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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追杀他们的西南豪杰中,其实也就翟九川和徐氏兄弟是出于各自目的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玄真道姑一来觉得蒙面女不似翟、彭两人说得那般凶残暴虐、二来受风子清影响,恰好本门派又有急事处理,午后到得黔阳城就打道回府了;俏夜叉马夫人真欲捕杀他两人,在沅水中就可以下手了,况且她只是路过这一带;更别说忠义镖局一干镖师趟子手自觉武艺低微,目睹蒙面女和风子清厮杀百余合后,心中早就交底了,追得一追就也打道回府。徐氏兄弟仍然不聂心,三人商议良久,还是徐家大哥向翟九川提出不用理会虎头蛇尾的众人,他们卫家堡继续追杀小妖女为师弟报仇雪恨。翟九川也不推辞,捋了捋这几年蓄起的半边胡子,很不满意地斜视不够争气的另外半边,沉吟半晌徐徐道:“我们现下离了川北,可说是寄人篱下,云川师弟又尚未痊愈,道上朋友自有本家急务,暂时腾不出手,我们四个对这湘桂一带也不甚熟悉,恐怕……”徐家老二在马夫人面前很是口吃笨拙,这会对着一众爷们,嗓子可就不小,也不管忠义镖局人等是否高兴:“恐怕什么,难道我们卫家堡还怕了小女妖,卫师弟的仇又怎能不报,这些劳什子不敢帮忙,我们照样可以擒杀小妖女。”他说起来指手画脚,几乎就忘记自己人等还在忠义镖局内。镖局中有个年长的镖师开始听翟九川的话里虽然有所不满,但还很顾忌各家感受,不料徐家老二竟是这般不客气,他抱了抱拳,凛然道:“翟大侠,我们忠义镖局自老镖头创下这名头几十年来,走南闯北,领教过多少会家子,何时失信于江湖朋友,只是今日之事,风大侠、各大门派都已退出,我们镖局实与妖女无冤无仇,吃的都是刀口上的饭,不好无故开罪于江湖中人,想来卫老堡主也能理解。”翟九川心知对方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说的也都是实情,确实不是什么推托之词,忙用眼神止住徐家兄弟,抱拳作了一个团揖,老镖师言之有理,敝师兄弟近日来已然受贵镖局照顾有余,众兄弟的这番情义,就凭镖局为我卫师弟设灵堂一事,不唯翟某,卫家堡上下也一体感激不尽。其实,不待翟九川说,余人也都明白,忠义镖局数十年来在西南道上不至于吃大亏,一来是开山镖头一套连环刀法对付一般山贼宵小绰绰有余,二来也极擅与各大门派、帮会打交道。镖师趟子手们因为徐家老二一番言语积压的怒气在翟九川这番极富江湖情义的话,顿时消了一大半,老镖头主动表示若是他们回川,镖局当招呼沿路各分局略尽微薄之力。“如此,翟某等更是铭于五内。”翟九川面容严肃,很有诚意地接受了镖局的好意,转头以商量的口吻对徐家兄弟言道:“眼下实无把握、亦无线索可寻得妖女,况且小妖女必然已身负重伤,我等也算是先为两位师弟出得一口恶气。九川以为我们此刻应先扶卫师弟灵柩回堡,恩师那里也当……也当。”他说到这里,声泪俱下,众人几可从他痛苦的表情中看到一个曾纵横川贵湘的老堡主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的悲凉痛苦。徐氏兄弟生受卫家堡活命的恩情,情绪更是难于抑制,三兄弟异口同声:“若不生擒妖女至师弟灵前活祭,枉活于世。”镖局内外无不为卫家堡人同气连枝的情义动容,有人主动帮着抬出尚躺在担架上的彭云川:“云川师弟,我和徐大哥他们先扶卫师弟灵柩回川,你现在情况不宜远行,我们准备回堡料理卫师弟后事后再联合武林同道捕得妖女,你暂且留在镖局中养好身子可好?”在严大夫的照料下,彭云川神智已清,低声答应着,聚神望着不远处卫浩川的棺木,也不禁落泪。徐家老大双眼瞪得更大了:“武林同道,上回武陵派已经拂袖而去,风大侠也中了妖女奸计,玄真道长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难不成真要峨眉山的玉灵道长亲自压阵?”他却还不知玉灵道长已在马家庄和吴如兰血拼至重伤,没有一年半载怎能恢复。翟九川显然也感踌躇,但声名赫赫的卫家堡大弟子很快就调整好思路:“以我看马夫人像是很熟悉妖女在这湘桂道上的行藏,介时我们约齐好手,请她作一向导,总能追踪到妖女。”他对徐家老大说这话,双目却是望向徐家老二的。翟九川说道请马夫人作向导,自是可以再见她、甚至相处几日,徐家老二眼中不禁流露出的喜色就如写在脸上一般,他应道:“不错,我们正当如九川所言,先行向老堡主说明原委,再行杀出来,到时候连着那个救走小妖女的龟儿子也一并擒了。”
正因如此,黄宁和蒙面女就算不改装打扮成仆役,沿着官道直接返回枫叶林也没有追杀的人盯梢。一路照旧是黄宁哄着大黑马拉车,聂姑娘安坐车内养伤,她自小扎下有深厚的内功基础,相较内伤,反倒是刀尖外伤更难痊愈,路上自也很少投店住宿。数日下来,枫叶林已遥遥可见,林中尽是一些羊肠小路,两人只好下车把马拴在金鞭侠废宅不远处的树下。几日调养下来,蒙面女肩部创伤基本痊愈,就是贯穿大腿的剑伤也已不碍她缓步行走,蒙面女自然十分欢喜,黄宁恐怕比她还高兴,就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背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也是一件颇为尴尬的事情,更何况她还会不时在自己背后做些小动作。
两人重新走入枫叶林,距上次也不过半个月光景,枫叶林在深秋里几乎就变了个样,半个月前还火红的浓密枫叶在深秋的肃杀下,铺满了地面,就如残烛之年的老人,短短的一年半载甚或一两个月就足以让他们衰弱透顶。偶尔北风响起,枝头一些枫叶就会听从根的召唤或者说约定,旋转飞舞着告别天空,当然不乏一些倔强地等待着最后严冬到来的孤独者。傍晚时分两人进得金鞭侠废宅,黄宁下意识地瞥向院子角落薛大桥几人的葬身之处,看到的只有满地枫叶,他第一次觉得夕阳的残照是如此血红的。可能是蒙面女那日来无影去无踪的一阵追魂夺命针让锦衣卫的人放弃了这处神秘的据点,此时的废宅成了真正人迹罕至的废宅,半掩半闭的铜锁大门布满了灰尘,只有蜘蛛网算是洁白的,大厅中时不时蹿过一些大摇大摆的老鼠或者成群结队的虫蚁。黄宁挑了一个干爽的角落,将就着清理一番,铺上马车上拿来的布单。
暂时安顿下来后,薛大桥几个最后的葬身之处使他总算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存在的疑问,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问道:“聂姑娘,卫少侠真不是你用追魂夺命针射死的?”黄宁实是不愿意也不希望是蒙面女杀害了誉满北川的卫家堡少侠,甚至想着即使真的是她射杀了卫少侠也隐隐希望蒙面女极力澄清,哪怕抵赖。听他又一次纠缠这个自己已经否认过的问题,蒙面女本来十分恼怒,但见他从包裹中小心翼翼地取出自己的银针拿在手中一副关切的神情,显是保管极为细心,不由得怒意少了大半,正色反问道:“我且问你,你可有去翻看那个愣小子的脚掌?”她这么一反问,倒是让黄宁一脸,茫然,她接着说,如果那个什么卫少侠真是死在我家追魂针之下,他脚底涌泉穴上会呈红黑状数日不退。黄宁不解地摇了摇头说:“是姑娘的银针之毒会汇聚涌泉穴吗?”“这倒不是,但若中了我发射的带毒银针,会让人气脉发生紊乱,尤其是功力运行控制较弱的下肢更是如此,那部分银针的毒素就会涌至脚底。”在忠义镖局当晚,黄宁和风、刘两人没有上前仔细查看卫浩川尸身,“在下和刘大哥本不是卫家堡至亲至交,并未见得他脚底穴位有无症状,但那翟大侠所示银针确是和姑娘这枚银针射入在下马头的一模一样。”黄宁说完略把银针递前,蒙面女嘴角略略一笑,并不接过银针,想了想站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似是有什么疑问解不开,又像是明白一些,就是解不开。如此过得一会,她重重地跺了下没有受伤的左脚,“算罢,先不去想它,傻瓜,我换下的破衣服还在马车座下,你去取来便知。”这更让黄宁好生好奇,心想你一件被拂尘扫得就快条状的破衣服又能让人明白什么,不过他这几日已经知道这个姑娘比之自己那是聪颖不知多少的,想来不是随口乱说,当下快步小跑到宅外马车停处拿回蒙面女衣物。见她很快地把一只衣袖口翻了过来,只见袖口里端整整齐齐别着约莫十几枚银针,有的还闪着幽幽蓝光:“傻瓜,你过来数一数我这个袖口有多少枚银针,不要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黄宁依言接过她的上衣小心地点着数,也不敢碰触到每一枚银针,“姑娘,你这个袖口的追魂针整好有十枚。”“这就对了,我每次出远门都是别着十六枚银针的,那晚在这个院子里杀那几个锦衣卫用了四枚,加上次日大早射杀你那匹大笨马用去一枚,现下傻瓜你手里也是两枚,这就没错了。”她手托着下巴像是自己在嘀咕,后一句明显又是和黄宁说的,她见黄宁没什么反应,又提醒他道,傻瓜,你看清楚些,我那个袖口是不是还有六个细微的针孔。黄宁这会也开始疑惑了,照理说堂堂翟大侠是不会胡乱编造的,莫非是聂姑娘这次出门多携了一两枚银针,想到这他极为细致地辨认起袖口内的针孔来,只是除了这十枚银针外,确实只有六个针孔,看来卫少侠并不是眼前这位姑娘所杀,他不禁心中一喜,欣喜地说:“对!对!就只有六个针孔,我看一定是翟大侠他们认错人了,黔阳城外和他们交手的恐怕不是姑娘你,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番好意遭了蒙面女一盆冷水迎面扑来:“这倒不是喔,黔阳城外和他们交手的的确是姑娘我,只是他们那点道行还不值得姑娘用追魂针了结,我不明白的是翟大个从哪里得到的追魂针而已,这中间没有那么简单。”
近些日子来,金鞭侠一门惨案和锦衣卫的事已经够让黄宁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了,这会卫家堡和这位聂姑娘的仇杀更是离奇,凭空蹦出来的银针和惨死的卫浩川根本理不清,他习惯性地把疑惑的眼神望向聂姑娘,似乎她一定知道答案一般,只是这次连聂姑娘也是眉头紧锁,脸上甚至写有忧愁,只是嘴巴略微动动说了:“哥哥,难道?”几个字就闭口不答了,黄宁一头雾水:“聂姑娘,什么哥哥啊,是你哥哥吗?”蒙面女越想越烦躁,答非所问:“你看着来,本姑娘终会把来龙去脉摸清楚,看来翟大个不是外表那么简单。”
与山林野外的其他林子相比,若要说枫叶林的晚上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金鞭侠有恶鬼索命的废宅使得三乡五寨的村民无人敢问津,所以到得晚上就显得格外幽静、冷清,深秋的寒风从破落的窗户带着终于还是无法躲避命数的落叶刮进来。黄宁借着夜色凝神望向墙角另一边,聂姑娘已经打坐运功完毕,睡得很安详,可她秀丽脸庞上的眼角眉梢很容易让黄宁联想到她吓人一大跳之后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对你笑,心下暗想,比之小魔女让人心动无比的娇美,这位聂姑娘的清雅似乎更加真实。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心里一阵酸楚自嘲,黄宁啊黄宁,莫说是貌似潘安的覃公子,就是山野村夫也不似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一个,凭什么在这里胡思乱想。轻叹一声回过头望向窗外,这几日都在奔波,这下稍微闲了下来才想到自己那日凌晨摸出客栈时没有向刘大哥说明原委,这可如何是好,这是失信于朋友啊,刘大哥名为邀请自己同游芙蓉楼,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爱护有加,其实是陪自己向云南走了几百里。。
第三日晌午,黄宁再为蒙面女外伤处换药,伤口已快痊愈,她拄着自制的拐杖也可轻易自如往来,心下大喜:“姑娘你年纪虽小功力却是精湛,这内外伤痊愈也快,料想姑娘痊愈后在下也无能再帮得姑娘什么,这便……”蒙面女甚感舒坦,伸了伸已然痊愈七分的手脚道:“这便什么,你怎么说半截话?”她不知黄宁急着赶去黔阳客栈会刘常卿,只是见她开怀的样子,一时说不出告别的话语,支吾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在下想姑娘既已痊愈,我有要事缠身,也是时候告辞了。”蒙面女愣了愣,料他是急着去见小魔女,不知怎地就想为难他一阵,又想不到说辞,大厅内一时之间陷入了的沉默。还是蒙面女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我看傻瓜你现在的样子走是走不到云南的了,待会把外面马车上那匹马解下来做个脚力为是。”本欲说出口的“姑娘数番相救恩德,在下铭于五内”短短数言临到嘴边却说不出,似乎此时说这些实在是多余的,黄宁只好又是深深做一揖:“如此,姑娘盛德,在下这厢不再推辞。”黄宁背过简单的行囊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慢慢消失在枫叶堆积的林子。
望着那一袭青衣布衫,并没有蒙面的蒙面女灵动的眼珠子只是睁得大大的,她很顺手地拭去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的泪珠几滴。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会,蒙面女惊喜地看到傻瓜又从枫林中转了出来,她眨巴了一下适才不舍得转动的眼珠子:“傻瓜,你是不是真傻了,找不到路走出去吗?”黄宁喘了口气道:“聂姑娘见笑了,在下这几日受得姑娘教训,多少有些长进,在下折回来是想告诉姑娘,你的坐骑不知道何时也跟从至庄外。”说罢他指了指自己刚才牵进来拴在不远处的“小赛雪”,蒙面女欢颜喜动,拄着木杖半跑半跳至白马旁,爱怜地抚着马鬃,讷讷地说着一些心事,似是下定决心般:“傻瓜,这就刚好啦,你不用费劲去解马车了,直接骑了赛雪去云南吧,赛雪性子温和又听话,也耐脚程,马车就留给我了。”她怕黄宁不好意思接受,打趣他说,要是傻瓜你自己慢慢走着去云南就不用去,反正等你走到云南小魔女说不定已经嫁人了,不如过几天我腿好了直接送你回凤姐姐山庄好了。知道自己不管怎样措辞都会遭到更加“无情”回击的黄宁只好苦笑着长揖:“在下生受姑娘数番救命大德,又两次受赠宝骑,不敢一日或忘。”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被玄武赶出教门后所受昔日江湖同道的冷眼,眼角一酸,强自忍住依然没有阻止泪水的滑落,只好牵过白马转身缓缓而去,却不敢回头看上哪怕一眼,他怕,怕被蒙面女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直到泪痕在风中已干,黄宁才敢勒转马头,又转入枫叶林金家庄,蒙面女还是站在大门口,她正要开口,黄宁已经喊着:“聂姑娘,在下以后要去哪里找寻于你?”“你还是拿着银针去找花寨主就行。”顺着枫叶的风声,隐约还传来“傻瓜,记得青豹寨的方位,我叫聂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