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阴阳生死锁

　　“老泥鳅，你老实说，这铁匣子你碰开过没得？”
　　黄三手突地大叫了声，吓了老烟枪一跳，莫名的看着他。
　　黄三手喊道。“这回真是诈胡哟，箱子里的老祖宗莫怕是跑啰！”
　　老烟枪惊得一口烟没下肚，呛得他眼泪直往肚里咽，他和沐正阳都是直觉强的人，老烟枪看了一眼沐正阳，沐正阳略微挥手，边上的警卫刷刷地全部端起了枪，黑麻麻的枪口对准了黑铁箱。
　　沐正阳正声道。“黄帮主，什么情况？”
　　他深知黄三手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般模样绝对是有什么隐情。
　　黄三手脸色难看道。“都讲人挖鬼墓不怕死，这是鬼挖人坟要活路哟！这箱子怕是有人开过，要出大事啦！”
　　边上六子道。“箱子自打从江里捞出后，就锁在了巡捕房的密房里边。探长不发话，量他金仙冥鬼也没得那胆子碰它。”
　　老烟枪脸色有些僵。“怕就怕里头东西真是哪个路头跳出来了的金仙冥鬼哩。”
　　三人同时看向了黄三手，黄三手面如死灰，他探了一眼沐正阳，沐正阳立时会意了他的意思，吩咐道。“六子，清场！”
　　六子身子一怔，瞟了一眼那边闹腾的港头，认真地盯着他。“大哥，江风已是够厉了，再刮可不知吹来的是东边雨还是西边风呢。”
　　沐正阳明白他的意思，眼下中国军警已和各国洋人起了争执，并且发生冲突甚至出现流血事件，这已然是一件天塌地陷的大事。如果再升级至外交事件甚至引发国际战端，那可是谁也担待不起的责任，包括他自己。
　　“码港上所有不是探头班的人，全部给我退回到哨口去！”
　　沐正阳只是轻喝一声，六子已知他话里深浅，他掏出了手枪，吆喝一声。“警备团二连弟兄跟我走。”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便整齐出列，踏着步子往港头奔去。
　　剩下的人眨眼间又分成整齐两排，一队有20来人组成的近卫队围列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将黄三手等人严严实实地圈在了里边，其余的全部依次往哨口退去。
　　沐正阳笑着道。“黄帮主，劳您上上手，知道您还没用早，这地冻天寒的腹里交迫，先前本探长已经让六子在一醉楼点了一宴，油酱蹄子，肥爆膘子，还有上海滩最有名的葱花沙豆糕，都是您好的那味，上好的鸭溪窖也都备着，咱且忍忍，待事情搁下了咱敞开了兴致喝。”
　　老烟枪点上了旱烟，蹲在那里看着黄三手。“得了，叫花子，闹也闹了，赏也讨了，探长可不是轻易请客的主儿，有没有那嘴福？就得看着手头功夫几斤几两呢。”
　　黄三手看了一眼黑铁箱，两只手瑟瑟发抖，他倒也是见过大世面人，年轻时参加过辛亥革命、护国讨袁战争，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生平所遭的诡奇荒事就更不用提。
　　几时有这般怕过？
　　他两只手怯怯的往铁箱子摸去，心里恨恨骂。“好个沐正阳，你这天杀的，明知老叫花害了痢疾，专点些滑肠子的菜谱，你小子倒底安着啥心？”
　　“等下。”
　　沐正阳忽地唤了一声，愣把黄三手吓得够惨，怒骂道。“小赤佬，侬要吓死人呀？”
　　沐正阳嘴角微微上扬，也不说话，掏出了自己的配枪便给递了上去，黄三手不知其意，愣愣的看着他。
　　老烟枪捂嘴笑了声。“老乞丐，你也是欠该，坟头编麻绳你是找索吊颈哟！”
　　他摇了摇头，蹲在那里边啅旱烟边笑话。“这黑匣子开得好就好呢，开岔咯，不是你家老祖扑死你，便是你打死你家老祖宗！”
　　黄三手脸面霎时一黑，怒瞪着沐正阳，心里怒恨交加，暗骂道。“好你个沐正阳，你他娘的绑我来就是干这勾当子事，你还真当我三只手来着？你倒是心宽，诡事血事见多了，心安理得，你干的是刀口喋血的活计，老汉我好歹堂堂丐帮帮主，自在快活，犯得着同你玩命吗？”
　　边骂着，沐正阳手枪已经递到了手里来。
　　他气得大骂，口水喷了沐正阳一脸。“沐正阳，你个浑犊子，你这哪是请我上一醉楼，你是要送我赴黄泉呀！”
　　沐正阳微微一笑，抖斜了下肩头，褪下来肩上的披风，边上的军警连忙上来帮着接住，他心里敞亮着：往后的事，恐怕不是这件披风能抵挡得住的严寒。
　　黄三手黑眼绿脸，寻思着：枪还是要拿的，万一真叫老泥鳅说着了，找哪个报销讲理去？
　　他将手枪夹在了腋下，呼了口气，眯着两眼细细看了几眼黑铁箱，自言自语道。“这锁倒是不难开，难开的是阴阳界碑路，所谓，生人走阳关，阴人过断桥，人鬼殊途，便是就这个道理。”
　　“这阴阳生死锁，又唤阴生阳死扣，道理简单着：就是生一个，死一个！”
　　沐正阳问道。“什么讲究？”
　　黄三手右手一个不小心一滑，吓得他惨叫。“妈哟，要死人啦。”
　　沐正阳厉声道。“说重点！”
　　“小赤佬你叫魂呀，要开你来开，老泥鳅，这小毛子要敢再吱声，替我灼死他！”
　　黄三手反倒有些抓毛，怒瞪着他，唾沫星子飞溅。
　　他骂了几声，才拿起抖颤的右手轻轻摁住箱盖，左手缓缓沿着箱口缝隙来回摸索。
　　只见他眉头一抻，感觉好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他猛呼了几口气，又从耳朵里掏出来个东西，看着似个细丝小圆环，又慢慢抻拉了几下，搓成了一根小倒钩。然后眯着老眼细细看了几下，觉着应该还算合适，便沿着箱子缝往里头缓缓地递去，不多久只见他慢慢像逗蚯蚓般从箱内抽出来一条细细的金丝线。
　　他将金丝线绕指一扣，再扣了几扣，打了一个金铃结，接着又顺手给它弹了回去。
　　只听叮的一声，打了结的金丝线又遁回进了铁箱内。
　　沐正阳疑声道。“老叫花，你干什么？”
　　老烟枪轻咳了一声。“乞丐子这是耍把戏呢。”
　　盗墓百家，门规苛严，各有绝密，沐正阳自然也深明其理，刚才破规也是出于吃惊，他点了点额，也就不再多问。
　　“这叫金铃解扣，所谓金玲听声，灵丝解扣，便就是解这个箱子的钥匙。”
　　黄三手呼了口气，似乎并不在意，缓缓道。“这阴阳生死锁只能开一次，而开锁的唯一方法就是金铃解扣，这是黄家祖宗立下来的规矩，铃响则锁开，铃灭则身死。”
　　又说道：就拿锁来讲，阳间的锁，自然是百无禁忌，阴世的就自当别论了。
　　而黄家的锁便就有两忌，一是‘锁生’，二是‘扣死’，所谓‘锁生’，便是‘阴阳生气锁’，而’扣死’，则是‘天地幽冥扣’。
　　前者，他曾听老辈有提及过，多少知晓些皮毛，至于后者，他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头。
　　据说，黄家祖人历来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透，好似一个迷。
　　老烟枪有些惊奇道。“还有这东西呢？”
　　黄三手笑了笑，惨白的脸面稍稍复回少许血色。“黄家讲究多着呢，只是手头的东西学着少了，道行浅着悟不开呢。”
　　他两手拍了拍几下铁箱的两侧，拍的时候，时轻时重，又连拍三次，大舒一口气。“好咯，金玲解扣，旁人回避，阴人过阳，差鬼让路。”
　　老烟枪和沐正阳自觉地转过了身子，知道这是黄三手亮三只手绝技的时候。
　　盗墓百家，虽所行所为有悖人理，百无禁忌，但门规派矩森严，但凡它派门人施展绝技之时，旁人都需回身避口，这是盗墓南派千百年来墨守成规的铁规矩。
　　耳旁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也不知黄三手究竟用的什么法子，竟真将黑纹铁箱打开了。
　　又听砰砰砰的几声枪响，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黄三手果真会用第三只手开枪，尖叫道。“妈呀，老祖诈尸啦！”
　　沐正阳惊得一个急回身，不禁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周身一怔。
　　只见黑箱内猝然扑出一道黑色魅影，直袭黄三手而去，那黑魅摇摇坠坠的瘫下了身子，横卧在铁箱上，一张的诡怖的‘脸’上流出墨汁般的恶臭黑液。
　　如果它还被能称作脸的话：上边遍布着针孔般密密麻麻的黑脓血疱，叫人作呕。
　　老烟枪惊得步子连连后退，哑声道。“喜，喜娃子？”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老烟枪咽了口唾沫，面色白惨道。“这是昨夜遇难渔民之一。”
　　黄三手的脸立时如打了蜡般惨白，拍腿道。“完了，老祖真跑了哟！”
　　他嚎的并不是祖宗真跑了，嚎的是真真正正的跑了。他越嚎便越后怕，后背冷汗啪啪不停往下打。
　　沐正阳怔怔地看着惶然失态的两人，猜不透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两个久经风雨的传奇人物如此这般失态？
　　他也不禁心头一凛，只觉着身上冰冻冻的作寒，看来实情远比想象中的还要诡悚可怖。
　　不一会，一名带着防毒面罩的警卫小跑了上来，俯耳轻轻地讲了几句，沐正阳脸色凝重得异常厉害，喝道。“大点声，再说一遍。”
　　警卫看了看老烟枪两人，大声道。“报告探长，鬼船我们搜查过了，里边没有人，但是…”
　　沐正阳厉喝了声。“但是什么？”
　　警卫道。“弟兄们该查的地方都查了，只是，有…有一个地方不敢进，咱进去了几个弟兄都发了失心疯，犯病的还咬死了其他几位弟兄。”
　　沐正阳眉头猛地一锁，直盯着老烟枪两人。
　　老烟枪这会儿没了抽旱烟的闲情雅致了，他脸色十分难看地道。“怪哩，这箱子果真有人开过呢，探长？”
　　沐正阳也没了主意，他将目光投向了黄三手，黄三手脸上冷汗直冒。“我说你们都别这般看我呀，都说了金玲解扣只能解一次！”
　　“那是谁开的？”
　　沐正阳正声道，随即身子不禁一颤，三人齐刷刷地望向了江里的鬼船。
　　“你/我家老祖？”
　　黄三手一个大骂。“沐正阳，你这天杀的小毛鬼，作死哟，这下可是捅破天啦！谁叫你们去碰这个铁匣子？”
　　老烟枪咽了几口唾沫，讲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既然那东西既能开得了铁匣子，为何今天才出来咧？”
　　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可能问题不是出在箱子上，那又会出在哪里？
　　这时，六子急冲冲的跑了上来。“大哥，有情况，船上下来的几位弟兄出了状况，这东西是在出事弟兄身上找到的。”他递上来一个文本子。“好像是日本人的东西。”
　　沐正阳一看，册面上印着几个奇怪的字，像是机密文本。“里边记录着什么？”
　　六子茫然地摇了摇头，沐正阳心急，拿过来看，他翻了几页，里面边是空白的，直至翻到最后一页，也是空白的。
　　老烟枪迟疑道。“这英国洋毛子的船上咋能有小日本的东西呢？”
　　沐正阳眉头锁得厉害，他思量再三，仍就抓不住那种不适的感觉。
　　“上船看看。”。
　　他走了两步，忽地想起来件重要的事情，刚才神情恍惚，忘了这茬。“船上的人，全部给我换岗，你们，上去戒严。”
　　探头班便全部跳上了木船，往江心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