼他出手救我，差点害他丢了小命。这样大一个人情，小女子我只去说一句谢谢。您觉得够吗”？
　　老道士嘿嘿一笑，舔着脸说：“难不成你要以身相许”？
　　“那也说不准。”韩小婷眼波流转，当真狐媚至极，倒是不愧狐娘子的外号。
　　“那可是人财两失，划不来的。不如你把《郁离子》给我，而我千辛万苦才救活了他，这样大家都互不相欠。岂不正好”？
　　“你这老道士不是好人。”韩小婷抿嘴一笑，“明明是你逼他救我，因此他才受了重伤。所以你和我都欠着他的。现在又想让我报答你，又说大家互不相欠。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老道士不住摆手，“我害他受伤，可毕竟也救了他的性命。俗话说救命之恩大于天，所以我和他自然两不相欠。
　　“而你自己也说了，是我逼他救你。因此对你来说，救你之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他。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哪能从陕西三雄手里逃脱？所以，应该是你欠着我的人情才对。
　　“再说了，《郁离子》对你来不过只是一本破书，全无用处。它本就是刘家的东西，现在还给刘小青，岂不应该”？
　　“哎呀。你这老道士伶牙俐齿，凭着上下两片嘴，就想骗我的宝贝。你真当我是傻子吗？”韩小婷笑道。
　　“宝贝？！那可不是什么宝贝。那是个十足的祸害。”老道士说的语重心长。
　　韩小婷咯咯一笑，宛如这风雪冬日里飞来一只黄莺，声音悦耳好听：“你骗谁呢？！我当初从胡惟庸的小舅子家里，就只偷出一个铁盒子。当时废了好大功夫，才将铁盒打开，谁知里面就只一本破书。我原本也以为不值钱”。
　　“可就因为这一本书，竟然惹得当今皇上也四处找我，想必里面定然藏着了不得的秘密。”说到这里，韩小婷眼角余光盯着老道士，想从老道士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继而又试探着说，“或许这书里藏着一个天大的宝藏，才让当今皇上也想要它”。
　　老道士听完，只淡然一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酒葫芦，揪了塞子，咕嘟嘟喝了两口，才道：“刘伯温家徒四壁，死的时候连口好些的棺材都买不起。这《郁离子》是他写的，你觉得能有什么宝藏”？
　　韩小婷自然知道老道士所言属实。可朱元璋本是放牛娃出身，却为了一本书劳师动众。因此，她早认定这《郁离子》绝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定然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韩小婷终于耐不住了，问老道士说：“你定是知道书中的秘密，所以才想要这书，是不是？”不等老道士说话，韩小婷又说，“不如你告诉我这书里的秘密，等我得了好处，保证分你一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