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玄武之灵

　　姜小白闻言，顿时沉默了。
　　师父再三叮嘱，不可随意起卦，卜问天机，连他这个神相都讳莫如深，何况是自己？故此，才不允许他以此为业。
　　再说他也觉得这两天已经够倒霉的了，要是再得罪天意……
　　姜小白不觉摇了摇头，但从心底又觉得姚璇可怜，这个女子承受着同龄人难以承受的苦楚，虽然姜小白不知道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从面相上来看，已是大灾大厄之象。
　　“我只相面，起卦……”
　　姜小白左右为难，欲言又止，他希望姚璇能明白自己的苦衷。
　　然而姚璇却咬了咬嘴唇，未及她再次恳求，却听一旁的慕云把弄着圣骨，兀自幽幽开了口。
　　“你不敢起卦还做什么相师？大道以人为本，凌驾天道之上，你怕什么？怕灾厄降临？那不过是磨炼罢了，安安稳稳，你永远都只是个弄虚作假的神棍。”
　　姜小白闻听此言，顿时陷入了更深的思虑。
　　是啊，我为什么做相师？何为相师？
　　许久之后，他欣然一笑，站立起身：“做神棍一直就是我的梦想……”
　　姚璇眼中，顿时一片黯然，慕云也是默默摇了摇头。
　　姜小白自顾自朝着铺内走去，临到门口，忽而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朗声道：“但是……即便做神棍，我也是个相师，还是通天神相的唯一弟子！”
　　慕云闻听，神色剧变！
　　立时站了起来，口中喃喃道：“神相！莫非……怪不得你说我的机缘是遇到你。”
　　姚璇更是身躯一震，眸光闪动间，却是瞬间模糊了视线。
　　姜小白并不答话，一头钻进了屋内，不多时，又回转而出，手中多出了一副类似龟甲的漆黑罗盘，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运用此盘。
　　他向姚璇招了招手，姚璇迅即上前。
　　姜小白轻声道：“我已知晓你的意思，现在，我要用你一缕命气，卜天起卦，便可知你未来运势。”
　　说罢，他即时相气流转，细看姚璇，不多时，便看到了她身上的一团浓郁白气，这是年轻旺盛的生命力。
　　姜小白立时掐诀，旋即，在她身上轻轻一抹而过，指中便多了一丝白色的氤氲之息，他把这缕气息立即置入罗盘之内。
　　姚璇失去一缕命气，顿感轻微的眩晕，但仍坚持看着姜小白。
　　“七星归正，踏天枢贪狼，渡天璇巨门，移星天玑，跨天权……玉衡连开阳，经摇光，由北往西，斗柄易宿，紫微问命……”
　　姜小白心中不断默念着起卦口诀，脚下飞速移动，相气已是流转数个周天，每经一次罗盘，便会让他心中多一份悸动感，这是在勾动天地神祇。
　　当他的心跳不断加速，越来越快时，突然！脑海中只觉“轰隆”一声，一瞬间，他看到了漫天的星辰，如身临宇宙，银河环伺，其中最亮的便是七颗连成勺子状的大星。
　　那是北斗七星！
　　星辰之光，照耀神州，立时被接引至了罗盘之中……
　　原本此处，本该是有卦象显现了，然而……这一刻，受了星辰之力的感召，这黑色罗盘却是越发地诡异了起来。
　　姜小白的脑海中，居然又看到了一只巨大到无边的黑色乌龟！
　　甚至这只乌龟的眼珠都有一颗小星那么大，姜小白在它的面前，简直如一粒尘埃般那么渺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什么？”
　　他瞠目结舌，呆愣在了当场。
　　罗盘怎么变成了一只比星辰还大的乌龟？成精了吗？还是说它的灵魂就附在这龟壳罗盘上。
　　“这……这不是乌龟！”
　　恍惚间，让姜小白更加惊恐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这只龟的尾部，一条同样庞大，如擎天之山般，不停吐着信子的黑色“巨蛇”，缓缓探出了硕大的头颅，幽幽地看了过来。
　　竖形的瞳孔，透出了无尽的妖邪与冰寒，然而，却让姜小白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温暖与感动，似生死相依的老友再度重逢一般。
　　这是为何？如此妖异的巨兽，不该让人如坠九幽吗？
　　不及多想，他忽而心头大惊！
　　“龟蛇同体！这……这是传说中的玄武圣灵！难道世上真有天之四灵？”
　　姜小白震惊到无以复加，他原本的世界观，瞬间完全崩塌了。
　　整个星空宇宙，在玄武现世的一刹那，便弥漫出了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沧桑与悲凉，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空，破碎了虚无，为的只是让姜小白感同身受。
　　而姜小白的心中，再次猛然一震。
　　“它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我又有种既哀伤又亲昵的感觉，似认识它好久好久了……”
　　忽然，如星辰般庞大的玄武急速地开始缩小，几息之后，便又变回了如之前那般的龟壳八卦，其上阵纹闪烁不停。
　　卦象已出。
　　姜小白清醒了过来，转头看向姚璇和慕云。
　　“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
　　姚璇和慕云对视一眼，尽皆摇头，不知他为何如此相问。
　　姜小白自己也摇了摇头，想来如此震撼的场面也不会出现在现实中，那玄武真若幻化出来，怕是能压塌大地了。
　　“是不是，卦象……很不好？”
　　看他一脸凝重，姚璇秀眉微蹙，也不由心中惶惶，忍不住小声问道，脸上更显忧虑。
　　“哦，我还没看。”
　　姜小白回过神来，相气再次凝聚，之前卜算的卦象便幻化而出，出现在了他的瞳孔内。
　　“上卦为坎，下卦也为坎，故而此卦名曰坎卦。坎为水，而水的特性是陷，坎上坎下，水上加水，陷而再陷，是艰难万险之象，而且……并未出现变爻，也就是说，此难，无解。”
　　姜小白叹息一声：“你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四面环水之所吧？根据卦象，你逃无可逃，险峻重重，我劝你还是别去。”
　　姚璇沉默着蹲了下来，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了双膝之中，双手环抱着，就这样一声不吭。
　　姜小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与慕云相顾无言，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呆地站立当场。
　　不多时，姚璇便开始小声抽泣，继而放声大哭。
　　“哭出来也好，哭出来就不会憋得慌了，有些事，我们也难以更改。”
　　姜小白小声开口。
　　姚璇就这样，一直哭，哭到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她忽而站立起身，看着远方，喃喃道：“我的人生……本就没什么可期待了，与其活成木偶，不如剪了这提线，去则去了，纵死又何妨。”
　　兄妹情深，也是难得。
　　姜小白感慨，不由心念一动，却发现手中的龟甲罗盘又闪烁了一下外人无法察觉到的光芒。
　　心念再动，光芒则又消失。
　　“原来如此。”
　　他含笑点头，忽而对着姚璇正要跨出院门的身影大声道：“我们与你一同前去。”
　　姚璇一听，将要跨过门槛的脚，猛地顿在了空中，倚着院门，身体微微颤栗着。
　　慕云却是闷头顾自摩挲着圣骨，不发表任何意见，显然也是默认了。
　　“你明知道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帮我？”
　　姚璇缓缓回身，泪眼婆娑，带着哭腔，疑惑开口。
　　“你若回不来，我上哪找这么豪爽的房客去？”姜小白一咧嘴，笑道。
　　姚璇看着他，喜极而泣，口中语无伦次，又连连道：“谢谢，谢谢你们……”
　　这个世上，肯为别人赴汤蹈火的人本就难得，更不用说才认识几天而已，但姜小白却就是这么做了，因为他觉得，有些东西值得自己如此选择。
　　“说说吧，你要去的这个地方是哪？卦象上说，四面皆是水，我看看要不要带上游泳裤游泳圈什么的。”
　　三人又凑到了一起，姜小白看着姚璇，笑问道。
　　“你果然很厉害，你的卦很准，这个地方叫迷雾之森……”
　　姚璇未说完，慕云却惊讶地接过了话头：“迷雾之森？可是那个常年笼罩在雾气中的诡异森林？”
　　“你知道？”姚璇反问。
　　慕云点头：“我曾随师父去过一次外围，但并未深入进去查探过。听闻，里面诡异得很，甚至还有精怪出没，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本身就是一个极险之地。”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别人那里听来的，据说里面会断绝一切通信手段，我哥哥就是进去后失去了踪迹，再也联系不上了。”
　　姜小白又接过她的话：“怪不得卦象如此，雾气本就是水气所化，看来这次确实凶险万分了。”
　　姚璇眼眸噙泪，看着他，瘪了瘪嘴，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不必如此看我，都答应你了我不会反悔，是吧？庸医。”姜小白打了个哈哈，顺带拍了拍慕云的肩头。
　　半晌后，姚璇笑着回了房。
　　“这不像之前的你，昨日你听到被巫蛊师盯上了就要跑路，而这次明知凶险，为何还主动陪同？是否，其中有何变故？”
　　姜小白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有时候很呆愣，让人感觉痴痴傻傻，现在又细察入微，精明得跟个猴似的。
　　“果然瞒不过你，确实出现了变爻。但如果我们不去，则变爻不现，她十死无生！而我们同去，则天数有变，她的命运与我们联系到了一起，也就是说，我们会共同承担灾厄，休戚与共，她就有了一线生机。”
　　姜小白如是说。
　　其实变爻出现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相师存在的意义，故此，才认为有些事，值得去做。
　　盗天神机，只为了换来一线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