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舍

　　书舍显而易见是家书店，店主是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头，大概是因他太了，书架和地面总会有灰尘堆积，而且一进门便能闻到一股霉味，仔细寻找也找不到味道来源自哪。
　　“老老板，我又来了。”
　　老板微微睁开眼撇了我一眼，随后又重新合上眼皮，和过去一样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在装睡还是在真困。
　　晨曦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书架上，上面有旧书也有新书，种类繁多，书的摆放没有特定的顺序，位置也经常变换，让我常常是看完上册找下册，有些甚至是只能看到下册。
　　非常神奇的是，这里的书貌似怎么都看不完。
　　我虽说没有一目十行的能力，但浏览速度是常人数倍，在雨天这个速度还会提升。可无论我看得再快，三年间的空闲时间也没有读尽这小小书店里的所有书。
　　书摆放完全没什么规律，不过还好这里的书质量都不差，而且我看书又没有打发无聊之外地其他目的，索性每次都随手抽出来一本粗略看着。
　　但在看书之前，需要做做卫生，一只手拿着看书，另只手可以晃着鸡毛掸子给书架上清理清理浮尘。
　　怪谈、野史，诗歌、古文，哲学、寓言、名著，这家书店应有尽有。
　　当然，有些书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吐槽，比如《恶魔召唤术》、《简易蛊毒的制作方法》、《法大MS》、《符咒咒文解析》、《玉匣》等等。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和怪异，正如我不相信今天拖地走一圈需要32步——上次拖地走一圈只花了33步——开始只需要走30步，房间的空间大小居然也会不断变化，我只能告诉自己这是错觉。
　　等我把拖把拧干放回原位，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
　　将读完的书随手插回书架，在从书架上抽出下一本书时，我看过一只眼睛透过书间的缝隙死死盯着我。
　　“呃，有事吗？”
　　眼睛眨了眨，娇弱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大哥，咱能问个事吗？”
　　“问吧？”书舍的客人不多，即便进来也定会因房间里的霉味早早逃离，打扫一遍会让人在读书的时候心情舒畅，可终究也只是心理作用。我不知道霉味到底出自什么位置，即便问老板，老老板也只是撇撇他那半死不活的死鱼眼。
　　“咱在找本书。”书店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但总有些客人在看完书后随便把书往书架上一塞。开始的时候我也曾去整理，但后来，也就随他了。
　　“哪本？”我并不介意霉味，也不曾想过调查书店底细，这里有书，有足够多有趣地书打发时间。
　　“落花赋、葬花语。”
　　“落花赋、葬花吟我没见过，花落赋我倒是见过一本”花生四序，花开吟，花折殇，花落赋，花葬语。花开吟是诗歌本，花折殇是文言本，花落赋是词文本，至于花葬赋我倒是没看过。
　　“一本也好，能告诉咱，那本书在哪吗？”书籍缝隙间的眼睛变的明亮起来。
　　“这你得去问老板。”老板是个非常神奇的人，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见他走动，可却能轻易说出每本书的位置，真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故弄玄虚，把书籍的位置打乱，最后在书上装了定位。
　　“俺怕他，不敢问。”也对，若非如此，她也没必要向我求助。
　　“就一个老头，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真怕她眼球会直接从眼眶里蹦出来，“等等，你……”
　　话还没说完，老老板的声音和他本人突然出现在书架另侧，“给，你要的书。”
　　“谢……谢谢。”
　　女人的声音磕磕绊绊，看来是真的很怕老老板。从书籍之间的缝隙中我看到，老老板递过去的是一本装订十分精致、且古韵十足的线装书。
　　既然没我的事了，我便转身依在书架上，翻着刚才随手抽出来的闲书，“真稀奇，老板你居然又从躺椅上下来了。”
　　“说了多少遍，不要多管闲事。”听老板的口气，他好像很生气。
　　“我也就只是帮你给书架扫个灰，然后拖个地。”
　　“我不是说这。”
　　“那你是在说什么？”
　　“哼，明知故问。”冷哼一声，老老板拄着拐棍回到店门口的躺椅上重新躺下。
　　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虽然口气听上去很是生气，但他并没有撵我的意思。既然没撵，那我就继续在这看着闲书杂谈打发时间。
　　·
　　时间过的很快，除中午出去吃了顿饭，其他时间都在书舍看书磨过去。说来惭愧，如今年近三十仍孤身一人，每周双休时候学校没课，我自然也没理由去那闲逛，要是被当做小偷就不好了。
　　书舍中的光线逐渐昏暗，时间还很早，但已经能够感觉空气渐渐变的混重，气压增强、空气潮闷，这是即将下雨的前兆。
　　在离开之前，我掂起墙角的扫把最后再为书店做一遍清扫。不知为何地面总是堆积很厚一层灰，明明早上已经拖过一遍，期间店里也没来过几个人。
　　扫好，拖完，聚集起来的乌云已经完全将天空遮挡，离开书舍经过柜台，看到老板眯着眼躺在摇椅上，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睡着。
　　名为《落花赋·葬花语》的线装书此时正躺在老板身前的柜台上，没想到真的有这一本书。
　　“老板，这本书我能借回去看一晚吗？”
　　老板翻了翻白眼，没搭理我。
　　“可以吗老板？”
　　老板眯着眼，不耐烦地吐出话：“不行。”
　　“求求你了，就一晚，要不然明天谁知道这书会被你放到哪。”开始的时候老板还有耐心告诉我我要找的书放在什么位置，后来大概是被我问得不耐烦，再怎么问也只是得到‘自己找’这样的回答。
　　“书怎么放都是我的自由。”
　　“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
　　“为什么不行？”以往每次借书他都会同意，但这次不知为何会这般顽固。
　　“没有为什么。”老板从躺椅上站起来，一把将书从我手中抢回去。
　　“花生四序，我就差最后一本花葬语没看过。”
　　“谁告诉你的花生四序？”老板再次翻了翻白眼，“我这根本就没有花葬语。”
　　“葬花语不是花葬语？”
　　“你脸上长的难道是两个窟窿吗？”
　　他在变相地骂我眼瞎，不过我也没必要和老人计较。
　　“轰隆！”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听到雷声时老人打了个激灵。
　　“你心虚了。”
　　“虚你个头，快下雨了，我看等下你怎么回去，还想借书？”老人用不屑地眼神看着我，随手从柜台下面摸出一个手抄本，“借你这个，就当是还你今天替我打扫书店的人情。”
　　·
　　（山神视角）
　　“此生真有幸能能够娶你做为妻子。”躺在软塌上的男人如是说道。
　　我靠在窗边，看着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男人，心中满是不甘和苦痛，“死到临头，就不能说些其它的吗？”
　　“说些什么？”男人捏起自己雪一般惨白的头发，虚弱地笑着说：“对你的爱我早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
　　“就会贫嘴。”撇过头，我不愿再看他如此这样，“说你想继续活着，只要你说，你就不会死。”
　　吾为河流与山川之主，当然这是那些惧怕我力量的凡人们对我的称呼。
　　“死亡是句号，只有如此我身为人的一身才算完整。”
　　他是外乡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敬神明也不惧妖鬼的怪人。
　　“为了自身的完整，你要抛弃我吗？”如今吾真是瞎了眼，看上这个自私的男人。
　　“别说的那么无情，再说你不是神明吗。”他想撇开话题，但就如他所愿。
　　“哪有什么神明？难道你是因为我是神明才和我待在一起吗？”我知道他并非是这样的人，若是如此，也活不到今天。
　　“人们信仰神，往往是出于恐惧。”出于对未知的恐惧，男人自称来自异域，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但是我不会害怕你。”
　　你为何心中无所畏惧，难道是因为不怕死吗？“我虽不是神，但可以让你获得永生。”
　　“永生的人不会死，也不曾算是活过，别让我难堪好吗。”
　　我实在不知道，永生有哪里不好，对与人世间的达官显贵而言，永生难道不是他们永远无法得到的奢望吗？
　　“难道你已经厌烦和我在一起吗？”
　　“我非常害怕会这样的事情发生。”男人艰难地撑起身子，“我是人类，即便身体不会腐朽，内心也会。”
　　·
　　（店主视角）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千百年不过弹指一瞬。
　　没了山，少了水，造了房，建了城。
　　在我眼中，城市像是寄生虫，靠蚕食山川与河流而逐渐壮大。
　　过去我是山川与河流之主，而现在我只是三川街道上的花店老板。世上没有神佛，有的只有被尊为神佛的人或妖，世上也没有轮回，我也不相信轮回，虽然这话从我这妖的口中说出没什么信服了。
　　可世上却有着如此相似的人。
　　我非常期盼能够再次与他相遇，但我知道再也无法相遇，这是在我第二次与人类结为夫妻，并亲手将其埋葬后才明白的道理。
　　为了祭奠她，我一直保持男人的模样。在保持这个姿态的同时，我也渐渐能够理解，那个他临死之前的想法。
　　“你醒来？”
　　男人从床上醒来，眯着眼睛四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哪？”
　　“我的住处。”我不需要睡觉，但总要在人前装装样子。人类是种非常麻烦的生物，除非我能将他们从地面上全部清理干净，否者他们的后代，继承他们遗志的后人会前仆后继地打扰我。。
　　我生于此，与他相识于此，与她厮守于此。我无法杀尽人类，也无法斩断对他和她的相思。红豆长了一茬又一茬，朝代换了一轮又一轮，花开又花落，我装成人类，慢悠悠地，如他和她所期盼地那般，好好地活着。
　　人心会随着时间腐朽，那如同人类一般生活的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