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楚红袖发现，自从那大和尚走了之后，秦白衣便好像有了心事一样，白着个脸，问他什么事，就嗯哦的敷衍几句了事，尽管以前的他话也不是很多，但是，总感觉哪里对不上来了，便也不再理他，硬是拉着他，找了个地方自个歇息去了。
　　秦白衣却毫无睡意，似是受了些影响，他自小便生长在剑峰之上，自父亲去世后，便一直跟着爷爷，一个小孩子长期在峰上生活，没有其它玩乐，一如他的名字，平凡度日。然而在他十岁那年偶然从父亲留下来的句子中发现了练气法门，这一发现，便让他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整天埋头苦练，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研习练气之道，这已经成了他在剑峰之上唯一的乐趣。当法门每练一层，他便发觉体内会增加一道不受控制的寒气，越是往下，寒气越重，可惜他彼时已经停不下来，他一直相信只要练到了最后，必然可以将体内的寒气化解，并为己所用。到了他十九岁那年，苦苦修心之下，再无进展，亦已开始发觉自己体内那团无法控制的寒气，即使法门再无法突破，仍然在缓缓增多，长此下去，他必定再无法压制，数年之后，冰冻而亡。
　　方渡的话语令秦白衣陷入沉思，自己在玄冰技成的时候，便已知道命不久矣，下山之后数次对敌，尽管小心翼翼，却还是逃不过受伤，甚至差点赔上性命，因为自己怕死，怕妄用真气之后会引致反噬，然而，越是这样，便觉得越容易枉死在他人手下……
　　当天边红光初现，这世间的一切便开始变得清朗起来，只是，有的人，仍在执着，不知为以往，还是为了以后。
　　楚红袖睡的不错，但她醒来后，心情却没有那么好了，看着眼前的秦白衣，见他神情变幻不定，一会思考，一会又变得迷惘，再过会又是凶狠，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小白，你好了没，还要这样多久。”
　　秦白衣反应过来，见楚红袖正看着自己，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便道：“怎么了？”
　　“我说你一整夜没睡，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被那大和尚施了魔，魂不守舍的。”楚红袖围着他转了个圈，上上下下看了下，还真当是和尚给秦白衣施法了。
　　“魔，什么魔？”秦白衣一怔，没反应过来。
　　“我哪知道，我看你这样子，莫不是心魔作乱，自己跟自己打架？”楚红袖细想了一下，大有可能的样子。
　　秦白衣没有回答，又回到了他那无聊执着的想法中，对敌时，若用尽全力，寒气容易反噬，若不用上全力，便已有了肤体受伤，甚至枉死的可能，到底应该怎么打，到底应该怎样。
　　其实，如若临敌经验丰富，根本不必为了这事烦恼，况且，对战之时，瞬息间已万变，可怜他只不过是一张染了几滴墨汁的白纸，却在为了此间而烦恼，当真是可笑，如若被楚红袖知了去，早被骂了白痴了。其实，说到底，只是他被人勘破死亡之数，对死亡便有了畏惧而已。
　　楚红袖见他还是如此，摇了摇头，不理他，走了开去，她想着，是不是要去荷塘那装些水来浇醒他。
　　经过昨晚一战，这村里受了破损，地面都是破破烂烂的，楚红袖来到村口荷塘，满塘荷花，散发阵阵清香，泌人心肺，不由得心情一阵舒畅，选了个地方清水洗脸。
　　秦白衣跟着过了来，情绪有些低落，红袖已经洗好了，一脸的神采飞扬，还有些水滴残留在脸蛋上，看着清爽不已。秦白衣见了心情也好了些，深吸了口气，直接将脸泡在了冷水里，一股清凉直入心肺，杂念瞬间全无，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抹去水珠，当真是神清气爽，心中郁闷全消，见到红袖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当下问道：“怎么了？”
　　红袖笑了笑，手指往荷塘中一指，道：“小白，你帮我把那朵大荷花摘回来给我呗。”
　　秦白衣顺着红袖所指，见到荷中央果然有朵大荷花，通体无杂色，雪白无瑕，花瓣呈怒放之姿，非常好看。
　　秦白衣点了点头，飞身而去，将花折了后踏水而回，伸手递给了红袖。
　　楚红袖一脸开心，接了过去，低下头去嗅了嗅，一脸陶醉的样子。秦白衣笑道：“花香飘的到处都是，又何须将它摘了回来，此刻它正开的好看，折了它有些可惜了。”
　　楚红袖深深吸了一口花香，摇了摇头，道：“它在最鲜艳，最好看的时候能吸引人，让人欣赏到它的美，即使是死了也无憾了。”然后她又指着荷塘另一处，说道：“你看那边，那朵已经凋零了，只剩下两片枯萎了的残瓣，它的美，它的香气无人知道便已孤独的老去了。”
　　秦白衣看着楚红袖，一向活泼的她，却在此时像是有些感慨的样子。
　　“小白，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名扬天下，轰轰烈烈的死去，还是默默无闻孤独的老去。”楚红袖问道。
　　秦白衣一怔，没有说话，好久才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楚红袖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逗逗你而已，对了，小白，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爷爷把我许配给柳家的事吗？”
　　秦白衣没来由的心里一跳，似是有了别一种滋味，还是点了点头。
　　“可我不喜欢，我跟那小子见过面，他也不喜欢我，就先前那个样子，还向身边的人说我配不上他。”楚红袖鼓着腮，又摇了摇头，道：“总之与他处的不舒服。”
　　秦白衣听了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可以跟爷爷说清楚。”
　　“对，我说过了，但爷爷不听，这次你也要帮我劝劝我爷爷，你先前可是答应过我的，嘿嘿。”楚红袖笑道。秦白衣想了想，自己的确说过这种话，但是先前那个胖嘟嘟的楚红袖，可不像现在这般亭亭玉立的，便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与先前那样子已大不相同，如今这么好看，那柳家公子肯定会中意的。”
　　“这我可不管了，他样子跟你差不多，但见了他，总觉得他碍眼，不舒服，哈哈，你看着反而顺眼多了。”楚红袖也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那我应该怎么做。”秦白衣问。“没事，我到时带着你，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楚红袖说道，她早就有了主意，只是还没向秦白衣说明罢了，她又向远处望了望，“小白，我们继续启程吧，我顺便也跟你说说我家的事，让你有个了解。”秦白衣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其实他对楚红袖了解不多，他所知道的天下事，大多都是由祖上留下来的一些残本记载得知，其中便有提及楚家的烈焰真气，而对于楚红袖个人，他所知道的便是洛子夜提过的，修为高深，绝色过人，后来还知道了一件事便是，最钟爱的食物是糖葫芦！
　　楚家，极负盛名的便是楚宏修，当年曾与先圣帝一起击败犴貂，后又助力先圣帝建立圣朝，深得圣帝器重。如今的楚家在朝中亦是位极人臣，府中人才众多，连圣帝麾下的十二先锋中，亦有几位是由楚家所提拔。其中有点可笑的是，楚家虽然人才济济，当家人楚三环却是资质有限，武功着实平平，老爷子楚枫桥为此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叹家门不幸，令祖先蒙羞，而好在楚三环争气，娶妻之后生了一男一女，资质天份都不错，尤其是女儿，更是深得楚老爷子宠爱。。
　　楚红袖，原名楚红儿，楚三环之女，后因其武学天份奇高，被爷爷斗胆借以先祖楚宏修之名，更名红袖。楚红袖不仅修为过人，就连容貌亦有天姿之色，未成年时便有诸多朝中公子爱慕，每日借故登门拜访，只为一睹佳人风采。日子久了，楚红袖心生厌烦，不惜消耗数年功力以缩骨之法改容换貌，对外谎称突生大病，不再见人，而半年之后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楚红袖已成为一个小胖妞，风华不再，那些慕名前来的人慢慢的便不见了人影。未久，楚柳两家意欲联姻，红袖不依，便私自跑了出来……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说着，其中说到自己的样貌，修为时，楚红袖神色颇为得意，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秦白衣也没觉着她自负，反而觉得这时候的红袖有点像之前那个小胖子，有点可爱的样子，他太多数时候都是在聆听，有时才会出声问两句，就像个……傻子，那些矛盾，别扭的想法早都不抛之脑后了。他甚至还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可以永远和红袖在一起，那种感觉该有多好，当他看着楚红袖如此活泼动人时，他生平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样貌，而不是自己的修为，唉，这世上还真有着那么一些人，好看的让人自惭形秽，真是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