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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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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到荼靡花事了,,知多少
  ……
  
  (一)
  刀郎有句歌说:我站在北方的天空下,任晚风吹乱我头发……
  现在,方雨非就站在北方的天空下。
  是很远的北方。顾扶苏说,这里是北方以北,地图上说这里距离方雨非的家,有1880公里。
  方雨非一个人走在傍晚的大街上。
  寒风一阵阵的刮过,把方雨非的头发吹得乱乱的卷着。方雨非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这个头真像个洋娃娃。
  熙攘的人群在她的身旁流动,城市的霓虹在渐沉的夜色里闪烁跳跃。各家店铺里传来不同的音乐,这一路走过去,仿佛是在经历一场音乐的盛筵,听到的是被剪切的支言片语,心头的是游走的乐曲音符。
  方雨非在斑马线前停了下来,红灯59秒。
  马路对面的百货大楼前巨大的电子屏上在放酒鬼·酒的广告,酒鬼·酒是酱香型的,北方人不会喜欢喝吧?方雨非想。在方雨非的心里固执的认为,北方人更喜欢喝清香型的白酒。
  绿灯了,方雨非随着人流走过了十字路口。
  过了马路,人们各往各的目的地散去;接连不断的音乐串烧又开始继续,就像地面上的被华丽的路灯透下来的隐隐的白杨树的倒影,斑驳纷陈,连绵不断。
  方雨非喜欢这座城市。因为这座城市的马路很宽,很直,正南正北,这让她这原本毫无方向感的南方人能够很容易的就辨别出哪是北方;街道两旁的建筑统一的低矮宽大,最高不过5层,却很大,这让她感觉很安全,很踏实。
  这里还有很多卖糖葫芦的。
  在南方时,方雨非看到的糖葫芦都是偶尔的一个小贩,背着一个稻草扎成的小杆,上面插着的一串串小小的山楂,她不喜欢那种小小的山楂,毫无喜感可言。可是这里的糖葫芦,好多的水果,外面再穿上晶亮闪光的糖衣,山楂中间有白的黑的糯米。方雨非每每看到这些糖葫芦时,就会忍不住多站会儿。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人们给钱,再拿走,然后一边走一边吃的模样,她就想上前去闻闻糖葫芦的味道,再吞下两口大大的口水,然后再恋恋不舍的离开。
  到了新街口了,方雨非又在一个糖葫芦摊前停了下来。
  顾扶苏约了她在这里见面。
  顾扶苏是一个比她小四岁的男子,有点微胖的小胖子,皮肤光洁红润,有白而整齐的牙,笑的时候特别的闪亮,让人很愉快,似乎在他这里,不会有任何的烦恼与忧愁。想到顾扶苏的笑容,方雨非也不自觉的笑了。
  “你一个人在这笑啥呢?”顾扶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时,方雨非被吓了一跳,转身就看到了身旁这个男子满面笑容的脸上那白而整齐的牙。
  顾扶苏说:“你等久了吧?今天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其实我四点就开始往回走了。”
  “没有,我也刚回来市里不久。你今天还顺利吧?”
  他们就这样随意的说着话,慢慢的往前走去。
  “我给你买串糖葫芦吧?水果的?”顾扶苏说:“我刚才看你那样,就知道你是想吃糖葫芦了,是在等着我回来给你买吧?小气蛋!”
  方雨非笑道:“不要了,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当年我是好心请你吃糖葫芦,可没有让你上当哦!”顾扶苏争辩道。
  “那时你是请我吃糖葫芦啊,本来我就感动得不行。可是你给我买了水果的,自己却只买一串最普通的,然后还要吃我的一块尝尝味道。那时候我被你感动得一塌糊涂,刚认识我,也不嫌我碰过,你就从我的手上直接咬了去……”
  突然顾扶苏站住了,说:“你听这首歌。”
  是一家店铺里放的央金兰泽的《遇上你是我的缘》。
  “你听,”顾扶苏倾听着,说:“每当我听到这几句时,我就会想到你,想到我的小气蛋宝贝。”
  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
  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
  遇上你是我的缘,
  守望你是我的歌;
  亲爱的亲爱的,
  亲爱的,我爱你……
  方雨非和顾扶苏就这样手执着手站在路边的白杨树下,那空灵的旋律在他们的上空回旋飘荡。寒冷的北风一阵阵的吹过,可是他们浑然不觉。
  方雨非扬着她那皮肤紧致的脸,闪亮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看着顾扶苏。
  “你,就是我的雪莲花。”顾扶苏俯下脸,轻轻的吻了她。
  方雨非的心怦怦的跳着,陶醉在他所给的这种幸福与快乐里。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男子罢了。
  可是,他让她的心犹如鹿撞,一如少女的初恋,甜蜜而慌乱;可是那里满满的又都是柔柔的情,仿如母性般的对他的疼爱与呵护。
  方雨非轻轻的推他,道:“大街上呢。”
  顾扶苏看到方雨非红红的脸蛋,那种娇羞的表情,忍不住又轻吻了她一下。“那我们去吃饭吧,喝二两小酒,解解乏,晚上好早点休息。”
  城市的夜晚,依旧繁华喧闹,方雨非和顾扶苏,只不过是这尘世中的普通男女而已,他们走过街头,路灯在他们的身前身后,拉出忽高忽矮、忽胖忽瘦的身影,十指相扣,似是这样就能走到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二)
  早上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方雨非睁开了惺忪矇眬的眼睛。她轻轻的侧过身子,静静的看着身边这个睡得香甜的打着均匀的鼾声的男子。他的脸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柔亮的光泽,精心修理的黑而浓密的头发,高挺的鼻梁,薄而柔软的嘴唇,黑黑的眉毛与小小的耳朵,这些,在方雨非的眼里,都是那样的迷人与可爱。
  再过三天,就是他们认识三周年纪念日了。
  三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为了帮半年前在另一个城市的旅馆一起住过两天的一个女子带回她遗落在旅店的雨伞,她认识了顾扶苏。
  他是那个女子的同事,因为区域调整,原本在这里的那个女子和他进行了对调。于是那个女子要他过来帮她拿回去她的雨伞。于是,在那年元旦前三天的晚上,他过来敲响了她的房门。
  在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们就都听到自己的心里“突”的跳了一下,他们都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呀,原来这个人在这里。
  犹如三生石上早已约定,注定要有一把被遗落的雨伞跟随着某人千山万水的来到另一个人身边,只为了这一场相遇相识。
  三毛说,伞字下面都是小人躲着,百子千孙的。
  方雨非希望他们的未来也能够百子千孙。
  可是,想法一旦回到现实中来,方雨非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想到昨晚他睡了后,她看他的手机上,有一条另一个女人发来的信息,说:儿子刚睡着,你睡了吗?妈又在催着我们赶紧再要一个孩子。方雨非扑闪的眼睛里,忽然就落下来了两滴泪,她看到眼前的顾扶苏变得模糊了。她的心里突然很疼,鼻子里酸酸的难受。她轻轻的转身去扯床头柜上的纸巾,他是爱她的,他说过会永远不离开她,他说过不会再和其他任何女人要孩子的,她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方雨非擤鼻子的声音吵醒了顾扶苏。
  顾扶苏紧张的扳过方雨非的身子,看着她微红的眼睛,问:“宝贝,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方雨非轻轻的挣了下,转过头去不让他看,说:“没什么,没事。”
  “宝贝,告诉我,别让我担心。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还有我呢!”
  方雨非听到这,转过头看着他,说:“我昨晚偷看你手机了。”
  顾扶苏一听这,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他的表情变得有点不大自然,说:“你怎么看我的手机呢?”
  方雨非看他的神情,再听他的语气,伤心与委屈又上来了。说:“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是想看下时间,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就打开了你的。怎么了,我不能看你的手机了吗?”
  顾扶苏见她生气,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妥,赶紧道:“能看,怎么就不能看呢?我这个人都是你的,看个手机又算啥?”
  方雨非看他这神情,被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起来。
  顾扶苏见她气色好转,就试探着说:“我是怕有什么让你看了生气,我的宝贝生气了,那还不得心疼死我啊!”
  方雨非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们还那样好吗?还再生个孩子,你俩既然好,那我在这里算什么?”
  顾扶苏解释道:“不是我要的,是我妈想要我们再生个,我妈说她这辈子就喜欢家里孩子多。我一直和我妈说想要家里孩子多你去要我哥生!”
  “那你说,她的话,你会当真吗?”
  “我说过了,咱俩要结婚的,再要孩子,就是和你生了。小气蛋,相信你老公吧,好吗?”
  方雨非自然是相信他的,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他,也就不会随他这一路走下来了。方雨非叹了口气,他母亲是老思想,他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谁叫自己选择了这个人呢?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以后的日子咋过下去呢?这才是三年,他们还有十个三年,二十个三年…无数个三年要在一起过呢!
  方雨非破涕为笑,道:“你知道过几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扶苏故意问道:“什么日子?元旦节?”
  “元旦节的前一天是什么?”
  “今年最后一天?”
  “今年的最后一天是什么日子啊?”
  “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呗,还有啥啊?”
  “是你跑了一千多里地追我去的日子啊!”方雨非翻身趴着,用食指点着他的鼻尖,说:“刚认识人家,人家有事先走了,就巴巴的追过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呢?一千多里地啊!”
  顾扶苏笑道:“是你叫我去追的好吧?难道你叫我去追你,还要庆祝一翻啊?”
  方雨非用拳头捶他,说:“坏蛋!那你追人家前,就没有一个认识的日子啊?”
  顾扶苏捏住她的手,道:“有,有,有。认识了,你就爱上我了!”
  “是你好吧……”
  方雨非的话还未说完,她的嘴就已被他的嘴给堵上了。随后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她的头传到了她的脚,仿佛电流一般,让她颤栗。
  这一刻是圣洁的,似是要把自己奉献给神灵般的完整与虔诚。
  这就是夫妻该有的生活吧?方雨非喜欢和顾扶苏在一起的感觉,她觉得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对方而存在的,是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们在一起的命中注定。
  
  (三)
  就在他们积极的准备着怎么样来庆祝他们的认识纪念日时,方雨非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说,她外公快不行了,要她速回!
  听到这个消息时,方雨非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方雨非迷迷糊糊的给顾扶苏打电话,说:“扶苏,我外公快不行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顾扶苏被她的哭泣给吓了,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打开门的时候,方雨非在收拾衣服,可是衣服摊了满床满地,却没有一件放进箱子里的。她就在那里乱转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转着。
  顾扶苏抱住了她,说:“宝贝,不要着急,我们先订票,订今天最快的飞机票,赶去外公家里,能来得急的,能见上外公的。”
  方雨非无力的倒在顾扶苏的怀里,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天我的外公也会要离开这个世界,这太可怕了。”
  顾扶苏拥着她,说:“这不可怕,宝贝,外公年纪大了,身体坚持不了了,所以就得要离开了。”
  “不,我不要外公离开。”
  “每个人都会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谁也不能例外。”
  方雨非惊恐的抓着顾扶苏的手,张大眼睛望着他,问:“每个人都会有那一天吗?我们也会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们也会要离开彼此吗?”
  “是的,我们也会有那一天的。”
  “我不和你分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答应我,如果有天我们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把我们葬在一起。那样,我们就能永远的不分离。”
  “好,我们永远也不分离。就算有天我们老了,我们死了,我们也要孩子们把我们葬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方雨非和顾扶苏就这样紧紧的拥抱着,在顾扶苏的有力的臂膀里,方雨非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她开始和顾扶苏说有关外公的事情,只是她所知道的那么一点点而已:
  “小时候,同学们每到周末,就会说,明天我要去我爷爷家,或者我要去我外婆家。可是我没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可以去。我爷爷奶奶不在我们身边,外公外婆呢,外公的家也在很远的地方;外婆的家我只有很模糊的影子,甚至连外婆的长相我都不太能记得。
  从前我外公家是做生意的,也算有钱人家。
  一家四男二女,唯有我外公特别会读书,于是一家人都供着我外公读书。
  可是外公的父母又是农村老人,舍不得家里孩子出去,怕孩子读书出去了不再回来。就托人说媒,给我外公办了这一场婚事,让他和我外婆成了亲。
  外公是读书人,一心是要继续出去读书的。成亲后不久,在家里对他放松看管后,他就偷偷的跑了。考上了省城大学,毕业后分配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城,当了县长。
  在那个信息不能及时流通的年代,这些家里人都不知道啊!家里父母自外公偷跑,只当这个儿子是不会再回来的了。老人虽然是农村乡下人,但是思想是开明的,想不能耽误了人家闺女一辈子,于是,等我外婆生下我母亲,就把我外婆当女儿给嫁了。
  等我外公再回来时,外婆早已是他人妻。
  外公在外也算是做了大官,在我们当地很是有名气,每年都会要司机开着小车送他回来看上三两趟。
  因为他下属的那些谄媚的恭维,乡亲们对外公的渲染与崇拜,亲戚们对外公的钦佩与敬仰,我从小也是觉得外公特别的神秘与高大;于是外公在我的记忆中,永远都是光鲜明亮、气宇轩昂的。
  而我的亲外婆只是一个生了一堆孩子的、每天只会围着灶台转的农村女人。
  因为后来我亲外婆的丈夫不喜欢,母亲很少去看望外婆,外婆也不能常来看我母亲。在我的感觉里,外婆永远都穿着她那身打着补巴的黑不黑,灰不灰的衣服,很瘦,特别的瘦,脸都凹下去了。
  对,我外公也是特别的瘦的,高高大大的身子,全是骨头。脸也是瘦得凹下去的。我母亲长得很像我外婆,母亲常说,如果外公外婆没有离婚,那外公肯定不会只有我母亲一个孩子,那肯定会有一堆的孩子。
  外婆在很多年前就死了,那时候我没有去看她,只有我爸妈去了。
  我外公虽然很少回来,可是我外公是很疼我的。因为我有他的书生气,也喜欢做学问,外公一直都叫我是他的秀才孙女。每当他这样在人前叫我时,我看到他特别的骄傲。
  后来外公退休了,就不再有小车专门给他用,也不再有专门的司机了,就换成我们每年过去看他。
  他是很喜欢我们去看他的。去了,总要领着我们在他那里到处转,逢人就说,我家姑娘姑爷来了,我的秀才孙女来了。
  可是我的后外婆并不待见我们,她一直都是不喜欢我母亲的。以前她自己有过一个男孩子,可是不多大死掉了,她因为悲伤,就再也不能怀上孩子了。这样,就只有了丈夫前妻的一个孩子,越发的看着不顺眼,就更加不喜欢了。
  后外婆是胖胖的,牙很长,喜欢咬牙,眼睛里能放出冷冷的光来,样子挺凶。我们不叫她外婆,因为我们有外婆,所以都叫她奶奶。
  可能是外公真心爱她吧,从来都是很听她的话的。不管她怎么样对我母亲,外公始终没有对后外婆说过任何不是与重话。
  就这样,忽然就是一辈子,原来一辈子是这么容易就过去了的。”
  
  (四)
  下午五点,方雨非就已下了飞机。
  走出机场,离外公家还有170多公里,方雨非赶上了去外公家的当天最后一趟大巴。
  晚上7点半,方雨非站在了县一医院。父母都在,后外婆也在,后外婆领养的孩子两口子也在。
  方雨非和他们一一的打过招呼,就俯在外公的病床前,轻轻唤道:“外公,我是您的秀才孙女,我来看您来了。”
  外公听到她的声音,睁开了眼睛,道:“哦,是我的秀才孙女回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啊?”
  方雨非说:“我要回来看我的外公,我就坐飞机回来了。”
  外公就笑了,朝她伸出了右手大拇指,说:“不错,我秀才孙女坐飞机回来看外公了!”
  外公又问:“我的秀才孙女今年多少岁了?”
  方雨非一直都是不太知道自己的年龄的,见外公问,就扳着手指头数了下,说:“28岁了,外公。”
  她的这一举动惹得外公再次哈哈大笑,说:“我的秀才孙女哦,自己几岁了还要倒手指头啊?”
  在场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外公在休息了一会儿后,突然叫方雨非的嫂子,就是后外婆当孙子领养的那个孩子的老婆:“孙媳妇,你看下我的工资折上还有多少钱?里面有30万是我要给我秀才孙女的。”
  此话一出,原本在病床前坐着的嫂子,脸色一变,道:“你的工资折给你拿去!你每个月有多少工资?哪有什么30万?这倒是怎么说的啊?我们天天的伺候着你,最后倒是想着要给旁人钱了。我们这是算个什么哟!”
  说罢,号啕大哭起来。
  后外婆也早已是咬着牙颤浑浑的瞪着外公,道:“你个死老头子哟,你这是长的什么心哪?我们跟随照顾你一世,你的心里竟然是这样的想着别人啊?”
  两个女人就在外公的病床着捶胸顿足的哭骂起来。
  母亲看门外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忙道:“妈,侄媳妇,你们放心,我们是老爷子的后人,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老爷子的钱。这么多年是你们一直在照顾老爷子,我对你们只有感激,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方雨非也劝道:“奶奶,嫂子,快别哭了,别说外公没有给过我钱,就算真给,我也不会要的。”
  可是老少两个女人还是在那里哭着,骂着。
  父亲看不过眼了,道:“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老爷子现在还没有闭眼呢,这样哭号着像什么?再说他一个将离世的人,脑子早糊涂了,他的话怎么能当真?”
  外公似乎浑然不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又叫唤道:“姑爷,那个谁,现在怎么样了?”
  父亲哭笑不得的回道:“那个谁,早去向***汇报了。”
  外公还是似乎没有听,又接着叫唤:“老婆子,老干局来看我了吗?都谁来了?县长来了吗?”
  后外婆抹了抹眼泪,说:“老干局上午才来过,你不记得了?”
  外公不管别人的回话,又再自言自语般的问后外婆领养的那个孩子:“伢伢,国家给我涨工资了没有?我是解放前的老干部,也不知道我现在工资折上有多少钱一个月?”
  这话一说出来,原本稍安静点的两个女人,再次像被点燃了引线一般,哭号得比开始更厉害起来!伢伢始终只是不出声的站在旁边,任由两个女人的表演。
  方雨非一家极其尴尬的站在那里,左右不是。母亲被气得浑身发抖,父亲也早已脸色铁青。
  见外面的人议论纷纷的越来越不好看,父亲高声道:“妈,侄媳妇,你们别哭了!我们是来看老爷子的,你们既然这样,我女儿也有事,很忙,这就要她先回去。这里有我们两个陪着老爷子就可以了。”
  母亲看了看父亲,再看了看方雨非,再看了看那在表演的人,无奈的对方雨非道:“你一路奔波,也很累了,明天就先回去吧!来,我们先去吃个饭,你就在宾馆休息,不用过来了。我和你爸过来就行了。”
  方雨非走到病床前,再深深的看了外公一眼,那样的削瘦,人老了,真的是瘦得可怕啊!可是,这是她的外公,她是爱着她的外公的。她轻轻的道:“外公,我不能让你最后还走得不开心,所以我先回去了。我爱你,外公。”
  这一来,原是为见外公最后一面;这一别,却也是再也见不上外公一面了!
  
  (五)
  后来,母亲说,外公上山时,她嫂子问非非过去不过去,怎么安排?母亲回答她,不用考虑我女儿了,她不会过来的,我们也不愿意再有人演那样一出戏来给人看。
  外公走了,是在方雨非回家后的第三天。
  那天,她在家里呆呆的坐着,眼神涣散。
  楼涵海在给她做饭。
  楼涵海是她认识一年的男孩子,从一见到她开始,楼涵海就开始追她。方雨非说,不要追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楼涵海没有问她喜欢的人是谁,只是说:只要你没有结婚,我就还有机会;我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机会。
  于是楼涵海就一直坚持着对她的好。虽然她很少在家,但是他会来她家里给她父母做饭,陪她父母吃饭。在她回来的时候,他更是整天的陪着她,为她忙上忙下。
  父母在打电话的时候会说:“非非,涵海今天在网上学做了个新菜,还真的不错呢!”
  “非非,今天你妈不舒服,涵海二话不说,请了假就跑来了,背着你妈就上医院了。”
  “非非,如果你这辈子不和涵海结婚,就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
  而楼涵海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只会哄着她,宠溺着她。
  她说,你何必这样呢?你应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姑娘,不需要这样浪费时间的。他说,你就是我应该追求的姑娘。方雨非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认识顾扶苏在前,或许她已经和楼涵海结婚了,然后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可是,毕竟有顾扶苏在前。对楼涵海,除了抱歉,真心希望他不要太执着才好。
  也可能,时间长了自己没有回应,他就放弃了吧。她想。
  那晚方雨非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是和楼涵海结婚了的,还有一个长得像极了楼涵海的孩子,软软懦懦的小人儿,好可爱。可是顾扶苏来了,就那么看着她。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是多么的爱顾扶苏啊!她要跟他走,他们说过,不管海角天涯,他们都要相依相伴的,不是吗?可是怀里这个软软的暖暖的小人儿在看着她笑,楼涵海就在身边搂着她的肩,那样纯净的幸福。她又怎么舍得这个小人儿呢?还有楼涵海,如果她走了,楼涵海怎么办?呀,顾扶苏的家人和孩子呢?她突然想起来照片上看到的那盈盈微笑的女人,那阳光般灿烂的小男孩,顾扶苏和她方雨非走了,他们又将怎么办?不也要遭受同样的痛苦吗?
  她被自己梦里那样真实的心痛痛醒了过来,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自己选择与追求的,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方雨非感觉自己身处在茫茫的大雾中,哪里都没有一个指引,哪里也都没有一个归处。
  从那天之后,她就经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被迷雾包围,身无所依,然后楼涵海和顾扶苏都来到了她的身边,突然又变成了自己在把他们和家人往深渊推,然后楼涵海离开了她,顾扶苏也离开了她。她在梦中很恐惧,她拼命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待父母亲回来后,方雨非就不得不急于回到北方继续工作了。
  楼涵海送她上车时,她说:“别再等我了,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就去追求吧。”
  楼涵海笑了笑,和她拥抱了下,说:“照顾好自己。”
  方雨非的眼泪就出来了,她说:“你也是。”
  
  (六)
  方雨非回到了那个北方以北的家,顾扶苏却不在,他的箱子不见了,衣物也少了几件。
  应该是回家了,方雨非想。。
  这次过来特意没有先给顾扶苏打电话,原是想给他个惊喜,没想到他却不在家。
  可是,他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方雨非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也就一直没有联系顾扶苏,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就这样悄悄的失踪了的。
  几天后,手机终于有了顾扶苏的信息,他问:你在家过得还好吗?和他在一起挺幸福吧?顾扶苏知道楼涵海,知道楼涵海对她的执着。可是他同样也知道她对楼涵海的拒绝,与她对他顾扶苏的执着啊!
  方雨非看到后,气得不行,直接把信息原话发了回去,只是把“他”改成了“她”。
  顾扶苏第二天上午10点就回来了。
  方雨非感觉顾扶苏有点异常,笑容还是那个笑容,拥抱还是那个拥抱,可是,他们中间似乎隔了层什么。方雨非不知道是什么,可是这个感觉很真实的存在着。
  顾扶苏要方雨非帮他把衣服放柜子里,他先去洗澡。
  其间,顾扶苏似无意的打开手机看了一下,然后在关上时,又很快的看了一眼方雨非。见她并没有在留意他的行动,就舒了口气,说:“哦,快11点了,我洗完澡我们就去买菜吧。”
  方雨非收拾着柜子,说:“好。”
  顾扶苏拿着手机要进去卫生间,方雨非突然说:“你拿手机进去干吗?洗澡时又不能看,不怕淋水啊?”
  顾扶苏笑了笑,说:“忘了放了。”
  然后放下手机就进去洗澡了。
  方雨非拿起他的手机,打开,在通话记录和信息里都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可是,刚才她在收拾柜子时,感觉到他看手机时的紧张,并且他还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又继续打开短消息,然后看到了废件箱里有两个消息,她知道就是这个了。她的心开始乱跳起来,这是不好的预示。
  她看到上面,顾扶苏发出去的:我已到了,你身体怎么样?对方回的:刚才我去抄胎号了,我身体还好,就是恶心,不想吃东西。
  方雨非放下手机,跌坐在床上。
  她的世界突然变成一片苍白,她什么都没有了。她深信的爱情,她坚信的未来,她一心一意走下去的道路,都是不存在的。
  顾扶苏出来,首先看了看手机,还在原来的地方,这才轻松的和方雨非说:“宝贝,回去了几天啊?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我好在家做好你喜欢吃的等你啊!”
  方雨非说:“你没有看到我不舒服吗?你怎么不问下我身体还好不好?”
  顾扶苏忙道:“可不是,你看我这累的,我的宝贝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我真该死,你这么不舒服,还得你提醒我才知道。”
  方雨非道:“你不是累的吧?我看你是在躲我。你家有什么事吗?否则你怎么会对我这样的躲闪?这样的心不在焉?”
  “哪有啊,我家挺好的。我是真累的,没有对你躲闪,更不能对你心不在焉了。你可是我的宝贝呢,我的小气蛋!”
  方雨非完全被绝望和伤心还有愤怒给填满了整个身体,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说:“那是我错怪你了。”
  顾扶苏心里开始有不安,可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就不敢太刻意的去问。他试探着说:“宝贝,你不舒服,那我穿好衣服就去买菜。买只乌鸡炖山药,行吗?再买青椒炒个鸡蛋,还有酱牛肉,都是你最爱吃的!”
  方雨非看着他讨好的脸,说:“我恶心,吃不下。”
  “你到底怎么了?”顾扶苏开始有不耐烦表现。
  “我哪知道我怎么了?就是突然恶心,吃不下东西,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啊?”
  “我刚回来,累得要死,开了7个小时车,没时间和你吵架。”
  顾扶苏说完就准备穿衣服出门。
  方雨非拿过他的手机,翻开废件箱,说:“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有点看不懂。”
  顾扶苏的脸色立马变了,他直接抢过了手机,说:“你怎么又看我手机?这有什么?她现在在轮胎公司做财务,她说她去抄轮胎号了,你想哪里去了?”
  “不是你说的你的人都是我的,我看你的手机是应该的吗?我有说什么了吗?我想哪去了?你告诉我啊?哪啊?”
  “你不要乱想,真没有什么。”
  “哦,没什么,恶心,不想吃东西。一个女人恶心,不想吃东西,还没什么?那要怎么样才有什么?”方雨非已完全爆发了出来!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她走到墙边,用头朝墙上砸去。那头砸在墙上的“呯呯”的声音吓坏了顾扶苏,他抓住她,说:“够了!是的,她怀孕了。可是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雨非转过身来,透过泪看着他,哈哈大笑道:“是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是哪个王八蛋说绝不会和其他女人上床,更不会和其他女人有孩子的?是哪个王八蛋说要和我结婚,白头到老的?”
  方雨非流着泪,大笑着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顾扶苏赶紧穿上衣服去追她。他只看到她上了辆出租车,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司机大叔问方雨非:“姑娘,去哪里啊?”
  是啊,去哪里啊?方雨非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她说:“不知道,随便哪里吧。”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再看了看方雨非说:“姑娘,随便可没有这个地方啊。这年轻人啊,在一起没有不吵架的。过会儿冷静冷静,回去了,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方雨非怔怔的看着窗外,说:“大叔,去新街吧,新街口。”
  新街是条步行街,人员很是密集。
  司机大叔见不是偏僻的地方,便又好生相劝了几句,便送她到了新街口。
  方雨非站在新街口,前边那几个卖糖葫芦的还在那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般的站着。
  然后一个男人跑到了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说:“你真的在这里,跟我回去吧,有什么回去说,好不好?”
  方雨非就被他牵着,没有意识的随着他走了。
  到了家,她看他面前这个人,没有穿羽绒服,毛衣都是湿的。她说:“怎么不穿羽绒服?这样会着凉的。毛衣都是湿的。”
  顾扶苏以为她是好了,笑道:“你知道关心我了?我为了找你,哪顾得上穿羽绒服?这毛衣都是我着急寻你,汗透的。知道我多紧张你了吧?”
  方雨非道:“你寻我?你为什么要寻我?怎么说你衣服湿了是因为我?”
  顾扶苏道:“你真的假的?你把我急得要死,反倒说我为什么要找你?那不是你生我的气跑出去,我怕你出事吗?”
  方雨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就那样蹲着,身子蜷缩着,紧紧的抱着自己,哭着。
  顾扶苏在旁边又是道歉,又是求饶,方雨非却是一句也不曾听进耳朵里去。最后顾扶苏无奈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了。
  方雨非哭够了,抬起头来。
  看到他坐在地上,又心疼他来。便说:“地上凉,坐地上做什么?拉我起来吧,我腿麻了,不能动了。”
  顾扶苏赶紧爬起来把方雨非扶到了床边坐下。
  女人的心终究是软的,见他这般,她就已开始原谅他了。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呢?”
  “我知道,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
  “说明确点儿,怎么处理?”
  “你说怎么处理我就怎么处理!”
  “不要!”
  “那她要是不同意呢?”
  “那你选吧,选她还是选我。你来做最后的决定。我绝不强求你!跟你本来就是个错误,如果你选择回去,我立即退出。”
  “选你,肯定是选你了。”顾扶苏靠过去,试着扶住了方雨非的肩。他开始亲吻她,他知道怎么样才能和她合好。
  方雨非想,顾扶苏这是在利用自己对他的爱吗?因为爱,所以一再的原谅;因为爱,所以愿意再次的相信……
  这就是所谓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吧?
  自己再恨他,可是终究是不舍得他的。
  
  (七)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顾扶苏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以前他们都是相同的时间回去,再相同的时间回来;现在,基本上方雨非回去一次,顾扶苏已回去过三次了。
  每次顾扶苏走之前都会说:“这次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放心,宝贝!”
  而方雨非也是工作特别忙的,天南海北的要奔波着,时间一天天的在随着他们忙碌的脚步里流逝着。
  顾扶苏回家的行程依然频繁,那一个女人的肚子应该也在一天天的变大吧?方雨非有时候静下来会想:一件事情,只有他不想去做好的,不会有他做不好的;这一天天的拖下来,到最后……那么我和顾扶苏,究竟该何去何从?佛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如果有天真的和顾扶苏结婚了,父母肯定会不再认她,他们会认为没有脸出去见人,自己姑娘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顾扶苏的父母也不会喜欢她,他们在一起处了那么多年了,肯定只会排斥她;谁也不会接受她的选择,而所有现有的一切都将被瓦解到支离破碎…这是上天在对我拆散两个家庭幸福的惩罚吗?还是在告诉我,应该放弃了呢?
  墙上的钟在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在这空寂的房子里,特别的刺耳。
  她给顾扶苏发了个信息:事情进展怎么样?时间拖太长了。
  这时候的天气已开始闷热,方雨非一个人呆在房子里,静静的坐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静静的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手机,手机始终冷冷的躺着,除了有信号灯在一闪一灭的表示它是正常状态,其他的,没有任何反应。
  天是闷热的,可是地是凉的,这种凉从地上,一直传到了心里。
  她的心里一阵阵焦燥涌上来,双手有点发抖的拿起手机给顾扶苏拨了过去。只有一声声的长长的嘟嘟声在空气中回响,然后是一个声音说: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方雨非感觉梦中的情境又出现了,她无比惊恐的睁大着双眼,看着窗外的黑暗越来越厚重的笼罩下来,压得她似乎喘不过气来。她跳起来,打开柜子,拿出了一瓶珍藏的红酒。她看了看,怔了怔,把红酒放了回去,留给扶苏喝吧,他爱喝酒,她说。然后换了瓶酒鬼酒出来。她说,我是酒量好的,红酒无法醉倒我,只有高度白酒才可以。酒鬼,黄永玉老先生说,酒鬼背酒鬼,千杯不会醉。她愿意做一个酒鬼,可是谁会来背她这个酒鬼呢?
  她拿出杯子,倒了满满一杯,一仰头,一杯就从她的口腔到喉咙再到胃里,滚烫的流了下去。这是一种身体上直接的刺激,方雨非知道,治疗心理上的伤,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予身体上的痛。只有真实的痛过,心才会记住那种感觉,才会不让自己再去受到同样的伤害。
  人是会自我保护的动物。方雨非说,人也是喜欢群居的动物,只有在拥护的人群里,人们才能感觉到真实的温暖。
  方雨非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打开了窗子,外面已是万家灯火,这应该是很温馨的画面吧?有一个家,有一张门,里面有一个人,为你亮着一盏灯……可是方雨非的身后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像一个厉鬼,在将她弱小的身子紧紧的包围……
  她拿出锋利的双面刀片,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用刀片在手腕上面划了下去。
  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再次拨了顾扶苏的电话,电话好像通了,可是她已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她只顾着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扶苏,我怀孕了;可是,我流产了……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用刀割开了自己的腕……你自由了……”
  方雨非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地方走去。
  曾经看到的一段话在她的耳边响起来:爱情是什么,不过是一碗水罢了,你也喝了吧!能不能忘掉不是你说了算的,有今生,没来世,纵然你记得,他若早已忘了,那和真的忘记又有什么不同?
  方雨非推开面前的那碗水,说,不,我不喝,今生我还有没有还完的债,对父母,对我失去的孩子……我现在不能喝这碗水,让我回去,我回去还完了再来……
  方雨非挣扎着醒了过来,外面的世界突然感觉好陌生啊,这是在哪里?身边这个人是谁?是谁在抓着她的手?
  她往外抽了抽,可是她没有力气。
  顾扶苏的声音说:“宝贝,你醒了?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你吓死我了,宝贝……”
  方雨非只是睁着眼睛,什么话也不说。
  “宝贝,你流产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医生说,再不及时,就会失血过多,会出事的。”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不理我。”方雨非看着天花板,说:“这是上天惩罚我做的错事,不该去拆散你们的家庭,所以让我们的孩子走了。”
  顾扶苏俯在她的病床上,就哭了。
  方雨非知道,那个女人的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住了,她的孩子就是让那个女人的孩子给赶走的,这时候,她的孩子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受难……她想起了她的外公和后外婆,还有母亲和后外婆后来很小就死去了的那个男孩子,想起了后外婆那咬着嘴的长牙,还有那看母亲和他们时眼里那冷冷的光。以前方雨非从来不知道这种光是怎么样来的,现在她明白了,明白了很多从前她所不明白的事情。
  方雨非无声的流着泪,说,我是个做了错事的坏妈妈,这一场情爱,从一开始,就是错了的……
  顾扶苏说:“宝贝,我说过的话会兑现的,我会和你结婚,一定会的。”
  “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做不到的。”方雨非摇了摇头,说:“晚了,一切都晚了……”
  “不,宝贝,我会做到的,我一定要做到!你相信我,这次不管外界的阻力有多大,我只要你,你相信我!”
  方雨非无声的重复着:“不,晚了,真晚了……”
  
  (八)
  方雨非回到家里,母亲问:“你的身体怎么看上去很虚弱?是有什么事情吗?孩子。”
  方雨非笑笑,说:“没有,妈妈。只是最近过得不顺利,挫折太多,工作进展遇到了很大的问题。我太疲惫了。”
  母亲抚着她的头,说:“工作上不用太拼命,咱有钱了富过,没钱了穷过,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健康平安,就是最大的福份了。”
  方雨非的眼睛又湿了,她说:“知道的,妈。差不多了,我就会要回来陪着你们的了。”
  方雨非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来,正好在迎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卷曲的头发。她说:“妈,你看我的头发,像不像是被烫过?”
  母亲说:“我一直以为是你特意去烫的呢,原来不是啊!”
  “唉呀,妈,人家天生就是卷卷毛,你忘了?我还一直奇怪,你和我爸的头发都是直的,咋我就是卷的呢?”
  母亲看着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呀,你这可还是你祖上给的呢!你外婆就是卷卷头,比你的还要卷。我一直没在意过你的头发,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是的,是你外婆给你的。”
  外婆,是外婆给的。
  突然小时候在脑海里留下的外婆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是的,一个瘦瘦的女人,头发在脑后捆着,旁边散出来的都是卷卷的飞扬着的头发,就像方雨非把头发捆起来的时候一样。
  “妈,我想去坟上看下我外公。”
  母亲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很多从前,说:“其实你外婆是爱着你外公的,她以前悄悄的问我,你父亲还好不好?说,等她死了,就把她和你外公葬在一起,那样,她就能永远的和你外公在一起了,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听完这话,方雨非的眼泪就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
  这话好熟悉啊,她也和某人说过,在那个不属于他们的城市,在那高大的白杨树下,有首歌在唱着遇见你是我的缘,有个男子在说让我尝尝你的糖葫芦吧,然后就咬了过去……
  母亲顿了顿,似是自言自语道:“可是现在,一人葬在一处,千山万水的,却是再也不能相逢的了……”
  在那遥远的北方,某人说,将来我们老了,死了,就要孩子们把我们葬在一起……曾经也有过承诺与约定,曾经也以为这一场爱恋就会是永远的永远,可是,永远是多远?谁能知道这个距离的计算公式?曾经也说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曾经也真的勇敢的往前走了去,可是这一场情爱,终究抵不过现实:
  来了的,去了;聚了的,散了……
  吃过晚饭,父亲在看新闻,母亲在陪着父亲,楼涵海在给方雨非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方雨非拿本书看着坐在书桌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楼涵海说:“很多人会将荼蘼花和彼岸花弄混淆,其他们本没有任何联系。荼蘼是尽头,而彼岸是开始。”然后用手指指着方雨非手中翻开的书上:荼蘼。
  方雨非说:“嗯,荼蘼花,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花开,春天不再。”
  彼岸花,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想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她想,这说的就是外公外婆的故事吧:开到荼蘼花事了,,知多少?
  她的眼睛穿过了书,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说,那是北方以北,地图上说,现在,她距那里有1880公里。
  那里,是一个荼蘼的尽头,亦是前生到达的彼岸。彼岸,是一切轮回的开始。
  ……
  (完)
  2017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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