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分部

　　目的地是圣城大酒店对面的商业街，由于酒店比较有名，酒店大楼渐渐成了地标性建筑，说这个地点基本上没人不知道。
　　小隐于山，大隐于市，几天前清道夫留给我黑卡上的地址，便是在这家酒店。
　　朋友把壁虎捧在手中小心抚摸着，壁虎貌似也很享受，没有丝毫挣扎。
　　“可以把它送给我吗？”她大概是认为我可能无法养活这个东西。
　　“额，和你说实话吧，它并属于我。”
　　朋友歪着头，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谁的？”
　　“一个开花店朋友的。”
　　她表情变的十分惊讶，“你居然还有开花店的朋友？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刚认识不久。”
　　“才认识不久？”朋友表示怀疑，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女的？”
　　“男的。”
　　“卖的都是什么花？”
　　“假花。”
　　她很是吃惊，“假花？所以是纸花喽。”
　　我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朋友却把壁虎还给了我，接着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输入纸花、花店等关键字，可找到不是寿衣店就是忽悠大学生的招聘信息。
　　“店在哪？”
　　“我住的地方附近。”
　　之前壁虎有说过，花居店主在晚上回到住处后曾使用电脑，虽然它没说店主会用电脑做什么。
　　果不其然，在导航地图上她并没有找到花居的位置，里面也没有相应的标注。打开附近的全景地图，花居所在的那条街道也无法显示出来。
　　“买纸花的店，给死人烧的那种？”朋友再次露出怀疑的目光。
　　“下次带你去看看吧。”
　　虽然我不觉得会有下次，而且就算到那时候她也许会忘记这茬事。
　　“那就星期天吧。”她爽快地答应了。
　　她当然会答应。
　　“好，就星期天。”
　　星期天应该是宠物店最繁忙的时候，不过我也没多想，她选择这个时候对我而言也算是好事。
　　若我在魔女集会中不幸丧命，她可以到我的住处，第一时间找到我放在桌子上的遗书，这样在把遗书交给我母亲时，有人能够好好安慰安慰她。
　　·
　　吃完烧烤后已经非常晚了，因为朋友是女生，我本想送她回家，但她一直推手拒绝。
　　站在路口，一辆眼熟的车开了过来，看了眼牌照，心中苦笑，该来的总会来。
　　车窗打开，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微笑着问道：“先生小姐，需要打的吗？”
　　“你怎么在这？”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他，但细细一想，不如装作和他是熟人。
　　“碰巧路过。”
　　怎么可能是碰巧路过，明明他之前邀请我来这里。
　　“你们认识？”朋友好奇地打量着车和开车的司机。
　　“当然。”西装男眨了眨眼，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能帮我把她送回去吗？”
　　司机十分势力地捏住大拇指和食指，“我就是干这个的。”说着把出租车的营业执照拿了出来。
　　没想到他居然准备了怎么齐全，“送到北府街要多少钱？”
　　“我自己付就好了。”朋友推辞道。
　　“唉，谈钱多伤感情。”看到他那刚毅的脸我宁愿伤感情。
　　与他相遇绝非偶然，然而既然都到他们分部门前，不进露个脸很可能会招到他们怨恨，然后给我穿小鞋，或者在其他方面对我百般刁难。
　　有关清道夫的情况我也并不太清楚，他们的身影在很多故事中皆有提及，但并不尽其详。最早的记录源自商朝，魑魅魍魉为祸横行的时代。
　　他们为民间有识之士自行组织，非政府机构，在以前虽然不曾涉及朝政，可每代政府都会将他们视为眼中刺，欲除为快。
　　不过，从一份过去的报纸中我看到篇文章，作者用隐匿的手法表达出一个含义——现在的清道夫组织不过是披着清道夫的皮的异类罢了。
　　“钱我以后会付。”在拉着脸和他说完后，我看向朋友，在她看向我的同时，我把壁虎放到车顶上，“先让他把你送回去把，不用给钱。”
　　“那我先走了。”朋友的手指摆出六放到耳边，“到家后我会给你打电话，所以安心吧。”
　　在朋友挥手后，清道夫眼神往车顶瞥了瞥，意思十分明显是知道车顶有那只东西。不过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既然他前来请我，在翻脸之前必定会卖我个薄面。
　　·
　　大概是由于我身上的穷酸味，在我出示黑卡后，保安放下警棍不再指着我的鼻子，掏出对讲机狐疑地看着我。
　　“嗯，我知道了。”
　　保安放下对讲机，撇着眼说：“进去吧。”
　　我看他并不像是狗眼看人低，反而像是在给我一个下马威。
　　现在我能够轻易分辨所看到的人是人是妖，是凡人还是修道者。
　　我对着保安亭上放置的摄像头笑了笑，接着把捏在手中的黑卡当做飞镖射进垃圾桶。做完这些后，我转身走到圣堂酒店对面的马路，一屁股坐在花坛旁，插上耳机耐心地等待着。
　　我等了很久，当然也不是太久，不得不说，夜晚的风很冷，尤其是他人杀意赤裸裸传递过来时。
　　如果媒体不故意掩盖，你可以发现街头杀人事件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甚至这些事可能就发生在你身边，为了在遭遇杀人事件时能够自保，我一般会随身带些东西防身，比如小包的生石灰。
　　自从在那个世界走一遭后，我便发现自己像是开了天眼，突然能够感知到修真者和妖的气息。
　　所以，隐身摸过来完全没有意义，来者的杀意融不入秋风，虽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来者身上的灵力。
　　我现实装作打了个喷嚏，然后装作掏卫生纸从兜里掏出石灰包直接向着杀气方向砸过去。
　　寒光一闪，纸包被利刃划破，其中包裹着的石灰泼洒出来，沾染了杀手一身。夜晚的霓虹灯闪烁不断，来来往往的路人可能并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人影。
　　石灰可比胡椒要好，因为石灰不能用清水冲洗。
　　街边小卖部能够买到矿泉水，却买不到油，谁也不会随身带着油。
　　在他没有恢复视力之前，我从花坛上敲下一块瓷砖狠狠朝那人脑袋砸去。不得不说，我很有投递天赋，瓷砖砸到那人脑袋上，血瞬间彪了出来。
　　见他捏出剑指，我又掀出一块砖头扔了过去。
　　这次，砖头在快要砸到他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下。应该是张开了结界，可大街上我总不能把散弹枪拿出来。
　　正在我费劲脑汁想着怎么破开他的护盾时，杀手现出身形，从兜中掏出一张画着暗红色图案的符纸。
　　符纸上散发着不详气息，我认得符纸上图案，那是诅咒符箓中最常出现的一种符号。
　　心念一动，融入暗影，我无法长时间躲在暗影里，原因有二，一是暗影会对侵蚀我的身体，二是这些术士总会有办法找到我。
　　果不其然，刺客右手竖起的剑指夹着符纸，左手开始掐算。
　　我在暗处，他在明处，可一旦他算出我的位置，我便失去这在暗处的优势。在他没有算出我的位置之前，我移动到他脚下，从他脚下的暗影中现出身形，在现出身形的一瞬间掏出散弹枪。
　　紧握住枪身，由下而上，以拔刀之术从用锦囊中抽出散弹枪，用枪托瞄准他胯下狠狠砸去。
　　年轻人啊，别怪我卑鄙。
　　二三十多年的岁月早已磨灭了我的纯真，我不会对我有杀意、且有能力杀我的人心存怜悯。
　　男人捂着胯下蜷缩倒在地上，另只手放在眼前，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眼睛中流出的泪水和生石灰掺和在一起，想必一定很疼。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再次抡起散弹枪，用枪托朝着他后脑勺砸。
　　第一次的效果并不理想，看来是敲偏了，男人想要说什么，可我哪能管这么多，瞄准他后脑勺又狠狠砸了一次。
　　一旁经过的路人吓的慌忙跑开，在从暗影中现身的同时，我便用黑影遮蔽住面容，以免被人看到容貌。
　　在警察没来之前，我把散弹枪塞回孑孓荷包，然后再捡起男人掉落的匕首，用这匕首划破他的衣服，如庖丁解牛一般利落地将浑身上下扒个精光。当然，内裤还是给他留了下来，我想应该没哪个大男人会在内裤里面藏东西。
　　在等待的时间我并没闲着，我已经将整条街所有能够看到的监控的死角记下来。所以遁入阴影也好，从阴影中现身也好，绝无被监控看到的可能。
　　那些路人可能会看到，但没有立即你拿出手机拍照我也无所谓。
　　重新进入暗影远遁别处现身，我继续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朋友现在应该已经被送回家了吧。
　　试着拨打电话过去，却无人接听。
　　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但他们在发现地上躺在的男子时，只是一脸嫌弃地绕着走开了，就在我正犹豫要不要给医院打电话时，一个OL打扮的女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旁。
　　“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是你的敌人。”女人站到我身前，表情高傲而冰冷，一脸鄙视。
　　“你若是敌人，我恐怕早死了。”我能感觉到，她和之前地上躺着的男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而且，我察觉到她并非热人类。
　　“先生果真是个狠人。”女人用下巴指了指躺在地上，正在被路人围观拍照的杀手。
　　“你这话就有些过了。”若正面能够干得过他，我也不屑使用这些卑鄙手段。
　　之所以刺杀失败，缘由他太过愚蠢。感觉他不是个合格的杀手，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修道者，反而像是，一个连棋子都算不上，用来试探的石子。
　　“先生是个明白人。”女人掏出手机，试探地问道：“开门见山的说，我们需要先生帮个忙。”
　　我没有拒绝她的实力，我也没有拒绝她要求的权利，她在威胁我，对此我却毫无办法，“如果我能办到，尽力而为。”
　　“先生你应该用过电脑吧。”
　　以前从一个好友那里听过，网上有很多贩卖个人信息的网站，只要价钱合适，能够将祖宗八代的信息都找到。其中更是有个会员制的网站，成为会员后，能够随意浏览户籍系统上同步的数据。
　　“你在把我当白痴吗？”
　　看书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时间的手段，并不算不上是爱好，也算不上必要的嗜好。
　　“相传每代先生皆是才高八斗的学者，正巧现在我们需要借助你的才智。”
　　我算不上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三线城市的小学里当老师。
　　“什么事需要借助我这凡人之手。”
　　“先生过谦了，这边请。”
　　这次，再经过酒店门口时，保安没有阻拦，当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走入大楼，步入电梯，电梯缓缓向楼下移动。
　　“从两天前开始，妖怪们开始活跃起来，这不是区域性事件，而是全球性。”
　　“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说吧。”两天前，正是老老板飞升的日子。
　　电梯还在下降，显示楼层的数字早已超出最低下限。
　　“两天前，记述者一族族长的丈夫飞升而去，而你，是离他最近的人。据记载，上任飞升者出现的时间是建国之初，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想必你应该知道。”
　　建国之初破四旧，然而这只是对外的一种说法。
　　“说实话，这我真不知道。”
　　她完全没有告诉我建国之初发生事情的意思。
　　“不管你知不知道，在飞升者羽化之际，你是距离他最近的人这一现实不可该变。”
　　他们这些人就喜欢说这些莫名其妙、显而易见的废话吗？
　　“你现在就像西游记里面的唐僧，不过不同的是，你没后台，也没自保的实力。”
　　“所以你们可以保护我？”要不是强忍着，我差点都笑出来，她这算是什么，三流的剧情脚本？
　　他们邀请我而来，却在进门之前给我下马威。
　　我之前没有直接进来是因为我知道一定会吃闭门羹，这样便可以向我展示他们清道夫组织的神秘。
　　找不到他们的我自然会重新出去，在出去后遭遇他们安排的蹩脚刺客，当刺客威胁到我的生命时再将我救下，这样就可以让我感激涕零、死心塌地信任他们。
　　电梯十分恰到时候地打开，望着眼前震撼人心的场景，女人自信地说道：“我们是清道夫，是凡人世界的守护者，是……”
　　无聊而又昂长的头衔让我感到厌烦，在她喋喋不休说完之前，我打断她的话：“清道夫不是与妖魔势不两立的存在吗？”
　　女人狠狠撇了我一眼，“那是顽固不化之人才有的想法，现在是新的时代。”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我也知对人类而言妖魔并非全部有害，可清道夫不同，他们是卫道者，是绝对无法和妖魔走在一起的清道夫。
　　野史记载，东晋时期，战乱不止，妖魔横行，为保百姓不为妖魔所害，清道夫们遇妖杀妖遇魔除魔，不屈服不迂回。
　　然而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战乱不止，妖魔便会继续为害人间，所以当九州再次统一后，在野散修的修道者几乎接近全灭。
　　清道夫为民间散修自行组织的团体，组织内部人员身份无高低之分，集结之处也不固定。他们不为名利，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亦无分部总部这类差别。
　　当我听到‘分部’这个词时，对过去清道夫故事热诚的心已凉了一半。刚刚遇到的事情又凉了剩下一半，看着这建立在地下的巨大城市，我的心便彻底凉了。
　　“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我相信她杀死我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可她并不会这样做。即便清道夫组织的性质发生该变，她也不会杀我，应该说无法杀我，因为有人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于妖来说，吃了我能够感悟大道，对于修道者来说，他们亦可以将我抽筋剥骨炼成丹药。
　　可他们无法这样做。
　　窥视我的组织和大妖有很多，即便再不济，还轮不到清道夫对我下手。秘境中的修道者门派从来不在意凡人的死活，也亦不在意在野修道者所构成的组织曾经所做过的事情。
　　“我就是管事。”
　　“我知道的清道夫，应该还没堕落到和妖魔同伍。”
　　“你……”女人气着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呵斥道：“你知道什么？”
　　我并非不懂变通，但妖便是妖，如同魔一般存在便是危害，“我知道什么？”
　　“算了，被你们人类反感这也不是第一次。”说完，女人气愤地走开了，留我傻傻站在原地。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朋友的电话。
　　“抱歉啊，刚刚没接到，既然打电话过来，难道说是在担心我，安心啦，我老早到家了。”
　　“既然到家就好了。”
　　“你呢？回去了吗？”
　　“嗯，我快到了。”
　　继续又瞎聊几句后，我看到一个坐着电动轮椅的中年人从之前女人离开的方向慢慢移动过来。
　　当我挂上电话时，打量着我的中年男人率先说道：“你好，我叫汤文乐，本城清道夫分部管理人的副手。”
　　除非先天残疾，修道者很少会坐轮椅。他于其说是副手，不如说是那名大妖的监视者。
　　“汤先生你好。”我想即便不自报家门，他也知道的底细。
　　“被先生你称先生，真是折杀老夫了。”
　　即便到现在，我也不知他们到底如何看待我。
　　“我刚才听说了，全球共时性地妖怪活跃事件，是为此把我找来的吗？”
　　“飞升之人百年左右才会出一位，每次飞升之后必定会引发灾难，对此我们也有相应的对策。”
　　汤文乐左手点动轮椅上的按键，一面立体投影旋转着铺展开来。从投影中的地图能够看到清道夫在全城的战略部署，以及一个数值化人力资源和战力分配表格。
　　“时代在该变，妖魔的性质同样会发生变化，传统的妖魔不足为惧，但自2000年的千年虫事件后，我们发现一种新类型的妖。他们诞生于网络中，却无法当做人工智能看待。”
　　投影上的画面再次产生变化，平面投影拉伸成3D立体投影，投影中出现一个两头身、宛如吉祥物一般的玩偶牛。
　　有着黑色纹路的玩偶牛，扑腾着身后小巧的翅膀从投影中钻出，它有模有样地向我鞠躬道：“你好啊，先生，我叫雯，是诞生于网络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