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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系主三——川殇 / 第一章、我们仨 五

第一章、我们仨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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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邱盛
  “武馆?玩家开的?”尝凝重地看着山腰缓坡占地很大的地区,对鹰妖说道。
  “老师,我们绕行?”经过多次的行动和交流,鹰妖已经形成了遇玩家就躲的条件反射。
  “这次不了。你们先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尝留下一个分身,独自跑过去了。
  “孙尝哥哥小心。”四公主喊道。还好这里接近山麓,没有积雪。尝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渐渐在视野中变小了。
  尝看了看并不是特别高的围墙,找到一个借力点,左脚踏上,双手一搭围墙,同时用力,身体向上,在墙上横了过去。看到下方有一些武器,尝立马变了原先直接跳下去的注意,左手松开,右手扣紧墙顶,用劲往右一晃,同时在右手感到轻微不适时松开它。尝原以为这墙不高,所以没打算卸力,结果落地时震得双脚有点发麻。但即便是这种情况,常人也不会发觉——可别忘了在特种兵之前,除了读书以外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尝贴在墙上,看着头顶“太阳”方位,微微点了点头,贴得更紧,从其中看起来很像四合院的内部走去。他蹲在一个石狮子旁,确定没有听到什么很大的声音,他轻轻移动,从朱红的大门边上潜伏进去。“吱呀”一声,他推开门,冷不防看见一个拿着毛巾擦汗的人走出来。正准备用忽律叶,却听得那人高兴地问道:“你是来学武的吧?快进来,我带你!”
  哈?不过好处是自己不会暴露了。“是的。不过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一个武馆。”
  “嗨呦,这游戏自由度高,玩家在这里什么都会做,开个武馆有什么稀奇?”这个一头金发的男孩凑近了尝,“其实主要是在这里练武有房子住,我们这些刚玩的还不知道怎么操作,先在这里蹭个房子住……”他小声说道。
  “哈哈……”尝笑了——玩家里面当然会有这样单纯的孩子了,虽然这厮的年龄很明显要比自己长几岁……心理,心理年龄嘛。
  “你是男性还是女性?”
  涉及敏感问题。
  “我是男的还是女的您看不出来?”
  “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在现实中男的还是女的?”
  “带把的。”
  金发男孩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与尝严肃的表情相映成趣,只听他幽幽地说道:“兄弟,你可要知道,带把的,有时候不一定是男的……”而后他严肃的上凸渐渐被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我杀了你!”尝当然不会用能力,而是直接扑上去与他扭打。金发男孩挨了一拳(实际是对尝来说轻描淡写,要不早就要命了)以后,当然也不甘示弱,两人像两只猫一样厮打在一起。
  “您看我哪里像女的了?”
  “我没有说!不是!我只是开个玩笑,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这是原则问题!”
  “是你自尊心太强了吧!”
  “什么?我自尊心强?是你玩笑开过头了!”这时候的两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鼻青脸肿了。
  “扯吧!你这个虚伪到让人感觉纯洁的家伙!”“我当然不是……”有一个人准备将二人像捉小鸡一样拎起来,尝当然意识到了,向旁边一闪,金发男孩被像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三哥!你把我放下来!这小子揍我我肯定得还手!”拎起他来的是一个壮硕的男人。
  “哈?您玩笑开过头在先!”尝的表情虽是愤怒的,但其实心里是蛮开心的——很久没有像小孩子一般放开一切打架了。
  “给你添麻烦了。”男人鞠了一躬。
  “没事的没事的,哈哈哈哈……”正笑着,尝突然意识到自己卸了伪装,看了看对方的神情,自己更确定了——自己能够这么快的转换情绪,在任何人眼里都会不正常。不过看到那人一开始也想将自己提起来,尝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错。
  那只“小鸡”还不服输:“孙尝我X(脏话)你妈!”
  “嗯,回交两代就服您。”尝反驳道。“小鸡”有点蒙了,因为一开始他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但他毕竟是个聪明人,也学过生物,他马上明白了。但这时候他却没气了:“嗨?居然有这种反驳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三哥你赶快放我下来!”男人把他放了下来。他还没站稳,不过他左脚蹬地,反而成功让自己向前冲去,从而稳住身形。他双手握住尝的一只手:“大师,教我!”
  “嗯……”从敌人突然变成徒弟的感觉很让他不适应,“别别别,我可不擅长表达,刚才只是气话……对,气话。”
  正争辩着,只听的一声“哦?有新的成员要加入吗?”,便随声走出来一个老人。他的长发花白而蓬松,很自然地在后脑勺垂落下来,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他的眼睛被皱纹挤占了很多,但从那缝隙中,有那么一点光迸射出来,却那样的温润,仿佛不是一位老人所拥有的。上着青涧翡照罗庆阳草衣,下着白风翠云苏团翳松穿,中绕绣彩云,由虹穿青,悠悠乎如流引川,又如长琴凭弦,轻指拨散,高水流缠,处处潺潺,过渡得舒畅悠然。脚着墨帆布鞋,青丝短袜,裤流未至底,稍有寒碜,毫不拖沓。整而观之,神清气爽,气韵悠然,起运素然,诚一位气泽宽阔的老人家。
  此老人,实则骨立而不形销,清瘦而不身斜,悠而不颓,乐而不癫,心较比干少一窍。
  尝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么一个给小孩子玩的游戏世界,居然会出现一位这样的人……不不,实际上,从外面的建筑就可以看出来……从老人的气质就可以看出来,他在现实中可不是什么小孩子。
  “这位小兄弟,你也是来这里修行的?”老人的语气很和缓,丝毫没有长辈的凌厉气势,但这么觉得又少有不妥,因为其中隐隐约约的中气,是少辈青年极少有的——仅是在细细修行过唱腔之人中才可多见。
  这时候孙尝突然发现自己的症状表现特点了——只要周围存在两个以上的人,目前应该都是活人,那么他的人群恐惧症就会发作:“是……是的……我来……来来来修行……”
  “来吧,来吧,又添一个徒弟了,哈哈哈哈!”
  “盛宗,您不要这么强行收徒弟啊!”金毛转过头对他不满地说道。
  “呵呵呵呵呵……”尝苦笑。
  ……
  “这地方其实是老大和老二弄出来的,我觉得挺有意思,就住在这里了。小兄弟住的还舒服吧。”尝看了看房檐——这都几千年都没见过了,现在见了倍加亲切,“当然,当然。”
  “不过你是哪儿的?”金毛嘬了一口茶,问道。
  “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说过,南水?”
  “哎呀!”老人一拍桌子,“喽雷半拉贼,港机啦楼岗,他乃别的,累着丝丝,老外一嘎子,搜赛莱楼岗厚使嘞(南水方言:弄了半天,原来是老乡,他乃别的,累着丝丝,外省人这么多,永远都是老乡好啊)!”
  孙尝真没想到过了几千年,真的能看到活生生的南水人。要知道,他想念自己的家乡想念的多苦呵!又听到家乡的方言,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快乐的泪水映衬着抖动的喉咙:“洗个一嘎子弄,揉他乃别的难受论嘿!来给字喽难受论(南水方言:在外面多少年,永远他乃别的南水人好!有缘都是南水人!)!”
  “哈哈哈哈!”老人拍了拍他的肩,“难受论难受论!外砬子算梅子!雷抠一抠这贼崽子,来来得儿得儿的,贼卜农子难受论厚使(南水方言:南水人南水人!外省人算什么!你看看这群家伙,天天得儿得儿的,很不如南水人好)!”
  “贼seizeis(南水方言:就是就是)!”尝流着泪说道。
  金毛从“南水”之后,除了“哎呀”和“哈哈哈哈”,其他的半就半懂,他问旁边的“老鹰”:“喂,机器人,‘难受论’是不是‘南水人’的意思啊?”
  那人回答道:“对不起,对方的对话无法解析,对方的对话无法解析……”
  “凑!”金毛没想到,自己刚刚因为听多了南水方言而骂出来的,就是南水方言里骂人的词……
  “您是哪里的?”
  “寻若贤,山东的。”
  “山东……啊——那是个美丽的省份!”
  “你是根本没听说过,拿这种话来糊弄糊弄我的吧……”尝尴尬的笑了笑。
  “唉……不过你是怎么想出来那句应答的,赶快教教我!”金毛,也就是寻若贤,急切地问道。
  “没有,以前有人这么骂过,气急,就琢磨出来这么句话来回击他们。但实际上,应该改成‘回交三代’,这样更符合占便宜的认知。”
  “‘孙子总比儿子小’,是不是?”
  “对!”尝不再理他,开始观赏起这栋房子来——喜爱建筑的他总会对这些老建筑抱有很大的兴趣。突然,一抹红色映入他的眼帘——那红色中映衬着耀眼的金色,被悬挂在高高的杆子上。外面的阳光着实刺眼,刺得尝眼睛里有泪光泛着,但他明白,更多的是惊喜与感动——是的,那高高的五星红旗,中国的旗帜,骄傲的飘扬在那大华光明之下。孙尝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位中国人。
  都有多少年了,尝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国旗了。上一次看见它,还是在实验室吃饭……不!不对!是那时候……是那时候!在天空都被陨石的火焰烧尽的时候!那时候我的手中紧握的!也许那时因为释怀而和缓,但唯独不想让它受到伤害!是的,我是中国人!我以南水人为骄傲,但我更因为我是中国人而骄傲!
  神圣般的,尝的耳朵旁响起那令每一位中国人心潮澎湃的话——
  “假如一位中国人受难,那飘扬的五星红旗,不仅他的心中,更在他的身旁。”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跪在旗杆下的少年。他知道,眼前的孩子可能有自己的伤心事。
  ……
  “老师!我来救你!”声音还没传到,金色的光芒转瞬就到了寻若贤面前,但是很快便刹了车,不过实在刹不住,眼看着就要撞上,若贤稍稍闪开,鹰妖好歹停住,然后稳住身形。若贤看着这个金褐色长发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的金色头发逊毙了。
  这时的尝已经从感伤中走了出来,看到鹰妖,心里一阵乱骂,但面部表情不变:“这我儿子,你们叫他‘鸟’就行。”
  “什么?谁是……我是我是!”尝用生物之眼对自己发出警告,自己当然要应对了。
  “你儿子?”
  “老爷子蛾子来别,崽子搂事,木咋子流拍责,真他乃别的好的,死论资皮楼子围围(南水方言:我的孩子不懂事,非常调皮,真他乃别的好的,(只好)让他跟着我在这里玩一玩)。”尝对老人说道。
  “罗拉自罗拉自(南水方言:没事没事)!”
  “啥?”鹰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语言,而万言术发动的前提是自己先说话,所以他很蒙,只好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旁边的寻若贤。
  寻若贤没有理他,只顾自己内心一阵恶寒——多大年纪的大老爷们跟自己打架,有意思吗?还不暴露年龄,这不就是拿来恶心人的吗!过了有一段时间,他才从自己的臆想中脱离出来:“你刚才想问什么?”
  “你会这种语言吗?”
  “你不是他儿子吗?你怎么不知道?”
  鹰妖心想:你这哇哈!二话不说就把我当成你的儿子!我什么时候又成你儿子了!好!你不仁,也不要怪我不义!
  “唉……(万言术)”一声长叹。
  “你难道不是他亲生的?”
  “你不明白啊——你面前的这个人其实与你年龄相仿,是我的孙子……(万言术)”
  “好了我知道了。”这俩人就年龄差不多,智商……也差不多,“不过她是谁?”
  “我女友。(万言术)”
  “祝百年好合。”
  “停停停,我还没说别的呢!(万言术)”
  “那说什么?小别胜新婚?一日夫妻百日恩?”
  “为什么这么直白……(万言术)”鹰妖脸红了,他局促不安地搓搓脚。
  “……”四公主早已经把脸撇在另一边,没有被头发遮盖住的面部,已经跟桃儿一样红润了。
  “真没什么,没什么可扭捏的,很快就过去了。真的,我不骗你。你看我的表情——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若贤露出了“很明显是玩笑”的猥琐笑容。鹰妖正扭捏着,冷不防听到这一句,趁着若贤的面部表情,嘴角立刻像被弦子拉了起来一样翘得很夸张,然后笑得地动山摇。
  “稳重点。”四公主碰了碰他,但是鹰妖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其实寻若贤发现了气氛的尴尬,所以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活跃了气氛,也把鹰妖两人从之前的话题中带了出来。
  “南水怎么样?”尝问了一句很简单的问题,但他想表达的有更多——既然邱叔能说南水方言,那么有没有可能与我是一个世界的人?南水的样子与我记忆中的南水又有什么差别?我希望能从其中找到规律!
  “挺好啊。”
  等于没说。
  “你是不是不在南水了?你在外地多少年了?”
  “哎呀……十几年了吧……”尝摆出一种沧桑的神情,用一种稍稍压抑的声音从喉咙中将声音翻滚出来。寻若贤用看长辈的平静眼神看着他。
  “哦……其实我中间也有一段时间出国留学,然后又在上海呆过几年,这几年才回来……也就个三四年吧。”
  漂亮!这简直是极好的时机!就是这段时间,足够了!居然是这么一个巧合!“那么镇雨楼还在吗?”
  “镇雨楼?没听说过。是不是以前给拆了?”
  尝心中一凝,但他的表情不变:“一三区呢?”
  “诶呀一三区啊!认得认得!就在那个……那个离柳玉不远的地方吧!听说那里也是老城区了……你是那里的老住户了?”
  “……一三区东边,不是,就是那个,呃……东北……东北,”尝大致比划了一下,“是那个什么……平阳区,那里有一条通苍江,对吗?”
  “是了!就是那个,它南面是岚川山,是吧。”确认了尝的点头,他说道:“那就没错了。”
  河流的名字看来是没有错了,地名也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柳玉这个地方……搬了?柳玉可是全世界知名的游乐场,在那个位置交通便利,距离稼里机场不远,怎么会搬到一三区那个老城区呢?哦……的确有可能,一三区的西南面是海,南水的海运发达,说不定那里被改造成面向国际开放的港口。毕竟它的西边是原始森林,风景优美……看来是南水没错了,不过……为什么会过了这么长时间?这是多少年了?
  尝大致认为自己仍待在原来的世界,只不过由于某些原因,自己被一些人利用,囚禁在这里。那么囚禁就是了,为什么还给安排这些愚蠢的生存游戏?怀疑的种子在尝的心中悄然播下,他相信不久就会真相大白,无论结果多么超乎想象。
  但是撇开这些不谈,上海是哪里?自己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可能是之后出现的城市。
  尝知道自从一九七八年除南水、微水、周津和逐鹿市以外,居于中心的七百三十七个二级城市、一百二十三个一级城市及其附属乡镇合并成一个整体,被叫做中心地联合民族协和国,简称中国。左上角最大的金星代表中国本部,其余四颗环绕的金星代表这四颗还未融合的城市。虽然这么说,但是中国作为第一个发展的整体,其速度超乎任何一座城市的想象。在自己离去前,南水首先提出加入的意愿,不过中国没有批准。之后其他城市纷纷效仿联合,形成大大小小的国家,全世界共计八十四个,其中有十七个作为个体的城市。要知道当年南水提出融入,遭到了其他国家的强烈攻击,这也是南水最终没有融入的原因之一。有一些极端主义者抓住这个机会对南水市进行打压,可能当时的自己也应该被算在内了。
  不过问题是当时自己的行踪和身份应该被南水的政府保存着,而且后来被托送给布莱斯科研组织,取消了南水户口,应该不会轻易被人调查……除非是这群人出卖了自己。尝叹了口气——自己到底与谁结下深仇大恨了?
  不过他的内心一喜——换而言之,我还是在原来的世界中,假如有机会逃出去,还是能见到岚儿的。尝紧接着又是一阵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跟三公主走得太深。
  是的,老二已经被这个游戏绑定了,我的目标,才是离开这个游戏!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谢谢先生。”尝恭敬地说道。
  “罗拉自(南水方言:没事)。”
  “我猜猜啊——‘骡拉子’是不是‘不客气’的意思?”寻若贤适时地插了一句。
  “差不多——你给我去练功!你个兔崽子光说不比划,啥子玩意!”邱盛骂了他一句。若贤嘴中悄悄说了句“倒(发音一声)霉劲儿的”,去院子了。
  “这南水变得挺多,这人心啊……”尝知道他想多说,就没有回复他,认真地听着。
  “变了,变了好多……首先就是这思想……哎咱们这老一辈人是谈不上咯。”尝微笑,没有回应。
  “你看看,啊——这同性恋,啧啧……”尝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但是为了尊重,听下去。
  “你说说,哎,这男同性恋我就不多说了吧,不是这女同性恋为什么一定要孩子呢?我真是难以了解了。她们难道不可以领养吗?说实在的这些女娃子还真是不心疼自己,那做母亲的怀胎十个月,临产时还不是疼的天崩地裂,你说那做父母的能不难受吗?我确实啊,觉得这女同性恋们应该领养孩子——你看看社会上不负责任的父母有多少?那孤儿院能撑得了那么多孤儿吗?再说咱国家这福利还在完善阶段,孤儿院照顾孩子又不能面面俱到,那孩子缺乏完善的关护,那成长肯定会受到影响!你看看,要是她们能够领养他们,怎么说也是客观上提高了人口的初始素质,这于己于国,不都是一件好事吗……不是我不是说她们移植精子库的精子不行,因为那样也可以缓解老龄化优势啊……”
  尝差点被吓到。他说的话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
  之后邱盛又关于现今的一些事情提出自己的看法,几乎每一个看法都颠覆了他对眼前的老人的预估——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衣着复古的老人居然有着超前的认识,往小里说,应该是相对于老一辈人的,超前的认识。
  “……诶呀说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应该饿了吧,我去安排食宿。”这时候邱盛才想起了待客必须的内容,他满带歉意地向尝拱拱手,先行出了门。
  十四、恶源
  “哎,老叔。”寻若贤瞅着邱盛刚出去,他摸进来,“盛宗又给你说了那些乱七八糟了吧。”
  “您多大?”尝问道。
  “别用‘您’!不觉得恶心吗?我有时候烦死这些客套了——二十二,咋了?”
  “我才十九。”
  若贤的眼睛突然瞪得铜铃一般:“十九?哎呀老弟,你咋不早说啊!成熟劲儿的,敢情咱们都是同龄人啊!不是那刚才你跟个老人似的说那么……啧啧,沧桑的话……”
  尝把手捂住脸,无奈地闭上眼睛——您首先怀疑的应该是我的话的正确性。
  “哎,那——你会玩‘运’吗?”
  “‘运’?”
  “一个拍手游戏,但是遭到了各——个小学的批判——你说说为什么?因为老师们认为孩子光玩这无聊的游戏了,然后全部批判,一个劲地反对。他们与其反这个,还不如去反反玩手机的问题呢,切!”
  “那你说说,这个怎么玩?”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一个运‘擦’两个运‘噢幺’三个运“氢功”四个运‘豆豆波’五个运……”
  “停!我记不住!”
  “一个运,记住没有?”
  “记住。”
  “擦!”若贤用右手,从右上向左下劈过去,“你记住,我们以手势为第一位,即便你说了别的,但手势是这个,那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擦’,而不是别的什么。”
  “哦,继续。”
  “然后,两个运,噢幺。”若贤两臂弯曲,伸于胸前,两臂平行,即挨打时的一种防御状,“你先记这个,这个是‘防’,一会我会说。”听到“好”以后,若贤错开节奏上下摆动双臂,说:“这就是噢幺。”
  “噗!”尝实在忍不住了——这乱七八糟的名字和乱七八糟的动作!
  然而若贤仿佛没注意到似的说:“氢功”,他对前方的空气使用了一个上勾拳,过于投入的认真表情让人忍俊不禁。尝憋得面容狰狞。
  “四个运,豆豆波,没有动作。实在想做就往下用食指指地面。五个运,小鬼,同上,六个运的大鬼也是。”
  “如果做了之前的动作,还是以动作为准?”
  “对。然后七个运,天人。”若贤用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额头,“八个运,中华一条龙,跟豆豆波那些一样,当然你要跟龙珠那样放波也行。”
  “龙珠是啥?”“你没看过,算了,我给你比划一下。”若贤比划了一下,“九个运,地震。”他用食指竖直向下指地面,“别弄错了。”
  “十个运没有。十一个运以后都没动作了,直接喊。十一个运,白洞,十三个运,黑洞,二十二个运,小李飞刀,九十六个运,瓮中捉鳖,一百个运,仙人指路,一百零一个运,我佛慈悲,二百到四百个运,宇宙大爆炸。总共就这些,不过鉴于没人有那个耐心玩到一百个,所以我只是说说。”
  “我的天啊,你们好无聊。”
  若贤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你也别在这说什么风凉话,我告诉你,就这玩意,我能玩死你!只要你不动脑子,我保证你是——内心崩溃!”
  尝想到自己好歹浪费这么长时间了,不介意多浪费一点听明白:“你继续。”
  “数量多的赢数量少的,没问题?”“没问题。”
  “那好,我们再说一个运以下的——一个运等于八个‘比儿’,开枪的姿势;等于两个‘钻心’,手作钻头状向前指;等于三十二个‘馍馍’。”“是馒头的那个‘馍馍’?”“所以一个运起码值三十二块钱!哈哈哈哈!”“……你继续。”
  “再说防守——刚才的那个‘防’是只能防住两个运以下的,三个及以上防不住。这个‘防’不耗运。三个运及以下、四个运、八个运、十一个运、十三个运应该用‘金盾’,就是你用标准姿势举手,不过把举起的手握成拳头,耗一个运。五、六个运,也就是小鬼、大鬼,用‘锁’,看我演示。”若贤两只手食指拇指相连形成环状,彼此锁在一起。“天人的防守是与他进攻一样的手势,不过谁喊‘天人’就代表谁攻击,否则就都是防御。地震就是两掌尖相对,掌心正对下面。记住了吗?”
  尝回忆了一段时间:“记住了。”
  “好了现在是重点——吸!”若贤摆出两个“六”的手势,即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这个可以吸一到四个运的东西,吸到的就转化成自己的!但是会被一个运以下,不包含一个运的东西克制,直接输。”
  “有意思。”尝渐渐地产生兴趣。
  “我说的没错吧。我们的玩法是这样的——每赢一局升一级,所谓升一级,就是一个运相当于一个运在升级后等于了两个运。比如升级前运两次最大出‘噢幺’升级后就是‘豆豆波’,如果再升级,就可以出‘大鬼’,以此类推。由于时间有限,我们统一规定升到十级为止。玩的时候,双方同时拍两次手,喊出‘运’……忘了忘了,‘运’的手势是左掌与右掌相对,保持距离,呈抱球状……运无法被吸,然后再拍两次手,继续喊。由于刚才所说的这种模式就够了,其他玩法我以后再给你说。好了,这就是全部内容,你消化一下。”
  过了一会儿,“来,我试试。”
  十比零,十比零,十比五,十比一,十比零。第三次是寻若贤让着孙尝,怕他输不起。
  又玩了若干局,天已经黑了,“不是我还不信了!来来来!”
  “算了吧,先吃饭,要不然盛宗就该骂我了。”
  “不行!你赶快!”孙尝怒了。
  “不是这玩意儿一开始你不是说不难的吗?”
  “我没说过!赶快!我还不信了!”
  “算了吧,你赢不了的,好好自己琢磨,饭后再来一局。”
  吃饭全程,尝食不知味,时而放下筷子仔细思索,时而恶狠狠地盯着寻若贤,其他人各自吃各自的,生怕惹到这个充满火气的家伙,邱盛也没管,因为他大概猜到寻若贤这兔崽子做了什么。
  饭后。“来!”尝从嘴里迸出一个字。
  “让不让你?”“我让你他乃别的!赶快!”
  运完,同时出防;同时出防;同时出防;同时出防;孙尝防,若贤运;孙尝防,若贤运;孙尝比儿,若贤氢功,拿下一局。
  运完,孙尝比儿,若贤防;孙尝运,若贤防;孙尝运,若贤吸;孙尝吸,若贤擦,“哎呦可以啊”;孙尝吸,“你没想到吧?啊哈哈哈!”若贤擦,“什么?”;之后孙尝连续馍馍,若贤中间用了一次运,输了。鹰妖和四公主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两人。邱盛压根不稀罕看。那个二师兄——其实是个机器人,只管停止打架,不管胡作。
  运完,孙尝擦,“什么?”若贤吸,“哈哈哈哈,吸住。”还用两个六手势在孙尝的面前晃晃;孙尝擦,“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几近疯狂,若贤比儿,输了。“该死!”
  运完,孙尝运,“呵呵呵呵呵呵,没想到吧小伙子,就凭你还能赢过我?”若贤金盾,低头摇头;孙尝小鬼,使劲跺地,“啊啊啊啊啊啊啊!”若贤锁,“欸——锁住!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小伙子!”孙尝比儿,若贤钻心,拿下一局。
  这时候,门外传来女生的声音:“若贤你是不是又玩‘运’了?”女生轻轻开门,目光先寻找寻若贤,捕捉到以后,眉目微蹙,然后双手捂住嘴,咯咯直笑:“你又拉人下水了?”
  “姐姐,你是?”四公主问道。
  “寻若贤女朋友,怎么了?”女生落落大方地回答道,声音坦然,丝毫没有一点的犹豫和声微。
  “姐姐你管管他们吧!声音太大了!”四公主抗议。
  “这我可管不了,他要是铁了心玩‘运’,把他父母叫来,也丝毫没有一点用处——我关心的倒是现在谁占优势。”
  “目前是孙尝哥哥占优势。”
  “寻若贤!你是不是让他了?”没有听到回复。“看来是没有,不过有意思了,看来寻若贤棋逢对手了。”
  “呵呵,这俩已经凑一起玩了五个小时了。这还是我老师第一次玩这个……(万言术)”
  “……”女生找了个位置左下,叹了口气,“还真是有和若贤一样痴呆到这种地步的人啊……”女生藏了一句话在心底,暖暖地笑了。
  运完,孙尝比儿,“哈哈哈哈哈哈哈!”若贤吸,“呵呵”,输了。
  运完,孙尝氢功,若贤吸,“哈哈哈哈哈”;孙尝金盾,若贤比儿,“你投吧”,拿下一局。都是四级。
  运完,孙尝金盾,“什么?”若贤运,“唉,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孙尝随便出了个普通防,若贤中华一条龙,声若震雷,气势如虹,重挫尝的自信心,拿下一局。
  “很焦灼嘛!”女生身子向前探了探,全神贯注地看着面红耳赤的两人。鹰妖露出鄙夷的神色:“我要玩也不会玩得像这两位一样蠢得可以。”女生眄了他一下,笑得眉眼弯弯,却没有说话。
  运完,孙尝锁,若贤比儿,拿下一局。
  运完,孙尝锁,若贤大鬼,“可以嘛”;孙尝连续比儿,若贤期间想偷偷运,结果输了。
  运完,孙尝吸,若贤豆豆波,“哎呦”;孙尝天人,露出阴险狡诈的诡计被人揭破的茫然与懊恼,若贤天人防守,“哈哈哈我早就猜到了”,在尝面前摇头晃脑;孙尝运,若贤运;孙尝小鬼,若贤比儿,“倒(一声)霉劲儿的”,输了。都是六级。
  运完,孙尝大鬼,若贤小鬼,输了。
  运完,孙尝比儿,若贤锁,输了。
  运完,孙尝比儿,“还玩吗”,若贤锁,“还没分出胜负呢”,输了。
  运完,孙尝中华一条龙,声若震雷,气势如虹,“啊啊啊啊啊啊!”包头扬天长啸,若贤金盾,“防、住!诶嘿”,孙尝锁,“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太蠢啦”,若贤小鬼,“哼哼”;孙尝想想,运,“诶嘿嘿嘿嘿嘿”,若贤想想,吸,“哎呀”一拍桌子;孙尝地震,若贤金盾,输了。
  “现在你一定输了,因为我已经十了!而你,才六!”
  “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这次轮到寻若贤不服气了,他面红耳赤,丝毫不退让。
  运完。“没有!”“哈?”“我赢了!”“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十个运‘没有’!”
  “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你这个笨蛋!”
  “我管你!那是你表述不清!”
  “什么?我表述不清?我可是我校辩论比赛的金牌辩手,谁不知道我‘寻胡扯’的名号!”
  “现在我们就事论事,你现在就是表述不清!”
  “呵呵,我的老师都用‘你’了,看来是真急了。(万言术)”鹰妖不合时宜地插一句。
  “什么?我急了?你才着急了!你急着学这个学那个,你学他乃别的这么急干吗!我又不是不教你!”
  “什么?你作为老师,我作为一个虚心的学生,你肯定要教得越多越好!”
  “那好!我现在教给你运,你学还是不学?你要是不学,你以后也别认我这个老师了!”
  “别……别啊我学,我学还不是吗……(万言术)”鹰妖还没有失去理智,他的口气稍微软了软。
  “来来来你这只鸟!你老师我现在就一个语言上的小——问题与你旁边的这个家伙有所冲突,你是不是应该支持我?如果你不支持……”
  “我不参与!(万言术)”鹰妖不管了。
  孙尝仍未消:“啊!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哦!十个运没有,你亲口说的!别逼我给你放录音!”
  “我说的没错!十个运‘没有’,是你的耳朵有问题,没有听到重音!”
  “怎么回事?”女生问四公主,四公主将事情重复一遍。女生无奈了:“人家孙尝赢了,好说歹说赢一次了,你也应该收手了!”
  “凭什么?我这次没让他,公平竞争!既然这样我还有赢的余地,我凭什么认输?这是原则问题!小英,我希望你不要掺手!”旁边有自己的女人,寻若贤就是没有气,也要硬提起自己的三分豪气,更别提现在的状况了。
  “要不然打一架?我这次动真格了!”孙尝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啊,看你这个赖皮鬼到底在打架上能够赖到什么程度!”说罢一拳挥来,却被二师兄机器人一手抓住,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啊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他乃别的有眼啊啊哈哈哈哈……”孙尝发出了男低音一般的笑声。
  “我的天啊……”女生仰面向天花板,双手捂住耳朵,她现在是一句男人的声音也不想听了。
  邱盛老爷子早就避开了这两个活宝,在远处的山坡上观望着皎皎冰轮……
  事后。“我当时是不是疯了?”孙尝平静地问道。
  “我都一字不落记下来了,你要不要重新来一遍?”普陀里奥平静地回答道。
  “哦,您在逗我。”孙尝平静地回应道。他已经感受到了“运”的可怕。
  但其实也不可怕。孙尝心说。
  因为至今为止,鹰妖一局也没赢过。
  “所以孙尝你感受到游戏的魅力了吗?”寻若贤问道。
  输过若干次后,孙尝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说道:“我得出几个推论,但只是由数据得出的。”
  “但说无妨。”
  “‘噢幺’在游戏中出现的概率是最低的。”
  “为什么?”
  “因为三个运的氢功可以破不耗运的防,两个运破不了,而一个运的擦有比它有更好的试探性,与其去选择更加冒险的噢幺,还不如选择更加保险的方式。”
  “是的。那现在你还觉得运很简单吗?”
  尝不敢再说这句话了,因为他知道这是心理学的游戏,需要去揣摩别人的行动。“您一直赢吗?”
  “不,我以前玩的比你还差……”瞥见孙尝鄙夷的眼神,“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才渐渐达到这样的高度。”
  “呵呵。不过您肯定会有几次非常荣耀的时候吧。”
  “对对对!有一次最厉害的时候是让三追七,我处于绝对劣势,你也知道,差了三个运,想追回来就极难了。不过我第一次猜到对方出大鬼,第二次猜到对方出氢功,输了一次后,猜到对方出天人,再猜到对方小鬼……最后居然玩到十比九,然后一个比儿结束战斗……”
  “最难的恐怕就是那个比儿——因为对面随随便便的招就可以干掉你。你怎么想到的?”
  “我最后的几场胜利,第一次是氢功,第二次是豆豆波,第三次是比儿,第四次氢功。第三次对方吸了,她失败了,第四次对方没吸,又失败了。最后一次我出的比儿,你觉得对面吸的概率多高?我先说一句,最后三局,我们都好好想了想。”
  “相当高啊——除非他没想这么多时间。因为他会思考之前的战斗。不过我觉得只是单纯地想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概率,您怎么做到的……”
  “催她——我每一局都会叫她快一点。那这样就很好分析了——时间来不及,她不得不仅仅考虑之前的结果,那么我只需要反过来对付她就行了。”
  “好厉害,您居然在短时间里想到这么多。”尝由衷地佩服他,他现在不得不正眼,看这个看起来很幼稚的人。
  “这也是我喜欢上博弈论的契机。”寻若贤补充一句,然后吐了一句槽,“噢幺、氢功,这都是谁想出来的……怎么起这名……”
  突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问孙尝:“我给你说过这游戏会走上世界的舞台吗?”
  “没有,而且我觉得难登大雅之堂。”
  “也是,不过我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经过一个课间的研究,我们将这些词英语化了。”
  “好蠢。”
  寻若贤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首先英文是音形文,所以我们不能用正常的直译方式去翻译这些很蠢的词,所以我们要音译。‘氢功’翻译成‘hygropower’显然是对英语的不尊重……”
  “您在翻译这些词的时候就已经在亵渎英语了……”
  “呵呵。所以我们把汉语发音翻译成英语——‘运’就是‘youn’,‘比儿’就是‘bier’,‘钻心’……还是直译‘heartstrill’,‘擦’就是‘ca’,‘噢幺’就是‘ohyoo’,‘氢功’就是‘kingkoo’,‘豆豆波’就是‘duduber’,‘小鬼’就是‘shallgry’,‘大鬼’就是‘dugry’,‘天人’就是‘tearin’,‘中华一条龙’直译‘Chinese-Dragon’,‘地震’当然‘earthquake’,‘白洞’就是‘whitehole’,黑洞以此类推。”
  “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孙尝嘲讽他。
  “你显然对什么是‘有意思’没有判断标准。我们对于‘我佛慈悲’是怎么翻译的,你知道吗?”
  “我求求您别去叨扰佛教了……”孙尝无奈了。
  “‘officebate’。如果在中间加上‘de’,就是‘officedebate’,“办公室辩论”!哈哈哈!”寻若贤笑得在地上打滚,“人类……天天辩论,一言不合……就……就打仗,没事就辩论,没事就……辩论,佛教讲求……‘办公室辩……辩论’!意思是能通过辩论解决的事情,就不要通过别的事情解决……”最后的几个字是喘着说出来的,因为他已经笑得没有气力了。
  “我觉得您之……前的翻译方式……只是为了给这个……做……做铺垫!”孙尝也笑得不能自已。
  十五、前路
  季前川坐在飞甍上,青色的瓦片与周围阴冷的色调相呼应。是雨天。
  雨水从他头顶的屋檐上驻足一会儿,呈滴状点点落下来,只是下屋檐的面积没有上面的大,所以雨点消失在下面隐隐约约的灯光中,没有声音,让人的心悬起来。
  季抚摸青色的瓦片,上面还有灰,毕竟鲜有人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打扫卫生。尝向四周看了看,却都是朦朦胧胧的墨色。只有下方隐隐约约透露出灯光,但是是加过渲染的、模糊不清的红和黄。尝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靠着窗沿,脚踩在青瓦上,清脆而又模糊的声音。
  渐渐地能看到天上灰黑色的云了,那么不远处的标志红门也隐约可见了。可惜的是雨下得渐渐大了,刚刚能看清楚的场景,却重新掩盖在灰蒙之中。抬起鼻翼,清爽的雨水气和雾气都能尽数捕捉,比起平常的油漆味,多了许多的冷清。后方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季凭借高超的听力,好吧,仅需常理,就知道汽车从自己的后下方驶过。达到最大的声响以后,轰鸣声就越来越小,给寂寥留下余地。
  季知道自己这样站着很危险,毕竟是四楼的楼顶,摔下去可了不得。可是他很喜欢这种明明恐惧得双腿发抖却孤独清冷的气氛。因为孤单,所以更加能理解这种感觉的快乐和深刻。雨水是冷凉的,内心也是冷凉的,双脚和双腿也是冷凉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从屋檐上滑下去造成悲剧,却侥幸地认为这是不可能事件。但自己的内心很清楚——最害怕的不是摔下去,命丧黄泉或者骨折脱臼,而是摔下去以后会被人发现,会被养父狠骂,会让这个酒店的经理承担责任……为了避免这些麻烦事,季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掉下去。犹如刚刚接触毒品后形成的罪恶的快感,尝沉浸在这种生怕被发现的快乐中。这种快乐,最大的好处是不必找人倾诉,也不需要。因为没有人,除了小孩,会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因为那些越活越想活的人知道,不能去这些危险的地方。
  可惜季不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安稳的人,但是一辈子生活在安稳的生活中,人会腐烂,所以总要有一些危险。他爱危险。但是雨还是太凉了,楼还是太高了。他包住一个飞甍,紧紧地抱着,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别人喜欢洋娃娃,喜欢篮球,喜欢股票,喜欢酒,喜欢古建筑,喜欢谈天说地。
  但是他,季前川,喜欢角,喜欢城市的每一个“角”。公交车站牌是,飞甍也是,这些地方,总让人找到安全感,让人在郁郁的雨海中,寻找到可以休憩一小会儿的停留。
  飞甍很结实,所以他闭上眼睛。有时候睡觉和闭眼睛之间,只相差一个心脏的跳动——听得见,就是闭眼;听不见,就是睡觉。当然,谈到死亡,便是后者。
  孙尝从树下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听着雨点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在邱叔那里住了几天,学习了一下他的武艺,虽然并不记得什么,就带着鹰妖继续远行,四公主就留在了那里。他抬头看了看树上那只正在小憩的鹰,拿起一块石头,想了想,放下,拿起一块更大的……
  “哇哈你打我干啥!”“继续走了。”孙尝看着散落在地面的土块,庆幸没用石头把鹰妖砸傻。
  “不想学习,内心崩溃,不如还家,常回家看看;考试失利,是心——态爆炸,不如还家,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桌试卷;爸爸搬来了——书籍成山。大家都问你,考得怎么样,你说还行——其实骗骗傻蛋!常回家看!回家看看——‘你考的怎么差你还敢来蹭饭!老人不图儿女考了怎好的成绩’,啊,至少能在亲戚朋友面前吹吹侃侃;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你考得怎么差你还敢把家还!赶快麻利儿地滚到学校赶快去学习’,啊,至少能把那落下的功课好好赶一赶……”尝嘴里嘟哝着南水小孩皆知的《不想学习》(又名《学习神曲》,因为唱了以后就不想学习了,因为会考得很差),听寻若贤说在别的地方,这个唱法是《常回家看看》,的确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出过南水市,除了出任务和去南国的那个偏远的实验基地。即便是出任务,他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去了解当地文化,因为那时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心绪不佳。这一块的记忆断了,也许以后会有什么契机去回想起来……
  “啊,别唱了!”鹰妖喊道。
  “你这只鸟管得了我唱什么!”
  “你打破了丛林的寂静了!”孙尝肃然,闭了嘴。
  这里的树林格外的森然,又下了雨,本来是冷清可怖的,可是孙尝喜欢这种感觉,鹰妖本来就是在这种地方生活,所以也没什么。换了别人,就可能受不了了。
  “老师,那边有人,女的。”鹰妖声音不是很大。
  “身体状况怎么样?”
  “看起来不太好。”
  “帮帮她。”在这片树林中走了一天了,一人一妖也不真正意义上的需要食物,所以也无所谓。但是有个女人在树林中,能帮一下还是帮一下的,毕竟以后对自己可能有帮助。
  那个女人披着雨毡,蹲在不远处的树底下。尝和鹰走了过去,“小姑娘您没事吧。”
  女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有事!”
  孙尝看了看女人,叹了口气——是个玩家,也就是说,在游戏中没什么事情能够奈何她,也不会饿死,除非她不想玩。也好,劝她退出游戏,或者拉拢她,也是件好事,“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不也可以减少自己的心理压力吗?”
  女人又抬头看了他一眼:“NPC长得再帅,又有什么用呢?”她长叹一声。
  孙尝低声对鹰妖说道:“听见了吗你这只鸟,长得再帅,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我这长得丑的,还有点用处。”又对女人说道:“您再看看我是不是游戏人物?”
  女人再抬头看了看他:“那又有什么用呢?”
  孙尝示意鹰妖保持沉默,他蹲下来,用成熟的语气问道:“孩子,是不是家庭的问题?”女人的身体哆嗦了一下。鹰妖本来想笑,但是忍住了。
  “这关你什么事?”
  “我没有亲人,我是养父养大的,所以对有父母的家庭也……算是羡慕。”
  “哼!”
  “呦,什么事情?有了这个过不去的坎?”
  女人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孩儿,您在我眼里还是个雏儿,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年纪轻轻的,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与家人闹变扭……”尝恶狠狠地眄了憋笑的鹰妖一下,“游戏世界固然有趣,但是现实更加有血有肉。”这句话和之后的,尝用了忽律叶,让鹰妖忽视了它们。
  “有血有肉?你要知道,许多孩子之所以沉浸在游戏世界,就是因为外物没有带给他们太多的成就感!”
  “哦。”
  “你‘哦——’什么!”女人抬起头,美眸上流露出微微的愤怒。
  “我给您讲一个故事,您有心情听吗……要不您先歇着,等会儿我再说?”
  “……你现在说吧。”
  “有一个人,因为被陨石砸了,被仇人关在一个游戏世界……”
  “哈哈,怎么被陨石砸了……抱歉,你继续……”女人本来笑了,但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忧伤的,所以她生生把上扬的嘴压下去,显得很滑稽。
  “然后这个人就通过不断努力……”孙尝看了看天空,然后眼珠转了转,“算是爬上了顶峰了。因为是游戏世界,所以努力的成果比现实中的更加香甜。本来他可以在这个地方开始一段更加完美的人生,因为他在现实中的生活很逼仄,人生很痛苦。但是他还是选择回到现实世界,为什么?”
  女人被最后的转折稍微惊了惊,她沉默,拨了拨刘海,抬起头来,把他的表情变化记在大脑中希望眼前的男人把答案说出来。
  “因为现实的痛苦是真的。没有痛苦不叫现实。他更希望能看到即便清理后还是有点点污垢的街道,希望看到乱涂乱画的墙壁,希望看到排放废气的烟囱。这些东西固然不是美丽的,但是……”孙尝说着说着动了情,竟然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女人呆了。
  孙尝慢慢平复心情,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把内心的那一点东西倾倒出来:“是存在。只有那样他才是存在的。游戏世界或许让您有了存在感,但却没有存在,没有让您知道自己存在的感觉……人是双面的,虽然人们固然向往成功,但是……您……您明白……”
  “那种感觉?”人的情感是可以共鸣的,女孩虽是凝了汍澜,但是她知道现在不适合,所以她眨了眨眼睛,把那种悠悠的感觉压下去。
  孙尝笑:“回去吧,孩儿,游戏世界只能承载您的快乐,却承载不了您的孤单和痛苦。现实虽然残酷,却也是您的魂和骨所在。”
  过了一会儿,女人抬起头,笑了:“别告诉我这件事是真的。”
  孙尝的神情变化如同六月的天,如同不求甚解的人翻书,他抱怨道:“您听说过被陨石砸到游戏世界这么蠢的人吗?”话这么说,尝内心却有点不适。
  “哈哈哈,当然——在网络小说中!”女人慢慢站了起来,却有点儿踉跄,孙尝一把扶住了她。她斜斜地靠着他,孙尝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撞铜钟。
  “能站起来吗?”他问道。
  “你真好。”女人微笑。
  “还行。”孙尝仔细想了想,回了她这句。她吃吃地笑了。
  “笑什么?”
  “没什么。”女人仍然在笑,表情不曾之前的僵硬,很温柔。
  “现在能告诉我心情怎么样了?”
  “雅你的思,我很好!”女人调皮的回答道,“没想到吧。”
  孙尝从来没有听说过雅思和托福,所以对她说的话,他听不懂,只好装傻:“没想到没想到,呵呵呵。”
  “我要走了,保重啊!”女人对他摆了摆手。
  “少玩游戏!”孙尝说道。
  “你、管、我?”她退出了。
  孙尝等到她走了,嘴角慢慢翘了起来——他想到了白岚的调皮劲儿,他噗嗤嗤地笑了。
  鹰妖很失时宜地用沧桑的语气——刚才孙尝对女人用的语气——抚摸孙尝的背,说:“孩儿,你还是个雏儿,你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
  “再说我就宰了你……”。
  女人,不,应该是女孩,从原先的位置出现,看着远处追逐的两人,低下头笑了。
  谢谢你,季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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