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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冈这个人，我以前听林……那个人依稀说起过，他十年前就是明王府的客卿，一身剑术不差，还与那个人有过切磋，打成了势均力敌。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记住他。”
李素影惊讶地问:“可是，‘挟云剑’林承轩在天机榜上可是排名第十的高手啊，那个昆冈既然能与他斗成平手，纵然天机榜颇有猫腻，两人相隔整整五十个排名也是太过惊人了吧？”
林琢一边走一边不以为然道：“那是在十年前的事情了，昆冈十年前不过四五十岁，正当壮年，十年一过，年老体衰，还能有这份功力已是难得的高手了。更何况，以我现在对于那个人的了解，只怕他许久之前就在藏拙了，那一场切磋，算不了什么，如今此消彼长，昆冈应该早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了。”
李素影轻轻地应了一声，她能感觉到，林琢说起了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心情明显变得极差了，甚至都不想直呼其名了，这样的行为远不同于他见到那个清扬婉兮的绿衣姑娘时，优柔寡断、不忍决绝的心思。
她一下子变得有些好奇，轻声问：“你对他的态度好像与对……林姑娘全然不同。”
林琢沉默片刻，什么也没有说。
李素影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念及林琢终究还有伤在身，还是轻叹一声，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着，话题又回到了那个昆冈的身上。
林琢对于武林的了解，大致只局限于江东一隅，那是十数年如一日深居家中、可谓是久不问世事的缘故，而他自己原本的武功与体质也不足以支撑他出门看尽神州山河。那时，淮扬实力雄厚的武林豪侠林承轩仍是家族最忠诚的下属，也是他间接了解这个江湖最重要的来源。
一直到半年前的那场惊变之后，林琢仓皇流离，一路从江南水乡流亡到了江北中原之地，直至钩吾山这个群英荟萃、风云际会的传奇之地，这才彻底拉开了他眼前真正江湖的帷幕。
不是谦谦君子的友好切磋，不是仗剑天涯的恣意洒脱，更不是才子佳人的温情脉脉。名利，争夺，背叛，仇杀，这才是江湖的常态。
一场英雄大会，除却穆云、步子留寥寥数人心志高远，余下之辈，甚至连同聚闲庄原盟主枯草大师在内，尽皆脱不开庸碌二字，眼里被江湖名望所迷，利欲熏心者更是不计其数。
“按照那个人当年和我说的，昆冈本也不是良善之辈，他是快剑门上一代门主的兄弟，却脱离了门派行走江湖，从打家劫舍的匪寇盗贼，到杀人越货的黑道枭雄，称得上是无恶不作。”
林琢平复了心神，努力不去想那些让人心思百转纠结的事情，对身边的少女说道：“他那个时候还算是个可靠的前辈，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骗我，所以应该错不了。”
李素影的心情也慢慢地阴郁起来，林琢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姑娘的情绪变化，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怀疑他也是为了山河秘卷而来的，江南的明王终究是个心有所图的人，虽然对这些武林传闻不见得感兴趣，只派了个昆冈来，但毕竟代表了明王府的脸面。若是快剑门的人借他的虎皮逞威风，只怕又是一件麻烦事。”
李素影蹙起秀眉，闷闷说道：“我知道。我爹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那么多臭毛病，但一向疼我，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会答应昆逸那……那么无耻的要求。而且有那个江湖传言在，我师父与长乐帮现在只怕早已成了很多人的目标……我，我实在心乱得紧，你却还只顾着你的林姑娘……”
说到最后时，她声音里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浓浓的幽怨，林琢摇摇头，忽然心中生出了一丝怜惜，他说道：“放心，有我。”想了下，他觉得不能把话说死，又补充道：“江长老终究是师父的故友，一旦事有不协，他应当也会出手相助的。”
李素影这才放了些许的心思，不过说起来，这也不是林琢第一次安慰她了。
她偷眼望去，此刻夜色初暮，明华城里华灯初上，街上行人虽然较之白日少了许多，仍不改盛世繁华的景象。光影里，纤弱俊朗的少年皱着眉头，认真地说着安慰她的话，他整个人的气质温和而沉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落在少女凤目中，忽然心中不受控制地砰砰连跳，玉容上也浮现几许红晕。
“素影，素影？”几声呼唤把李素影从浮想联翩中唤醒，林琢眉头一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又怎么了？”
李素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做贼一样地将柔顺的披肩长发摇动如波浪：“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林琢见她古怪，不明所以，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李素影忽然唤道：“林琢。”
“嗯？”
李素影玉容绯红，却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声音低低说道：“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林琢微微一怔，眼角却瞥见这少女把脸转向一边，不让他看到自己面上的神情，呼呼地向前奔去，风中只留下了她低低的一句：“但是，我很欢喜。”
林琢远远看着，她的绝美身姿在华灯下跃动翩跹，如同一朵淡黄的明艳春花。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
李家的宅院坐落在明华城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红砖绿瓦，一眼看去就知不是寻常人家。
李素影脸上红晕未褪，浅浅笑容，带着久违的轻松，终于带着林琢来到了家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又停住了，她凝视着门口的匾额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心情低落下来。
她幽幽说道：“其实我家的先人也曾经做过一郡之守的位置，只是后来仕途不顺，颓然辞官而去，却累得偌大一个宗族分崩离析，说起来，我们这一支已经是极偏远的支脉了。这也正是我爹念念不忘想要重振家族的原因，只可惜……”
林琢接着她的话说道：“只可惜，国朝承平数十年，纸醉金迷已久，朝政为世族豪强把持，连国朝用以举士的权柄，都逐渐被侵吞。以至于民间有传闻说‘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尊父既然降为寒门，要想再出人头地，只怕难上加难了。”
李素影瞪了他一眼：“人家心情本就不好，你还说！”
林琢哑然，看着她上前去，用力地敲厚重的大门，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想起那个明华城外初遇时冷艳娇蛮的少女形象：“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伛偻的白发老者，老眼昏花，穿着一身蓝布绸衫，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以林琢的眼光，很容易看出这老者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寻常老人，但李素影却欢呼着迎了上去：“初爷爷！”
那老者一怔，待认出了来人之后，愣了片刻，才不可置信地道：“素影？是素影吗？”
李素影笑嘻嘻地在他面前晃了两圈，做了个鬼脸：“当然是本小姐了！”
李明初这才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野丫头，在外面一疯起来就忘了时间，居然还记得回来！”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素影身后的林琢身上，他站在阴影之中，容貌隐约可见，虽然是重伤之身，但却有淡淡的威势。
“这位公子是？”
林琢想起李素影先前与他的闲聊中说过，她家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名唤李明初，已经跟了他们家族二十多年，想来就是这人了，于是同样上前去，微微行礼：“云霄宫林琢，见过老人家。”
李明初“啊”了一声，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可是钩吾山乘风居士穆先生那个云霄宫？”
林琢眯起眼睛，倒是没想到本门虽然初立，名声却是传扬极广，连李明初这并非江湖中人的老者也听说过了。
他点点头，算是承认，李明初突然笑了：“年前钩吾山英雄大会一战，许多上山的英雄豪杰都流传开了。整个武林的江湖好汉面对北疆的胡蛮子束手无策，只有穆先生与步公子寥寥数人敢迎敌亮剑，实在是好气魄！我老头子最服这样的汉子！”
林琢不失礼貌地点点头，心中却对他这不知哪儿听来的错漏百出传闻颇为无语，而这时，李明初的目光在李素影和林琢身上掠过，隐隐地好像知道了什么：“那林公子与我家小姐是？”
“他是我朋友！”李素影连忙抢着说道，顿了一下，她偷眼看了林琢一眼，忽然又小声补充：“当然，是好朋友，他受了伤，需要静养，我就带他来家里了……”
李明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苍老的面容上带着看破一切的神色：“原来如此，明白明白。素影，还有这位……林公子，还是快点进来吧！”
李素影红着脸，狠狠地白了林琢一眼，进门去了，林琢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跟着进了门。
按照李素影所说，这座宅院是她的祖辈传下来的，很是大气华丽，但家中人众不多，因此总有些凄清冷落之意。
林琢走在其间，终于也有了这样的感觉。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那是一落大庭院，院中古木森森，鸟语花香，在夜间时分，可以看到屋里，点起了灯火，照的一片亮堂。
他没有走的太快，很快就和李明初与李素影两人拉开了距离，李素影好像确实也有什么心事，故意与他相隔十多步，才悄悄地问起了李明初一些事情。
李明初此时终于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颓然：“家主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会同意快剑门的人上门提亲，我劝了他好多次，他都是不听，还骂了我……唉，老朽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可是他现在这一天天的，越来越不像以前了……”
李素影咬紧嘴唇，忽然说道：“我这回就是来找他的，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李明初苦笑着摇摇头：“别想了，他不在这里。”
李素影一怔，问：“什么？”
“家主这几个月出门很频繁，虽然他原先也经常打着游学的幌子外出结交一些士子，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久的，轻易便是一出门十天半月的……”
李素影追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明初仍是苦笑：“不知道，他最近好像对我很是厌恶，现在连出门去哪里，何时回来也都不告诉我了。”
李素影茫然，她这次回来，的确是抱着决绝的态度想与父亲把一切都说清楚了，然而此刻他却出门了，这让她心里百感交集，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这时林琢见他们都很沉闷地走着，忽然出声：“老人家当年可入过军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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