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燕潇下山

　　华山，落雁峰。
　　燕潇又在华山渡过了一个年头，没有太多过年的喜庆，便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春天。山头的白雪渐渐消融，点点绿色引缀，道观里的钟声敲响了一天的黎明。
　　燕潇推开房门，揉了揉眼睛，冲着朝阳伸了一个懒腰。走到院子里，便闻到了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那是竹姨在准备早餐。
　　燕潇没有多想，便开始了师父布置的早课。一天之计在于晨，从小开始，不管刮风下雨，早课是一天也不许耽误的。
　　浑身真气下沉丹田，再从丹田由经脉运至全身，周而复始，视为一大周天。修武之人强弱，一看真气厚薄纯杂，二看经脉打通数目。
　　武道修行极为艰难，若无天赋气运，终其一生也难以打通一道经脉。但凡能够打通经脉，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佼佼者，而随着打通第一道经脉开始，才算的上真正的踏上了修行路。
　　所谓修行境界高低，便在于此了。能打通九道经脉，就是绝大多数武者望尘莫及的高度，可称宗师。
　　再往上，打通十八道经脉，真气可绕全身，便是修行路上一大风水岭，越过之后，始见茫茫大道，称无相境。
　　无相以后，打通三十六道经脉，真气汪洋似海，浑厚如山，称无量境。
　　无量再往上，打通七十二道经脉，便是古之圣贤，可开宗立派，流传千古，如佛之如来，道之真武，受万世香火。
　　燕潇自幼学剑，到今日已经打通了十三道经脉，若放到尘世里，已是了不得的天赋。可是师父对他始终不满意，再加上竹姨在他耳边总是说，自己七岁到宗师，十四岁到无相的“光辉事迹”，弄得燕潇一直觉得自己天赋不佳，故而勤练不辍，不敢一日懈怠。
　　到了今日，浑身真气充沛，十三道经脉中真气运行畅通无阻，虽说在师父手下还是撑不过一招，但是自身还是能感受到每一步精进带来的好处。
　　真气循环一大周天后，便是练剑的时候了。师父所传剑道，用竹姨的话来说，绝无仅有，称得上当今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绝妙剑招。精绝之处，在于真气引剑，寻常剑法，剑不离手，便多了许多限制。
　　如果用一个词语概括这种剑道，便是诡谲。真气引剑，不受身体限制，出剑的角度、时机，都有更大的空间。配以独特的身法，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但是这种剑法门槛极高，越往上越难以修习。燕潇十三年学了十三招，并非是一年学一招，而是越往后学的时间越长，就拿最后一招来说，燕潇学了整整三年才勉强使出。
　　在练完这十三招之后，燕潇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几近枯竭，心里无奈苦笑，还是自己境界太低，真气不足，难以体会师父剑法中精妙之处。
　　“潇儿，来吃早饭了！”正在燕潇独自神伤之时，竹姨的声音传来。
　　燕潇回头一看，竹姨已经将早饭做好，摆在院中石桌上了。他的粥碗之上，热气弥漫，燕潇知道这又是竹姨为他精心调制的药膳了。
　　所谓最好的毒师往往都是极好的医师，毒道与医道，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界限。毒用以医人，便是医道；医用以害人，便也就是毒道了。
　　竹姨便是最好的例子，若论下毒，她是极高的高手，但是论治病救人，她也可称为圣手。这些年来，附近道观若是有人生灾害病，几乎都让竹姨给诊治，口碑极好。
　　至于燕潇，竹姨几乎每日都给他熬制药膳，助他固本培元。也正是这样，燕潇的修行底子打的极好。良药苦口，但是竹姨的药膳却调制的味道极好，若非从心里爱护燕潇，又怎么会有这般苦心。
　　燕潇从来不是一个迟钝的人，相反他还非常聪明，面对竹姨对他精心的呵护，从来他也没有在口头上说过一个谢字，他把那份感激都埋在了心里。
　　就像竹姨对他一样，从来也没有摆过什么长辈架子，俩人经常在一起嬉闹，就连关怀也是带着玩笑和数落，她也把那份爱都融入了无形中。
　　“发什么呆啊？”竹姨拢了一下耳旁的几缕乱发，招呼着燕潇过来吃饭。
　　“你师父昨天夜里离开了，说是有事要去处理一下，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看样子要有阵子忙活。”竹姨给燕潇碗里夹了些咸菜，嘴里说道。
　　“师父离开了，怎么不告知我一声？”燕潇有些疑惑地问。
　　“你师父特意没让我告诉你，想必是夜深了不想打搅你休息。还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竹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燕潇。
　　燕潇放下了筷子，接过了信便打开了，师父俊朗的字迹浮现在了眼前。
　　“燕潇吾徒，为师近日有故人相邀，于长安一晤，诸事烦扰，恐短时不能回山。幸你剑法已成，无需我多挂怀，望你日夜苦练，莫负春秋。徐州宝莲寺方丈元象大师与为师有旧，历年惊蛰为师都会前往拜访，今年百事缠身，无暇顾及，已知会大师由你前往，务必恭持礼仪，不可顽劣。”
　　合上书信，燕潇抬头问到：“师父说的元象大师是何许人也？”
　　“一个略通佛法的老和尚而已，不过为人还是挺好的，等你见到了要礼貌些，不然你师父可饶不了你。”竹姨用筷子点着燕潇的额头，仔细叮嘱道。
　　燕潇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今日已是正月初三，急忙喝光了自己碗里的粥，正欲向房间里跑去。
　　“你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那些旧衣服就不带着了，我前些日子下山让人给你做了几件新的，都给你打包好了，放在山下乔掌柜那，你过去取了就是。”
　　竹姨在他身后，递给了他一张存条和一个小锦囊。
　　“出门在外，钱财是不可少的，任是天大的英雄好汉，只要还要脸皮，都有可能被它难倒。你要细心收着，路上别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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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路对燕潇来说，是陌生而又新奇的。山下的生活对于燕潇来说，是曾经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东西。
　　竹姨口中的乔掌柜是华山镇裁缝铺的掌柜，燕潇这辈子穿的衣服都是出自乔掌柜之手。别看店面不大，手艺却是一绝，无论是用料还是裁减，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燕潇刚进店门，就看见店里面的伙计正在给几位大婶挑选料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燕潇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
　　“这位小哥也是来做衣服的？不知是给自己做还是给家里人做？”一位伙计看到燕潇，过来招呼。
　　“我是过来取衣服的，这是存条。”燕潇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伙计。
　　“呦，原来是燕公子，您里边请，掌柜的早就交待过了，正在里面等着您呢。”燕潇跟着伙计走到里屋，只见他伸手掀开了门帘，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屋便浮现在眼前。
　　左右的书架上都摆满了书，中间的书桌上一炉香正在焚烧，笔墨纸砚依次排开，还有一屏风立在后面，这哪里像一个裁缝，简直像一个苦读的秀才郎。
　　“哈哈，燕公子，乔某有礼了。”从屏风后面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燕潇看着来人，一身书生装扮，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无论如何也让人无法将他跟裁缝联系在一起。
　　“早就听说燕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乔掌柜打量着燕潇，眼中流淌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掌柜的过奖了，前几日我姨娘为在下做了身衣服，不知可否完工？”燕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急忙说到。
　　“公子先请稍坐，竹夫人让做的衣服，自是早就做好了，这就为公子取来。”乔掌柜话音落下，就见刚才那位伙计端着衣服走了进来。
　　“不过乔某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公子成全。”乔掌柜突然躬身拜托道。
　　“小子不过一刚下山的娃娃，稚嫩的很，有何本事能受得了掌柜的托付。”燕潇急忙站起，言语之间已含拒意。
　　“公子有所不知，先听乔某讲来。我本是徐州人，当年亡妻怀着小女之时，身体有恙，郎中们都说孩子难保。百般无奈之下，亡妻便在宝莲寺许下愿来，只要小女能够平安诞下，不至夭折，便终生斋戒，不再杀生。”
　　“我佛慈悲，小女果然平安诞下，亡妻便也恪守愿言，不曾破戒。后大周与南陈交战，徐州兵戈不断，乔某无奈之下，只能举家搬来此地，至今已快二十年了。”
　　说到往事，乔掌柜不禁伤感，眼含泪水。
　　“亡妻在临死之前曾对我说，无论如何要再去宝莲寺还愿。乔某本想近日带着小女重回故地，却一直百事烦扰，抽不开身。万幸前几日竹夫人曾言，公子也要去宝莲寺，答应乔某带着小女共行，并留下一张字条，转交公子。”
　　乔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燕潇。
　　“潇儿，反正你也要去宝莲寺，就带着人家闺女一起吧！这乔掌柜听着怪惨的，我一不忍心就答应了，也算是替你做了一件好事。路途遥远，有个姑娘在身边也好照顾你，听话啊。”
　　燕潇看完后苦笑不得，这笔迹语气，确是竹姨无疑，只是为何要替他揽下这么一个麻烦事。
　　“既然竹姨已经答应，在下便无不允的道理，只是路途遥远，若是有不周之处，还望掌柜的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乔某谢过公子。”乔掌柜喜不自胜，“凉儿，快出来见过燕公子。”
　　语音刚落，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女子。
　　燕潇抬眼一看，只见这女子穿着一身墨绿的长裙，一头秀发不曾修饰，随意的披撒下来。娥眉凤目，冰肌雪骨。
　　二人虽从未谋面，但目光一碰，竟彼此之间都有熟悉的感觉。
　　“乔凉见过公子。”女子向燕潇施了一礼，虽有女儿家的羞涩，目光却也悄悄地从他脸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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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欲落，一驾马车在华山镇外的官道上行驶着。本该轻装简行的燕潇，此刻正当着“车夫”，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要赶到下一个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