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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山转水,转不过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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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许子安说是他放纵了我的自由
  我是一个在四处游走的孩子,就只是不停的游走而已,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目的。
  冬天到来时,我拖着我的行李箱,站在北京西客站的售票处窗口长长的队伍后。
  我26岁,扎马尾,没有刘海;常年穿黑色的衣服,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黑色不会显出我在外游荡的狼狈;常年穿牛仔裤或长裙,穿牛仔裤是为了行走的方便,穿长裙是为了女人的美丽;脚上是平底的真皮长靴,平底是为了走路的需要,真皮是为了任何时候露出脚来都不会有异味。
  许子安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有点生疼,他说:“莫小可,你是疯了吧?”
  许子安,29岁,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在他紧张的时候,嗓门更大。
  我把手机拿离了耳旁,在这嘈杂的售票大厅里,我还能听到他在电话里喊:“莫小可,哈尔滨现在冰天雪地的,你想过去吃冰吗?”
  我说:“是啊,是啊,我就是要去那里吃冰的!别人告诉我说,没有在冬天的哈尔滨吃过冰棍,就不算是真正的过过冬天!”其实这是我自己在网页上看的。可是我喜欢惹他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让他生气,会传递给我一种热度,是通过手机无线信号从遥远的南方传递到我的手中,进而达到我的心底的一种信息。
  许子安显然是无法接受我这种兴奋而期待的语气,他气恼的说:“你是南方人,南方人的肠胃不是为冬天的哈尔滨冰棍设计的!”
  我被许子安的这种紧张和幽默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哈尔滨。在这种寒冬里,我害怕一个人去到那样寒冷的地方,而不能有任何的温暖与依靠。我喜欢许子安这样紧张着急的感觉,这样,我才能告诉自己,我不是孤独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许子安说:“看样子我错了,我太放纵你的自由了。”
  我对着电话瘪了瘪嘴,说:“许子安,我也错了,我太放纵你的自大了!”
  然后我不管他在继续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孩子有点神经质!虽然他每天保持和我的联系,我也会每天都告诉他我的行程与安排,可是,他并不是对我具有任何责任与负有任何权利的人,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一个错误的地方,难道他以为他是我的监护人吗?
  是的,我本来就是自由的。在我12岁时,有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泪灌进了我的耳朵里,然后流湿了枕头。第二天,我告诉自己,等我长大后,我要离开家,独自行走,直到有天我走倦了,走累了……
  然后我就开始为了我这个决定而努力的学习,我很努力的写字与画画,终于我有了固定的投稿之处,也能够走上街头给人画像卖钱。在我积累了足够的养活自己的资本后,我开始了这种晃荡游走的生活。这种游荡的日子,不可能有固定的生活模式,最主要的,是收入问题。有时候会收入多点儿,有时候会少点儿,也有时候会一个字都卖不掉,一张画都不用画,然后也就没有一分钱会自己跑进我的口袋里来。每到这种生存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去找一个工作,暂且先保住自己的温饱。我从来不会向许子安开口要钱,甚至是我的父母,我都从来没有要过。是的,从我不听任何人的劝告,拉着只皮箱独自走出家门时起,我就告诉过自己,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
  可是许子安说是他放纵了我的自由!这话让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我又拿出手机,给许子安打了过去,我说:“许子安,虽然我只是个按时给报社投稿拿点稿费,然后走到哪就画到哪的靠给人画肖像与漫画像来生活的小艺人,可是我一直在用自己的钱来维持我的自由。我靠自己的双手让自己的双腿能四处游走,我不用依附于任何人。”
  我不给许子安说话的机会:“可是你说是你放纵了我的自由。你没有理由这样说我,你以为你是我的监护人吗?许子安!”
  说完我再次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的任性与执拗,甚至有时候不讲道理的刁蛮,都一如我小时候的坦率与直接,从来不带有任何的掩饰与收敛。每个女人都是有着自己小脾气的,是的,我也不例外,虽然我很强大,强大到我不用依附于任何人而生存在这个世界。
  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中国的火车站每个售票大厅里都会有这么多的人,我都和许子安生过一场气了,这长长的队伍还是好像没有任何的挪动。站我前边的小情侣应该是两个年轻学生,排队的漫长时间里,他们就靠搂抱在一起说着他们的话来打发时间。可是我知道至少他们是温暖的,在这样的冬天。
  我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在外4年,除了行走,我也想找到自己的爱情,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停下游走的脚步;而现实中的男子,没有人能陪我不着家的漂泊。
  或许,爱情,对我这样的女子来说,是奢侈品。
  我有些想回家了,回南方,那个有只会让人生气的许子安的城市。
  可是许子安再次惹恼了我。
  他的信息过来,说:莫小可,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我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肺,我只是保证按时给父母报一个平安;然后这么多年,只有许子安会每天按时给我打电话。
  或许任何事情重复的次数多了,坚持的时间长了,就成了一种习惯。
  许子安就是这样成的我生活中的习惯。虽然我为了我想要的自由的行走,没有父母的庇护,没有家庭的支撑,没有爱情的润泽;可是,许子安给了我温暖,一种无论走到哪,都有人牵挂关心的温暖。
  许子安曾经说,如果有天我游荡得老了,嫁不出去了,他就勉为其难的收了我这个老姑娘。我谢谢了他的好意,也感谢他为我有的这些担心。我说,今生姻缘,是前世的轮回。如果那个人不曾为了我而苦苦修炼,我宁愿自己一个人这样漂泊到老,宁愿这样孤独的走到天涯的尽头。
  我知道大家只是在说一个随口的玩笑。可是,对我这样一个孤独的人来说,有种温暖的感觉漫过了我的四周的空气,一如冬天的阳光将人紧紧的包裹。
  可是他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他这样说我,让我很委屈。
  靠墙有拿着被窝卷坐在地上的农民工在用手机放音乐,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手机,可是声音很大,似乎他有无尽的寂寞需要用这么大的音乐来驱赶;就像许子安的大嗓门,一阵阵的刺痛了我的耳朵: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
  或许是我离售票厅大门太近,不时掀起的门帘里进来的风吹在我身上,想到哈尔滨的冰时,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二、沈沐沐说男人就像青春,不会一直的等你
  这个冬天,哪里都是冷的。
  山西也是。我不喜欢山西,它太过灰暗,太过陈旧与不干净,太过急功近利;满目荒凉干瘠的大山,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煤尘颗粒,无时不在诉说着人类是怎样在掠夺大地的财富从而毁灭了自身的环境。可是山西是个有历史的地方,它的历史曾让我为之疯狂的将它追寻。那看不完的景,景里说不完的故事,故事里流淌不完的是满满的历史。
  我是个高傲固执的孩子,许子安的独断管制让我放弃了回家的打算。
  我没有去东北的冰天雪地里吃哈尔滨的冰棍,也没有回南方的阴湿潮冷中听许子安的训教。
  我在山西的一个小城市里看到有人在招单身女性的房客。招租的人,中介说也是个单身的女子,有点胖,十分计较;对房客的要求除了单身女性,还有就是一定要干净,整洁,每天起床时要会叠好自己的被子,进门一定要换鞋子,做完饭一定要洗干净锅子。
  我被这个如此计较的单身女子给吸引了。在这样一个到处都能见到宠物狗或者流浪狗的排泄物的城市,这样的女子,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孤独。孤独的人都会想要一个同伴,来相互依靠从而获得温暖,特别是在这样的冬天。
  我本来就是没有目的地的行者,既然这个冬天这么冷,那么就先停一下前行的脚步,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我的所有物品只是走到哪拖到哪的这只皮箱。
  我站在那座七层高的住宅楼的一楼的屋子门口,沈沐沐递给我一双新的拖鞋。
  然后把我带到了房间,她说,你就睡这屋,铺盖都是我洗过的,干净。
  我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干净的,因为沈沐沐这个人就很干净,整个家里都很干净,像我南方的家里。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沈沐沐的房间,里面有张大床,床上有两个玫瑰色的枕头。
  沈沐沐32岁,比我矮,有点嘟嘟的小胖,可能因为这点小胖,看上去有点柔弱无骨的感觉。我说,沈沐沐,你有种东方女子特有的美丽。双眼皮,唇很薄,有厚密的黑色长发,每天会做最新的时尚的头型,她在这方面有天生的能力,比我强。衣柜里有各种场合穿的高档衣服,很多名贵的真皮皮鞋。她穿有种奢华感的黑色蕾丝乳罩与**。睡衣是真丝的,细细滑滑,穿在她身上会让人想起富贵这个词。
  沈沐沐说,一个人的穿着举止决定了她的身价,你可以把不好的放在家里,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可是出门让人看到的,必需是你最好的一面。
  沈沐沐的房间与衣服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她说,因为工作上竞争太激烈,她的神经不太好,经常会失眠,而薰衣草是能让人安宁与平静的。
  和沈沐沐相处并没有什么困难,她虽然不固定时间的早晚,可是基本上每天都会出去工作,然后尽量赶回来自己做饭吃。在确定我是符合她的要求的房客,并确定我会做饭后,她同意在她出去工作时,由我做饭,唯一的要求就是菜和碗得洗干净,厨房得收拾干净。
  沈沐沐晚上回来时,我已按她的要求整理好了厨房。
  我在摆桌子时,她去洗澡了。这是她的习惯,回来必须先洗澡。
  我们经常会在吃饭的时候交谈。
  她说:“你不用工作的吗?这个季节不适合来这里旅游,特别是这个冬天,很快就会要下雪了。如果下雪,我们就会被困在这个城市。当然,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我知道的,因为这里没有火车站;而如果一下雪,高速就会封闭。
  我在山西曾流连了近一年的时间,对它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儿了解的。
  我说:“我没有工作。我也不是来旅游的,我只是一直都在外面走,现在正好走到这,然后又因为很冷,又正好看到你在招租,然后中介说你是个计较的女子,我想看看这个人是怎样的计较,于是我就准备先在这里过完冬天再走。”
  沈沐沐耸了耸肩,微笑笑,说:“是的,我就是个计较的女人,他们说的没错。”
  然后她又问:“那你是富二代吗?你靠家里的钱生活吗?”
  “不,我靠自己挣钱生活。”
  沈沐沐像动物感觉到了异样一般,抬眼看了看我。她的眼神让我突然看到了夜店里穿着裸露、画着大黑眼影、涂抹大红指甲、鲜艳口红的抽烟、醺酒、周旋各色男客的女人。我被她的眼神激灵得打了个寒颤,赶紧说:“我固定给报社发稿件,然后上街给人画画。”
  沈沐沐松了口气,说:“哦,自由职业者。”
  她向我举杯,为了我的独立,我们碰了一下。
  沈沐沐对我的生活方式不置可否,她说:“这样的收入来源,能养活你自己吗?”
  我笑了笑,说:“至少目前可以。只要我不对生活提出太高的要求。”
  沈沐沐点了点头,对我进行了另外一个总结:“嗯,精神至上主义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精神主义者。听沈沐沐的论断,我觉得她眼里的我应该是有点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另类。
  “我不能像你这样生活。当然,我也没有你这方面的能力,我不会写文章,也不会画画,我只会做生意。我在公司干,给老板打工。”她咽下了一大口红酒:“女人能拼命挣钱的年纪只有这几年,我必须赶紧的为自己的以后积累点儿财富。”
  她说:“你是超脱凡尘的雅士,而我却是个彻底的俗人。”
  随后她自己笑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是那为了钱在玩命工作的俗人。”
  我说:“这不是俗,开门七件事,哪件都离不了钱。”我想了想,说:“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了想,其实我更多的是在逃避现实。而不是你说的超脱凡尘。”
  沈沐沐说:“能够不为金钱奔波的人是幸福的,起码我挺羡慕。”
  沈沐沐是个概念非常清晰的人。她对自己与未来有明确目标,她说每一个背井离乡的人都是为了钱的目的才能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勇气;她说,她只想凭自己的努力来获取金钱;她说,一切的争夺与战斗都应该是明白与直接的;她说,做生意需要手段与技巧,可是不需要卑鄙与阴毒;她说,人不能占任何人的便宜;哪怕是对我们共同生活中的家务划分,比如今天是我做的饭,那么就一定是得她来洗碗。
  我说:“沈沐沐,你有点像德国人。”
  沈沐沐是个智慧的女子,她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洗碗一边说:“我自己也觉得很像,可是我的外貌太过东方化,所以我从来不去考虑是否要去查证下家族是否有德日耳曼血统。”
  她将洗过洗洁精的碗放入水池中,她说,洗过洗洁精后,必须再用流动的水清洗两次,这样才算是干净。
  “我做生意时,和客户谈判到最后,通常合同书上的小数点后会有四位数字。就是说,我的计算单位是分。每一分钱都是我们双方谈判的结果,这每一分钱就应该得到我们的认可与尊重。”自来水龙头在哗哗的放着水,沈沐沐的一双看不到骨头的小手拿着碗在水下转动着:“食具只能是瓷器或银器,而瓷器只能是骨瓷秞下彩,银器只能是99纯银。”
  “只有当碗与你的手之间的摩擦是那种没有任何阻隔的状态、你能清楚的感受出它的本来的质地时,这才表示它的清洁程度已符合我的要求。”她向我举起了她的湿淋淋的右手,说:“世界上最精准微妙的测量工具就是你的手,因为它是遵循你的心的要求在评判事物应达到的标准。”
  我点头,表示赞同。其实我也是个讲究的孩子,可是这么多年的游荡生活,让我没有条件来讲究物质上的任何要求,我所能要的,仅只是一床一衣,一粥一茶而已。
  沈沐沐晚上会来我的房间和我说话,可是她只会坐在椅子上。就像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说,你可以来我的房间和我聊天,但是不能碰我的床。她说,就像解释般的说,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这样,如果我是穿着出门时穿的衣服,那我就绝不能碰到我的床上的任何东西。
  她看着我的床说:“床是和一个人最亲密接触的地方,它应该是干净圣洁的,它只应该属于它的主人。”
  我在游荡的过程中,经常是在最便宜的青年旅舍住宿,有时候会在火车上渡过,还有的时候就只能在火车站过了。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对她这样的物质女子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当然,在我得了笔很大的稿酬时,我就会去住连锁酒店,或商务酒店,我告诉她。
  她说她是物质女子。她说,女人,应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还有男人。
  她问我为什么没有男人,我说因为我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允许我现在就有男人,等我在外疲倦了,游荡累了,我就会回去。然后找个男人,生个小孩,回归人间每天买菜做饭的烟薰火燎的生活。
  沈沐沐看着我,说,女人是经不起等的,而男人也是经不起等的。男人就像你的青春,不会一直的等你。
  沈沐沐是个害怕老去的女人,她的护肤品只用兰蔻或雅诗兰黛。她每天会用心的涂抹她的脸,她在镜子里安静的看着自己。有时候她会说,莫小可,你看,我有了根白头发,来帮我拨了。我从来不问她为什么没有男人,她的衣柜里有套男式的内衣,鞋柜里有双男人的拖鞋。从我住进来时,那双拖鞋就没有收起来过,似乎是在等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的男主人。晚上我洗完澡经过沈沐沐的房间时,看到她永远都只会睡一个枕头、睡在双人床的一边,而另外那一个枕头就一直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她的身旁还睡着一个人一般。
  三、佛说三生石上注定的事情,不可更改
  和我的房东作伴时间长了,我发现沈沐沐有着与她的外形不相符的神经质。
  第一次听到她在房间哭时,我被吓了一跳。
  我看了看手机,是凌晨1点40,我刚进入睡眠不久,可是沈沐沐的房间传来了哭声。
  我起来走到了她的门口,正准备进去看她出了什么状况时,听到她在说:“你以为等一个人7年,是件容易的事吗?你叫我等你的,你忘了吗……”
  她在打电话。显然现在她是不需要我的出现的,那么站在门外偷听也是一个不好的行为,我转身悄悄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在我准备关上房门时,她的房间里传了“呯”的一声,是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
  第二天,沈沐沐是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平静。
  只是她说,她感觉有点累了。或许是在这个行业里做得太久了,压力太大了。她说,她可能在这里不会做得太久了,或许她会要转行了。
  我说,可是你想要的财富还没有积累起来啊。如果转行,肯定会不如在现在行业里做得这么顺手的,毕竟熟悉了。
  沈沐沐靠在窗台边,说:“所以我在想办法操作一个漂亮的大项目,如果做好了,将成为我职业生涯中的历史性的辉煌时刻。除了能给我荣誉上的光环,还有实际的经济效益。”
  她看了看窗外的黑暗,说:“商场是不见硝烟的战场,我并不想和每一个对手为敌,可是我已是这一行里公认的敌人。让我疲惫的,不止是外面同行的竞争,还有单位能力的有限,人员素质的参差不齐,设计跟不上,发货跟不上,售后跟不上!然而还有小人的挑拨造成的内部怀疑与陷害,我讨厌这样的生存环境。”
  是的,沈沐沐和我一样,都是行事方法讲究光明磊落的人。看到她皱着的眉头,我知道她的心中的反感。当一件事情由原来的热情已转变成反感时,这件事情对于其本人来说,就已是鸡肋了。
  时间就一天天的这样静静流过去。许子安每天的联系没有断,我也在每天写字,可是很少能写出什么优秀的东西来,这让我比较苦恼。
  沈沐沐为了她的未来的财富而始终在努力奔波。
  我也和沈沐沐的同事一起吃过饭,是他们单位过来的售后人员。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出来,沈沐沐是很优秀的,至少在他们单位。可是正因为这样,她也面临着很多的麻烦,比如,她想要得到的金钱。他们说,她要拿走的太多了,这恐怕会比较难到手。
  我听到沈沐沐在电话里和她的单位说:“既然你们不及时给我结帐,那么我只能找你们借钱。我也要生活,我不是喝下太行山上的西北风就能喂饱肚子的。可是我借钱你们说只能按结算,那你们结啊,是我阻止了你们结算了吗?我从年头催到年尾,你们哪天说自己有时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这是在用小人之心!”
  沈沐沐每次和他们单位的人说起这些事来时,就会生很大的气!
  我曾看到她被气得发抖的模样。
  然后她就会和我说:“莫小可,我们去逛街吧!其实我的人生是快乐的,只要我不想起三件事,一是金钱,二是我工作的这个单位,三是……”她顿了顿,说:“我们去商场,只要看到那样多的美丽的商品和密密的人,我就能感受到这红尘中的可爱!”
  她确实是个俗不可耐的女子,可是她的俗我很喜欢,真诚,直接。
  晚上我们有时候会一起喝酒,沈沐沐似乎越来越爱喝酒了,她说酒的味道很好,各种酒对她来说都很好喝。她指着自己的喉咙说,好下喉。
  喝酒后的她会一个人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把我赶出她的房间,锁上门。她就在里面哭泣着,很是悲痛的那种哭泣。
  这又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我叹了口气。凡尘里的痴男怨女,谁不希望能守得云开雾散,得个团圆的皆大欢喜?
  这座城市真的如沈沐沐所言,下了场很大的雪,所有的道路都不能通行了,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沈沐沐照常出去工作,而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积雪到底有多深。
  被人踩过的地方因为温度太低,早已是一层硬硬的坚冰,我只能努力的走在别人走过的脚印旁边的松雪上。公交、出租、私家车、蹒跚的人群、马路中间黑乎乎的污水,大街上都一切显得都是脏乱不堪。有工作的人都必须出来,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这种破天气。只有我是个奢侈的人,在这里看旁人的困境。
  既然出门了,我可以去超市买点牛奶和青菜回去,我想。
  然后我看到了沈沐沐站在远处的马路旁边,一个男子和她面对面的站着。
  沈沐沐似乎在哭泣,我远远的看着那个我所熟悉的沈沐沐,却发现她有点陌生了。原本有点胖的沈沐沐,身子怎么会显得这么瘦小呢?还是因为她在雪地里,面对一个男子哭泣的缘故?男子接了个电话,然后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走了,走向了马路转弯处出现的一个女人那里,那个女人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在冰雪的路上前行。
  我不忍心继续看沈沐沐伤痛的身影,也不忍心打扰她的尊严,于是转身往回走去。
  傍晚的时候,我在窗口看到沈沐沐似乎瘦得有点可怜的身影很倔强的在外面冰冷坚硬的雪地上一点点的朝我这边移动。
  晚上她洗完澡,我看到她的真丝睡衣果真变大了,似乎有随时会从她的身子骨上滑落下来的可能。
  我说,沈沐沐,你怎么突然这样瘦了?
  沈沐沐装作没事似的看了看镜子里,说:“工作太累了,单位里又有小人陷害,我的心太累了。”
  我说:“沈沐沐,你告诉我的,女人一定要善待自己。看到你这样瘦,我很难受。”
  她笑了,说:“瘦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想减肥还减不下来呢。”
  可是她的眼睛里是空洞的,有种深不见底的空落。沈沐沐是真的削瘦了,我在她的空洞似的双眸里,看到了很多,看到了不止是她说的工作与小人陷害,还有那个她不曾说出来的第三个原因。我又想起了白天站在雪地里哭泣的沈沐沐,想起了那个离开沈沐沐走向另一个女人的男人。
  我没有告诉沈沐沐那天我出去看到的一切。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虽然我很好奇这个故事,可是我不能问她。如果她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如果她不想说,那一定是她的伤痛。
  世间多少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只因为茫茫人海中的偶一相遇,从此一眼结缘,而后便是企望能够白头到老的纠结缠绵;又有多少男女,在色欲之中,乳水交融,情来时呵护备至,情去时,却是山水永不再相逢。
  那天晚上,沈沐沐做了个恶梦,我听到她在恶梦中挣扎的声音。
  我跑过去,摇晃她的身子,唤道:“醒醒!沈沐沐,醒醒!”
  沈沐沐惊恐的坐了起来,她的真丝睡衣上全是汗,湿湿的贴在她的身上。
  我说:“你做恶梦了,沈沐沐。”
  我打开她的柜子,拿出了一套干净睡衣给她,说,换下来吧,你的衣服湿了,这样容易着凉。
  接下来,似是超越尘世的沈沐沐和我说了一段话:
  佛说,下一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男子,才是要陪我白头到老的。
  我问,那为什么让我和他走了这么久,这么远?
  佛说,看我太深爱,原想少我人间一劫。
  我问,既是想少我人间一劫,又为何不让我和他有个完满的结局?
  佛说,三生石上注定的事情,不可更改。
  我问,既是已注定,又为何让我为一个过客痛彻心扉?
  佛说,我这一场漂泊磨难,都只是为了能与他相遇相识,报他前世曾救我之恩。
  我问,为何不可让我来世再去还恩?今生我对他已生死相依。
  佛说,他今生要去还他前妻的前世之情,所以,注定改不了我的这场命运。
  佛说,前世他曾救我,救我时我尚有气息,睁眼看了他,所以今生才会有这一场将他找寻。
  佛说,因我前世已记住了他的模样,所以于千万里之外的茫茫人海中,一眼便认出了他,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为情的劫难。
  我问,那我若是走不出此劫,那如何是好?
  佛说,那只能在三生石上从新记载,今生前世一起转入下一个轮回。
  我问,佛祖,何不就此渡我?
  佛说,你还有前债未了……
  然后就剩我一个人在一片空茫茫的雪地上,周围什么都没有,全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我抱住了沈沐沐那颤抖的只剩下骨头的肩,我说,沈沐沐,没事了,睡觉吧。一片空茫茫的雪地,是表示我们将会有一个纯净美丽的新的开始,这未尝不好。
  沈沐沐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不知何处的地方。说,我曾苦苦挣扎,曾试图去到他家告诉他这里还有他的承诺与为他的等待,曾恨不能拿把刀去刺穿那一个女人的心脏……可是我没有,我一直在努力的告诉自己,一切的决定都只是因为他,他若要来,任何人都不能将他的脚步阻拦;他若不回,谁也无法再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在这样沉寂的夜里,这样苍白的沈沐沐,说的这段与佛的对话,这个苍白的故事,听起来有种异常空灵的感觉。窗外有暗沉的路灯,路上有婆娑的树影,空无一人的孤独与寂寞。窗外有狗的吠声,由远而近,然后再远去。我不知道这是沈沐沐的梦还是她对自己遭遇的思索结果。是真实的,抑或是虚幻的,我无法得知。
  或许,这段话,是沈沐沐对自己这7年来的奔波漂泊生活,做的一个解释吧!不解释给旁人,不解释给佛祖,只是为了解释给自己伤痛的心灵。
  这一场辛苦一场忙,原只是为了与某人相遇相识,而后报某人前世相救之恩。我想起了沈沐沐的同事告诉我的,沈沐沐可能不会拿到她应该拿到的钱,关乎金钱的事情,哪怕你为单位挣了再多的钱,可是要他给你,基本上不可能。这样说来,以后若真有这一天,对于沈沐沐的打击应该不会是致命的了,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还一场情债而已。
  我看着睡下的沈沐沐,不知此时,她是否已释怀?
  四、我说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北京只是我的一个中转站。可是春天还没到来时,我就已和沈沐沐回到了北京。
  沈沐沐说每个拼命工作的人都是为了能挣到钱,特别是常年背井离乡的。所以,她要回去单位结帐了。
  沈沐沐的那个能让她以后有钱的大项目应该是正在进行中,可是先拿到以前的钱她才踏实,沈沐沐说。
  我祝她好运,能顺利的把该拿到的都拿到。
  然后我和她说,沈沐沐,我挺喜欢你的。我给你做个介绍吧,好不好?我想到许子安,如果能让沈沐沐嫁给许子安,那也是很好的。
  沈沐沐笑了,说,你的意思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我也哈哈大笑起来,说,是的是的,就是这意思了!
  沈沐沐上火车时,转身对我挥了挥手。
  我微笑着和她说保重,要常联系。
  可是我的心竟在颤抖。沈沐沐转过身后的背影,那样的寂寥、疲惫与失落。似是跋山涉水的苦行僧,从青春年少时一路走来,未曾得到修炼成正果的圆满结局,却反而背负了满肩的尘世沧桑,不知何时才能卸下肩来。
  沈沐沐是个有目的地的人,她朝着她的目的地走了。
  而我呢?我的下一站又在哪里?
  现在我才真的相信,一个确定要在外行走的人,是不能有任何家庭生活的经历的。因为这种经历会给你家的温暖,这种温暖会让你失去继续独自行走的勇气。
  我只是沈沐沐的房客,她的暂时的同伴而已。可是与她分别,我竟然会有这样的伤感与牵挂。暂时的同住伙伴,那段时间里就是家人。我们在一起生活过,彼此关心照顾,气息相通,生息相融。
  沈沐沐发信息给我:莫小可,每个女子都是天空绚烂的烟花,美丽的时光总是特别的短暂。不要再漂泊了,这种流浪,终不是你永久的归宿。
  驶出站台的火车带走了沈沐沐,却把她的忧伤留给了我。
  我转身走出了北京站。那个害怕老去的沈沐沐一直在企望留住青春,只是为了等回那个想要相守一生一世的人;可是最终,她还是要告诉我,女子如烟花,绚烂的美丽,短暂,无法挽留。
  我站在故宫门前看国旗护卫队打球时,许子安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我在故宫门前,看国旗护卫队的帅哥打球。”
  这么多年,每当我的心中有低沉与悲伤时,我就会来到故宫门前。就站在这道栏杆这里,在熙来攘往的游客中,看身前的国旗护卫队的年轻的生命绽放出四射的光茫;想身后的千年帝王家曾经走过了怎样的沧桑。仿佛我所站的栏杆处,就是前世今生的分界线:眼前是有血肉灵魂的欢欣跃动的今生,身后是沉重久远的寂静不言的前世。可是那纷纷扰扰的今生的人,还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固执的吵闹着沉睡的故事。
  许子安说:“小丫头好兴致啊。这么冷的天,你回房间呆着不行?”
  或许是我的情绪过于低落,都说情绪低沉会影响身体的抵抗力。一阵风吹过时,我不争气的对着手机打了个喷嚏。
  许子安的啰嗦开始在耳边响起。我说,许子安,一个喷嚏,不至于这样紧张吧?
  为了省却他的烦人的教训,我开始往住的地方走去。
  我说,我住在西单的街口里,从这里可以走过去。
  许子安又开始叫:“你从故宫走到西单?莫小可,你快要感冒了你知道不知道?呆会儿你走出一身汗,被风一吹,你马上就会生病!”
  这真是个婆婆妈妈的家伙!
  我说,其实我看看国旗护卫队的帅哥,就会好很多的了!
  许子安说,要看帅哥回来看我,天天让你看,管够!
  我终于被他逗乐了,说,就你那身高1米7,体重160斤的优美形体,能和人家那清一色的180以上的个子比吗?
  许子安说,你别在大街上傻笑被人当成疯子了,小心被风吹了牙齿,以后牙痛!
  我不知道我的笑是不是真的很夸张,可能是因为与沈沐沐这个亲人的分别时的沉重心情不曾散去;也可能真的是我快要感冒了,我觉得我头脑有点晕沉沉的,笑得有点无力。而且,我也不知道许子安的有些话是不是真的,可是许子安经常会编出好多我没有听过的话来骗我,比如牙齿吹了风以后会痛!
  可是我真的不幸被许子安言中,感冒了,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发烧时的我,又像回到了12岁时的那个晚上一样,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任泪水流进了我的耳朵里,再把枕头湿透!
  我迷迷糊糊中,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这些年在外游荡的场景,都如放电影一样,一幕幕的从眼前闪过。
  从头至尾,都只有我自己一个孤独的身影,在千里万里,一程又一程的行走,何时才是我能放下身上背着的这个包袱的时候?
  一下子,又感觉自己就是转身走上火车的沈沐沐,原来那个失落的背影是自己的。沈沐沐的出现,只是在给我看自己那尚未曾来到的结果画面……
  可是为何我又站在了故宫门前的那条前世今生的分界线处。所有的游客都不见了,国旗护卫队员也不见了,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看不到我的前世,也看不到我的来生,就是今生的前路,也是一片茫然,身边都是路,可又都不是路……
  天突然就黑了,天空有大片的烟花在绽放,没有观众,就我自己一个人在抬头看着,沈沐沐说,莫小可,每个女子都是天空绚烂的烟花,美丽的时光总是特别的短暂……
  我转身寻找,找不到沈沐沐的身影,只听到她在说,莫小可,不要再漂泊了,这种流浪,终不是你永久的归宿……
  我说,好,沈沐沐,我这就回去。然后我就站在了我远在南方的家门口,父亲在为我打开屋里的取暖器,母亲牵着我的手总是不愿意松开。我说,妈,我要吃你做的炒鸡蛋,用青辣椒炒……
  许子安提着我的箱子在旁边看着我傻笑,笑容里满是欢喜,满是怜爱……
  然后,突然我用一种怨恨的眼光看着许子安。我说,许子安,你知道吗?是你让我这一生四处漂泊,是你让我这一生没有着落!是你让我恨自己的父亲对家庭不忠,恨自己的母亲懦弱无能!是你的到来,打乱了我一生的幸福!
  许子安成了没有表情的木偶,行李箱跌到了地上。他脸色苍白的往外走去,我就在他的身后“哇哇”的大哭起来。
  我说,可是,许子安,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看到自己匍匐在雪域高原圣洁的布达拉宫大殿,嘴里在念道: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羽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醒过来时,房间里安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的声音。我转了转头,不很晕,也不很痛。我坐起来,拿过了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床头上有药,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去买的药,也不记得我吃下它的时候。可是既然有,那就是我肯定去买了。这么多年的游荡,原来早已把自己炼就得如此的强大了。
  生过病后的身体是有点虚弱的,思维好像也暂时离开了自己。
  可是我听到门外有许子安的声音,说:“莫小可,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我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许子安,怎么又骂我?”
  五、我说,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有心灵感应吗
  可是许子安真的出现了,他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我给骇得目瞪口呆,我怔怔的看着他,说:“许子安,你,你怎么能够进来的?”
  许子安笑了,无奈的说:“我说了莫小可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来,不问我你是怎么了,你却紧张我为什么能够进来!”
  我说,当然了,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而且宾馆怎么能随便让你进我一个女生的房间?
  许子安说:“傻丫头,我的身份证上和你是同一个地址,而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你说我能不能够进来?”
  哦,原来是这样。
  许子安照顾了我三天,在这三天里,我成了他的公主。我想,或许这辈子,这三天,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了罢!以后,应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被许子安宠爱、呵护,而我还能坦然接受,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因为,在这三天里,我只是把他当成了许子安,而不是我的哥哥。原来,幸福,真的很简单,只要一念放下;只要他愿意给予,而我愿意接收。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说放下就能改变的。
  第四天,我说,我肚子饿了,许子安,我要出去吃饭。
  我想走出去呼吸下外面的空气,看下外面热闹的人流。沈沐沐说,我是纷扰尘世中的孩子,只有看到人间的忙乱场景,我才能安心。
  许子安拉着我的手,走在路上。他给我穿他来后给我买的大羽绒服,给我围上了他的大围巾。
  许子安说:“莫小可,你要独自流浪的梦想,是不是已经完成了?这次,是要跟我回去的了吧?”
  我想了想,说:“我还没有回去的计划。”
  许子安纠结的声音说:“你这个不知足的丫头,我真后悔自己一直在放纵你的自由。”
  这个自大的许子安,永远改不了好像我是归他管教一样的思想!
  我看着许子安,说,我得到春天的时候才回去。春天的时候我回去听湖边柳树叶发芽的声音,去听公园迎春花绽放的声音。可是不要你陪,你去了,就破坏了我的风景和我看风景的心情。
  我的话把许子安气得火冒三丈。我只能气他,如果不气他,我会习惯这种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我会失去独自走出去的勇气。
  他说:“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你有心灵感应,如果不是我赶上了最后一班飞机过来,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其实看到许子安的出现时,我心里的那种温暖又在将我包围。我在心里说,许子安,你真好,这么多年,只有你能给我温暖。
  可是许子安说我和他是有心灵感应的。他的话把我从温暖中拉回了冷酷的现实。我又想起了让我背负的包袱一直无法放下来的痛苦根源,任我怎样的行走,任我走过了怎样的路途,经过了怎样的风雨磨难,我都无法放下我人生的包袱。
  我说:“许子安,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心是有感应的吗?”
  我又回到了12岁时的那个晚上,我说:“因为,许子安,你是我哥哥。”
  许子安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你早就不发烧了啊,怎么说胡话了?”
  我说:“我不是在说胡话。许子安,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选择独自行走这条路吗?因为从你第一天被我爸领进我家的大门时,我就告诉自己,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许子安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说:“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这个小丫头以后就是我老婆。”
  “可是,长大了要嫁给我,就应该做我的新娘子。怎么会我又是你哥哥?”许子安有太多的不明白。
  我告诉了他我12岁时那个晚上听到的我父母的一段对话:“那天,是你第一天来我家。晚上,我在我爸妈的房间外,听到我妈哭着问我爸,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女人的孩子带回家来?我爸说,那个女人生病去世了,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他只能领回来你。”
  那个晚上,我哭啊哭啊。12岁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爱,可是,我知道一个女孩子是不能和她的亲哥哥结婚的。我知道我这一生是完了,就像贾宝玉第一次看到林黛玉一样,我看到你,就在心里说,这个男孩子我认识。我不能嫁给自己的哥哥,我也不能看着我的哥哥有天娶别的女人,我永远不要看到那个场景。
  我在行走的途中,想,或许我这一路的行走,就能遇上我生命中真正的那个真命天子,就能放下许子安。那时候,我就能停下我疲倦的脚步,我就能回去了。
  许子安的反应一如我当初的不可接受,他要我跟他回去问我爸妈他到底是不是我父亲的孩子。
  我拒绝了,我害怕再次听到父母亲口告诉我许子安是我哥哥这个事实。我已为这个打不开的情结背负了14年的十字架,我把我的孤独漂泊当成我人生的修行,我只能用我肉体所受的苦难来减轻我心灵的磨砺。我不能再次让钢钉穿过我的身体,刺穿我的心脏。不,我不能!
  许子安说,你等我,我回去问清楚!这一定不会是真的。
  我在首都机场送许子安。他还是拉着我的手,我感觉不到这是我亲哥哥的手,这就应该是和我相守一生的男子的手在拉着我才对。
  真的是造物弄人!
  许子安说,莫小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不叫你的父母叫爸爸妈妈吗?
  因为那是我要留着和你结婚的时候再叫,我不是做为他们的养子叫这声爸爸妈妈,而是要做为他们的女婿叫出来。
  他要我三天后来这里接他,他说,莫小可,记得三天后还是来1号航站楼,等我!
  我没有想过要得到他的答案,我觉得一切都是既定的事实,谁也不能将许子安身体流的血,换成和我无关的成份。我看飞机从我的头顶升上了天空,斜穿上了云宵,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天空。我对天空中飞机飞往的方向,注目,轻轻的说:许子安,这一生,我用一个情人的身份与你相爱过三天,我已知足。
  我走过机场咖啡室,里面有轻柔音乐,陈瑞的声音在说: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
  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
  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六、我站在黑暗里说,许子安,再见
  三天后,我告诉自己要勇敢面对。不管结果是什么,这一刻终究是要到来的。
  我面带微笑的站在首都机场1号航站楼出口处。
  我觉得我应该是在微笑吧,尽管我的面部神经回传的信息告诉我这种表情看上去应该有点紧张,甚至是僵硬。
  我微笑的等待着,从早上第一趟到达的航班落地,一直到晚上12点最后一架飞机降落后的人群散去。
  白天熙攘喧哗的机场出口大厅,突然就静了下来。白天那川流不息的人们都去了哪里?他们都接到了自己在等待着的人吗?我不得而知。
  我转身往外走去,我似乎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步步的是踏在自己的心脏上,吻合着心跳的节奏,沉重,而微微的颤抖。
  最后一趟机场大巴已经走了。我上了一辆出租车,没有和司机讲价钱。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晚上坐车没有给司机讲价钱。我坐在后排座位上,头倚靠在车门上,打开了车窗,外面的冷风往车窗里灌了进来,灌进了我的脖子,穿透了我的羽绒服,直刺入我的心里。我看着寂寞的路灯从我的眼前飞逝过去,一如白天时一架架从我头顶掠过的飞机,一如落地后一张张从机舱里走出经过我身旁的陌生面孔,一如星球转动时一次次出现的日出日落,一如我这么多年一程程随风而逝的青春年华……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说,麻烦您关上车窗行吗?不然我们都会感冒的。
  我笑了笑,说,好。
  然后我关上了车窗,靠在了座椅靠背,闭上了眼睛。
  我的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可是,我的微笑还是在保持。
  到地方,司机说,您好,80元。
  我给他一张100元的,说,刚才让您吹冷风了,对不起,您别找了。
  我下车关车门时,再对司机说,祝您平安!再见!
  司机说,谢谢!您也是,祝您一切顺利!再见!
  在一个不属于我的城市的寒冷的冬夜里,和一个陌生人说着礼节性的祝福的话,和一个就算下次再次遇见也不能够认出对方来的偶然能够载我一程的人微笑。人啊,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种动物,某些事情,早已知道答案;某些人,早已知道不可能;某些情,早已努力在逃避,却从来也不能够放下。
  我拿出手机,长按了关机键。
  我站在黑暗里,对着南方的天空说,许子安,再见。
  回到宾馆,我收拾好行李就去到了火车站。我一分钟都不敢多停留,哪怕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我也必须逃离。我,再一次带着我怯懦的心灵,逃离了北京。
  是的,北京只是我的中转站,我永远都不可能在这里停留,也不会在这里等来我的幸福。
  我给沈沐沐发信息,说,沈沐沐,你说的是对的,女人应该对自己好点儿;这次,我买的是软卧,我不会再用受苦的方式来超渡自己的灵魂了。
  沈沐沐说,这样才是对的,莫小可。我已回山西,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说,嗯,我想你时就会回家去看你的。
  是的,沈沐沐,虽然只是我曾经的一个房东,可是我们在一起生活过,一起经历过,那个房子,是我们的家,两个各有伤痛,各在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救赎的女人的家。
  七、许子安说,你现在还舍得把我送给别人吗
  我知道许子安在发了疯一样的找我。
  可是这一切对我已没有意义了。我原本就是个胆怯的孩子,我害怕面对这一天,面对必须面对现实的答案的这一天。
  我给他在QQ上留言,说,许子安,请不要找我,请让我消失。
  许子安回复我说,我一直都在放纵你的自由,现在再最后放纵你一次。
  许子安说,春天到来时,记得你要回来看柳树的新芽,听迎春花的绽放的声音。
  我抹掉不争气的眼泪,拖着我的箱子,躲进了冀东的海边小城。
  我无法再像从前般洒脱的行走,因为我再也没有继续行走的勇气与能力。曾经我的行走只是一个自己想要忘却不能拥有的爱恋的秘密;是我不曾言说,也未曾让人探望过的伤疤。而现在,它却成了折磨我身体与灵魂的双刃剑,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我的心灵。
  我看到了我的心流下来的鲜血,从刺我的剑上一滴滴的滴落在了长满杂草的土地里。
  现在,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的来面对许子安,再也不能得到他给我的独自流浪异乡时唯一的温暖阳光。
  那么,我只是个灵魂上的孤儿。
  我开始放任自己的颓废,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在向下沉沦,可是我无法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救赎。
  沈沐沐说她没有拿到钱,要钱的日子真的是像在要钱。
  我说,我没有再继续流浪,可是,不流浪的日子更像是在流浪。
  我把手机锁进了我的箱子里,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给自己的亲哥哥联系。
  许子安的头像一直在我的QQ上闪动,我从来也不敢去点开它。我不害怕他的责怪,不害怕他的教训,只是害怕,曾经还可以放在心里偷偷来爱的人,从此成了自己的血脉至亲。而我则注定要做一个孤魂野鬼,永远无法转入超渡重生的轮回。
  现在我才真实的知道,原来,被揭穿的现实,要摧垮一个人,真的是太过容易。
  我变成了沈沐沐第二,我在迅速的消瘦。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因为消瘦的面孔,两只眼睛突兀的睁着,却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我的前世,也看不到我的来生。更看不到我今生的前路将在何方延续。我无法再写出美丽的文字,也无法再画出传神的肖像。我死亡的爱情,带走了我的感情,也带走了我的思想。
  我备受精神上的折磨,我感觉已无力再继续承受。我来到海边,为什么传说中神奇的大海,就是这样灰蒙蒙的一片?海边的风吹乱我的头发,我想,这个冬天为什么会这样长啊?我都已和许子安再也没有生气的机会,这个冬天却还没有过去。
  我和沈沐沐说,沈沐沐,我看到的海为什么会是死灰的一片?
  沈沐沐说,你的心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
  我知道沈沐沐所受的伤痛远比我沉重。可是她是个智慧的女子,她能跳出自己的身体来看所处的尘世发生的一切,我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说,沈沐沐,现在我也写不出文字画不出画了,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药才能拯救我快要死去的心灵?
  沈沐沐说,世间所有的药物只能治疗人的病痛,永远救赎不了死去的灵魂。
  我的编辑给我发来了E-mail,询问我为什么没有及时发去稿件。
  我说,我生了场重病,正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我的编辑问我,需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不,我说,不,不需要。只是影响了你们的工作,我很抱歉。
  我的编辑说,没有关系,如果需要帮助请及时联系。病好后,希望能继续合作。
  我很感谢他们的关心,表示如果需要帮助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
  可是我永远不可能向任何人开口说出我的困境。
  任何艰难与困苦,不说出来时,只是自己的一个经过;说出来后,就是被无限放大的生命的疼痛。
  现实有时候是很悲哀的。
  在电影与电视里,只要不是励志片,那么女主角永远都是人间的天使,她们不用工作,不用干活,却从来也不用担心明天的房租水电,还有晚上的面包牛奶。
  我却开始被旅店老板催要房费。
  有时候,一个人想要享受自己的放纵的沉沦时,都是没有资格与条件的。
  我拿出我兜里所有的钱,数了下,还有236块3角。
  我给沈沐沐发信息,说,沈沐沐,你说的是对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没有金钱的支撑;否则,你可能只能像乞丐一样的生存。
  我交给旅店老板30元的房费,还有206元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走出火车站时,手上除了一张硬座票外,还有三个一毛的硬币。在火车站前坪,一个乞丐挡住了我,我看了看他,然后把我的三个硬币放进了他伸过来的铁盒里。一毛硬币落下去的声音远没有一块硬币的响亮,我看到了乞丐对我投来的不屑的目光。
  是的,你尽可以瞧不起我,可那已是我身上仅有的一切。
  经过21个小时的摇晃,我终于一身落魄的站在了我的家门前。
  21个小时的硬座,让我的双脚肿胀,我又渴又饿,又困又乏。可是我却没有敲开家门的勇气。人说近乡情怯,我这是什么?当初一身孤傲的走出家门,大有誓死不归的壮志豪情。可是现在……
  我怔怔的站在门外,门开了,是许子安。
  他看到我,就跑过来抱住了我。
  我或许真的是太懦弱了,许子安抱住我时,我的腿竟然发软,我倒在了他的怀里。
  妈妈说,他们正在家准备做饭,许子安突然从他的卧室里跑到厨房,对我父母说,莫小可回来了。
  是的,我们是兄妹,是有心灵感应的啊!虽然我家大门是在南边,而许子安的卧室是在北边。
  爸爸给我端来了一杯热茶,是我在家时用的杯子。我的所有的东西,我家都给我好好的保管着,因为在他们的心里,我从未走出过家门。
  爸爸满是愧疚的对我说了一句我今生,不,甚至来世都不会想到的话:小可,是爸爸对不起你,害你在外漂泊受苦。子安不是你的哥哥,他的父亲,是你母亲的前男友。而我,是和他母亲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也是他母亲一生最信赖的兄长。
  我听到这句话时,只感觉天地在旋转,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子安牵着我的手,在湖边走着。
  我说,许子安,那天你为什么没有过去北京?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一天,直到晚上12点我才离开航站楼。
  许子安说,他那天去了,等他赶到机场时,他只能买到最后一趟航班,而飞机竟然晚点了。他下飞机后再联系我,我就已关机了。
  许子安说,就算你不回来,我也会去找到你的。因为,我一直都在……
  南方的春天已来,我们已脱下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轻盈的春装。
  许子安说,莫小可,你看到柳树的新芽了吗?
  许子安说,莫小可,你听到迎春花绽放的声音了吗?
  许子安说,莫小可,你看到眼前的帅哥了吗?
  我因今生不能与许子安相守,而孤独的在外流浪。我从来不想要去抗争命运的安排,更不想去探究既定的存在。我只是希望用我苦行僧的方式,来赎我前世犯下的罪孽(前世若是没有犯下过错,今生又怎么相遇不能相守),为来世的相聚,结下一段能得上天恩准的善缘。可是,少年时期的懵懂情愁,却差点错过了我今生的唯一真爱。
  我说,许子安,谢谢你一直在将我等待!
  现在想想,原来一切事情的发生与发展,只不过是早已注定的安排,若没有我那时以为失去许子安后的沉沦,我又怎么会没有任何收入,又怎么会身无分文被迫只能回家呢?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现在是否还在漂泊的路上,还在靠许子安从远方给的温暖,孤独的前行?
  许子安说,莫小可,我15岁走进你家,看到当时12岁的莫小可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前世注定了;因为我看到前世我们未了的情缘,看到了我宠溺你一生一世的恩爱。
  可是,我吞吞吐吐的说,许子安,我在北京时,早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这可怎么办?
  许子安注视着我,说,莫小可,你现在还舍得把我送给别人吗?
  是啊,我为了这一刻,曾转山,转水,却终于转不过我们三生注定的七世轮回……
  2017年6月5日星期一最后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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