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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话凄凉痛陈冤情 救寒士夜盗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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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袁宅家人,撤下门插官,一开门“噗通”一声倒进一个人来。袁彬听见外边嚷嚷,赶紧蹬上鞋,披了个棉袍,跑出来。一看,是个约莫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头上顶着一丢青麻帽儿,头发凌乱地别在耳后。棉袍子一朵朵烂棉花从破绽中飞了出来,跟刚偷了鸡似的。看他脸色煞白,嘴唇黑紫,双目紧闭,人已是冻僵了。老家人摇着头,叹了口气,“吩咐人找张席子送到城外化人场吧!”
  袁彬申过手来,试了试鼻息,又拉起手来,诊了诊脉搏,“这人还没死透,弄点热黄酒来,再熬一碗姜汤水来!”家丁们七手八脚把他抬进了屋,袁彬先用毛巾蘸着热黄酒给他擦了擦胸口,又给他灌了一碗姜汤水。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青年长吁了一口气,眼睛微微地睁了一下又闭上了。袁彬这才放下心来,“把西厢房收拾一下,让他躺下,过上三五日便恢复元气了。”
  老家人不禁踌躇着:“少爷也是多事,救了人,还要养活人,这......”袁彬见老家人犹豫,便开导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看这人像个读书人,八成是赶考的举子。”“照少爷的吩咐的办就是了。”老家人忙说道。
  到了张灯时分,那青年终于醒了过来。家人给他做了一碗原汤面,还打了两个鸡蛋。青年吃完了恢复了些气力,脸上也有了血色,看见袁彬提着灯笼推门进来,便挣扎着要起身,被袁彬按住了,“朋友,别动,你就好好躺着。”那青年就曲起上身,在枕头上连连磕头:“恩公,是你救了在下,您的大恩大德,在下不死必当得报!”说着,一串泪珠从他清秀的脸庞上流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打哪里来,怎么落得这步田地?”袁彬拉了把椅子在炕边坐下,关切地问道。那青年靠在枕头上,喟然长叹一声道:“恩公,我是浙江永嘉城人氏,叫周旋,字仲规。敢问恩公尊姓台甫?”
  “袁彬,字文质。”
  “哦,袁兄在上!”周旋听了,拱手一揖,“我家世代以盐业谋生,祖上是大灶户(采盐工人的头领),直到我父亲这辈儿上,读书才取了功名,在两浙盐运司做到从四品同知。后家父发现两浙盐政官商勾结,大秤进,小秤出,盐商获利巨大,却致使私盐泛滥、朝廷盐课(盐税)连年亏空,百姓高价还吃上盐。于是家父秉公上奏,谁料奏疏根本出不了浙江。后来父亲安排副使李扩正大人奔马进京,面禀朝廷,不料半路就被越王府的人给劫杀了,至今无处伸冤。”
  “据我所知朝廷在两淮、两浙、长芦、山东、河东和福建等六地均设置了盐运司,在广东、海北、四川、云南安宁、白盐井、黑盐井和五井等七地设置了盐课提举司,朝廷里户部和都察院在这些地方也派驻了给事中和巡盐御史,难道他们不知情吗?再者越王朱瞻墉人在京城怎么会如此做?”袁彬问道。
  “老贼人在京城,却在江浙苦心经营了十几年,越王世子朱祁钺代老子坐镇衢州,呼风唤雨、胡作非为,这些年百姓只知越王,而不言皇上,地点官员也多是越王府的提携起来走狗、爪牙,他们串通一气,看似执行朝廷宪规,实则是国中之国!家父官职虽微,但所司盐务却至关重要,越王府几次三番拉拢他,可家父生性耿直,不肯委身,他们见收买不成,知道父亲上疏朝廷两浙盐政舞弊之事,便对我周氏一族下了杀手——去年腊月初十夜黑风高,他们一把火烧了我家的宅院,可怜我周氏上下老少十三口人丧身火海,家父侥幸逃了出来,不久也一病故去了......残呀!”
  周旋擦了把泪,哽咽着说,“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遣散了家人,把妻儿送到乡下投奔了亲戚,便带了两个靠得住的仆从,裹了些细软朝京城来了,一是想参加春闱会试,二是寻着机会把江浙的事儿和我周氏一族的冤情陈于天听,实在不行我就是击登闻鼓也要告倒老贼。可我们主仆三人才到河南怀庆府,便被越王府的人追上了,趁着夜色摸进客栈,杀了两个仆从,我恰巧上茅房,侥幸未死,一路乞讨孤身进了京城......连着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到了晚上又饥又寒,迷迷糊糊就昏睡过去了,谁知......”
  周旋越说越伤心,索性放声大哭:“恩公!您就是我再生父母,此大恩如今世难报,来世做牛做马也必图报!”
  袁彬听了,不禁凄然心酸,忙安慰道:“周旋贤弟,什么也不要说了,家门之不幸,定得昭雪!你在北京可还有什么亲人故旧?”
  周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亲人,到是头来时修了书信,约上了几位同年,说在北京相聚!”
  “嗯,”袁彬略微点了点头,“贤弟在北京既无亲人就宽心住下,你既通文墨,又有功名在身,将来不愁没有个进身的机会,再不既我请家父,荐你在哪个府上做个笔贴士、师爷找个碗饭不成问题,其他的事情再从长计议!”袁彬说道。
  听袁彬如此说道,周旋挣扎着从炕上下来,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满眼泪花地说道:“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哥哥待我如同再造,我若负心苍天必诛!”
  二人又闲谈了会儿,袁彬便告辞出来了,回到自个儿的屋儿,他反复想着刚才周旋讲述的事儿:“没想到京城的朗朗乾坤、四海升平,在他地却是另一番景象,实在让人唏嘘不已。”他在屋里踱来夺踱去,直到三更天儿了,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从床底下掏出了个包袱,里面裹的是夜行衣。一袭黑衣套在身上,袖口、裤角用黑布条扎上,又从墙上取下一口短刀挂在腰间,准备停当吹灭油灯,悄悄地打开房门,到后院翻身上墙出了院儿,骑上提准备好的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天把周旋安排在西厢房,袁彬又请了个郎中给他瞧了瞧,写了个方子,药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袁彬拿着方子跑了半个北京城,可几主味药竟一概没有。问药铺的人,说是城东钱家老太尊都买了去,要布施给七佛祖堂会。袁彬听了气不打一出来,心想:“哪个庙里蹦出来的神仙,这么霸道。时下节气乍暖还寒,瘟疫横流,无药医治怎么得了!”他打听了堂会的位置,心里谋划着夜里盗他几包药出来先救了人。
  袁彬从马神庙街打马出来,顺着东三里河,一直过了米市口又往南去。这一片已是东城根了,白天人稀,深更半夜更是了无人烟。袁彬映着昏暗的月光寻路进了一片松树林,霎时松枝遮住了月光,四周一片漆黑,寒风袭来松针沙沙作响,不知隐藏在哪颗树上的夜猫子,发出戚戚沥沥底嗥鸣声。袁彬下了鞍,牵着马摸黑朝松林深处走去,地上落叶堆积,人马踩在上面发出“呲呲”的声音,约莫走了一里地,看见前方有亮光,便朝那里走去。
  到了近前,袁彬躲在一颗松树后边,窥视亮光发出来的地方——那是一座庙宇,门上悬着匾:夕照寺。门口有几个守卫,持着红缨枪在门口闲聊,大门是关着的,顺着门缝看,里面似有火光隐隐闪现。袁彬悄悄摸到庙的南墙根底下,见四周没人,便使了个旋风腿,手肘搭在墙头上朝里观瞧。
  只见院子正中点着一堆篝火,围着篝火跪了约莫有三四百号人,从着装上看,三教九流做什么的都有,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正殿廊檐下摆着供桌,桌上铺着黄绫布,上摆香炉和各种贡品,桌子后边供奉着两尊神像,一尊是如来像,另一尊是弥勒像。供桌两边站了十几个人,清一色都是头戴红巾,上身套着红袍,下身穿着黑色粗腿裤,裤角用布带扎着,脚上蹬着矮腰牛心洒鞋。
  过了片刻,廊檐下为首的一人抬了抬手,下边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七佛祖临凡靖民难,弥勒托生天下安!”他喊完,下面几百人也齐声喊了起来,反复喊了一会儿,那人又一抬手,“十张口儿反,天下从此散。佛祖骑白虎,天朝没有苦!”下边的人又跟着喊起来。
  下边的人正喊着,突然廊檐下为首那人浑身颤抖如同中邪,双腿盘坐在石阶上,头不停地摇晃着。旁边一个相同打扮的人“扑通”跪在地上,嘴里喊着:“七佛祖真神临凡了还不跪!”众人这才明白,一个个又惊又喜,虔诚跪地“蹦蹦”磕头,嘴里喊着“佛祖保佑,总领千秋!”
  “天下多瘟疫,百姓多疾苦,今夜本尊降下法坛专为解救众生而来,治瘟疫的灵药我已降下,待本尊真神离开总领再赐予你们。”旁边带头跪拜的那人应声道:“是,谨遵佛祖法旨!”
  “今日我真神降临此地有箴言天书降下。”说着从天上飘落下一张黄纸,旁边跪拜的人就近从地上拾了起来,嘴里朗声读道:“七佛祖荡平天下苦,杀进北京城,鲜血能票橹。劝君早行善,若违佛法度,地狱永受苦!”
  “你们要谨记,并宣布四方!”话说完那人一阵颤抖,摊倒在地。旁边的人赶紧上前搀扶,又掐人中,又喂水,折腾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这是怎么了?”瘫倒那人昏沉沉地问道。“总领大人,刚才七佛祖临凡在您身上了!”
  “啊!此乃我之造化,京城百姓之万福!”说罢诚惶诚恐地转身朝佛像跪拜。站起身来问左右,“佛祖可留下箴言?”旁边那人把刚才佛祖临凡的事儿通禀了一番。
  “七佛祖悲天悯人,快去查看灵药降在哪儿了?”
  “是!”说完廊檐下十来人散开四下寻找。片刻,从后边跑出一人来,“禀总领,灵药降在后殿了。”说着已有人一包包地把药拎了出来。
  总领双手合十,嘴里又念叨了一番,“把佛祖灵药分给大家,余下的不能漏出去,全都烧了!”
  拿到药的信徒手里捧着灵药,眼里泪花闪闪,“真是救苦救难的佛爷呀......佛祖保佑......佛祖慈悲......”
  “佛祖保佑我们,我们就得听佛祖地差遣,佛祖留下的箴言我们要四方传播,都听到了么?”
  “是!”众人齐声呼喊。
  “若有违佛祖训的,下场就跟她一样!”说着,从后殿推出一名女子来,这名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了一把麻核桃。
  “佛祖渡她父亲升入天堂,这妖女却四处散布谣言诋毁我佛,昨夜我请了法旨,今夜要开膛摘心,用她的血祭法旗!”那总领面目狰狞,恶狠狠地说道。
  说罢,便有一人从腰间拔出一把七寸来长的匕首,朝那女子走去。看到这一幕,下面的人表情各异,有的脸色苍白,有的别过脸去不敢再看,有的竟发出欢呼之声,总之没一人上前阻拦。那女子双目瞪着总领,满是仇恨之色。那总领一脸阴邪,开口问道:“妖女,我佛慈悲为怀,本总领也有好生之德,你若现在悔过还来得及。”
  那女子面露绝望之色,目光却异常坚毅,听了他的话,将眼一闭,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好,执迷不悟,我也救不了你了,动手!”旁边那人持匕首朝女子胸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墙头上传来一个声音,“住手!好一群妖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聚众蛊惑人心,草菅人命,真是胆大包天!今天爷代朝廷剿了你们。”说着袁彬打墙上飘然而下,落在院儿里。
  众人见状徒一片哗然!廊檐底下侍立的十来个人纷纷抽出刀来。“我不管你是官,是侠,还是盗,今天你自行离开,就是朋友,否则就别走了!”那总领说道。
  “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妖邪之流口出狂言?把那人放了,爷饶你们一条生路,不然荡平了这夕照寺!”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把命留下吧!”话音一落十来个人举刀蜂拥而至,把袁彬团团围在中间,袁彬擎刀在手,神态镇定自若,大喊一声“来得好!”袁彬却也不躲,眼看刀就劈刀头顶了,双脚略微一移,刀贴着前胸劈了个空,袁彬顺势一腿,那人已来不及变招,硬生生挨了这一脚,三丈外“噗通”一声俯面栽了个“狗啃屎。”
  “看好这个妖女,其他人给我一起上,格杀勿论,拿了他赏银一千两!”那总领怒道。
  袁彬在团团围困中杀得兴起,上纵下跳劈砍钩扫,招招势大力沉。外边放哨的五六人,听见庙里杀声四起,也跑了进来,拿着红缨枪站在战团的外围朝袁彬连连刺去。袁彬边打边想:此刻虽未落下峰,但敌众我寡,不可硬拼,还是救人要紧。想到此,他从镖囊中取出几只银镖,甩手一掷,正击中了后边两个使红缨枪的哽嗓,“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也忙躲闪。趁这个机会,袁彬纵身腾起三丈来高,飞出了人群,迅步来到那女子身前,两边的看守刚要阻拦,便被袁彬斩了首,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了台阶下边,众人见状一片大乱,夺门便往外跑。
  袁彬用刀尖儿给女子松了绑,她自己又抠出嘴里的麻核桃。“随我来!”袁彬拉起女子朝南墙根跑去,顺便还从地上拾了两包药材。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呼吸之间,待那十几人缓过神追来,他们已经到了墙底下。
  “我送你上去。”袁彬对那女子说。话未落,那女子竟平地一蹿,手把墙头一借力翻了出去。“身手不错!”袁彬笑着唤了一声。此刻袁彬背靠高墙,被团团围住,他举手又打出三枚银镖,趁乱翻墙而出,正落在马鞍上。袁彬伸手把那女子也拉上了马。
  “追,别放走了他们!”总领咆哮着喊道。十几人骑马追出了夕照寺。袁彬骑的马是当年宣宗赐给袁忠的“千里银河一点红”虽一马双骑,也不是寻常马能比的上的。
  袁彬骑在后边,一手搂住女子的纤腰,另一只手攥着缰绳,脚跟儿连磕马腹。那女子在袁彬的怀中,一头乌发随风飘扬,耳畔掠过呼啸的风声、马蹄踏击石板之声和逐渐远去地追赶声,她在暗夜中看向袁彬,模糊的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偶尔路过有灯火处,宇间通明雪亮,才看清袁彬冷峻的面庞如石刻斧凿般毫无表情,正目不斜视地凝望前方,霎时间又沉入了黑暗之中。女子转回头,依偎在袁彬怀中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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