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柔软床铺上樟脑丸的气味异常浓郁,显然被褥刚从柜子里拿出不久。天花板上垂挂着各式各样的纸花,隐约可见一只双尾壁虎趴在吊顶,黑豆一样的眼睛貌似在注视着我。
“两条尾巴的猫被称为猫又,那,两条尾巴的壁虎名为什么?”
戴着面具的房间主人微微扬起头,“没有尾巴的壁虎叫壁虎,一条尾巴的壁虎也叫壁虎,所以不论尾巴有几条,都还叫壁虎。”
吊顶上的壁虎晃了晃尾巴,像是认同房间主人的回答一样。
“水映不出你的影子,所以你是妖?”
妖没有形体,所看所触皆是假象。虽说是假象,但相由心生,弱小妖的‘相’由他物的内心所生,强大妖的‘相’由自我的内心而生。
这也是为什么,妖的模样在人类眼中多是张牙舞爪。
“没错。”他十分爽快地承认,同时再次取下脸上的面具。
这次我已经做好准备,不会像之前那样直接晕眩过去。
面具缓缓取下,露出的脸孔就像照片中的我PS后打上个二三十层美颜。
和我很像,却不一样。
“呕……”我赶紧转开脸不去看他,可眼睛却无法从他那精致且不实际的脸上移开,捂住嘴巴,将反胃涌上喉咙的酸水硬生生咽回去。
重新戴回面具,他没有多言,大概是为了留些时间让我缓一缓。重新躺下看着房顶上垂掉的纸花,刚刚所看到景象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消散,翻腾的胃也逐渐恢复平静,而一直趴在吊顶上的双尾壁虎也不知道爬到了哪。
只有小孩才会喋喋不休地询问那些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我更喜欢直接述出自己对这些问题的猜想,然后去证实。
“真是个美人啊。”美人这个词不适合用来形容男人,可妖并无男女之分。
“你差点吐出来。”坐在板凳上的他晃着二郎腿,“看来不是很对你的胃口。”
“因为实在是,太美了。”在他取下面具的那刻,世间一切皆都黯然失色,生的如此俊俏,哪有人会厌恶自己的脸。
那是如此完美,宛如神作,然而我这并非是因为自恋。
强大的妖魔,凡人仅是看上他们一眼,也会陷入疯狂。
道法自然,万物皆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默念着静心咒法,双拳紧握,指甲不知不觉已经深深陷入掌心肉中。
“还想看吗?”他随意翻看着手中的抄本。
“饶了我吧。”色是刮骨刀,每看一眼都感到寿命缩短一节。
“离天亮还早,继续睡吧。”轻柔的声音使床铺也变得更加舒适,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既然他这样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安心闭上眼睛,就当是坐了场梦。
·
(荒神视角)
透彻的清泉自山涧流淌,少女的歌声在林间回荡,晨曦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身前盛开地野花上。
少女不知从哪捡来一根树枝,像是在挑选胭脂一样不断戳我还一边问:“你是妖怪吗?”
我伸手抓住树枝,一颗绿芽自中间生出,然后快速生长、开花,阳春的时节、断掉的枝条上长出一簇淡黄色的桂花。
“山主、荒神、妖怪,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对妖而言,这些称呼哪又有什么区别。
少女扔掉树枝,将摘下的桂花捧在掌心,她把鼻子靠近手掌深吸一口气后露出沉醉的表情,她兴高采烈地问道:“所以山主大人的本体是花妖?”
“随你怎么想。”吾本天地灵气所凝聚而成的混沌,受人类崇拜而成这里的山主。当人类将我遗忘,不再信仰我的人类将我称为荒神。妖会显现映照人心的模样,由山神转化为荒神这一过程可比想象中的要痛苦。
怪不得会有那么多的荒神会作祟。
“男的花妖?这可比不会开花的花还稀奇。”少女坐到我身后靠着的石头上,伸手扯下河岸边的柳条。
试问,这世间哪又有不会开花的花?
“为什么要变成男人,变成女人难道不更好吗?”少女晃着双脚,用桂花和柳条编织出一顶花环。
在她身上,我看到过去他的身影。我知道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轮回,也知道人死后灵魂也不会转世投胎,但她的身影和记忆中他的身影正在不断重叠。
“我遇到过一个男人。”
“就像初生小鸟会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成父母?”
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并不是他,但他是第一个敢用正眼看我,且不惧怕我的人类。
“我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死前,我不曾真正的理解过他,因为我总以为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会很长,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去了解他。可人类只能活过八十个春秋,可对我而言,初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所以你变成了他?”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以为只要变成他我就能理解他,可身为非人的我始终无法以人类的思考方式去思。
“我变成了记忆中的他。”时间无情,不仅夺取了他的生命,也逐渐冲淡了我记忆中他的模样。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恐怖,我很害怕,我会将他彻底忘记。
·
(女孩视角)
躺靠在河边石头上的妖百十年前便已被证明是无害的,传言虽是如此,可这百十年前始终无人敢靠近他百米之内。
僧侣和道士也拿他没辙,因为过去他毕竟是位神明,因动了凡心被打落人间,沦为如今这副模样。
很浪漫不是吗?
妖也好,神也好,皆无性别,他们的外形会变化成最初看到他们之人内心的模样。到底是先有神还是先有人类,这个问题和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差不多。
正因如此,人类形态下男性的神很少,变化为男人的花妖更少。
能以自己意愿变化形体,百年之间不受人祭献和怨恨始终保持人类姿态的他,可以说本身存在便是种恐怖。
“看来你很在意他。”神和妖以人心而生,无心的镜子和流水自然印不出他们的倒影,他以为自己变成印象中那个男人的模样,结果却像是在照猫画虎。
人类绝没有如他那般完美的面容,然而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点破。
也用不着我点破,他是曾是神明,即便沦落为荒神也不会变成笨蛋。
太阳高升,绚烂的光线冲散朦胧薄雾,从石头上跳下,我用柳条和桂花编织成花环戴到他头上。
“我该走了。”回去太晚的话,家里的大人应该会着急。虽说在山林会受山神庇护,但一旦出了事,那些人总会将问题归咎于山神头上。
毕竟,我的山神是位妖。
“恭喜你。”
“恭喜什么?”我不知道,山神为什么会突然祝福我。虽然在古老的传说中山中受山神祝福的人,最终都会得到幸福,但他已不再是山神。
靠坐在河边巨石上的荒神张开口,缓缓吐出句让人意味深长诗一般的话语:“花开终有时,折花毋须惜。花落香未消,葬花梦已尽。”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和我说这些,也着实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
第二天天刚亮,我便感觉到脸上出现瘙痒的感觉。伸手抓去,握到掌心中的触感瞬间将睡意完全驱散,下意识将抓住的东西抖落出去。
我最没办法应对的便是壁虎、蜘蛛和蛇这样的生物,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抱歉,吓到你了。”从地上爬起来地是位身穿淡青色长袍年轻男人。
“我才很抱歉,把你扔出去了。”书上说妖怪没有形体,寻常刀剑斧锤也无法伤到他们。
“没事没事。”男人眯着蛇一般细长的眼睛向床边靠近,它每接近一步,人形越是溃散。也许他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口水已经从变成锯齿一样的牙齿缝隙中流出。
店主及时出现在壁虎妖身后,店主伸出手掐住壁虎妖的脖子将他提起至半空,挥臂一甩,将壁虎妖砸在墙上。即便坐在床上,我也能感受到整个房间剧烈的抖动。
“念你初具人形灵智不清,我不杀你。”
壁虎妖连忙从地上爬起,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浑身不停抖动。
“你走吧。”
没有什么废话,淡青色长袍的男人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呼~”深呼了一口气,刚才我还以为自己会被他吃掉,可我又想不通,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店主大概是看出我心中的疑惑,他拉过板凳坐到床边,十指交叉放在翘起来的二郎腿上,“知道西游记里面的唐僧吗?”
“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恭喜你,你现在和小说中的唐僧没什么区别。”
“我能成佛?”心中狂喜,果然年近三十单身还是有原因的。
“物理方面的。”物理方面的成佛,也只有被火化成灰的时候吧。
掀开毛毯,穿上摆放在床头的新衣服,十分庆幸是运动服,而不是唐装。
“所以,从今之后我身边会出现很多以我血肉为目的的妖怪?”
店主点点头。
“我不会也是什么十世善人转世吧?”感觉上他像是在看玩笑。
我不相信世间存在妖魔,但不相信并不代表没有,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当现实近在咫尺发生在眼前,那些自己不曾愿意去相信的事情也不得不相信。
“这世上也没有转世投胎。”他好像随口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我不信佛。”比起神佛,我更期盼的是每月到账上的三四千块工资。
“与有无信仰无关,该来的总是会来。”
·
(店主视角)
妖可变化为人,人亦可变化为妖。即可为妖,也亦可为神。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终究不过是同一种东西,为人所害怕、恐惧。
恐惧是力量的源泉,愈是恐惧,其力量愈是强大。
“你在开玩笑吧。”我想起他,想起他被当做祭品绑在石柱上的样子。宛如一个傻子,傻兮兮地笑着望着天上飞过的大雁。
他终究不是他,也不会是他。人终有一日会死,早一日,晚一日没有区别。花开随花落,折花亦葬花,可我若不去折它,也没必要葬它。
人亦花,花亦人。。
花似花,人似人。
眼前的人儿,他心中亦是不曾恐惧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