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鹤羽落

　　青黛色的房子不算偏僻，但离主殿还不是很近。
　　它的样式有点古怪，不同与其他的白玉砌成的建筑，可能青黛天生便有些显旧和古朴，这房子本就古旧，颜色更尽显沧桑。它是整个皓霄谷唯一的青黛色。旁边有几点柔粉，装点着整个谷中唯一的青黛，相辅相成。那几点柔粉特别像馒头凉糕上面点缀的吉祥圆点，本是亮丽的朱砂色。但点在香喷喷的面点上，颜色就变浅了。
　　玄都桃华。远观只有几点，实则不然，层层叠叠迷人眼。走到这里的人很难不去注意她，甚至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只因她太过艳丽明媚，令人心向往之，然却不可轻易身往。
　　“世间知皓霄者少，知玄都者稀，然，知其中意味者点点”可见这玄都不仅古怪，而且了解知晓的人更是寥寥。玄都桃华又叫玄华阵，与皓霄谷外的薄雾密林阵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大抵也是皓霄谷防御系统奇门遁甲的精髓了。便是大部分谷中人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可谷中严令禁止入内，谷内纪律森严，久而久之，亦就忘了，故，玄华阵纵然艳动四方，却少有传闻。
　　谷中弟子不知，那玄华阵之后，应是有座青黛色小屋的，小屋中居住的少女却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玄兔仙子。”“半仙！半仙！尘轩师叔今天午时查兵器去了，想来…….想来下午也不会来了。你说，咱们两个是吃瓜子还是桂花酥啊？”来人边说边狡黠的笑着“我昨夜偷偷在厨房偷了几块桂花酥来，饿极了，就先尝一个，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呀，真的忒好吃了！”说着，闭上杏眸陷入无限的回味之中。“半仙”对着“无限美好”冷笑道“偷来的就是吃着爽呀。”杏眸少女猛然回魂，微怒道“那你吃你的瓜子儿去吧！”说罢转身离开，那背影左摇右摆，显然是有些生气，她连忙跟了上去。
　　两个山花烂漫的少女呼哒哒的到了映华宣，里面隐隐传来诵读之声，其中还夹带着一个沉稳青年男子的声音。杏眸少女脸色骤变“糟了！果然跟你一块迟到了！他们已经开始讲习了!”还不由自主的跺起脚来。白玉台被她跺得闷响不已。“玄兔仙子”还不曾答话，大殿中便传来了淡淡的一声“进来。”虽是淡淡，可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味道，两人同时脸色一僵，惊悚的对视一眼，缓慢的向里面走去。
　　殿中师兄弟们齐刷刷的盯着两人，等待着下文，而坐在高处的青年男子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瞥了一眼傻站在大殿中央的两人，没有人发现他这一瞥。随后便如同往常一样，盯着手中的书卷，好似微酣。也不讲习，也不说话，空气也就此凝固，谁也不敢做声。
　　约莫着一炷香的时间，那个被唤“半仙”的少女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却见那青年男子挑了个眉“虚怡，你有何话说？”听闻男子问话，她不服气的猛一抬头，又张了张嘴，却仍是无声。那青年男子的声音幽幽的从头顶飘过来“瞧瞧你那样子，一年到头，只有一天不迟到，哦，那天你病了，是为师将你背到仝轩师伯那里的，今天，你浑身泥点的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向我宣战吗？”随后将目光转向杏眸少女“啧，还拉上同伙了。”杏眸少女眼角含泪泛光，刚要说话，旁边的虚怡说“诶，我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天天这么生气，这么不厌其烦的‘教导’我，皱纹变多了怎么办？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尽量注意的，来年的‘江湖为芳’选美该选不上你了。”全殿的人再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这江湖神秘的皓霄谷中央大殿中传来了长久不息的笑声。随着这阵阵笑声，青年男子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清清嗓子，全殿顿时鸦雀无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随后开口道“寻瑶，你自明日起禁闭三日！不许吃东西！三天不吃，饿不死！虚怡，你午时到碧华轩去！。六月天总是格外的热，让人心烦意乱，寻瑶有些垂头丧气，口中不停的嘀咕，自己这么一个好学生怎么能迟到云云，而后饱含怨气的盯着旁边的姑娘，只是那姑娘浑然不觉，表情淡淡的，若有所思。羲和正值头顶，天上半点云影都没有，良久，虚怡转身对寻瑶道“我去了。”头也不回的，掠了满身花香，拂了一身还满，青丝摇曳，隐透飞花，羲和相映，光芒似乎全部聚集在那个唤作虚怡的姑娘，寻瑶那一刻发现，她是如此的耀眼，不仅给予她不可一世的容颜，连天上的羲和亦眷顾她。
　　平日里，两人时常一起玩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偌大的皓霄谷，与寻瑶最要好的，玩的来的也就只有虚怡，似是隐约也知道这平日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并非那般普通，她知道，皓月宫从来没有一个废柴，每一个人在谷中的位置都不可取代，连技能也都是独一无二，饶是如此，虚怡在宫中的待遇仍然特殊，甚至小小年纪便是谷中八护法之一的玄兔仙子。从小长在皓霄谷的寻瑶深知谷中的等级森严，除却谷主，便是日月两位阁主，往下是望舒羲和的护法各四位，以望舒为主神的是太阴，玄兔，冰镜，广寒四位，以羲和为主神的是白驹，赤乌，曙雀，明光四位，其中太阴白驹同级，往下排名，两两而对，越来越小，可以说除却谷主阁主便是护法，以上，除却虚怡，放任九州之中，四海之内，任何一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皓霄谷没有废人，只是虚怡并没有其他几位出众的才能，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寻瑶记得，虚怡来了谷中不久，便司了玄兔一职，便是平日里，皓霄谷大部分的导师还都是日司月司抑或是使徒者，虚怡为何能身居高职，这一司，便是七年，其中，定有原由，只是寻瑶不知道罢了，寻瑶曾经也问过虚怡，她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虚怡似是也充满疑惑，她只道自己是孤儿，别人所托，将她送来，进这皓霄谷也是历尽千帆，颇为不易，谷中人照顾她罢了，可是寻瑶知道，不是这样的，皓霄谷从来都不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门派，虚怡的不同，绝非这么简单，之后，寻瑶也问过邙尚，邙尚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此后，寻瑶更加充满好奇，日子越久，寻瑶和虚怡走的越近，她好奇虚怡身上的秘密，她想知道她有什么不一样的，是啊，她有什么呢？寻瑶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也没看出来。
　　碧华轩。
　　有树，一古树，上至参天，树上系满了红绸，不仅有红绸，还有无数的小锁头，那是女子诉说着无数的心事。本是正午，那绸飘摇了好远，染红半阙天，疑似断崖血洗残阳。这地方她来多了，所以无比的轻车熟路，那样的景色，她也不多看一眼，古树红绸残阳血，都成了她的映衬，她站在碧华轩门口，就只是站着，也不着急进去，她在等，在等里面的人给她一个期许，一个让她进去的期许。
　　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的人似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那声音无比慵懒，竟还有丝丝勾人的意味，随后就是一声“来了？”虚怡应了一声，对方便再没了声响，精阳的日头本就毒辣，又赶上正午，那热更是猛烈，虚怡就那么站着，生生站了一个多时辰，而后，终于听见里面再传来声音，是稀里哗啦翻东西的声音，半晌，那个声音再次传来“进来。”虚怡抬起步子，向里面走，那步子不缓不急，一如她平时的姿态。碧华里面的装饰和风格全是闺中女子的做派，书画颇多，结构考究，就如建康的大户人家小姐的居室，又有些不同，偏生桌上摆着几束水竹，书画也是竹多些。
　　虚怡没有直奔正殿，而是向偏房走去，推门而入，只见一人侧卧在床榻上，青丝在后用红绳随意挽起，身上的长衣也并未完全穿好，就那般随意裹着，虽是剑眉星目，却满脸的戏谑，完全没有今晨时课上得一本正经，虚怡直挺挺的站在他和他的床前，不发一声。
　　尘轩站起身来，拿起晾好的茶杯，慢悠悠的走向正对殿门的软榻，品着那盏香茗，好似它是人间遗落的圣物，就像茶圣陆羽钦点过一般，而他对那盏香茗也好像卢仝久久珍藏的镇店之宝，不愿与旁人哪怕分享一丝半点。
　　这一切都如此的旁若无人，好像虚怡不存在，好像她没有等他两个时辰，也好像她上午没有挨他的骂。他们就这样，一个如梦似幻的品着香茗，另一个笔挺挺的伫立在大殿上，偏偏这样却不觉得有丝毫违和。太久了，久到忘记，只是那么隐约记得，羲和的余晖微扫过这座雅致的房间，沉醉在自己世界的尘轩轻咳了一下，虚怡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很久，思绪已如鸿鹄扶摇九天之上，她忙掩饰，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低下头，可能是怕尘轩师叔看见，可是，她却不是惧怕他的，那她为什么要低头？不及细思，尘轩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