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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姜 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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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妲姜者,秦宣古妃也。蜀王桓周之女,昭胤之妹。生子长殷君。正庆二十年生于蜀宫,生母文夫人,工笔画善丹青。及笄,貌甚美,善书,润笔甚少,市无价。母为之丹青,流于世间,称倾国之姿。秦君宣古得其摹本,以十里红妆,秦国之宝欲求之。三年得一子,不幸夭折,定永五年方有长殷。定永二十二年薨。
  我叫妲姜,细算起来应该是君姓。不过祖父在蜀地生活久了便弃之不用,遵循蜀地偃人贵族的习惯,不为名号,只留个称呼。按照那位痴迷于蜀地人文的祖父所言,也算是将自己融进了这蜀地。可这也将蜀国推离大昭其余三国。起初随着祖父迁到昊城的人若是见了其他三国的人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可原本蜀地的人才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昊承天之意,上古遗留下来的都城。久而久之这昊城的人便以上古遗民自居,骄傲得不得了。
  其实蜀国君主的辈分才是四国当中最大的。祖父姜羌也就是第一任蜀君是文清帝的小叔。长安元年的时候实在喜欢蜀国的风景,便被分到此处。到如今又是过了百余年。
  我的父亲是第二任蜀君桓周。父亲和祖父都是善于政事的人。蜀国无积压文案,无天灾人祸,政通人和,仓有余量年年囤积。
  可同那个痴迷于蜀地风光人文的祖父一脉相承的是父亲似乎更偏爱人文,当然,主要是偏爱蜀地的女人。既是承天,蜀地的女儿都有些泼辣,可样子都是淑女家家的。我就从来不觉得女人多是什么好事,可父亲似乎不这么想,他总是很享受后宫女人围着他转,红袖添香的样子。这后宫的女人真多啊。嫔妃数百人,可最终谁也没好过,留了兄长昭胤还有我。
  在我幼时…还可叫一声父亲和祖父。可到了秦国以后便只能学着秦人压抑的叫法称父王。说起来这尚有温情的叫法是在蜀宫少有的温柔了。
  蜀宫的女人越多,子嗣便越少。其实父亲很是喜爱小孩子,可一个一个的孩子夭折将父亲的脾气磨得差不多了。在我出生时,父亲几乎是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我的兄长昭胤按照排行老三,前面两个孩子都非嫡子,便被蜀王妃——我的母亲弄死了——这些都是我的生母文夫人同我讲的。
  我的生母是蜀王妃的亲妹妹,故而我能安然活下来,当然这其中也有我是个女儿家的缘故。毕竟我的生母也被人算掉过孩子…
  按照生下来的子嗣顺序排,我应是第十一位,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最后一个。在我之后,这蜀宫女人肚子里便没了声音。幼时还有听见什么我便是克兄弟的,那时的我听到这里总会被气哭,可后来再想:倘若独独是我克死了人,那在我之前的那些位哥哥姐姐怎么算?倘若我一个小孩子能克死人,又怎会只留一个昭胤?
  起初我并不喜欢我这位兄长,总觉得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很虚伪,觉得他那副爽朗的样子真假啊,我五六岁的时候见他躲在花园暗处盯着正在磕磕绊绊读书的七哥——他的七弟那个眼神。真瘆人。年少词语匮乏无法用以形容,只是恐惧。
  而当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完了,我要死了。可昭胤并没有把我怎么样,反倒对我一如往常的笑笑。转身便走了,我想我可能是救了七哥哥一条命,原本还有些自鸣得意。
  可后来七哥突然发热烧坏了脑袋,痴痴傻傻的。
  我便觉得,原来我只能救人一次啊。当然这一辈子也便只有那么一次。
  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过那天所见,只是自己暗自欢喜又跌落谷底。从那天开始我便躲着我这位哥哥。直到后来——
  七岁顽劣的年纪偷听蜀王妃的墙角。生母文夫人才是父亲的心头好,她不过是李代桃僵。文夫人这才只做了夫人,我一直知道我应有个亲哥哥的,可...没想到是那个假仁假义的王妃,本以为只是不喜欢的女人有孩子...果然是更厌恶亲妹妹吗?那一刻切身的感受到了长辈之间的弯弯道道。倒有些失魂落魄,那时恰好遇见了昭胤,来不及躲闪,只能被他牵走。
  也记不得他同我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记忆犹新。
  “这宫里处处是些病了的女人,争着斗着,说是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左不过是些打发无聊的手段。”
  “宫里的景象见得多了,新鲜劲过了,便开始无聊。”
  女人刀,刀刀割人命。不过是无聊。
  文夫人同我讲,说这宫里最好不要走夜路,也不要赏月,过了夜,树生了多少枝桠,人啊就多算了多少是非。
  七八岁顽劣孩童最容易出事,所以那年我被人推到湖里,所幸捡了条命,没和那个七哥一样烧坏了脑子。
  迷迷糊糊的听见夫人絮叨,我才知道我那多灾多难的七年:七八个月被人捂住嘴,三岁贪吃吃了些不该吃的,四岁砸了王妃的瓷瓶被关在小黑屋里抄文书......直到七岁被人推进湖里。
  又听见夫人絮絮叨叨说倘若我出了什么事,她要如何。
  是啊,倘若我不在了,母亲多寂寞呢。她那么善良懦弱,不参与宫里的是是非非,在这宫里多受苦难。为了我变得木讷,不再讨夫婿的喜欢,又不得姐姐的帮助。
  人都是势利眼!
  十一公主落水后便学着讨好,讨好父亲,讨好兄长,同那些女人交好,如果不听便同父亲哭哭。会在宫里说些有的没的。
  一切在我这里变的越来越容易。
  后来啊。
  昭胤说,“你这借刀杀人玩的顺了。”
  彼时,他学着做个国君,而我依旧是宫里的最后一个孩子。
  西方有人说什么天道轮回,可我偏偏不在乎,轮回也是死后的事了,一碗孟婆汤喝下去,谁还记得今生几何,说什么阴阳卷记人间所行,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是否骗我。
  我只知道,在众多女人里活着并不容易。
  那年我十岁,他们说十一公主的姿容已经可见雏形。可文夫人病了。
  文夫人说,倘若她死可以给我换一个安稳的未来,她便同意了。可我反问她,你都死了怎么知道日后如何?
  文夫人挣扎了一个月,可还是死了。
  死的那天蜀地下了雪,蜀地是很少下雪的。临死前,她为我画了一副丹青,是她想象她唯一女儿的及笄之年,她在人世间唯一的牵挂。两年后,我的父亲也随着去了,他终于在文夫人死后的时候,忆起了他年少时遇到那个美人。
  长亭边的落叶终于化作了诗篇。可斟新茶,叙旧话,怎还是当年初见的模样。
  怀念终究只是怀念。
  我脸同她想的分毫不差,一年又一年,我长成了丹青里那个温温柔柔的样子,可仅仅是样子。及笄之年,那副丹青摹了不少份,蜀国的十一公主成了无数女孩子羡慕的对象。一方有佳人,四方来求娶。
  秦国的新君来求娶,兄长昭胤做主,将我嫁了出去。
  出嫁前,那副丹青被我烧了。我跪在文夫人的灵牌前,将那丹青点燃,看着自己的脸一点点的化作灰烬。第一次发现人世间的边界是那么的触手可及,一点燃便没了所有。
  当时觉得丹青里的悲欢离合,还是让它留在蜀宫吧。文夫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卷画卷就这么,没了。
  从此我便了无牵挂,我想离开了,我终于离开了。
  可不过是从一个宫殿到了另一个宫殿,原本秦宫里只有我一个,后来府邸的女人也来了,官家的女儿入宫了。
  我终于明白昭胤那句,宫里的景象看多了是什么意思。
  秦宫不似蜀宫大气瑰丽,秦宫有一种说不出的粗犷。可看多了也就那样了。新鲜劲儿过了。
  对宣古的喜欢,最后被时间磨没了,被那相似的感觉磨没了。
  后来我突然想起来,我是公主,是蜀国的公主,事关邦交,这群女人碰不得伤不得。除非做了些大事,否则就连宣古也只能把我供起来。
  后来啊,我就倦了同女人算计,“君王一怒,浮尸百万”的样子让我热血沸腾,欲望蒸煮着我的血液,霎时间看不见前路,跌了一跤却是笑的。
  那时,谢琛入了秦宫,我对他有些欣赏,他是个不掩饰自己野心的男人——现在不是了,不算是了。宣古许他秦宫总管的位置,作为秦宫的女主人,我倒是同他结成了同盟。
  可那时,我诞下了长殷。诞下第一个孩子时,我尚且想做个母亲,可长殷碰巧生在了我最不喜欢孩子的时候。尤其是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长殷要做什么,知道他终于被我压怕了,他要反抗了。我倒是有些开心。因我终于发觉血缘二字,至始至终都绕不开,就像本以为那丹青烧了离了蜀宫,最终也还是逃不开。我开始害怕自己不再是那张脸了,当一条连脂粉都掩盖不住的皱纹爬上我的脸时,我就开始恐慌,我用了些禁忌的药保住了脸,可并非长久之计。我终于懂得,当人身处帝王之时会畏死,而女人只怕迟暮。
  人们总是将女人同花比在一起,可花会再开,女人呢?
  终于对谢琛的恐惧比不过时间。我不想再算了,当长殷开始同谢琛玩算计的时候,我不再玩了。
  那天谢琛从林家回来,我请他帮了个忙——
  “让我死吧…”
  “你想死,为何偏偏要我做恶人?”
  谢琛也是不愿,我同他认识的时间比长殷的岁数都大,谢琛不想做恶人,其实只是不希望莫名其妙的当了恶人罢了。我同他絮叨了很多很多,才得一句我帮你。
  “明天!明天中午。”
  “正午时候的太阳正好…照在身上…不冷…”
  艳阳只热得了表皮,可照不进心里,捂不热骸骨。女人的刀割了别人亦是自己。兵者,皆是不祥之物。
  那药咽下去竟有些后悔,她舍不得长殷却也不想吐出来。。
  她倦了,就像当年穿着嫁衣坐着马车,前路漫漫,马车颠簸,颠得她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她便开始慌,怎得要嫁得这么远啊,可明明她是愿意的。她却忘了。
  那包在蜜饯里的药,竟是甜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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