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杨家坪是寂寞的被山遮掩，村庄里的房子也错落有致，小道蜿蜒曲折的被院落围墙挤压着，小孩喜欢跑来跑去，可以正好利用墙壁残垣，或者从墙上长出来的匍匐藤茎把身体盖起来，基本谁也发现不了，杨家坪就是这样的房子而形成的路，而出村庄的一条道却比较宽阔，那里就可以看见一望无垠的土地。
　　杨家坪是孤独的泥土之魂，到处被棕褐色的土地染上，山里基本没有住户，只有郁郁葱葱的山坡土地，半山腰过后才见树木，太阳在山顶的树梢里落下，北面是条大河，那里河水涨时会倒灌杨家坪，那杨家坪的村民都愿守着祖辈开垦下来的土地，因为南面山比较高，把杨家坪与城里隔绝，不过也有城里没有的桃园花香。
　　你若问一句，“苍天无眼”，苍天也没有会长出眼来，腿来走路，可是这么长山路走到城里会天黑，一天就二趟，回到家别说跟孩子玩，就是吃上饭后连睡觉就已是早晨里的太阳。
　　杨家坪的纯朴的气息在村落里蔓延，牛拉着木板车一起走，牛没被太阳晒的流汗，只有苍蝇停在牛背的泥块上好像在睡觉，传说是在做天地春秋大梦。
　　“杨阿定，队里今年的收成可不大好!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干，还是填不抱肚子”
　　杨根源有点垂头丧气，但这抱怨他只是有口无心的。
　　“是的，杨管事，队里收成还是可以的，但是收成多，由于搭配不好，才出事情”
　　杨阿定眼里星光弥弥，似乎好几天没赶上吃白米饭的样子。
　　“办法还是可以想出来的，只要不怕苦，困难就可以解决!”
　　杨根源刚刚才三十岁出头，年轻力壮，他根本没屈服于当前的困难，他的个人觉悟性很高，他内心仁厚，没有虚伪狡诈，虽然文化阻碍了他的更多见识，但他脊背里的坚强与勤劳挑载着这土地的馈赠，他爱土地甚于自己。
　　杨根源他带头开过荒的，这些到以后他都津津乐道，山地这本不是良田，什么都需要从零开始，就算砍掉了灌木、树枝与杂草，也要改良土壤，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这也不包括选择地点的失误，而前功尽弃，不过当番薯青藤在地里绿油油的长遍时，用压弯的扁担挑在肩膀上，哪怕把脊椎给压弯心里也很高兴的。
　　“杨管事，队里的稻草给阿国偷走了，半夜的时候，小黑狗一直在叫”，阿定在整理草坪时发现的。
　　“小黑狗不见了，小坑里发现了黑皮”
　　“这出工不出力的家伙，把杨嫂家养的狗都给自己嘴巴里进去，太可恶!”
　　阿定知道阿国的痞子样，不然不会叫“秃皮”。
　　“根源，你借几斤番薯给我，你开荒山，收成挺不错，但这山也是公有的”
　　老秃皮厚颜无耻，用牙还舔着菜叶，嘴巴舌头乱搅，把菜叶片子给吞到肚子里去。
　　“我家妹妹、弟弟还在读书，单靠挣点工分还填不抱肚子，家里够凑合的”
　　杨根源无可奈何的说着，希望老秃皮能听的进去。
　　“不给是不？我上乡里告去!”
　　“你去告吧！我这是凭自己勤劳，你无权占有”
　　杨根源后来谈起他十八岁那年和老秃皮的对抗，当然老秃皮后来也服了杨根源。
　　时间就是在杨家坪的村庄里流过，有花时间就是在杨家坪的村庄里流过，有花有草的成长和颓败，有山坑里而下的哗哗水声变成溪里清脆的潺潺流水，鸭子下的蛋在溪岸的石头里，来不及赶回主人家里去下，被洗衣的、或者小孩的惊讶里捡走，一般煎着吃下了肚里。
　　杨家坪的村庄变了，“私有观念”慢慢进入村里人的臭脑瓜里，以前身上的猪屎臭味一下子要打扫干净，从心理上给个转折，脑瓜的臭味也需给洗洗，不过这后面的路怎么走，有些人还是按部就班，根本就还没调整过来。
　　“奋斗意志坚如钢，在狂风暴雨下亦不可摧残”，杨根源心底接受历练，眼前满是灿烂辉煌。
　　“该如何处置，这荒山野地？”
　　阿定会征询他的意见。
　　“大胆的动起手来，配合生产队里的创新高活动”
　　杨根源撸起袖子，从队里的仓库室里走了出来，抽了口烟，望了望杨家坪对面的山岭。
　　“杨管事，昨晚那个志民从洝城那抓来二个人，关在一间小房里，嘴角都有血迹”。
　　“什么，没经过队里集体同志的同意，竟然敢私自抓人，走，我们去看看”
　　杨根源了解志民的脾气，心狠手辣的，有嗜血猎手的称号。
　　“根源哥，你还是别去了，杨志民现在可是队里一号人物，别去招惹他”
　　阿定做为同是一个族里的兄弟，他小根源好几岁，所以有时称呼哥，此时他心里一种劝说的样子，因为根源仁厚宽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跟队长去反映一下，如果这样，杨家坪说不定是众矢之的，会带来灾难的”
　　“是的，找杨阿炳队长去”
　　阿定紧蹙眉头之时，放松了留下的皮肤缝隙。
　　“杨队长，志民把洝城里的二个人关在牛棚旁边的小石头房里，嘴角，脸上都有血迹，手腕上都有绳子的勒紧痕迹”
　　杨根源和阿定刚才去了那关着的小石房。
　　小石房本是一铁铺，里面还放着大铁砧，铁灰黑乌一地，专门打农具而设立的，后来铁铺搬到新农机房里去了，剩下整给牛当牛料储备间用了。
　　“这二人看过去，躺在牛料上，年纪约摸二十五岁左右，合着和你阿定差不多的，下手有点重，好像掉起来打过，手腕里有勒紧痕”
　　“呵呵，根源哥，这二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城里人生出来就是跟我们农村土里长的不一样”
　　阿定红润的脸蛋，其实他不黑的，只不过被太阳晒黑的，曝日就是这样，把农村的帅哥也变成黑柚子。
　　“轻点，别惊吓到人家睡觉，没看见在睡觉”，根源转身瞪了一下阿定，是从残旧的木门缝隙一小孔里腾出那聚光眼。
　　杨根源他眼睛不大，是单眼皮，不过看过去上眼眶饱满，隐约着双眼皮的溜纹，鼻子不高不塌，鼻端圆润丰厚，庭尉和兰台亦很有肉感。
　　“给放回去，志民！”
　　杨阿炳是杨家坪的精神指导师，是一座风向标，他的指示是有力度的，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
　　“杨队长，这二人上次在松岗岭把我们的人给打伤了，这次我是给他们报仇的！不信你去问队里的杨阿权”
　　“冤冤相报何时了，虽然我们队里你是给他们出了这口气，但是还是要以团结为主！”。
　　“还不快给队长带去，有没有服从的意思，队快给队长带去，有没有服从的意思，队里公分还要不要了”
　　阿定看不怪这桀纣之道的杨志民，因为他也是纯厚宽慰的农民性格。
　　“你看你，出来的时候还冒着酒气，别一瓶都被快乐整完，能不能留一半给我整掉”
　　阿定的酒味此时也浓的被带出来。
　　“呵呵……，去吧！杨叔！”
　　妥协就是这样，一切的风浪总会涟漪无存，风不会常起的，有时安静的连咳嗽都是波浪。
　　“你们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上次在松岗岭，是不是你们一起干的？说明白，这次放你们回去”
　　牛料间安静的很，只有呼吸声在空气里传递，杨队长挺胸走进牛料间，他喊出了铁打击式的声音，打破了牛料间的沉闷。
　　从折磨般的疲倦里还惊恐未定，头发凌乱，如同牛草料一样，枯的像蛐褐虫，白净的脸上有文化人的渲染，眼睛游离状态，神智苍茫若绵，软软的挂着样子，衣服和裤子都是蓝色的，纽扣很整齐。
　　“我们是洝城农林局的，其实这次是误会，我们接到通知而来此地的”。
　　一面红旗插在杨家坪的土坡凸起的地上，山顶的电线杆子挂着喇叭，朝下的方向，对准着村里的大瓦房，红旗半新不旧的，下面还有几张桌子，后面盖着几间临时茅屋，屋檐挂着红色横幅，字里意义重大，乡实验田，重点培育基地。
　　几只小黄狗翘起脚撒泡尿，趁管房的阿国不在，被风吹灭了烟头，一摸口袋没有火柴，旁边的小黄狗舔了舔鼻子，屁股顶着泥土伸直了前腿，张大了犬齿嘴巴，老秃毛去屋里拿火柴，半天没有出来。
　　“红旗飘飘，伟大号召，开荒造田……”，山上的喇叭把声音震落到杨家坪的田里。
　　风吹起了田陇边的无名长草，二只小黄狗把耳朵盖住，黄土从耳旁而过，长草滚到脚边，被小黄狗一阵乱踏乱嚎，秃毛阿国出来，“滚一边去，大蒜炒了……”。
　　“队里的工分是不够的，单单靠粮食结构是不行的”
　　杨根源心里想着，他是铁着心要去岗岭旁边的山地去开荒，他不相信自己的十八岁，他敦厚的肩膀欲把这山岭给担起来，下面都是番薯和土豆。
　　青布衫的扣子是用布扣，裤子材料粗布一块，鞋子非正式的称呼，硬轮胎皮剪二块，然后用废弃的电线当鞋耳和鞋带，根源妹妹常说:“哥一穿正式的黑布鞋，妈就要大骂，穿破了穿什么”。
　　既然上了山岭的路，就鼓起了必胜当然的勇气，铁锄挥舞成一道道地梗，没夜黑看不见泥土时是不回家的，决心以下，踩在地里的感觉是坚定的，“今年的肚子，不够家里的粮呢！”
　　根源的妹妹因为饿过几回，十来岁就肾脏出小问题了，饥饿是没有理性的，它会与疾病结盟，用它的残忍来征服于你的孱弱。
　　记忆总不会消散，它永远是印证！
　　“什么？你们是洝城农林局的，那有没有证件或工作证明？”，杨阿炳在未确定之前，警惕性很强，这洝城市里的个别分子是很会混的，更何况他没有接到乡里的任何通知。
　　“别相信他们，纯粹是谎言”，杨志民见阿炳队长怀疑的眼神，兴奋起来，他欲把这二白净的蛀虫捏碎。
　　“别胡说，在没有确定证据前，先暂时关起来”
　　杨阿炳用手比划了一弧线，示意冷静，叫志民别冲动。
　　“队长，就这么放过这欺压我们队里的行为”
　　“我也想一锄子剁了这些人的脑袋，但是队长想一锄子剁了这些人的脑袋，但是队长说的对，需要调查清楚”
　　根源也意志刚强，他嫉恶如仇，对这些城市里坐办公室的所谓的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有种唾弃它的精神驱使。
　　“我们真的是农林局的，这里我们还有介绍信的，关于上次松岭岗的事也纯属误会的，完全是个人意见矛盾，但我们都是为建设乡镇而努力的”
　　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头发很短，但像根根黑针一样的青年，眼睛炯炯有神，向杨阿炳放着光，“杨队长，真的，我们是与你们的个人意见相左而已，何况上次发生的械斗伤情纯属意外！不过我们愿意接受你们的惩罚”
　　“你嘴巴给我离远点，别靠近我们的队长，说的比唱的好听！要不是我们队长仁慈，今天我一锄子砸碎你们的脑袋，信不信，也可以替我们队里的阿权他们出口气”。
　　“志民，给我一旁冷静，别给我捅乱子，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保持清醒，我看你得多学你弟弟，论力气，你弟弟顶你几个，也没有你鲁莽，鲁莽是成不了事业的”
　　“我们要的是杨家坪人的幸福，要的是这不屈的精神，要的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智慧，总之，在没有查清之前不许鲁莽从事”。
　　一切紧张的气氛开始慢慢的松懈下来，外面的平板车推过的声音传进来，把里面的唇齿见锋给弥化了，村民走过都愿意往里面瞧，看见杨阿炳队长，都被队长的脸色给挡了路上的脚步，只看着下面的鞋走路。
　　“先回队里去吧，还有，阿定，你到乡里田科长那里去问一下，是不是有农林局的人安排过来，因为现在夏耕马上要开始了，秧苗现在准备开始孵起来，这或许是种巧合”
　　“可以的，根源哥，我这就去，都快下班了，队长我先去了”
　　阿定的白圆领老头衫是他弟弟的退伍军衫，胸前写着几个红字:“沉着勇士”。阿定过了杨家坪的“仁德”桥，到了乡里二层楼的农林科学服务处。
　　“田科长，我们大队里是不是有洝城农林局派人过来？”
　　田科长正在抽烟看报，受了一惊，“怎么不敲门的，真是缺少文化意识……”
　　田科长移开报纸，露出了一副大黑框粗眼镜，手里的烟正冒着青烟。
　　“呵呵……田科长，我急性子呢！所以忘了敲门”
　　阿定知道是田科长是靠关系才有这个位置的，田家岙人人知道的，“这科长是拍马溜须的代价，变成价值成本转换的”，阿定顺便要了科长的杯子，喝了口水，接着用手提了提，那滑下去的带着补丁的袖子，“田技术科长，那个市里有没有安排农林局的技术指导过来”。
　　“什么……怎么？你们看见过？”
　　田科长的黑粗大框眼镜里似乎要窜出二只黑眼珠。
　　“是的，就在我们村大队”
　　“什么……，已经来了，这次是夏耕培育指导特种苗的，快点，带我过去”。
　　田前进科长从木椅上突然站了起来，绷紧了二眉间的距离，二个悬起来的深针纹，思想在里面汩汩而出，用眼球扫了扫阿定，“这样吧！这二个技术人员也是你们杨家坪的，目的是今年的夏耕粮苗指导，先叫你们队长落实一下，明天叫他们再来乡里报到”
　　“好的，田科长，我这就去告诉我们的队长”