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败家子

　　繁华的永州城，迎来了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
　　而且，大的离谱。
　　风雨飘摇，积水成潭。但雨水能淹没城市的大街小巷，却洗不掉它骨子里的傲慢与残酷。那一排排孤茂的老树，随风舞动着枝叶，像是在等待一个来自神秘世界的英雄，掀起一场可歌可泣的腥风血雨。
　　直到风停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城郊结合部，硕大的天野湖上，余亮一人在细雨中垂钓，那般安静与投入。除了抛竿换饵的动作外，简直形如雕塑。
　　没支伞，他的身上都湿透了。
　　“又中鱼了！”一个漂亮的大黑漂，余亮果断扬竿。
　　但突然间，余亮感到耳朵一阵疼痛，手上一哆嗦，鱼跑了。
　　余光一瞧，是姐姐余贵绮正气愤地揪着他的耳朵，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教导：“臭小子，你气死我了，今天约好了跟我同事的女儿蓉蓉相亲，你却跑这儿来钓鱼了，就这么迷吗？”
　　“哎哟，姐，轻点儿，疼，疼啊！”余亮揉着耳朵，看了余贵绮一眼，苦笑说道：“好大的一条鱼，都被你吓跑了。姐，你那同事的女儿，什么蓉儿，那是结过婚的，还带着孩子，你……你老弟我还是黄花大小伙呢，根本不般配。”
　　啪！余贵绮在余亮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骂道：“余亮，咱得有点儿自知之明啊，你看你，快三十的人了，退伍也四年多了吧，要工作没工作，要技术没技术，整天就知道钓鱼。我同事能答应让你跟她女儿见一面，已经算是给我面子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像你姐我这样的？我呸，下辈子吧！”
　　“姐，找个差不多的就嫁了吧。还说我呢，你都快四十了。”余亮反将了一军。
　　“我四十怎么了？照样风华绝代一枝花！”余贵绮扭了一下腰身，那性感的样子，惊的湖面上都泛起阵阵涟漪。
　　这话倒是不假，余贵绮之所以一直单身，是因为自身条件太好，又有姿色，又懂赚钱，在择偶方面一直太挑剔了，故而一直闲置着。
　　“再耗下去，再美的花都谢了。”余亮嘿嘿笑着，冲她泼起了冷水。
　　“咦？你这臭小子！我是来批判你的，怎么变成你批判起我来了？”余贵绮愤愤地掐起了小腰，恨铁不成钢地道：“老弟啊，十七年前我表姑把你寄养到我这里，我是不是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但你也得争气啊，是不是？有些话我不想说，怕伤你，但你这自暴自弃的样子，你九泉之下的父母能瞑目吗？”
　　“姐，你别说了……”余亮将头扭向一边。
　　“我偏说！现在，你们徐家的仇人就在永州，当年，他把你们一家害的像丧家犬一样，而且那场离奇的车祸，明显就是杀人灭口！如果不是你妈疼爱你怕你跟着受罪，早就把你寄养到我这里来，改名换姓，恐怕连你也……”
　　“别说了，姐！”
　　“你但凡有一点血性，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颓废下去！仇家现在势力太强大，我不指望着你能为你的父母报仇，但是你至少也要活出个人样来儿吧？你知道邻居们都怎么评价你吗，废物，拜家子，不务正业，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余贵绮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去刺激余亮，让他振作起来。毕竟，整天钓鱼摸虾的，也不叫一回事，长此以往，人不就废了吗？
　　“姐，这些回家再说……我……”余亮注意到几十米外似乎有人，轻皱了一下眉头，变幻出一副笑脸来：“老姐，其实，我已经开始找工作了，不会再沉迷下去了。”
　　“真的？”余贵绮一脸惊喜：“开窍了？四年了，终于开窍了？快快快，收拾东西，抓紧跟我回家，我帮你出出主意……哇塞，钓了这么多鱼啊？回去姐给你露一手，来个全鱼宴，犒劳犒劳你。”
　　是啊，四年了。
　　时间过的够快的。钓了四年鱼，磨了四年刀。
　　余亮眼睛中闪过一丝特殊的神韵。
　　几十米外，一辆黑色的奔驰S商务车前，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美艳性感的女人。
　　她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神色略显凝重。
　　司机在旁边为她撑着伞，远远地目睹了湖上这一幕后，建议道：“鞠总，我觉得这个人可以直接PS掉了，恐怕‘职场黑马’栏目组，让这种货色入围参选，不过是为了哗众取宠增加收视率罢了，没人会给他留灯。你看他这副德性，怎么可能……”
　　“先别急着下结论！爱钓鱼怎么了？我父亲也酷爱垂钓，瘾大着呢，但并没有影响他做企业。”女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湖上的余亮，若不是余贵绮突然出现，她肯定要上前跟余亮攀谈一番，提前摸摸底细的。
　　“董事长……那是个传奇，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商业巨龙，他哪配跟董事长比？鞠总，参加了这么多期‘职场黑马’，还有通过别的渠道，我们也招到了一大批人才了，各种各样的。您看您，还这么敬业，非得提前对每个入围求职选手明察暗访，也要注意身体啊……”司机趁机拍了一个双响屁。
　　鞠梦冉若有所思地说道：“人是招到了不少，但是我需要的那匹黑马，还没出现。他关系到我对远行商贸的整体布局。可能，是我对这个角色要求太高了吧……走，去天科小区，去会一会最后一个入围者。”
　　“好啊，那个还靠谱，资料上说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呢！”司机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礼让大小姐坐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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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亮回家后，洗了个澡，擦拭着头发走了出来，见到余贵绮正在清点他钓的鱼，于是说道：“老姐，这鱼拿去给邻居们都分一分吧，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才不送！”余贵绮俏眉紧皱地说道：“以前又不是没送过，但吃着我们的鱼，也堵不住他们的嘴，不是照样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说你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说我是嫁不出去的狐狸精。我一会儿开车到鱼市上，这么多鱼，估计能卖不少钱呢。”
　　“抠！”余亮笑了笑。
　　余贵绮正准备去卖鱼，却接到了她同事的电话。
　　“余……余经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弟弟在广场上久等了吧？我刚知道，我女儿根本就没去相亲……余经理你别生气，蓉蓉她……就是觉得你弟弟的情况……你看，她又带个孩子，不找个有工作有收入的老公做靠山，娘俩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赵姐，那没什么，证明他俩缘分还没到呗。”
　　挂断电话后，余贵绮抬头看了一眼余亮，给他上起了眼药：“听到了没有，人家离过婚的都嫌弃你！”
　　“嫌弃我的人多了，她算老几啊？”余亮满不在乎地说着，坐到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上面正播放着上一期的省内大型职场选秀栏目《职场黑马》。
　　这档节目嘉宾阵容强大，并且有十六位省内大型企业的高管，参与其中，现场对求职选手进行面试和考核，其中就包括远行集团的大小姐鞠梦冉。据小道消息称，这节目有至少30%的收视率，是这位才貌双全的鞠大小姐，吸引过来的。
　　呯，一阵关门声。
　　身为某公司大经理的老姐，果真扎上花围裙去鱼市上卖鱼了？
　　半小时后，余亮收到了她为自己叫的外卖。
　　土豆丝，炒黄瓜……还有一盒米饭。
　　余亮苦笑，说好的犒劳呢？说好的全鱼宴呢？
　　就算是外卖，至少也放点儿肉丝吧？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位姐，别看她相貌出众，业绩惊人，拿着将近二十万的年薪，但平时抠着呢。不光抠，还挑，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没选到自己心仪的老公。
　　虽然不是亲姐，但余亮感激她的养育之恩。
　　正吃饭时，余亮接到了《职场黑马》栏目组工作人员的电话：你好，请问是余亮先生吧……再次向你确认一下，后天，也就是8月11号的现场录制，你能准时参加对吧……那好，栏目组的建议是，你最好是能提前一天赶过来，也就是明天。哈哈……
　　工作人员说着说着，竟不能自控地笑了起来。
　　余亮知道，那是他对自己的讥笑。
　　毕竟，像他这样的资历，高中文化，退伍军人，无技术无工作经验，参加这档节目，无非会成为电视台提升收视率的牺牲品。甚至，会沦为笑料。
　　但既然自己决定了要去打这次酱油，就要努力打好。
　　毕竟，机会难得。
　　余亮没有告诉余贵绮自己参加节目的事儿，否则她一定会拦着自己的。
　　并且，他也没有按照工作人员的建议，提前赶去栏目组。而是又到湖上钓了一天鱼，又被老姐揪着耳朵训斥了一番……
　　他喜欢这种感觉，因为那是他遗失已久的，母爱的感觉。
　　录节目当天一大早，余亮换上了一套相对工整的衣服，制式白衬衣，绿色裤子，尖头皮鞋，这是他当兵时的军装。虽然退伍四年多了，也没有了军衔领花，但是穿上它，那种威武雄壮的感觉，总是能找回几分的。
　　刚到楼下，正好碰见在一楼住的胖婶，刚买了早点回来。
　　“买这么多，吃得完吗胖婶？”余亮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往外走。
　　“亮子你等一下！”胖婶叫住了他，语气上有些苦口婆心：“听婶的，别去钓鱼了，我家你叔不是干包工头吗，他见你年轻力壮的，想帮你解决一下工作问题。他说了，你去了，看在咱邻里街坊这层关系，他每天多给你发20块钱，一天140……”
　　“嗯，挺多的，替我谢谢叔。”余亮说着，挥手告别。
　　胖婶望着余亮匆匆离开，心里嘀咕开了，到底去不去啊，你倒是给个明话啊，你叔在家等消息呢，唉，这年头，找个工人咋这么难呢？
　　打了辆出租车，余亮四十五分钟后，到达了节目录制现场。
　　“你可来了，还有二十分钟开机了。”导演上前拍住余亮的肩膀，火急火燎地交待了起来：“你听着，呆会儿上场别紧张，就往事实里说，尤其是你那些个钓鱼的段子，多讲几段，大家肯定都感兴趣……”
　　“好，我知道了导演，但愿有人能为我留灯。”余亮笑说。
　　“一定，一定有！”导演这样说着，心里却笑想，做梦吧你，还指望着有人给你留灯？若不是为了借你的迂呆来取悦观众，提升收视率，鬼才会让你来参加我们这么高端大气的人才栏目！
　　有时候，观众需要一些笑料，来提升自己的感官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