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元神

　　东陵郡内，成府
　　大厅之内，田正父女正安坐客席，丫鬟正笑吟吟地上着茶点和小食，小少爷失而复还，对成府而言自是喜事一件，下人们奔走相告，整个成府都热闹起来；成婴刚一到家，成央便冲出了内室，一把抱住成婴道：“婴儿你可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说罢便像个小大人般拉着成婴上下打量，生怕缺了胳膊少了腿。成婴被兄长转的头晕目眩，笑道：“哥哥，婴儿头要被你转晕了…”兄弟情深，自是不提，一旁田陌云羞答答的躲在跑到父亲身后，似乎也是被这兄弟两逗乐了。
　　兄弟两笑闹间，成夫人领着丫鬟走出了内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见田正父女便是深深一揖：“民女柳氏见过恩公，多谢恩公搭救犬子。”田正连忙领着田陌云站起身来，还礼道：“成夫人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二人谈话间，成贤和竹啸领着一众家仆回来了，成贤喜色满面，显然是已接到消息，大步踏入大厅之内，甫一见田正父女便上前握住田正双手道：“多谢恩公搭救，请受鄙人一拜！”说完便要拜倒，田正连忙扶住成贤：“不可不可，在下只是巧遇令公子，机缘之下施以援手罢了，成兄不必多礼！”
　　“恩公过谦了，敢问恩公姓名？此恩成某一生当铭记于心，必当涌泉相报！”
　　田正刚要回答，忽见一旁立着一位中年，玉带素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正略带诧异注视着自己，似乎也是一位修仙高手，田正连忙问道：“敢问这位是…？”
　　“在下青衣教竹啸。”中年人淡然答道；
　　“竟是青衣教竹啸前辈，久仰青衣七仙威名，不想却在此处得见高人，晚辈雾影谷田正，见过剑仙！”田正大惊，连连拱手作礼。
　　“不必多礼，”竹啸摆摆手道：“只是雾隐谷离这东陵郡路途甚是遥远，不知仙友如何到此？”
　　田正闻言面露苦色：“此事说来话长…”田正刚要一五一十将原委说出，只见成夫人插话道：“现已是正午，恩公既是说来话长，咱不妨设下酒席，席间再叙，如何？”竹啸与田正皆点头称是，成贤大喜，连忙招呼下人：“替小少爷沐浴更衣，再摆上一桌酒席，咱们替恩公接接风，顺便也替婴儿去去晦气！”
　　摆酒设宴，成府下人自是个中好手，不一会便做出一桌子好菜，成贤便招呼众人落席。觥筹交错之间，田正将自己往事娓娓道来，“哼！想不到修仙者中也有此等阴险狡诈之人！”成贤听罢不由愤而拍案，“原来恩公竟是受人迫害流落至此，只是后来如何遇得婴儿？”田正便将如何搭救小成婴之事和盘托出，只是应风亦如之托，搭救之人变了自己，小成婴体内红光发作之事也略去不提。
　　“婴儿顽皮，想是在昨夜灯会被人所劫，难怪我们遍寻城内不见。”成贤转头看着成婴，目露威严，小成婴微微吐舌，低头大咬碗内鸡腿，默不作声；见小成婴可爱如此，众人皆大笑起来。
　　“此天玑灵璇丹乃汇集百种仙材，集天地灵气，一连修炼九月九日零九个时辰才可得，对修仙之道大有益处，其之珍贵，连我青衣教也有所耳闻，无怪乎雾隐谷会对你紧追不舍。”竹啸轻叹一声，又对田正道：“只是这灵丹怪异丢失，又不曾在你身上寻得，凭此竟害得你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实非我仙道所为。这青禾如今不知练了什么仙术，性情较以往似乎大不相同，雾隐谷怕是离我仙道正派渐行渐远了…”
　　“尊主青禾宠信长老朱幻，早已不理谷中事务，内人之命也是丧于朱幻之手，我田正就算拼得元神破散，也要报得此仇，也替雾隐谷清君之侧！”田正双目泛红，双拳紧握，激动不已。
　　竹啸见此人虽遭同门迫害，仍心向门户，忠心耿耿，心头大为赞赏，当下略一思索道：“田仙友忠义如此，竹啸当修书一封，替你向青禾求情，看是否能让青禾重新查明真相。”
　　“多谢竹啸前辈大恩！”田正当即离席拜倒在地；
　　“田仙友不必如此，竹某见你确是忠义之士，应当施以援手，只是田仙友还得听老夫一言。”竹啸扶起田正道；
　　“前辈请讲，晚辈一定谨记！”
　　“我虽替你向青禾说情，想必能保你不受谷中追杀，但你仇人犹在谷中掌权，未待事情查明，田仙友万万不可擅自回雾隐谷寻仇，免得又受无妄之灾。”竹啸一句话便言中田正心事，田正默然无语。
　　“依我看，田兄与小儿有恩，又带着幼女，若不嫌弃，可留于在下府中；此地离雾隐谷甚是遥远，可保无虞，田兄报仇之事，当可从长计议。”半晌，成贤插话道；
　　“此计甚好，田仙友可居于成家，东陵郡也属我青衣教婴护之下，田兄大可安心。”竹啸赞同道；
　　田正思索万分，转头又见田陌云幼小的身躯，只得轻叹一声，应了下来。
　　成贤大喜，当下便为田正安排了两间厢房，田正连连拜谢。
　　次日，竹啸领着成央前来与成贤拜别，田正听闻成央竟是天剑剑台资质，不禁暗暗称奇，也才明白为何堂堂大剑仙竟在这平凡人家府邸做客。
　　“哥哥，你不要走…仙人爷爷，您不能带我一起去么？”成婴听闻成央要走，拉住成央的衣袖大哭道；
　　竹啸闻言面露难色，心下只叹此子竟豪无剑台资质，真是命运造化不同也。
　　成贤夫妇拉开成婴一阵安抚，成婴犹自哭闹不止，众人也是万般无奈。一旁成央虽也年幼，却是万分懂事，只见他走到弟弟身前道：“婴儿不哭，哥哥上山修炼，回来便教给你好不好？况且哥哥虽然走了，婴儿却多了位姐姐陪你啊。”
　　田正闻言连忙朝女儿使了个眼色，田陌云立刻意会，跑到成婴身旁拉起他的小手“婴儿不哭，姐姐陪你玩耍哦。”成央也拉起田陌云的小手，笑道：“婴儿就交给你啦！”
　　成婴闻言也不哭闹了，众人皆叹成央的聪慧懂事。三个小童手拉手站成一圈，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终于，成央随着竹啸而去，田正与田陌云自此便在成府中住了下来。成婴虽无剑台资质，却不影响修炼其他仙术，田正便充当了成婴老师，传授修炼之法。不过眼下田正并无优质法器以供成婴修炼本命法器，只能拿出一本药王秘录，传授成婴一些丹药知识和基本仙术。
　　所谓本命法器乃是修仙者用以修炼元神根基的法器，一般修仙者只能拥有一件本命法器，多出则超出了元神所能承受的仙气极限，拥有两件本命法器者少之又少，若非元神无比强大，就是有机缘相助。本命法器与修仙者元神融合相连，损则一损俱损，荣则一荣俱荣，一旦法器认主，则是俞炼愈强，故而一般修仙者寻得优质法器之后再行本命法器连接。人界修仙者门派万千，历经数千年逐渐以本命法器作为区分划分八类，分别为剑仙、刀圣、枪王、箭灵、药尊、天魔、妖皇、以及其余散杂法器统一称散仙，修仙者根据自身资质机缘可各自选择修炼。自千年前北极城主，又称北极剑仙后人发展千年之后，剑仙逐渐成为人界修仙者中人数最多，修仙高手最多的一类，仅其中佼佼者便有四派，分别为青衣教、无涯宗、太一门、百花宫，每一派都抵得上其余仙门的最大门派，剩下小的剑仙门派更数不胜数。修炼剑仙者人数太多，四派为提升门派弟子的整体资质，逐渐研究出一套完整的剑台资质论；一者更好的剑台资质确实在修炼过程中具有极大的优势与潜力，有助于发现精英；再者也能提高弟子门槛，择优而录。
　　田正便是来自八大派中的雾隐谷药尊，药尊善用丹药以助提升修为，也可炼制毒药制敌，本命法器均为宝扇。
　　这日，田正开始传授成婴与田陌云如何融合召唤本命法器之术，炼了半晌，只见田陌云默念口诀，手心一转，一把紫盈盈的小扇呈现在田陌云手中；小扇子悬浮于田陌云手心之上，发出幽幽的紫光，不停的转动着。此扇为田正之妻傅慧云从雾影谷大长老陆雨手中求得，乃用成年紫凰羽毛所炼，故名曰紫凰扇，是田陌云的本命法器。田陌云笑盈盈的拨弄着手中的法器，紫凰扇似有所感，紫光更盛。田正看着田陌云，眼中似有一丝宽慰。目光再投向成婴，只见成婴眼巴巴的望着田陌云，脸上仿佛写着大大的一行字：本少爷不开心！
　　田正顿悟：这小子没有法器，眼馋了！只见成婴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喊道：“不练了不练了，没劲！”
　　“婴儿乖，姐姐把法器借给你玩。”田陌云虽然只有九岁，历经家门巨变之后却甚是懂事，再加上前几日成央之托，真真实实的放在了心上，当下把手往成婴面前一伸。成婴看着眼前悬浮在田陌云手心的紫凰扇，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抓，不料却抓了个空，成婴急了，双手齐抓，上下其手，只见那紫凰扇东闪西挪，似是故意不让成婴抓到一般；成婴气极，双手一收，笔直的站起身子，直愣愣的盯着那把小扇子，两腮鼓鼓的像是塞了两个包子，小嘴撅得老高，几乎是要哭了出来。紫凰扇在田陌云手中晃晃悠悠的转着，似是戏虐的看着成婴。
　　田陌云见状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田正也是抿着嘴偷笑，本命法器一旦认主，便与主人元神融合，他人怎可使用。成婴于是大怒，扑通一声又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嚎：“你们欺负我…这扇子也欺负我…哇…”
　　田正眼见成婴耍起了小少爷性子，上前安慰道：“婴儿莫哭，田叔叔这几日便给你寻些材料，定给你做个法器如何？”“田叔叔所言当真？我可要个比云儿姐姐的扇子好百倍的法器！”成婴止住了哭泣，双眼犹带泪花，望着田正问道；
　　田正一阵苦笑，这东陵郡上哪去找比成年紫凰羽更好的法器材料，只能半哄半应道：“好好好，定给你做个比云儿姐姐的扇子好百倍的…不过你要熟练法器融合之法哟，不然到时候叔叔法器做好了，婴儿你却无法融合，那可怪不得田叔叔。”
　　成婴闻言奋然爬起，“我这就开始练习，田叔叔你只管去练法器吧！”说罢成婴按田正传授之法，心神收于体内，默练起来。田正见状暗笑：“这小子却是干劲十足！”
　　这日深夜，月圆如同西子眼眸，月光如同轻纱温柔笼罩，成婴躺在床上仍在苦练法器连接之法，“心神合拢，聚于灵台，器灵听召，入我本命，喝…！”一丝微弱的法力聚于成婴手心，成婴双手微握，却无回应；“哎…田叔叔啥时候才能给我做成法器啊…”
　　成婴不由心内烦闷，在床榻上连连翻滚几圈，一脚踹向床边方凳，不料恰好踢到方凳一角。“啊…”成婴吃痛，立马坐起身来，抱住大脚趾猛吹，“该死…央儿哥哥一走，连你这破凳子也欺负我么？”成婴怒极，又朝方凳猛踹一脚，却见方凳如同纸糊的一般飞了起来，直撞到墙上瞬间裂成了数块。
　　成婴看呆了，“什么情况…？！”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丫子，顿时吓了一大跳，成婴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肌肤之下隐隐渗着红光，在这夜里竟然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我不会生病了吧…”成婴心头暗怕，正要叫喊出声来，突然左手那一圈银纹亮了起来，似是对成婴体内红光有所感应，在月光笼罩之下发出幽幽的银光；渐渐地银纹愈发的耀眼，成婴体内的红光竟像不甘示弱一般也愈发的旺盛。
　　成婴顿时感觉体内五脏俱焚，如同火烧一般，左手却是冰凉。这滋味可不好受，在这冷热交替冲击之下，成婴却是想喊喊不出声来，痛苦万分，躺在床上不住的翻滚，发出沙哑的呻吟。
　　忽然窗外一阵轻风吹过，闪进来一个人影，直奔床前。只见来者扶起成婴，手指飞快的在成婴胸前轻点数下，手掌轻按成婴小腹，一股仙力涌入，成婴感觉一阵清凉从外而入，体内烧灼之感顿时减轻不少。
　　成婴微微定神，睁开双眼一看，来者白发长须，竟是茶亭之中所遇之老者——风亦如！
　　“仙人爷爷…您不是走了么？”
　　“哈哈，老夫确实要走，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幸好我去而复返，不然你小子性命堪忧啊！”风亦如轻笑道；
　　“啊…仙人爷爷，我是生病了么？”成婴大惊问道；
　　“那可比生病要严重的多！”
　　“那我该如何是好…”成婴一急，体内红光竟又盛了许多；
　　“莫急莫急…老夫逗你玩呢。”风亦如一看这情形，连忙摆手道；
　　成婴不由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仙人爷爷可真不是正经老爷爷；风亦如见成婴作此鬼脸，微嗔道：“你这小子，救你一命不知好歹…”成婴见风亦如发飙，吐了吐舌头低头不语。
　　此时窗外微风吹散了浮云，月光更盛了，洒在成婴身上如同起了迷雾，将成婴和风亦如笼罩其中；成婴体内红光更加微弱，就在渐渐隐去那一霎那，左手银纹如同得胜一般忽然耀眼起来，最后竟“嗡”地一声化为玉环本体，悬浮于成婴手腕之上。
　　“果然如此…”风亦如低头思索了一阵，“难怪老夫遍寻人界数十年，始终无法激发此物…”
　　“仙人爷爷，这玩意究竟是什么？”成婴拨弄着手腕上的银纹玉环，眼中甚是喜爱；
　　“你尚年幼，说与你听也不会明白的。”风亦如注视着醒心环，不经意的回答；
　　眼看风亦如轻视自己，成婴有些不悦，撅着嘴“哼”了一声；风亦如这次倒没有追究，凝视了醒心环一会，忽然对成婴说道：“小子，你白天不是学了法器融合之术么？来，试上一试。”
　　“这老爷爷咋知道我学了法器融合之术…”成婴暗自嘀咕，却没有作声，当下伸出左手，默念口诀：“心神合拢，聚于灵台，器灵听召，入我本命，喝…！”
　　只见随着成婴左手紧握，醒心环竟然嗡嗡作响，不停晃动起来，成婴激动不已，轻声喊道：“仙人爷爷…”
　　“别动…！别出声！快…收拢心神！”风亦如竟是比成婴还要激动，语气都颤抖起来；
　　成婴连忙闭上双眼，心神入体，一丝法力从体内蔓延至左臂，渐渐流入掌心；成婴左手微张，随即再次紧握，醒心环随着手掌舒握之间竟然落入了成婴掌心！成婴掌心的法力也似握住了实物一般，突然与醒心环连接起来；只见醒心环如同积雪一般慢慢融化，与成婴掌心的法力渐渐交织融合，化为一体，形成一股银白色的仙气，又似液体一般自掌心流入成婴体内，在成婴胸口凝成一颗银白色的小球，微微闪腾挪移。
　　“成了…竟然成了！哈哈…你小子真是…”风亦如竟然如同小孩一般拍手跳了起来，显然已是激动万分；“老爷爷，这又是个什么玩意…？”成婴低头纳闷的问道；
　　“…”风亦如闻言差点摔倒，一手扶住床沿道：“元神，这是你的元神啊…你个臭小子！”
　　“这就是元神么…？”成婴闻言再次心神入体，果然这次自己变成了体内的银白色小球，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动。成婴元神望向风亦如，竟然感受到了风亦如体内的仙力，如同磅礴大海一般无穷无尽，深不可测！
　　“仙人老爷爷，你好厉害啊！”成婴脱离元神，痴痴的望着风亦如。虽然成婴还不能体会修为的深浅，但风亦如那汪洋大海一般的仙力，仍本能的让成婴感到了震撼，顿时让他对面前这个白发老者充满了崇敬之意。
　　“呵…你小子竟然能看穿我的修为，这醒心环果然非同小可。”风亦如略带诧异，要知道虽然他并未完全隐藏修为，但平日游走世间，习惯了不显山露水，此刻若旁人看上去也仅仅是个普通修仙者而已。
　　成婴与元神甫一脱离，胸口的银白色小球顿时散去，手腕上又隐隐现出了银色纹路。“好了，此物既然与你融为一体，小子，你这就是走上了修仙之路啦！”风亦如拍了拍成婴肩膀，又道：“老夫要走了，你我相识一场，你小子须得勤加修炼，可不能有损老夫威名。”
　　“老爷爷你又要走了么？”成婴语气犹带不舍，这个怪脾气的老爷爷修为深不可测，又两次搭救自己，心中对他充满了好感。
　　“嗯…是时候去揭开谜底了…”风亦如站起身来，面带肃容，似乎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今夜之事，不可让外人知道，他日有缘再见！”说罢，风亦如向门外走去；
　　“老爷爷…我还有件事…”成婴坐在床上轻声喊道；
　　“何事？”风亦如转过身来问道；
　　“那个…老爷爷…能否帮我找个…”成婴支支吾吾，像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找个什么？”风亦如语气略带不耐烦；
　　“能否帮我找个好点的法器…我要比云儿的紫凰扇还好的…”成婴低头轻声道；
　　“你…”风亦如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这玉环不就是你的本命法器么！”
　　“啊？这玉环就是我的本命法器么？”成婴错愕，呆呆的望着手腕上的银纹；
　　“…”风亦如强忍着回头抽这小子一巴掌的冲动，一甩手：“走了！”语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成婴见风亦如随风而去，神色有些落寞，转而又低头躺下，痴痴的望着手腕上的银纹，半晌，突然嘀咕道：
　　“这玩意儿有紫凰扇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