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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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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周围的地上仍旧散落着失去了灵魂支撑的铠甲部件,只是更多的却是人类的尸体。鲜血已经汇聚成了水洼,在火光下闪闪发亮。抵抗进攻的战士已是疲惫不堪,只能蜷缩于盾牌之后,苦苦支撑,而他们的对手却始终不知疲倦。
  “不太对劲。”罗茜忽然说道。她锁紧了眉头,凝视着铠甲傀儡。“锈蚀的铠甲历史足够漫长,而其内部的灵魂却是新鲜出炉。就像是热气腾腾的面包才从烤箱里端出来。”她好像咽了口唾沫,“我都能清楚地闻到那股香味了。”
  “重点。”陆月舞说。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刀剑碰撞与痛苦的呻吟声之中。
  李察补充了一句,“不需要咒语那般长篇大论的修饰词。”
  “有人唤醒了陈列于大厅两侧的铠甲——”罗茜耸耸肩,“它们理应是忠诚的卫士,昂贵的摆设——但不是眼前的这些人。”
  除了黑色晨曦,李察再想不出其他。他原本以为将这场探险看做是各大势力之间的争夺,却没有料到真正的危机反而来自另一方——一个他们都忽视了的,以为早已毁灭了的对手;一个给所有炼金术士蒙上一层阴影,有如抵在喉咙的利剑般的可怕敌人。于是他强行制止了陆月舞前去帮助对方的举动,不顾她忿怒的眼神。
  陆月舞或许拥有真正的骑士般高尚的品德,但明知送死仍然不顾一切的行为却与蠢货无异。而罗茜,只消一枚宝石就能够让她服服帖帖。
  “他们已经不行了。”陆月舞再一次指出,“最多还能坚持五分钟。”
  那些雇佣兵多半已跪倒在地,捂着手臂呻吟。少数仍在奋力拼斗之人手中的剑砍在锈蚀的铠甲上哐啷作响,有如在敲打一只金属罐子。偶有刺入铠甲中的刀剑也无法伤到根本。他们手中的刀剑均是凡铁,魔法造物天生对钢铁拥有抗性。
  “你能顶得住它们的双手锤?”得到保证的罗茜替李察辩驳,“傀儡的力气可不受限于肌肉。越是愤怒怨恨的灵魂越是强大。”
  想想一路被黑色晨曦折磨至死的炼金术士。李察感到不寒而栗。即使陆月舞灌下蛮牛也无济于事。他想了想,掏出为罗茜准备的药剂一口喝下。一股燥热感立即涌了上来。尽管受过专业训练,但两瓶药剂的叠加效应让负面作用加倍放大。他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没事。”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嘴巴说,“我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罗茜瞥了一眼藏身于通道入口黑暗中的陆月舞,“你拦下我们就为了亲自上阵,你可是伟大。”她讥讽道,“我该称呼你‘骑士李察’么?”
  他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说?”
  “我原本以为你的眼睛足够锐利,才制止了‘骑士小姐’,没想到你竟什么也没看见。”罗茜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睛就像夜空的星河。
  她看穿了他的心思。李察意识到。但是他不是骑士,更不是圣人。他会害怕,也同样会趋吉避凶。特别是在此时此刻,身边值得信任的只有她们。他得为她们的安危负责,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即使她们因此误会或是鄙夷自己。
  视线匆匆地交汇,罗茜仿佛理解了他的想法。她直入话题,“抬起你的头,看看右边——”她说,“‘骑士小姐’你也好好看看——那里处于火焰之下,清清楚楚。有个蠢货正藏在那里,还有一名刚刚分离不久的朋友。”
  安德鲁森与布兰德聚在一起。他们都受了伤,正在把治疗药剂抹上伤口。他竟没有注意到。而他直到此时方才知晓,安德鲁森居然与千面手纠葛到了一起。
  “现在呢?”罗茜不依不饶,“有何决定?”
  “将死的不止是他一个。”陆月舞说。她看着李察,等待他的命令。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是李察的护卫,便会听他的吩咐行事。
  “爱丽莎,别害怕,你大可以将这当做一场旅行。”维南拉克温和地说。
  爱丽莎始终低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维南拉克身边。偶尔抬头望一眼四周,然后又像是受到惊吓般地迅速低下头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之前的呢?”她飞快地低语。
  “他们都不是公会成员。”维南拉克说,“没人胆敢惹上我们。他们承受不起我们的怒火。”
  “可他们是黑色晨曦。”爱丽莎蓬松的波浪卷发被束成马尾垂在脑后,露出苍白的细小脖颈。“他们……十年前……”
  “那是过去的事了。”维南拉克忽然有些烦躁,打断了她,“别再提它们!”他说,“你的父亲托我照顾你,我便会保你安全。紧跟着我,”他再一次重申,“寸步不离!”紧跟在维南拉克身后的钢铁魔像双拳互锤,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在表明决心。爱丽莎害怕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维南拉克的视线又垂下了头。
  他们没走几步便来到了大厅,里面激战正酣。
  铠甲傀儡与千面手。维南拉克一眼便瞧出了作战的两方。他挥手让护卫们停下,“等等看。”他说,“让他们去打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操纵魔像挡在前方。跟在他身边的爱丽莎张了张嘴。“他们与我们毫无关系。”维南拉克义正言辞,“锈蚀铠甲由灵魂拼接,那是邪法;而千面手,我们更应该称呼他们为鼠道贼窝。”
  “我们就这么束手旁观?”爱丽莎鼓起勇气问。
  “善良是美德,没有区别的善良却是愚蠢。它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千面手的雇佣兵呈现败势,安德鲁森与布兰德掏空了炼金炸弹也无力阻止铠甲傀儡挥刀夺去人命。它们的脚步仍旧沉重坚定,刀锋迟钝却无可阻挡。
  “他们已经被逐出局了。”维南拉克对不忍目睹的爱丽莎说,“炼金术从诞生至今便与神明为敌,眼前的这一切你必须得学会适应。”
  维南拉克命令护卫上前,打算彻底将千面手驱逐。然而这座大厅是数个出入口的汇集之地。从另一个通道进入的一群人让他打消了想法。他环视四周,然后吩咐道,“爱丽莎,去跟李察一起。”随后又命令几名护卫随她一道。
  “好好的一场戏,怎么突然停下了?”罗茜抱怨。
  “因为来者皆是你的同行。”李察让陆月舞照顾爱丽莎。“后退。”他说。
  保护他们的阴影早已因为法师们召唤的光球消失无踪,他们不得不远远退开,直至贴近墙壁。“往那儿走。”李察对陆月舞说。那里通往神殿更深处。“宁肯慢一点,也别被人发现。”风暴即将来临,他不想涉入其中。
  法师们神态轻松地步入大厅,雇佣兵护卫他们左右。一名紫金长袍法师高声吟唱,一团赤金色火焰将试图攻击他的铠甲傀儡有如玩偶般砸进墙壁,傀儡头盔之下的幽蓝色火焰瞬间熄灭,锈蚀的铠甲仿佛玻璃碎片般散落一地。
  “这里不需要施法许可,也不用上税了吧?”他的紫金法袍上绣着一朵蓝白色火焰之花,代表着他是一名火焰系魔导师。他一开口便将矛头对准了炼金术士。“维南拉克阁下?”
  “达尼尔,我想你还不至于老迈昏庸,连身处何地也分辨不清。”
  “我当然分辨得清。”双方走向大厅中央,展开对峙。千面手早已退至一旁。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两头怪兽争斗。他们已开始做着放弃撤退的打算。“我还年轻。”魔导师的声音洪亮,嗓音里夹带魔力激荡,引起空气微幅共振,发出嗡嗡之声,像是在他的言词鼓掌。“而你却忘记为自己调配一瓶染黑头发的药剂。”他嘲笑道,“那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染发师’维南拉克?”
  尽管于情于景都不适宜,但李察仍然差点笑出声来。他没想到奥烈弗的父亲还有这样一个惹人发笑的外号。更别提其他人了:无所顾忌的法师早已笑得前俯后仰,而千面手也暗自偷笑,向维南拉克投去古怪的眼神。可以想象,数天之后,艾音布洛的大街小巷都将被这则笑话塞满。
  炼金术士对法师怒目而视。他们的手中紧握危险的炸弹以及一触即发的炼金装置。维南拉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愧疚之情便全然无踪了。”
  “愧疚?”魔导师冷哼一声,“你只有狡诈可言。”
  维南拉克耸耸肩,他接着说,“一个月前,我向市议会提交了一份法案。我一直感到于心不忍,但现在看来,再合适不过了。”
  达尼尔握紧了法杖,“你又说了什么?”
  “不过是取消一部分特权罢了。”维南拉克平静地说,“例如——司法豁免权。”
  没人敢保证法术百分之百安全。它总有不太灵光的时候,特别是对灰袍法师而言。他们的火球要么会突然爆炸,要么会变成燃烧的火海。每年总有些建筑被法术摧毁,总有些人死于施法训练。若议会通过了此项决议,那就意味着起码有一半的法师将在监牢里度过余生。
  “维南拉克,你不得好死!”达尼尔发出恶毒的诅咒,“你的皮肤将被一片片割下,送入食人族之口;而你的灵魂将被当做恶魔的玩具,地狱之火将焚烧它,然后将其化为乌有!”他的声音仿佛上至云霄之际的神国,下达地底恶魔的殿堂。他的口中喷出代表亵渎之音的恶魔的言语,震耳欲聋。
  “活着哪管死后。”维南拉克耐着性子听完,对他的言语嗤之以鼻。“神明都已销声匿迹,恶魔也不见踪影。你的诅咒就像风中的沙砾。”
  “令人悲哀的事实如此。所以——”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借由法术在大厅中回响。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不安涌上心头,魔导师也吃惊不已,举头四望。然后,数十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汇聚成了一股洪流,有如钟磬之声响彻大厅。“由我们替天行道。”
  惨白的刺目光线伴随着陡然出现的飓风席卷了大厅。
  李察只觉得双眼一阵刺痛,泪水汹涌而出。眼前除了白色便再无任何色彩。随后他感到自己被飓风卷了起来,紧接着便重重撞上了墙壁。
  脊柱传来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让他双腿酸软。他跪在地上,耳边响着飓风的咆哮。但在一秒之后,愤怒的风声中传来了一声惨叫。他们动手了。李察意识到,黑色晨曦又一次回来了,真真切切地回到了艾音布洛。他们又回来复仇了。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像是歌剧行进到**时即将断弦的提琴。他忍着疼痛爬了起来,竭力抬头四望,但是有如裹尸布般的白色仍然是世界的主色调,眼中的泪水让一切更显模糊。他跌跌撞撞地倒向后面,背部又一次撞上了墙壁,仿佛针刺般的疼痛让他的神智稍微清醒。他咽下了快到嘴边的大喊大叫,换做了低声的呼喊。
  “我们在这。”陆月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平缓的语调像是灯塔的光指引着李察摸索着朝她靠近。
  “没事吗?”
  “我们都没事。”陆月舞说。
  李察的视线渐渐恢复。他们正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陆月舞紧抓着罗茜的手,护她周全。就连身体最瘦弱的爱丽莎也完好无损。唯有陆月舞的身上落满灰尘,丝绸般的黑发已灰迹斑斑,但也只有手臂有些擦伤。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包里翻出药剂让她们灌下,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前一刻还处于不同势力中的黑色晨曦此时露出了狰狞的爪牙。他们撕毁了假面具,在人群中大肆屠杀。黑色晨曦中既有千面手,也有雇佣兵,就连创造者公会周围也潜伏着他们的人手,魔导师的弟子更是其中的主力。他们狞笑着吟唱咒语,召唤寒霜与火焰,闪电及毒素,残忍地将它们倾泻在炼金术士的头顶,看着他们倒地哀嚎。当炼金术士一个接一个倒下,杀红了眼的黑色晨曦便将他们的誓言抛之脑后,将目标移向了其他人。
  再不走就永远别想走了。“跑,快跑!”李察冲她们吼道,“别管其他人,跑!”
  “维南拉克叔叔——”
  “他会没事的!快走!”李察把爱丽莎推入陆月舞怀中,“陆月舞,看好她。罗茜,跟上!”
  他们慌不择路地朝一条通道逃去。其他人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般一股脑地紧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四处逃窜。法术从他们的身边擦过,仍旧冷酷地带走一条又一条生命。
  当他们进入通道时,李察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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