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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天初始，还未到漆园中妇女前往劳作的时辰，这么一座并不起眼的小院里，两人坐席对谈，一女子立而侍之。
“……这不是，地方上还是缺人吗，找个贤人任职总是好事。”县令捋捋胡子，眯起眼睛打量这一对夫妇。
年轻人，平民，听到任职，还是我县令亲自来拜官，不知道是会多激动。
县令还是有些感慨，这算是花一个官职来求一份人情啊，不过惠家那小子才是真正的有才，这次远游，定是会成为传事于天下的一方雄才。
但他突然有些奇怪，这对夫妇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甚至比他自己还淡然，仿佛早已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女子姗姗然走到自己良人的身后，向对面的县令笑笑，低头轻声说道：“夫子，我先去园子了。”
男子点点头。
女子又向县令一笑：“田氏告罪，先行离去了。”
县令愣愣点点头，就见得这女子姗姗然走出房门，顺便拉走了门口偷听的一孩子。
“敢问县令，为什么？”
“为什么找你吗？惠家那小子说，你是个贤人。”县令很快恢复过来。
复又想想，县令反应过来“你不愿意？”
男子没有接话。
“既然愿意，那你和你，良人，为什么这么……”他找不到那个词语，“你们，都想到了会有人找你做官？还是惠……”
“她认为我不会接受。”
县令直视这男子，他一脸平静。
“那是她认为，不能决定你，那你，接不接受？”
男子不语。
“谈谈官位吧，首先，就冲你现在这种情绪，我就敢给你一个尉，要是其他方面还有什么才，司空，司马，丞，你挑。”
屋子陷入沉默。
“大人的空闲官位也多了一点吧。”玩笑话，但男子表情却还是一样，平静，淡然，死板。
“管理地方，重要在于人，马有优劣，人一样有贤庸，而贤人总是好过庸人的，要是贤人愿意就职，让几个庸人离职，不亏吧。”
“所以，这位贤人，你的决定呢。”县令微笑，等待。
“……恕晚生拒绝。”
“可以问一下原因吗？”县令应该是做好了准备，并不甚惊讶。
——
饷午将至，田氏女子牵着孩子从小路走回，眼见那身素衫站在院门，向着小路另一方。
女子拍拍孩子，让他现行回屋，将柴火点上。
她静静站在素衫身后，不语。
素衫不顾。
只有微风。
素衫回头，轻扫一眼女子，她仍俏丽，如柳。
他扭头，遂又转身回房。
——
吃过饷午，男子起身，走回房间。
女子待孩子帮忙洗过碗，忙叫他带上书去找父亲。
女子看着孩子拿着书垂头进入房间，面露微笑。
打个盹，就去园子那边吧。
——
醒来，女子走到男子房前，犹豫片刻，轻掀帘子，向里偷瞄。
孩子似乎在练习刻字，男子望着门帘发呆。
两人目光交汇，女子似乎有些害臊，赶紧放下帘子，去漆园。
——
又至黄昏，哺时。
餐毕，男子却没起身，安然正坐。
女子心了，轻唤孩子收拾碗筷，静静等待。
男子见孩子阿母离开，开了口：“我拒绝了。”
女子没有答话，她知道他还有话，不喜他人插嘴。
“我给他说我暂时不想做官，我向往自由。”
“那你真实的想法呢？”女子询问。
“……我不知道。”
女子微笑，不语。
“我给他说当官会让我心窄，会不晓全局，会不得逍遥。”
“但其实，他，你，我，都知道，这是借口。”
“何为逍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自由，想得到自由，所以想到逾矩，我便叫它逍遥，”
“真的吗？去了无人之处法外之地，就自由了？是吗？”
“后来我想到让自己心安，即使环境小了，我自身格局小了，不也能逍遥？”
“所以我从那屋子出来，违礼地对人，对自己，但我不能心安，我现在觉得我只是在装，装得像让自己心安，”
“所以我心安之所在哪？我一直在想。”
“直到那两个人叩开门，我发现其实我一直在等他们，我好像还是想当官的。”
“但我潜意识又告诉我，不能当官。”
“所以，我……真的……”
女子静静地看着，看那双手陷入乌发，看那僵硬的脸显露痛苦，看那头颅深埋胸腹。
她上前，直身，搂住男子。
“县令肯定是为你留有余位的，咱们去找他就是了，”
“还有，家即是心安之地。”
男子沉默，然后轻喃：“心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