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章 所谓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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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金莲嫁到郑家十多年未曾有过这么糟心的时候。
　　原以为久未逢面的外甥突然在临近年关时到访是为了探望自己，可她猜错了。
　　因为李三思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一个足以让这个女人感到天都要塌下来的坏消息。
　　祖海，出现了魔的踪迹。
　　这意味着她已经不能置身事外。
　　因为外甥是作为夜尊者的身份而来，为的就是要借用郑家神算之术，去找寻魔的踪迹。
　　只是郑家神算乃不传之秘，涉及天道轮回，乃是天机，所以涉足此道越精深者，在动用这种神算之术时越容易遭受天谴。
　　曹金莲的婆婆郑老太太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这个已有百岁高龄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瞎了一只眼睛，后来右手也落得残疾，仅剩拇指能动。前两年的时候，老太太更是双腿变得不能动弹，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就是所谓的天谴，无声无息，却让人猝不及防。
　　曹金莲的丈夫和儿子是神算之术的继承者。在她眼中，这种能算尽天地大势的诡异莫测之术不过是一种极恶的诅咒。
　　这些年的日子风平浪静，但外甥的到来却打破了这种生活。
　　有时候曹金莲回想，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曹家的女儿和郑家的媳妇儿，那该多好。
　　可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并不是她所能够掌控的。
　　隆冬季节的深夜格外宁静。
　　曹金莲照顾着小女孩小鱼入睡，她望着眼前这个已经熟睡的小女孩，惆怅的心情忽然少了几分。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响动。
　　曹金莲下楼，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正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是三思来了吗？”中年男人问。
　　男人是曹金莲的丈夫郑徐来，刚刚从外工作回来，一进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才有了方才的一问。
　　“母亲和三思还在楼上等你。”曹金莲答道。
　　郑徐来闻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上楼，但走了没几步，身后的曹金莲就忽然叫住了他。
　　“阿发，有些事情，不要勉强…”
　　郑徐发回头望了一眼妻子，缓缓点了点头。
　　李三思正陪着郑老太太身边，两人正有聊着各种寻常人听起来都觉得古怪稀奇的事情。
　　郑老太太是祖海当地的原住民，生于乱世，成长于百年战争的末期，为那场战争贡献出了她的大好青春，是为数不多的见证了战争胜利的人之一。
　　在战争结束后，老太太安心归隐，成了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从外表上看，旁人是绝对猜不出这个身体残疾的老太太曾是一方巨擘。她就像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不管是谁，但凡认得这个老太太身份的人在她面前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老前辈。
　　郑老太太虽认字不多，但也懂得说普通话，然而她与熟稔的人聊天时说的却是一口地道的祖海方言。李三思只能听懂个大概，但从语气中能够听得出她对自己这个后辈是十分和蔼可亲的。
　　这时，郑徐发走进了郑老太太的房间。
　　“妈，我回来了。”他道。
　　轮椅上的老太太嗯了一声，然后问：“发儿，吩咐你的事情还算顺利吧？”
　　“东西已经到手了。”
　　郑徐发从怀中摸出一卷竹简，缓缓递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没有接过竹简，反倒说：“给三思看看吧！”
　　李三思好奇地接过竹简，然后打开一看，发现竹简上刻着一首似曾相识的五言绝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不过是一首普普通通的古诗，为何郑老太太专门吩咐姨丈郑徐发去寻找？李三思感到不解。
　　老太太把眼睛缓缓合上，她说：“我有些乏了，你把上面的字念来听听。”
　　李三思点点头，然后捧着竹简，将上面的五言绝句一一念出。待诗念完，他这才想起，那大妖红豆现身时所念的正是这首五言绝句。
　　“没了吗？”老太太问。
　　“没了。”
　　老太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说：“有什么想问的，你现在可以问了。”
　　李三思沉思了一阵，表情凝重地问：“那夜的大妖出现时，我听到她口中曾念过这首诗。难道这首诗里藏着什么秘密？”
　　“你觉得人与妖之间的结合有可能吗？”
　　“人妖泾渭分明，此乃天数。两者若是强行结合在一起，必遭天谴，轻则身体残废，重则神魂颠倒。”
　　“说的不错，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有人曾打破了这份天数，真正与妖族双宿双栖了呢？”
　　“真…真有此事？”
　　李三思感到十分惊讶，他可从未听说过有何种手段能够打破天数。
　　老太太答道：“虽然他们只是渡过了一段极短的日子，但的的确确打破了这份天数，并未受到天谴。”
　　李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急问：“表奶奶，难不成这其中的妖正是大妖红豆？”
　　“世间的情爱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接下来，老太太便将关于红豆的一切娓娓道来…
　　千年前，年轻书生在窗前种下一株红豆，以解寒窗苦读的郁闷。
　　红豆藤很快爬满窗台，每日与书生相伴。植物本是无魂之物，但这株红豆却在这个年轻书生日夜的郎朗读书声中感染了几分书卷气，从中诞生了灵智。
　　某日，书生告别家人上京赴考，可惜名落孙山。不得志的书生回到家后，一怒之下要苦读的书籍付之一炬，发誓不再读书，而是拿起锄头务农。
　　红豆精不忍，于是化形相见，拦住了书生，并鼓励他继续读书。
　　书生得到鼓励，再次发奋读书。
　　于是夜夜红袖添香，开始了一段美事。
　　数年后，再次赴京赶考的书生一举高中状元，他骑着高头大马回家，准备迎娶红豆精为妻。
　　这时的书生还不知陪伴自己数个春秋的美人是一个妖，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再往后，便是这对璧人遭受天谴的事情了。
　　书生与红豆精成亲后，不但事事遭受阻滞，还终日病怏怏的，最后甚至蒙冤入狱，遭惨无人道的对待。后来有得道高人告诉书生，他之所以会有如此下场，是受了天谴的缘故。
　　红豆精得知此事后，决定离开书生。
　　可孽缘已深，书生与红豆根本忍受不了相思之苦。
　　一人一妖几经反复，终究还是选择在一起，并且书生拜高人为师，开始一边修行一边找寻对抗天数的办法。
　　经过十数载的努力，书生终于在某本古籍上找到了方法可以破掉人妖不能在一起的天数。
　　他们终于得偿所愿，最后归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渔村里，过起了早已向往的生活。
　　只可惜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某一日，一直觊觎九州大地这片净土的邪魔外道大举入侵。书生与红豆精归隐的地方正是如今的祖海，是邪魔外道最先入侵的地域。
　　这对苦命鸳鸯见邪魔外道大肆屠杀普通百姓，于是决定出手解救。可惜邪魔外道力量太强，红豆精惨遭封印，生死不知。
　　那时郑家先祖奉命带人到祖海围剿邪魔外道，匆匆赶来只救下书生一人，面对遭到封印的红豆却无能为力。
　　书生得知自此与爱人天人相隔，他泣血十日，最后郁郁而终。
　　郑家先祖见此大为感动，于是吩咐后人要铭记两人的事迹，于是关于书生与红豆的故事便在郑家代代口耳相传，一直到如今。
　　说到这里，老太太眼眶湿润，经历过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她能够体会到那场战斗的惨烈，以及身边人死去的悲痛。
　　末了，老太太叹道：“红豆大仙，你这番动作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