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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心珍惜的，往往是那些还未曾得到的东西。
早已过了人定之时，盛业坊这个喧闹的美人已经闭了眼，仅剩下庭院小径边上稀稀疏疏的庭院灯忽明忽暗，安静的落针可闻，偶尔遥遥传来几声犬吠。估计马上就能听见“夜半三更，小心火烛”的打更声了。
凡是总有例外。此时的洛王宅还是灯火通明，北房里还传来一阵咿呀咿呀的练功声。
那些敲更人早已习惯了这家宅院的拖延，虽是禁宵，州官放火，也不再早早的来敲锣催促。
跛脚小仆在一边静静着看着自家公子挥汗如雨，时不时过去擦擦汗，沏沏茶。这对主仆倒也是和睦的很。
就这样过了几时，小仆数着第七根蜡烛马上就要燃尽了，出声提醒道：“公子，夜半了，该停了。”
惊鹊在地上撑起，随小仆来到了耳房。接过了递过来的毛巾，缓缓走到了木盆旁，还没来得及试水温，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愣住了。
惊雀噗嗤的气的笑出了声，一把拽过旁边正在偷笑的小仆咬牙问道：“这又是哪一出？给我放这么多花瓣干什么，当我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太太小姐吗？”
灰衣小仆见到他家公子没有真的动怒，赶紧正色说道：“太太小姐算什么，哪一个能比得上我们公子金贵？她们能用，公子当然当得起！”
“胡话！”
惊雀一阵头疼，小仆是跟他在覆天一起长大的，做事麻利又会说话，虽是覆天的人，但主仆两人相依为命多年，都是知根知底，惊雀也是拿他当朋友看。
小仆见他一天天愁眉苦脸入了魔似的炼体，绞尽脑汁想逗他乐，惊雀都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明白小仆的好意，一时也拿小仆无可奈何。
人都会疲累，之所以有强弱之分，只是有的人常挂在脸上，有些人常藏在心里而已。
夜深人静，浓浓夜色暂时隔离功名利禄，美色食香。脱下从容的面具，拖着油尽灯枯的身躯，本想洗洗就睡，竟在小仆的玩笑下又找回了三分活力。
惊雀看了看水里飘满的花瓣，竟然有点偷偷扮小女人的犯禁感，刺激又愉悦。
灰衣小仆麻利的替惊雀脱下湿透的练功服，耳间里早就被通红的炭火烤的暖烘烘。
说话间，惊雀身上有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大唐皇室那特有的黄白皮肤上反着细微的光泽。虽然没有那种爆炸般的狰狞肌肉，但在烛火下的线条也是有棱有角，结结实实的贴在身上，胸腹间诱人轮廓，加上颗颗滚下的汗珠，展示了什么是完美，一些女子也是羡慕不已吧。
“嗯？想一起洗？”惊雀一把拍掉小仆那已经摸到肚子上的咸猪手，瞪了他一眼说道。
小仆讪讪地抽回了手，嬉皮笑脸道：“我定要把公子伺候的比那些世家小姐还要金贵！”
“怪不得像月蓝姑娘那样高雅的人都中意我家公子，嘿嘿。”
“你懂什么高雅，去吧火烧的旺一些！”被自家这不学无术的小仆这么调戏，惊雀黑着脸训斥回去。
“好嘞，公子”小仆屁颠屁颠的去搬一些木炭。
缓缓浸到木桶里，感受到水缓缓往上推着身子，双脚离开了桶底，任由自己漂在水里。长吸一声，吐出这些年的离家之苦。
眼睛快要与水面齐平，望着水面上的波纹与片片花瓣，透过蒙蒙的雾气，仿佛看了大江大河，看到了这万里江山。人间疾苦，儿女情长，统统揉碎散在了这幻梦般的世界里。
随着年龄的长大，看到的人，接触的事，也是愈来愈大，越来越杂，而自己也是越来越渺小……
咣当！突然的一声推门声声打破了惊雀的自我感慨。
“有酒吗？我要喝酒，我要喝酒！”老太也不管惊雀还赤裸地在木桶里泡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要求。
灰衣小仆后脚就抱着一袋子煤炭跑了过来：“老太别捣乱，公子在洗澡，你快出去。酒？昨天公子就喝没了，本打算明天去买，正在禁宵，现在也不能去买啊。”
“你又骗我，你总是骗我，酒酒酒，我就要喝酒，我要泡桃花酒！”老太却是不听，还边说边做在地上撒泼起来。
惊雀一时头大，起身擦了擦说道：“算了，我去买吧，我出得去，酒家掌柜应该都睡了，哎，我也想喝酒了。”
惊雀也是个实干的人，前一刻答应了，后一刻已经买完了酒往回赶。
老太虽然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喝起酒来却是轰轰烈烈，可以想象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爽快人。
“绮阁香销，玉砌梦残，凄凉旧台。”
惊雀一人走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下，颇有点萧瑟感，任你白天多么热闹，静下来，也和乡下无两样。
掂量着手中的一坛米酒，也不敢让老太喝太烈的酒，正想着回去用哪个酒杯来对炷畅饮，突然被一阵快急的二胡声拉回了思绪。
打耳一听，这么急切的二胡曲，存世的也屈指可数，正是那名曲《东城快战》！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
曲子讲的就是霸王的最后一战，有一份睥睨天地，又有一份英雄末路，急切又凄凉。
深夜闻胡声，惊雀不由自己的就跑了过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拐角就可见，五个黄色大袖的人围着一个脏老头攻攻退退，白晃晃的刚刀进进出出把周围照的通亮。
定睛一瞧，五个黄袖正是大内禁军的正规着装，看来是大内的人。当看清来老者的脸，惊雀深吃一惊，这个脏老头，正是白天一曲为惊雀平心的二胡老者！
和白色刀光有别，脏老头手里是一把二胡，急急切切的来回拉着，每拉一次就会有一道青色剑气激射而出，逼的五个黄袖急忙倒退，虽然手里是刚刀，却不敢硬接。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惊雀见到这惊人的一幕，竟然因为老者的气场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诗。
这一出声，六人就立刻察觉到了呆立的惊雀，其中一黄袖见五个人捉拿老者不下，吃力地向惊雀开口道：“大内禁军捉拿奸细！快去衙门报官！重赏！”
高手过招，本来就是势均力敌，哪里容得一丝的分心。
在黄袖开口的一刻，脏老头抓住了机会，二胡声音陡然变急，嘈嘈杂杂连成一片，一朵由剑气组成的青色莲花以老者为中心，眨眼间笼罩了五个人。
一声惨叫响起，原来是那个分心说话的黄袖被一剑削掉了半边脸，还未倒下，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
老者见到禁军的阵势已破，拼着挨几刀的痛，瞬间搏命般的出手，黄袖挨个倒下，竟是一个也没跑掉。
在青色莲花出现的那一刻，惊雀就知道这个脏老头是谁了。
当年复夜白和慕容纤云名噪一时的时候，一起成名的，还有他们的老仆，人称“嘈嘈根弦奏快战，青色莲花闻者寒”的胡中剑刘青。
在百鸟夫妇双双消失之后，胡中剑就再也没有在江湖出现过。
思索间，老者已经来到了惊雀的面前，趁着他手里的烛光看清了老者那脏兮兮的脸，还有那一直淌血的胳膊。
怕老者有什么杀人灭口的动作，紧张到极点的惊雀赶忙强调自己那是友非敌的身份：“大唐皇子李惊雀，见过刘青老前辈！”。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刘青疼得扯了扯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收回了袖子里的手。
吐出了一句：“天寒未暖，还不赶紧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