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头

　　“什么石头，快给我看看！”苏庆生瞪着小眼睛，追着洛云问道。
　　“给给给，跟屁虫。”洛云见吊足了苏庆生的胃口，便掏出砺剑石，放到苏庆生手中。
　　“哇……”苏庆生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上的石头，被石头散发出的光彩深深吸引。他端详了良久，愣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依依不舍地把石头还给洛云。
　　“对了，你答应过我的，再陪我走一趟黑山。”
　　“嗯……”洛云有些犹豫，经过了上次的孤身夜路，他对那黑山多少有些恐惧，再加上洛红杉的警告，洛云最近一直都没有去那里玩。
　　“怎么，你小子莫不是害怕了？”苏庆生眯着眼睛，一脸嘲笑的表情。
　　“放屁！走！”洛云最禁不起激将，心一横，拉着他便走。
　　就这样，洛云和苏庆生打闹着出了村，洛云望见天色还早，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在日落之前回家就没事。
　　白天的黑山山路好走得多，更不似夜晚那般寂静，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山路上，明亮斑驳，洛云二人笑闹着，不一会儿便又来到了那个山坡。
　　突然，洛云拉住了苏庆生。
　　“都仔细找找，昨晚这里有人望见亮光，说不定宝物就在这里。”一个孩子的声音从山坡传来，这个声音听起来并不陌生。
　　“竟然是他们。”苏庆生站在洛云身旁，惊讶道。
　　洛云眼前的这一帮人，为首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皮肤白皙，衣着干净，此时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翻着草丛仿佛在寻找什么。他叫宏连全，村子里富裕人家的孩子，宏连全的爹在县衙里当差，村子里的人都要巴结他们家，所以他平常十分趾高气扬，身边围绕着一群拍马屁的孩子，而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洛云和苏庆生。
　　洛云从小就被爹娘教育绝不趋炎附势，因此十分厌恶宏连全的嚣张做派，而苏庆生，更是忠义耿直，他一口口水吐到地上：“呸，见到他我就恶心！”
　　洛云和宏连全同在一个村子，从前就小摩擦不断，打起架来互有胜负，幸亏双方爹娘都看得很紧，没闹出什么大事。
　　有人看到了洛云二人，连忙告诉宏连全。
　　宏连全斜着眼睛望向林中，冷笑了一声，道：“真是爱凑热闹的孬货。”
　　“你说谁！”苏庆生当即火了，跨着步就要往前冲。
　　洛云赶紧拉住苏庆生，小声道：“别冲动，他们人多。”
　　说罢，洛云也走到山坡上，面对着宏连全。
　　“你们在做什么？”洛云问道。
　　“哼，与你何干。”宏连全冷笑道。
　　“这里没你们什么事，赶紧滚。”宏连全道。他身边的孩子渐渐围了上来。
　　苏庆生见到这架势，一时有些胆怯，竟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我们不走呢？”洛云并没有动，他面色沉了下来，道。
　　“那我们就好好照顾你。”宏连全冷笑连连。
　　“庆生，你怕么？”洛云侧过头，问道。
　　“怕……怕他姥姥！”苏庆生也是有血性的孩子，被洛云一激，顿时不再胆怯，巍然站定，倒也有些气势。
　　“你们还在等什么，想让宝物被他们找到么，把他们打跑！”宏连全见此，疾声说道。
　　就在宏连全说话的档口，洛云和苏庆生已然冲了上去。先下手为强，这是他们平日里打架的经验。
　　洛云不自觉地用上了流云步法，第一重功力运起，凝神静气，左闪右躲，在众多手脚之中像泥鳅一样滑来滑去，并看准机会狠狠还击，很快就有几个孩子中拳，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
　　而苏庆生打架就简单得多，挨些许拳脚没什么感觉，被他抡上一拳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个嚎叫着被打飞。
　　山坡之上烟尘弥漫，风吹鸟鸣全被孩子们的叫喊声淹没了。
　　虽然洛云和苏庆生在孩子里属于打架的高手，但面对好几个人的围攻，纵然全力以对，但是体力消耗巨大，须臾，便有些左支右拙。
　　“小心！”洛云这边刚刚摆脱一个孩子的环抱，就看见宏连全趁着苏庆生殴打别人的间隙，悄悄绕到他身后，挥舞木棍狠狠砸了下去。
　　苏庆生连忙回头，却只来得及抽回手，挡在身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木棍断成了两截，而苏庆生也是闷哼一声，满脸痛苦，他按着手臂，额头瞬间就布满了冷汗。
　　洛云立马急了，用极快的速度脱离人群，一脚踹开企图防守的宏连全，跑到苏庆生身边，急切地问道：“庆生，你怎么样？”
　　“疼。”苏庆生捂着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已经明显肿了起来，他试着活动一下，却更加疼了。
　　“老大，我们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一个孩子凑到宏连全身边，小声嘀咕道。
　　“过你娘的火，打，继续打，打到求饶为止！”宏连全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屁股摔得生疼，洛云刚刚那一脚着实不轻。
　　孩子们面色上有些许不忍，但还是又围了过来。
　　洛云护着苏庆生，狠狠地盯着他们，却不得不拖着他一步步后退。
　　“怎么办，不行咱们跑吧。”大滴的汗珠从苏庆生额头落下，他紧咬着牙，对洛云道。
　　“我能跑，你这样子还怎么跑？”洛云也有些慌了，眼看形势急转直下，他只能拼命思考应对之策。
　　“我拖住他们，你跑，回去叫人。”洛云一狠心，对苏庆生说道。
　　“不行，要跑一起跑……哎，洛云！”
　　不等苏庆生说完，洛云便看准机会冲了上去，用尽全身解数，左冲右突，大张旗鼓，却仍是免不了挨上拳脚。
　　洛云在招架之余，望见苏庆生正捂着手臂向山下冲去，略略安心，正要全神贯注投入打架，企图吸引更多注意，却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洛云听闻后，身形一滞，心跟着狠狠揪了一下。
　　他再回头，骇然发现，苏庆生已然不见，而宏连全正站在山坡边缘向下望着，胸膛上下起伏。
　　洛云慌了，刹那间，他泛起一阵头晕，紧张到窒息，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结。
　　他在原地呆楞着，周围的孩子们也都安静了下来。洛云身上竟然有一丝煞气，他不出一语，没人能看出他的表情，他只是迈步，一步步走向山坡边缘。
　　旁边的宏连全反应了过来，赶忙跳开，警惕地看着洛云。
　　洛云走到山坡边缘，向下望去，山坡并不陡峭，但荒草丛生，碎石遍地，繁茂的枝桠遮盖了视线，哪里能望到半点人影。
　　“庆生呢？”洛云望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声音极为冰冷，其他的孩子根本不敢回答，而宏连全也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冷汗直冒。
　　“呃……”宏连全早已没了嚣张的气焰，他甚至感到一种寒意。
　　“我问你，庆生呢？”
　　“看他逃跑，我就绊了他一下，没想到……”宏连全没有预料到会如此，支支吾吾道。
　　“他身子一偏，便掉下去了。”
　　洛云霍然转头盯着宏连全，带有一种野兽般的冰冷，混杂着仇恨的烈焰。
　　宏连全浑身汗毛乍起，“蹬蹬蹬”退了好几步，道：“你……你要干什么……”
　　洛云只是盯着宏连全，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或者，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就在宏连全几欲顶不住压力，濒临崩溃之时，洛云收回了目光，他喘了几口粗气，仿佛在平复心中的怒火和那一丝杀意。良久，他呼了一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道：“我得下去。”
　　说完，便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矮下身，双手抓住山坡边缘的乱石，手脚并用，慢慢向下爬。
　　“老大……我们怎么办？”一个孩子看着洛云，愣了一会儿，问道。
　　宏连全脸色忽青忽白，想上前望一望，却始终没敢迈出脚，憋了半天，道：“今天的事，不许跟其他人说，我们走。”
　　“那苏庆生和洛云……”
　　“你如果觉得不好，就跟着下去吧。”孩子被噎了一下，面对宏连全的咄咄逼人，他还是闭了嘴。
　　一群孩子便顺着山路下了山，他们边下山边向洛云处望来，但终究不曾留下。
　　而洛云此刻还伏在乱石山壁上，吃力地向下爬，不时喊着苏庆生的名字。
　　山风吹起，吹过岩隙，吹过洛云的耳畔，洛云冷战连连，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又向下爬去。
　　太阳就要落山了，洛云趴在逐渐阴暗的山壁上，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恐惧之感，他所处的位置上下都是荒草峭壁，棘刺丛生，若是太阳彻底下山，没有了光，他将再也无法向下爬。
　　更让他着急的是，如今已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他还是没有看见苏庆生，下面依旧是层叠的密林，他的喉咙已经有些干哑，汗水滴进了眼中，很是酸涩，却必须保持视线清晰，不能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洛云孤身一人，他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上了眼眶。如果爹娘在的话，他就不会置于如此险境。可他已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松手，就只能坠落。他紧皱着眉头，狠狠抹了抹眼，忍住了要涌出的眼泪。
　　眼下，他只能继续向下爬，而苏庆生是否受伤，甚至，是否还活着，他却不敢想。
　　斜阳逐渐被深林吞没，洛云周边的余晖越来越稀薄。洛云心中的焦躁几乎要达到顶峰，此时他的脸已经微微扭曲，全靠着一口气在死撑。突然，他看到在脚下的叶子上，有几点暗红色的印记，仔细一看，那是令他触目惊心的血渍。
　　是庆生的？
　　洛云心脏狂跳，他伸出一只手，就要探身去看那片山壁上的树丛。可他却忘了长时间的攀爬让他手指已经麻木，几乎已经使不上力气，又怎么能再坚持。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刹那，接着，他抓住岩壁的那只手不堪重负，寂然松脱。洛云愣愣地，没有一丝声音地，急速坠落了下去。
　　我要死了吗？
　　全世界的光亮，瞬间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