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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当年可入过军伍？”
林琢这话一出，李素影登时一怔，李明初却是笑了起来：“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琢见他没有否认，说道：“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年老体衰，可是行走之际，步伐矫健，尤其每一步的大小距离都所差无几。不在军伍这么多年，还能依稀保持当年的习惯，可见老人家当年非但从军，进的还是那些治军极严、令行禁止的强军。”
李明初哈哈大笑：“好，好，说的不错！想不到念尘与素影跟了我这么多年，最先看出我的来历的竟然是一个见面不过几刻钟的年轻人，果然好眼力！”
林琢没有接话，李素影已是忍不住问了出声：“可是，初爷爷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们说起过？”
李明初摇摇头，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神情，他长长叹息，说道：“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说也罢……”
他忽然伤怀，也不知道是否想起了当年军中一起并肩作战、生死相交的同袍，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但总算还保持了基础的礼节：“我听素影说了，林公子身子不适，需要调养，不如我带公子早些去客房安歇如何？”
林琢看看天色，渐渐混黑，于是点点头，没有反对。
李明初走在前面领路，林琢转过长廊，林琢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于是一路上都没有出声，默默跟着出了东角门，但见一片花圃，种植不少名花异卉，以青砖砌成各种形状，或圆或方，或如弯月，或如犬齿，因地制宜，繁花盛开，嫣红姹紫，花香袭人，花圃间砌着白石小径，曲折相通。
李素影到了自己家，自去找她的房间休息了。李明初领着林琢，穿花拂柳，跨进一处以紫藤花扎成的三座圆形花门。才看到迎面一排三间精舍，朱栏画檐，曲槛长廊，清幽之中，一派祥和宁静之意。
李明初抬抬手道：“就是这里了，林公子请。”
林琢跨进精舍，举目看去，中间是一间小客室，上首悬挂着一幅牌匾。两边粉壁上，悬挂四幅书画屏条，室内摆设，也极简单，中间是一张长案，雅而不俗，光看这些布置，便能看出李素影的父亲也是一个通晓文墨的士人。
李明初颤颤巍巍伸手推开左首壁间的两扇厢房，说道：“这是书房，林公子若有闲暇，也可以来此寻书看。”
林琢缓步走入，这间书房，布置精雅，除了入门处，左右壁间两排书橱，玉轴牙签，放着不少书籍，三面俱是窗户，可以观赏花圃中的花木。南首窗下，放一张花梨木书案，古色古香，别饶古趣，案上放着竹简纸笔之属。
林琢点点头：“有心了。”
李明初笑了笑，领着他退出书房，走近西厢，开启了房门说道：“这是卧室，被褥都是现成的，林公子就住在这里好了。”
卧室略呈长方，也是三面有窗，室中除了一张床，一口橱，南首临窗也有桌案，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这时候李明初忽然出声问：“林公子与素影是何时认识的？”
林琢回道：“半年前，明华城外。”
李明初做恍然大悟状：“这么久了。我说呢，素影那丫头半年前随江长老去了一趟英雄大会，回来就变得那么奇怪，还老喜欢往外面跑……”
他故意说这话试探林琢，见他沉默地立着，什么反应也没有，只得嘿嘿笑着，有些尴尬说道：“素影是个好丫头，她和念尘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姐弟俩人虽然冒冒失失，心地是不错的。我先前听素影说念尘也在贵派云霄宫，公子又是盟主穆先生的亲传弟子，还望公子多多照应。”
林琢不语，点了点头，以他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承诺什么事情。
李明初知趣地退了下去，虽然还有些失望，但见林琢没有拒绝，也算是勉强满意了，等到他离开之后，林琢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上明月被幽暗阴云笼罩，他却忽然叹了口气。
林琢知道，李明初对他如此客气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他是云霄宫盟主的亲传弟子，那是穆云在钩吾山以一己之力用北疆的十数个高手人头、五军都督府的数十条人命换来的赫赫威名，这足以使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隐士一举而成名扬天下的绝世宗师。
而除此之外，林琢这个名字，放到整个江湖上，却仍然还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常常盼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如同师父穆云那般，蛰伏十多载，一朝拔剑震惊天下，一解恩仇，但很快他又想起了林墨然。
那个时隔半年再见的、幽怨柔情的少女，甚至从小就与他缔结了婚约，差一点便成了他一生相守的姑娘。原本的林琢也未尝没有想着，就在山明水秀的江南与她世居，做一个文弱的书生士子，并尽力在有生之年将人丁日益稀薄的家族传承下来。
直到那一天的背叛与杀戮来临时，少年茫然无措，心中一厢情愿的梦就此破碎，而此前的一切幻想，在冰冷的仇恨面前终究应当远去。但那分过往的情丝，幽幽萦绕，即便是身边再有了柔情似水，也始终断绝不了。
他忽然心情激荡，牵动内伤更加剧了几分，脸色又白了不少，尤其是在孤绝霸道的阴符秘术内功下，丝毫没有半分的治愈，忍不住重重咳嗽出声。
稍息好转，林琢慢慢地坐回了客房的床榻上，心中苦笑一声，此时此刻的他，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还想着什么复仇，还是想办法早些把身体调养好，再去找那东陵山的霜露居士，彻底除去了身体的隐患才是。
至于林家的人出现在了这里，更是与他发生了久别重逢之后的第一回惨烈交锋，这个消息迟早会被林承轩知道，但这时也管不上那么多了，以云霄宫之强盛、穆云之绝世锋芒，林家的势力远远不及，至于更隐藏在林家幕后的明王，也不是他现在考虑的目标。
此时的少年隐隐有这样的感觉，穆云的眼光，自始至终都不曾放眼在这个江湖上……
敲门声响起，随之传来的是少女压低后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分外明显：“林琢，林琢，你睡了没？”
林琢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下床，开门，借着烛火的光芒，他看见了李素影的秀美容颜，在溶溶月色下，仿佛带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他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悸动，问：“怎么了？”
李素影有些羞涩道：“我本来睡下了，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林琢这才发现，李素影已经换下了行走江湖时的劲装，此时穿的是一件纯白的长裙，白玉般的肌肤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银辉，尤其显得她身姿窈窕，清丽如仙。
林琢看着少女微红的面容，忽然心中也有隐约的感动，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我很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李素影很少见到他的笑容，虽然林琢的脸色仍然惨白，但却掩不住那带着书卷气的温润气质，她一时看呆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林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李素影这才反应过来，林琢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轻轻说了一句：“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然后便关上了门。
李素影忙不迭地应了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间时，兀自感觉到了心仍在“砰砰”乱跳。
……
一连三日过去，李素影的父亲还是没有回来。
李素影回家的消息自然早已被长乐帮的人知晓了，但江虎行似乎真的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缠住了，甚至连见一见这个唯一弟子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明华城之地出现的武林中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已是闹得江虎行焦头烂额，想来，有关山河秘卷的江湖传闻带给他的，也是一件极大的麻烦事。
更何况，这不仅仅只是江湖传闻……
而这一切，都与正在安心养伤的少年无关。
林琢站在李宅门口，清晨初升的朝阳带着淡淡暖意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眯起眼睛，朝阳下的明华城充满了勃勃生机，城中到处来往的商贩、行人，给这座中原大城带来了非同凡响的繁荣，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响遍了整个城池。有那么一瞬间，温暖阳光，落在身上，他才依稀感觉自己尚在人世。
冰冷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遍全身，随即隐没，在温暖日光下很快被驱散，林琢抚胸，咳嗽声轻了许多。
李家虽然败落下去，但总算是在明华城经营了数十年，结交的药师都是不错，这两天李明初为林琢请来看病的也都是一些名气不小的悬壶医者，短短几日，他就感觉自己的伤势好了许多，虽然运功之时仍能感觉经脉处传来隐隐的伤痛，但比之那日激斗之后，浑身无力的虚弱要好得多了。
这是林琢到了李素影家的第三日，一切都平常得有些过分，韩络那里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但又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酝酿着极致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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